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界—結嬰風雲
第二百三十三章 過往（六）
那大漢看著站立著的兩人，目光只是隨意瞥過一眼蕭瑤，便把注意力全部放在張掌柜身上，「把你手上的錢匣拿過來。」他邊說邊靠近櫃檯。
三人鬆了口氣同時，亦開始關閉店門。待門關好后，他們卻還未離去，因為楚尋說忙活了一年要犒勞一下張掌柜和王二，準備和月兒吳媽他們過來，在店裡擺張檯子大家一起吃頓飯。
蕭瑤和阿一來到「尋布坊」不過辰時，店鋪里已經有了不少客人，阿一把她交給張掌柜，便到後邊的染房去了。這前堂就只有她以及張掌柜，還有一名夥計。
就在紛飛白雪以及布坊生意的紅火中，很快便迎來了一年的最後一天，今個是小年夜，亦是「尋布坊」這一年中最後一日營業，接下來要再開業便得要過了初三。所以這一天也是一年之中最忙的一日，蕭瑤和張掌柜還有王二一直到接近戌時，這才送走了最後一位客人。
楚尋那個愣著，眼睛一眨一眨，竟一時不知道要說什麼才好，又見蕭瑤對著後方喊道：「阿一，你現在要去布坊嗎？我第一次去，能不能帶我一程。」
而大漢的兩個跟班一副活見鬼的模樣，瞪著蕭瑤，再也不敢輕視，都抽出一把短刀朝她攻了上去。
蕭瑤微微一笑，禮貌的點點頭，「好的，我第一次做這個活，什麼都不懂，如果有什麼做錯的地方還請張掌柜多多指教。」
這時一把長劍從天而降，直劈向他兩條大腿，接著只聽得一聲劃破長空的慘叫，不過一瞬，大漢雙腿便已和他身體分離，重重的摔倒在地，血染紅了一地潔白。在他身旁站著一名表情冰冷的少年，手中長劍還在滴著鮮血。
也不管他還聽沒聽到，蕭瑤自顧轉身出了書房。阿一跟在她身後，經過少爺身旁時還不忘瞥一眼，微微搖頭，那模樣就像在說：自作孽不可活。
看著楚尋一臉正經似乎一掃平素的弔兒郎當樣，蕭瑤不由細眯起眼來回打量他，若換成一年前，他這模樣倒真是可以騙過自己，但如今……「少爺，就算在東街吝嗇鬼李老頭那做搬運，也包吃包住，每月還有一弔半銅錢拿。」
嘖，你
「少爺！」沒想還未等他把話說完，蕭瑤便中氣實足的大喊一聲，頓時將其後半截話給硬生生給憋了回去，接著她朝他微微一笑道：「我還要給吳媽送柴，至於少爺書房裡的書，少爺可以試著自己一個人搬，反正今天搬不完還有明天，明天不成還有後天，總有一日會完成。少爺慢慢來。」
所幸一聲清冷男音及時制止了他，蕭瑤回首，便看到那總是弔兒郎當，一臉帶笑的少爺，此刻站在紅白相間的雪地里，他竟會給人一種不敢直視的震懾，而那愛笑的雙眸中亦滿是怒意，「蕭瑤！你在幹什麼？！」
徒留楚尋還站在那，有些哭笑不得，繼續小聲將後面的話補完：「……我只想說裏面的書，你可以隨意借閱，原來不需要麼？」
這張掌柜年紀不大，看上去不過四旬，人生得胖呼呼的，白面無須，笑起來就像個麵糰子，看上去十分和氣。據說他亦非這湯池鎮的居民，因為老婆身體不是很好，大夫關照若最好能日日泡溫泉養生，於是他便帶著老婆孩子幾經周轉遷居到了湯池鎮。或許是因為常年在外奔走的緣故，其做事圓滑世故，與楚府的人也合緣，遂楚尋便聘他來此做掌柜。
那張掌柜驚訝得嘴巴張得可以塞下一隻鴨蛋，連忙抱住錢匣蹲到了櫃檯下面。
誰知這大門剛打開一半，雪花還沒飄進來幾許，便見三個身影忽然竄了進來，同時並有人狠狠踹了王二一腳，迅速把門給封死。其中為首一八尺高的壯漢手中握著把短刀，喊道：「把店裡的銀子都拿出來！不然老子就把你們全給砍了！」
一番大徹大悟后，蕭瑤自己亦覺得自己以前太過死板了些，繃著個臉活似別人欠了自己多少錢，也難怪門中師姐師妹，師兄師弟們都不怎麼喜歡她。
待到做了一個多月，蕭瑤已經完全適應這一份新活。磕磕碰碰幾次，再加上在府里楚尋又經常尋著自己開心，她覺得再不講理之人一和府中那個妖孽比起，瞬間都會可愛上百倍。不知不覺中她都未曾發覺早已退卻了那副清冷孤高的模樣，渾然湮沉在這紅塵世俗之中，質樸平凡，笑容中卻全是溫潤。
「那少爺我先過去了。」
鮮紅的血從他捂住唇口的指縫間滲出，滴落在蕭瑤手中與她的鮮血混到了一塊。
蕭瑤從未見過他這般架勢，當下立刻被嚇了一跳，連忙回到：「他們要搶店裡的錢匣，我亦只能上了……」
然而，就在這時，忽然楚尋臉色微變，猛的一陣咳嗽，竟是止也止不住，連腰都彎了下來，渾身在發著抖。
不一會，那冷麵少年便從後方走了出來，朝她點點頭道：「好。」
待他再抬眼時，又再是那弔兒郎當看似漫不經心的少爺，只是這一刻他虛弱之極，臉上笑容是淡淡的無奈，「萬一死了要怎麼辦，錢能買得回來嗎？」
唯獨蕭瑤沉下眼了仔細打量著三人，這三人出了為首那名大漢身材孔武有力，看樣子似乎像練過些功夫，另外兩人腳步虛浮，身材瘦弱，一看就是來充數的，根本算不得什麼威脅。
看兩人無視自己一前一後離開，楚尋倒也不是很在意，只不過抿了口茶咽下喉中糕點，一副無聊的模樣長嘆一口氣到：「唉，怎麼都學壞了，我還是去找小月兒吧……」
原本經過昨日之事她心中對他還產生了些許好感，沒想一覺睡起，對方卻還是老樣子……，嘖嘖，真是本性難移。她搖了搖頭，不待他回答，便背起柴轉身走向了廚房。
節日雖好，但美好的時光總是短暫。次日楚府一切又恢復如常，蕭瑤也重新回到規律的作息里。不過心境卻是較之前有了極大的變化，整個人就像經過歲月的沖刷，沉澱了下來。
沒有了心裏的包袱，蕭瑤每日在充實的勞作以及堅持不懈的打坐中度過。這一晃便到了寒冬臘月，外面已是白雪紛飛。眼看就要過年，布坊里生意也越來
也就是這時，給了大漢緩衝的時間，對方又重新拿起刀攻了過來，這次蕭瑤因為要優先處理另外兩人，再回神時已是躲避不及，她只得徒手握住那刺向自己的短刀。雖然雙手瞬間鮮血迸出，但她還是咬牙止住刀繼續下砍的力量，隨後抬腳朝那大漢重重一踢，大漢便飛了出去直接撞到門板上，隨後連帶這門板飛了出去。
蕭瑤以前修仙之時為了鬥法時能夠更靈活，曾有去學過世俗的一些功夫，雖然都是些增強身形敏捷以的走位之術，但如今配上她蠻橫的力氣，倒是意外的出了效果。
不過這活卻是也磨人心性，每天都要面對那麼對人，就算遇到難纏之人也不能擺臭臉，如此做了半個多月，蕭瑤連回到楚府都是一張淡淡笑臉，偶爾眯起眼來，直被月兒大呼奸相。
人生本就該得意須盡歡，該笑時便笑，該哭時便哭，無需刻意打壓，亦不必過度放縱，時時刻刻省視自己，回首再看來時路時才可心境通明。
此時店其餘二人，誰都沒有料到這個時候竟然有人入室打劫，均是一愣。王二被踹了一腳后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來，看樣子似乎踢到了要害。而張掌柜臉色發白站在櫃檯內是瑟瑟發抖。
少年朝她點了點頭，不過就在看到她還在滴血的雙手中，眼中一暗，一股戾氣和殺意環繞周身，看樣子似乎想要砍下腳下那人的頭顱。
她輕輕哼著娘教給的兒謠，麻利的把柴都劈好，正準備把這些柴火送到吳媽那時，卻看到楚尋正打從對面走來。
他聽罷怒意更顯，三兩步來到其跟前，「你就不會把錢給他們？錢重要還是命重要？！」
難得她會主動與自己喊早，楚尋雖然面色如常，但眸中還是略微閃過一絲異樣，「蕭瑤，早。對了，我書房那些書……」
那大漢見來者乃是一名姑娘，冷笑著躲也不躲，心想一個小姑娘能有多厲害。可沒想等那拳頭一打在身上，他頓覺一陣劇痛
再不久便有傳言在街坊鄰居里悄然流傳：楚府里又出了個不得了的小姑娘，長得一副奸相，去店鋪里買布時可千萬要提防。
看她態度謙遜又客氣，張掌柜頓時心生好感，自是樂呵呵道：「這些都是簡單事，用不著指教這麼鄭重。其實啊，做我們這一行，最重要的便是眼色，一定要做到耳聽六路，眼觀八方，懂得對客人察言觀色，揣摩他們的心意。你才剛來不用著急，先自己試試，把布匹的顏色以及材料都熟記，然後多看多聽，久了也就熟練了。啊，還有最重要一點：態度。別看我們布坊是全湯池鎮唯一一家，但好口碑誰都不嫌，沒有哪位客人希望進店后看見一張綳得緊緊的臉，不知道還以為進了棺材鋪。所以咱們得隨時隨地面帶笑容，讓人看著親切，才願意掏錢買東西。不過這一點我相信對蕭姑娘來說肯定不是什麼難事。」
經過昨日一事蕭瑤對他也不再排斥，甚至帶著些許感激之情，主動與他招呼道：「少爺，早。」
眼下張掌柜正忙著算今日的收入，蕭瑤和王二忙著收拾布匹搭檯子，這時便聽得門外一陣敲門聲。
蕭瑤不給其喘息機會欲要乘勝追擊，遂跟著出了大門。而那大漢一看情勢不利，立刻爬起，撒腿便想要跑。
張掌柜此時害怕得很，只得顫抖著手剛想遞過匣子，便聽得一旁有人怒喝道：「掌柜的！別給他！」
在輕鬆躲避過兩個嘍啰后，她給兩人各一拳面部直擊，瞬間便先處理掉了這兩人。
接著便見一道身影忽然沖向大漢，對著大漢的要側就是一拳！
蕭瑤腦中一片空白，當下方寸大亂，連忙扶住他，「少爺！你怎麼了？！你可別再這時和我開玩笑了。」
蕭瑤一人在店鋪里兜兜看看，有什麼不懂的便去請教一旁和她同樣是夥計的王二。她發現就算自己碎了金丹淪落為凡人，但過目不忘的本領似乎還未消失，不用半個時辰她便將布匹的每種顏色以及各種各樣材質的布料全都記了下來，餘下的時間便也嘗試著接待些客人。
「好啊，什麼時候？」蕭瑤想也未想便十分爽快的答應了下來，反正冬日里除了每天必要的劈柴，自己也沒什麼活可忙，還不如去添把手多學些東西。
接下來幾日，蕭瑤的悄然轉變，府里另外三人都看得真切，不過卻無人點破。唯有月兒時不時托著下巴，望著她的臉贊道：「姐姐笑起來真好看，應該要多笑才是。」
蕭瑤一看少年，便眼前一亮，笑著上前招呼道：「阿一，來了。」
「阿一，住手，這裏不能殺人。」
「難得你有興趣，這日不如撞日，就今日吧。你在旁跟著張掌柜學，他讓你做什麼照著做便是。至於你的工錢，從今日起給你漲到一弔銅錢如何？」
楚尋這會正裝模作樣品著茗，吃著早點，一不小心差點被糕點給噎著，在輕咳兩聲之後，他勾起唇角挑了挑眉，「蕭瑤可是在和我這少爺抱怨工錢漲得少了？」
「蕭瑤姑娘。」看著她，張掌柜來回搓著那肥胖的手道：「楚少爺已經和我說過了，這正值年尾，店裡的生意忙得不行，差你過來幫個忙。不過姑娘放心，並不是什麼難事，就是幫忙招呼一下店裡的客人，他們想看什麼就給他們拿，要是客人有看中要買的，把布匹送到櫃檯這最後由我丈量收錢便可。」
「好好，那你先在這裏轉轉，我去忙了，有什麼不懂的問我和王二都可以。」該交代的都交代了，張掌柜滿意的摸了摸自己圓挺的肚子，便到櫃檯去忙活了。
「我……我覺得可以打得過……他們。」蕭瑤一臉愧疚。
蕭瑤不可置否，只是彎起唇角道：「好的，我都記下了，多謝掌柜提醒。」
如此一日下來，她發覺竟是比平日做體力活還要累。做體力活累的只是身體，好好休息一日第二天便又生龍活虎。而在布坊里做活，雖然不耗什麼體力，卻是極其消耗精神，店裡鬧哄哄不算，經常有些胡攪蠻纏的客人，一下嫌這布質量不好，一下又嫌價錢太貴，磨著你給減價錢。弄得蕭瑤一回到屋子裡吃晚飯洗好澡，倒下就睡，晚上做夢都還是夢到漫天的布匹和五六七八張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