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2章 獵風者（二）

周繼君不動聲色的走到周古身前，冷冷逼視向覆海，心中的不安愈發強烈。

「我為氣魔君，主五運六氣，亦主氣機……無論你願意與否，成為新一任氣魔君乃大勢所趨，無法迴避。」

幾乎同樣的招數周繼君又豈會懼怕，冷笑一聲，周繼君左手拾起圓之意境重重劈出，破去覆海布下的疊障，雙手斜出宛若撈月，重重砸向覆海。

「你！」

覆海低聲說道，隨後擺下袍袖，將周繼君死死壓在東海灘邊。

迎接他的卻是氣魔君一如既往的冷漠，可在冷漠中，卻意外的流露出几絲嘲諷。

天地穹宇的修鍊者，從最弱的地境到至強聖人，或多或少都曾遭遇過心魔只劫，但凡修鍊者，無論實力強弱，便連聖人也無法避免。只不過待到修為實力到達一定高度，即使生出心魔，也能自行壓制，到那時心魔主君再無可奈何。總而言之，六方心魔主君無父無母，自生於天地，乃是超然于修鍊者的存在，對於修鍊者而言，它們既是劫難，也是福瑞，無法渡過心魔之劫倒也罷，倘若渡過，心境提高越過瓶頸，修為實力也會突飛猛進。萬萬年來，有多少在經歷過心魔只劫的修鍊者對心魔主君恨之入骨，可飛上魔君宮，殺死六方心魔主君的也只有孔宣一個，便連周繼君也未曾想過真要將那六名魔君斬殺。

對方可是覆海君聖，穹天巔峰，天地輪迴間屈指可數的絕世強者，若不用全力，又怎能擊退他，護住自己的兄弟。

深深看了眼周繼君，覆海君聖緩步走向周古，袍袖中，明暗交織，好似電閃雷鳴，就彷彿他發怒時的幽冥海，狂風暴雨降臨，生者幾何。

「覆海大人是來殺我的。」

覆海面無表情的說道，海潮波濤嘩然作響，彷彿遙遠的戰鼓，點燃了周繼君心底的怒意。

可誰也不會想到，掌控五運六氣的氣魔君竟然是山海輪迴潛入天地穹宇的細作，怪不得，後土死後，伏羲等人還能知道周繼君和千十七遠伐山海。

「別來無恙，君公子。」

再度見到幽冥海的霸主，或許因為那場虎頭蛇尾的「結親」，周繼君略覺尷尬，寒暄一句后，穩下心意，朝向覆海拱了拱手，面露疑色道。

「你不允許也沒辦法，就像氣魔君所說，此乃大勢所趨，命中注定。」

周古冷笑連連，上下打量著氣魔君，眸里卻無比複雜，有恨意，有憤怒，有怨氣，最多的卻是失落。

「原來如此……你讓我應下那事，是想抽身而退，迴轉山海？」

覆海看著周繼君，淡淡地說道。

「你失算了。」

一模一樣的話，周繼君的面龐僵硬得如同海邊礁石，雙肩卻不住顫抖著，小獵風是他第一兄弟，也是此生彼世的兄弟，他又怎會捨得周古和眼前的氣魔君一般，失了翱翔天地的羽翼，面無表情的坐在魔君宮中，日復一日地承受著那般折磨，卻麻木得感覺不到自己的心。

同樣的話無需說第三遍，周繼君猛地揚起頭，眸中精光暴射，直捅天際，張口吐氣，君子三道意飛快的流轉而出，轉瞬歸來，君無敵出。

即便周繼君隱隱猜到，可當覆海飽含殺機的目光落到氣魔君身上時，周繼君心頭還是猛地一跳。

喘息著，周繼君顫抖著，半跪在乾坤袖中萬千世界下，直直望向覆海，僵硬的面龐上寫滿震驚。

「我不允許。」

「不是殺，是生食。食完之後，他自然取而代之，成就新的氣魔君。」

越是接近眼前這位絕世強者，周繼君越發覺得他神秘莫測，無論來歷、身份、實力還是他和山海輪迴的恩怨，都彷彿蒙在夜幕下的遠山，只能瞥見大致輪廓，無法看明晰。他口言山海細作直指氣魔君，雖然突兀得令周繼君一時半會無法接受，可以覆海君聖的身份和資輩，沒有十足把握，他絕不會如此。

東海邊的夜幕下，周繼君拔身而起，指尖捏出道道印法，卻是聚起全身將近百星的道力，施展出他最強的一招君無敵。

彼時受難於心魔之劫，可回頭想想，若沒那番劫難，又怎會有如今的修為，更何況，心魔主君是殺不死的，只要五運六氣常在，七情六慾長存，心魔主君便會不絕於世。

千分之一彈指剎那后，被周繼君以成聖之法修鍊出的君無敵宛若流星般隕落，而覆海只揚起他的袍袖，他的袖子宛若乾坤，內中光暈流轉，漩渦重重，似含有千萬世界，內中蘊含的星力更是令周繼君難以置信。

「你是……聖人？」

小獵風痛苦地盯著氣魔君，卻沒發覺周繼君和覆海君聖間的氣氛漸漸變得古怪起來，一個是幽冥海的神秘霸主，一個是新崛起的天吾山之主，氣機引動，兩人的衣衫鼓鼓而舞，雖都看似平靜地站著，可絕然世間的兩股戰意卻悄然生出。「心魔主君應天地之運而生，縱然聖人也無法徹底殺死。」

「殺了之後，又如何。」

「好在，氣魔君的真身為獵風，獵風同類相食，也只有你這位兄弟能讓她不存於世。」

「若無氣魔君，六方心魔主君不守其職，天地必亂。氣魔君必死，能取代她者，只有你這位兄弟了。」

「我不允許。」

說完，氣魔君扭頭望向大海，隨著脖子的轉動，碎成渣粉的皮肉從她面龐上簌簌撲落，可她的眸子仍舊無比安寧，她無需呼吸喘氣，自然也就沒有太多的表情。細細看去她尚未破碎的上半張臉很是清秀，眸子如水，黛眉如畫，只可惜僅剩下一半的容顏，再無法揣測出她彼時的相貌。

「國戰將臨，是時候將山海的細作們斬盡殺絕了。」

「尚可，覆海大人。」

氣魔君輕聲說道，夜風掠過潮漲潮落的東海，滑過她如琉璃般破碎的面龐，將發白的長發高高掀起，卻彷彿落於畫卷中般平靜。

覆海看向氣魔君，目光閃爍，低聲說道。

手指化作長劍，周繼君飛射向面前的男人，十丈之地卻彷彿漫漫西遊之路，在覆海的袖中變得深遠漫長，一如那日碧波灘邊蚩尤的那招。

周繼君道。

聞言，周古頓時氣不打一處來，他先前的傷勢已經很重，兼之和氣魔君氣勢比拼更是大傷元氣，此時腳步蹣跚，漲紅了臉，死死盯著氣魔君，積攢了不知多少時日的怨氣憋在肚中，卻又不得發。周古為獵風所化，生來為天地穹宇強大無匹的異禽，雖然變成人形和周繼君幾人為伍，可他心底深處何曾不巴望著能出現一個同類。盼星星盼月亮，盼來的卻是冷漠無情的氣魔君，最讓他無法接受的，她還是一個女子，一隻斷絕他心中最後念頭的雌獵風。

「覆海大人為何到此，適才所言莫非……」

周繼君還記得，當年客家娘對他說過，英豪的身體再堅硬，外表再冷硬，可他們都生著一顆琉璃做的心，輕輕一碰就會碎裂。大致是這個意思，至於原話，隔了太久周繼君已無法記清。此時看著好似琉璃做的氣魔君，周繼君心中感慨，在這個來自山海輪迴的雌獵風胸口，藏著的究竟是怎樣一顆心，無論怎樣，她本不該變得如此，此生若能翱翔天地逍遙自在，誰又願意坐在幽冷的高天上巋然不動，看著自己的心日復一日的變得冷漠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