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獵天》第九卷 煌煌大衍曆,何人執筆書

第901章 一曲唱罷,翩翩帝王英雄路(四)

第九卷 煌煌大衍曆,何人執筆書

第901章 一曲唱罷,翩翩帝王英雄路(四)

即便如今他死了,可仍是一段壯麗的傳奇,不輸當世任何一位英豪。
不再留手,破軍猛地抓住「自己」的胳膊,用力向中間交叉併攏,卻是毫不留情的扯斷鏡中人的臂骨,隨後將其梟首。
「不過寡人手中的並非他的寶鑒,而是只屬於寡人的寶鏡,取材於九萬年前歸墟水患時流落的萬年隕石,以九天冷火磨鍊,內藏千千萬萬玄天以上強者的生魂。可俯察體內五臟六腑經絡骨骼,可監看九天上下萬萬里地境。除此之外,還有一神奇之處,不過,至今尚未用上。」
南瞻部洲有奇獸,名曰狻猊,昔日周繼君得自天機閣,收為三道蛇人坐騎。初時還能隨著周繼君征戰殺戮,奈何越到後來,青羽、紫風、炎霸三隻小狻猊愈發懶惰,總喜歡躲在道丹中貪睡,卻被三道蛇人殺生所得的氣血溫養,受周繼君先天精氣滋潤,到如今也都有法天巔峰的修為。
大風呼呼,卷過山林間水氣沒入茶肆,周繼君拾起那塊被天地穹宇英豪們爭奪了無數載的碑牌,漫不經心的瞅了兩眼,隨手收入袖中。
「若不能斬聖,即便再輕的傷又有何值得為傲。倒是你……」
「鎮元兄見識廣博,居然連黃帝的寶鑒也知曉。」
茶肆中唯一的茶客開口道,他穿著一身隨處可見的灰布衣,頭戴斗笠,全心全意的品著盞中劣茶。
身處兩人機鋒正中,周念君雖無不適的感覺,可他卻知道,師父傷人以情,殺人也僅需隻言片語。不過幸好爹爹的神色如常,氣息平緩,看起來並未被師父所傷。
轉瞬后,平天被鏡中人一拳轟飛了出去。平天起身,再戰,再敗……強如平天者面對那個修為幾和他一般的鏡中人,竟被打的毫無還手之力,幾度險象環生。
「玉皇,你手中拿著的可是山海黃帝的帝王寶鑒?」
少時為世家子,因犯重罪被除名,不存於家譜卻暗中潛入天地穹宇,歷經寵辱,千戰之後,登臨絕頂。
嘴角浮起玩味之色,周繼君看向微微失落的少年,輕笑著道。
邊走邊聊,不知覺間,兩人來到位於山麓的一處破舊茶肆外。
深深看了眼周繼君,女媧面無表情的揮卷袍袖,轉眼后她和周念君以及那匹青驢便不見了蹤影。
輕嘆一聲,破軍面無表情,心中也只是泛起淺淺的漣漪,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隨後他閃身而上,在玉皇難以置信的目光中,一拳轟擊在銅鏡上。
……
「始皇遣徐姓方士出海,五年歸,得方鏡,廣四尺,高五尺九寸,表裡有明。人直來照之,影則倒見。以手捫心而來,則見腸胃五臟,歷然無硋……始皇常以照宮人,膽張心動者則殺之。」
疑惑地打量著位於荒僻山野的茶肆,雖在青山綠水環繞間,可往來無客,這茶肆的出現卻透著幾分突兀和古怪。
耳邊突然傳來男子的低語,少年心頭沒來由地一顫,抬起頭,怔怔地看向周繼君。
抹去嘴角的血絲,周繼君走進茶肆,拂開袍袖坐于那人對首,端起茶盞,看了眼卻並沒作飲。
眼見平天的手已經摸索上銅鏡,玉皇不慌不忙,甚至還有閒情逸緻譏諷起這個老對手。
這些神通廣大縱橫天地穹宇的頂尖強者無不是斷絕情思,苦修數萬年方有如今的成就,女人如雲煙,子嗣如泥壤,又怎會在他們心中留下多少牽挂和羈絆。說到底,他們最愛的卻是自己,眼下面對一模一樣的「自己」,又怎麼捨得下殺手。
茶肆外的老樹旁,周繼君遙望遠方,半晌,嘴角溢出一絲鮮血,可眸中卻閃過莫名的笑意。
淡淡一笑,玉皇開口道。
深深看了玉皇一眼,目光落向銅鏡,平天沉聲道,下一刻他身影如電,轉眼已到玉皇身前,探手向那面小鏡抓去。
破軍是孤星,註定此生孤獨一人,率領群強征戰四方,可這並不代表他的心中毫無牽挂,相反,牽挂惦記的越多,越能讓他學會如何變強。
「原來如此,你之所以有恃無恐,卻因這面鏡子?」
一路上聽完玉皇的故事,看完玉皇的絕唱,周念君只覺心中堵得慌,可他畢竟還未經歷過太多風雨,心感滄桑悵然,卻又無法道出。
「雖已無法殺盡千萬大軍,可若將爾等一同葬命於此谷中,卻比殺那些卑微的兵卒更有用。」
今日若非破軍,恐怕眾人都會如玉皇所言般,死於此處,成為史書中的大笑話。不提周繼君、月羅剎等人,也不提成名已久的齊靈兒、李車兒等徒,光是眼前的紫微、破軍便足以傲視一方,天吾山英才之多,連驅神也不禁有些嫉妒。除此之外,他心中也甚覺可惜,玉皇的寶鏡之強堪比他那支書寫仙神妖魔的神筆,若能得到,他驅神或許真有再戰聖人的可能。
「和山海第一聖人交手只受輕傷,即便她女媧未盡全力,你君公子也能以此為傲了。」
看了眼那茶客,周繼君悠悠一笑,放下茶盞。
放眼世間諸強,又有誰有十分的把握戰勝自己,誰又忍心對自己下殺手,七情六慾作祟,非是心魔,只是人之本性,世無仙人,凡是生靈皆如此。
想要將周念君從聖人手中奪回,以周繼君如今的實力尚難以做到,不過,有了三頭小狻猊相伴,女媧再想要斷絕他們之間剛剛萌生的父子之情,卻是幾乎不可能。
「本以為你的謝幕會如你這千萬年所演的戲那般完美,孰料居然破綻連連。」
三團雲氣方出現,女媧便蹙眉伸手,卻被周繼君隔空使出道力,攔截向女媧。
「走好,陛下。」
心中剛冒出「爹爹」二字,耳邊便傳來師父莫名的笑聲。
「陛下可願化蝶。」
「平天兄,你便這麼喜歡奪人所好嗎。四萬年前你想要寡人的天宮,四萬年後,就連寡人僅剩的這面銅鏡也不肯放過,好生貪心。」
「珍重,公子。」
茶客輕敲著木桌,他的手指很是好看,蔥白如玉,細長如雕,斗笠下,藏於陰霾中的嘴角微微揚起。
「破綻……君兄指的可是我有機會卻沒去殺破軍。」
「女媧聖人客氣了。倒是聖人這些年對吾兒的養育之恩,君某一日不敢相忘,來日定有報答。」
關於那面銅鏡,雖不知所蹤于天地穹宇、山海輪迴,卻在另一方輪迴的史書中有所記載。
「多謝公子這兩日來照拂劣徒,不過天下終無不散之筵席。公子請吧。」
腳步微晃,周繼君臉上閃過一抹潮紅,而三隻小狻猊也聽話的鑽入周念君身體,各佔一道,和道丹漸漸融為一體,即便女媧想要將它們斬除,也不得不考慮一下此番所為的後果。
看了眼神情複雜的周念君,周繼君淡淡一笑,眸光微閃,張口吐出三團雲氣,一青一紫一紅,浮於半空卻是三頭睡眼惺忪的異獸。
高冠廣袖的男子看向漸顯老態的炎帝,笑著問道。
跳出戰圈,把玩著手中的銅鏡,玉皇輕笑著向平天說道。
鎮元子敗,移山敗,驅神敗,西海龍王敗……此時營帳中,只有一個人屹立不倒,毫不猶豫的殺向「自己」。
就在平天以為銅鏡到手再無所憂時,一條人影從銅鏡中躥出,龍行虎步,氣勢雄壯,負手而立,冷眼看向平天。目光落向那人,饒是歷經數萬年風雨,幾起幾落的平天也不禁一愣。
「我若殺他,君兄又怎會放過我的性命,而我也無法就此脫身……我以寶鏡幻化出的那人已死得清清楚楚,那些英豪梟雄以為我死絕,自不會再去想那些細枝末節了。」
師父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淡漠而溫柔,可再度落於少年心頭,卻讓他臉上閃過一絲慌亂。
「且慢。今日一別不知何時才能相見,君某有份禮物想要送予我兒,想必聖人當不會阻攔。」
「也不是,只不過我總覺得他不該這樣死去。」
國戰四十八年末,天降大雪,英豪如平天者忙於征戰,浪子如趙公明依舊獨坐高樓,喝著他永遠喝不完的酒。
余光中,在茶肆旁的老樹下,是牽著青驢頰邊掛著柔柔笑意的女子。
良久,驅神君聖打破帳內的沉默,看了眼面色平靜的破軍星主,幽幽說道。
「就這麼結束了?」
從離恨天上走出時,周繼君曾發誓,有朝一日必將那人殺之後快,可即便殺了又能如何。
所有人都一臉複雜地看向笑吟吟的玉皇,心中微覺不安。先前他和平天的那一戰雖不分勝負,可若再多一個同級強者,或許不用,只需紫微這等玄天高手便足以將玉皇斬殺。然而直到現在,這位曾經的中央天帝依舊有恃無恐,還放言讓眾人齊上,他的葫蘆里究竟賣的什麼葯?
說著,茶客起身,壓了低斗笠,放聲大笑著走出茶肆,只留下木桌上那塊閃閃發亮的碑牌。
目光落下那面古樸的銅鏡,鎮元子瞳孔不由縮起,卻是想起了好友陸壓曾經對他說起的一物。
鎮元子走出,移山君聖走出,驅神走出,西海龍王走出,垂天宗宗主走出……
「平天兄,我倆若是這樣打下去,就算打個七天七夜也分不出勝負。」
軒轅國外,山風跌宕,一白一黑兩道人影施施而行。
「可惜了那個寶貝。」
走了一個玉皇,還會有第二個玉皇出現,只不過,從此往後再無能超越那段傳奇者。登臨絕頂,將天下蒼生、世間強者玩弄股掌,演了一場接一場好戲,直至謝幕歸隱,依舊將天地英豪蒙在鼓中。
如水般的華紋再度波盪開,可這一回卻是將那些「鏡中人」齊齊收回鏡中,鏡子旁,是一臉苦澀的玉皇。轉瞬后,他的額心破碎開來,鮮血湧出,將銅鏡染紅,數名頂尖強者攜著怒火的攻擊何等猛烈,道力流散開來,將藏帝谷的偽裝撕裂,現在出如漩渦般劇烈流轉著的輪迴,而玉皇的屍身連同那面銅鏡也跌落輪迴,從此不再現於世間。
卻又有一人跨鵬而來,飛過皚皚白雪,降臨山海。
公子未出手,一局定山海,山海王朝雖未傾覆,可實力大不如前,敗相漸生。經此一役,君公子之名傳遍輪迴萬千國,一時無兩。
「念君,隨為師回宮。」
濃濃的荒誕和難以置信漫出夜色,縈繞在眾人心頭,令他們為之驚詫的不是平天的屢戰屢敗,而是他那個對手。高拔魁梧的身姿,烏黑的長發直垂腰際,面沉如水,卻透著尋常帝王難以企及的威嚴,以及他冠絕穹宇的拳頭——那個從鏡中走出的人,竟是平天自己。
國戰四十八年,玉皇大帝戰死於藏帝谷。
看著鼻青臉腫的平天,玉皇眉開眼笑,口中念念有詞,須臾后銅鏡陡然變大,廣四尺,高五尺九寸,隨著玉皇的咒語散發出奪目的光暈,褪去銹斑,將營帳內諸強一同倒映其中。
「寡人知道,平天兄有傲氣,可此乃國戰,非是私怨,豈有不讓天地諸強插手的道理。為防延誤戰機,爾等還是一起上吧。」
卻不知他何時還會再登場,或許要等到下一場天地大戰,不過到那個時代,史書的執筆者定已更替。
話音落下,驚絕四座。
月羅剎有奇術,以月影夢魘引出對方最難以戰勝的宿敵,也算是幾近無敵的絕技,可比之玉皇這面銅鏡,卻稍有不及。修行之人最大的敵人不是曾經讓他們蒙恥的宿敵,也非前路上那一個個高不可攀的存在,而是修鍊者自己。
「怎麼,非要搞得轟轟烈烈,大戰上三天三夜,互道英雄惜英雄才算是完美的結局嗎。」
「就在此處暫別吧。」
早在七州時,周繼君便曾感嘆過,破軍藏得太深,藏得太久,久到連他自己都快忘了他真正的實力。不過,這並非破軍將「自己」打得毫無還手之力的唯一原因,他雖在死戰,可他的目光總會時不時飄向營帳外滿臉擔憂,捏緊雙拳至始至終只是關切地盯著紫微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