第三章 八五年的香港

劉香梅白了他一眼，跟著卻用手戳了一下他的腦門，問道：「還沒說呢，你今天一天都到哪去了，是不是偷懶去了啊？」

周運發是二十四孝老爸不錯，但有一點卻是容不得他們頂嘴，有著強制性的倔強，那就是「吃」。在周運發眼裡，傳統的米飯、麵食不吃，去吃什麼麥當勞、肯德基、漢堡包，那是可恥的，是應該徹底摒棄的。

劉香梅用狐疑的目光掃視了他一遍，就在他心虛忐忑的時候，突然笑著問道：「刺探軍情，啥軍情啊？」

「怎麼會，我怎麼可能會偷懶？我這不是出去刺探軍情去了么？」周興盛立即矢口否認道，表情之堅決，就差豎起三根手指賭咒發誓了。

「懶得理你！」

至於其餘發紅歌手更是數不勝數，陳百強、林子祥、關正傑、蘇芮、徐小鳳、葉倩文、陳慧嫻、林憶蓮。包括未來「歌神」的張學友，這時也開始在樂壇逐步發跡，嶄露頭角。

後世，周興盛也極其喜歡這首歌，奉為經典必聽曲目。

除了這些，還有著琳琅滿目的金色紅色招牌，洗浴城、桑拿城、賓館、旅店……；也有正播放著電視劇集或是廣告的電器鋪、播放著唱片的音像店。

這個時候，身為老闆娘的劉香梅正在算賬，剛剛過了吃下午茶的時候，客流很少，正好有了一絲空閑時間。

大巴川流不息的街道略顯陳舊，頗為復古；有人穿著緊身的喇叭褲，大大部分人穿著的還是那種重色西裝，這讓穿著有些花色的年輕人在街邊上看起來格外惹眼。有人夾著公文包坐公車，苦苦的等候在巴士站，一有車來，便開始蜂擁著往上沖，到後來整部巴士裏面人擠人，吃豆腐揩油的人不計其數。有的人則是開著後世差不多都淘汰了的舊式小轎車，多為小日本產的。

「你以往愛我愛我不顧一切，將一生青春犧牲給我光輝，好多謝一天你改變了我，無言來奉獻，柔情常令我個心有愧……」

這不，周興盛一說完，周運發立即高興得笑花了臉，樂呵呵的應了下來：「好嘞，馬上就好，你等會！」說完，轉身就進廚房忙活去了。

周圍一片，如同後世的步行街一般，被包圍在悠揚的歌聲當中。

細細聽去，全是經典的粵語老歌，張國榮的《Monika》、梅艷芳的《赤的誘惑》、譚詠麟的《遲來的春天》、陳百強的《摘星》、徐小鳳的《隨想曲》……

周興盛有過耳聞，這首歌去年獲得了「十大中文金曲」的金獎，而且更有著諸多讚譽。「奠定了張國榮天皇巨星的地位」、「是香港流行音樂史上具有里程碑意義的作品之一」、「港台世紀十大金曲之一」。

今天一大早就出去了，如今才回來，哪是刺探什麼軍情啊，他根本就是逛街去了。好奇啊，這可是八五年的香港，是歷史中的片段，他居然有幸得見。雖然有些許的失望，但最後依舊不可抑制的沉迷在了香港的街頭，流連忘返。

周興盛只是嘿嘿一笑，撓了撓頭。

「呃……」這一下，還真把周興盛給問住了，臉有難色。

八五年的香港樂壇，是一片繁榮景象。男歌手方面是「譚張爭霸」，先起天王譚詠麟與去年厚積薄發一飛衝天的張國榮開始暗中較勁；女歌手方面則是梅艷芳漸漸獨領風騷，以一首《赤的誘惑》五白金的銷量開始一步一步走向艷壓群芳，走上樂壇大姐大的地位。

佇立在一處巴士站，心神飄飛良久，最後想說些什麼的時候，卻化為了一聲長長的嘆息，良久無言。

「哪有！」周興盛用手揉了揉腦門，賠笑道：「我這不是支持國貨，支持爸的手藝嘛，誰讓發達仔他去吃洋貨的漢堡包了，那是他自找的！」

一九八五年的香港，已經是亞洲版圖上的一顆璀璨明珠了。只是置身於銅鑼灣繁華的街頭，周興盛卻怎麼也感覺不出來。

這一刻，昨天一家人在飯桌上之時周興盛發誓重新做人的一幕漸漸的和眼前的這一幕重疊了起來，她的鼻子有些發酸。

「臭小子，問那麼多幹啥？吃你的漢堡包吧！」老爸周運發皺眉罵了一句，轉過頭來對著周興盛的時候卻是一臉笑眯眯的表情，和聲問道：「阿盛，想吃點什麼，爸給你做去！」

街道兩邊是各式各樣的店鋪，就像後世深圳各個區鎮鬧市裡的步行街一樣，有專賣店性質的精品門店，有雜貨鋪似的小賣部，更有擺放著各式各樣糕點、面點的小吃店。

「媽你放心吧，我既然答應了你和爸，以後重新做人，就一定會說到做到！」周興盛臉上有著堅毅的神情，堅定的眼神坦然的對上了劉香梅看過來的目光。

每次見到家人或者是店裡的夥計去吃那些東西，周運發從來都沒有給過好臉色。只有說著愛吃他煮的米飯麵食，他才會高興起來。

「哎呀，餓死我了，媽，有沒有什麼好吃的，我肚子都快餓扁了！」一個小時候，周興盛急沖沖的衝進了周記茶餐廳，一路小跑徑直跑到了櫃檯位置，滿頭是汗的向著老媽劉香梅嚷嚷道。

周興旺苦著個臉，「傷心欲絕」的躲到一邊去了。

這樣想著，腳下不停，立即掉頭跑步回家。

周興盛幾次駐足聆聽，意動神馳，有些感慨。

不過，還沒反應過來，前腦門上突然「砰」的一聲，被正在算賬的老媽賞了一個腦瓜崩，笑罵道：「臭小子，有什麼好笑的，見你弟弟吃癟了你開心了是不？」

「哥，你今天一天都去哪了，怎麼一身都是汗？」發達仔周興旺正啃著他的漢堡包，一看見周興盛滿頭大汗的模樣，不由驚愕的問道。

周興盛一陣沉默，他知道劉香梅擔心的是什麼，就怕他還是如以前那個死鬼一樣，成天在外面瞎混。可憐天下父母心，他有著深深的感動，也有著深深的歉疚，但終於開始在心底里接受如今的這個身份。

「這就好，這就好！」劉香梅點了點頭，嘴角有了一絲安慰的笑意。

如今再度重溫經典，一時間感慨萬千，心中湧起難言的滋味。他的眼前不由得閃現出過往的種種，如今的紛繁，眼神迷離，心情一瞬間似飛煙，雨霖鈴，彷彿自己超脫了現實，遊走在諸多時空之中，隻身是過客。

見周興盛良久不答話，反而一臉的尷尬之色，劉香梅的臉色漸漸地開始沉重了起來。她扶了扶鼻樑上的茶色眼鏡，語重心長的道：「阿盛，媽不要求你出人頭地，是人中龍鳳，你一生平安，做個堂堂正正，行得正，走得穩的普通人就成，媽也就放心了。要知錯能改，吃一塹長一智。」

不似經濟極度發達的香港，反倒像極了後世的內地小鎮縣城，如果面積差不多大的話。

「謝謝爸！」周興盛對著周興旺做了個鬼臉，轉而笑著對周運發道：「就做爸你拿手的雲吞面成了，我愛吃！」

閑逛在八五年的香港街頭，周興盛流連忘返，直到傍晚時分才恍然醒覺，一拍額頭，在心下苦笑一聲道：「糟糕，昨天說要改過自新，一轉眼今天就忘了個一乾二淨，這下子可傷腦筋了！」

見此，周興盛心下也是一樂，臉上有了笑容。

「好了，你先去那邊坐會，等你爸給你下好麵條就可以吃了。」她推了一把周興盛，又不無埋怨地說道：「你也真是的，成天不見人影，身上沒錢，又不回來吃飯，活該你餓肚子。」

……

這是張國榮的《Monika》，一首從去年開始，一直唱到今年，並且唱到爛大街程度的經典老歌。街邊的音像店內，播放次數最多的還是這首歌，周興盛連走幾個街道，聽到最多的還是這首歌。

笑眯眯的，似笑非笑，很有一種狐狸似的狡猾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