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鏡》第四卷 紫極

第六十三章 不倒老翁 自求多福(下)

第四卷 紫極

第六十三章 不倒老翁 自求多福(下)

但所有的一切,都因為對這老不死的強烈惡感,而變了另一個味道。
趙相山卻是笑起來:「那要看你們如何解讀。完全可以講,只有『自求』,方可『多福』嘛。這就是他一貫的風格。顛來倒去,怎麼解釋都可以……況且,好處不都也傳過來了?」
這是夏夫人。
同為精通神意攻伐之術的強者,他無論是在評價上,還是在實質戰力上,一直都被楚原湘壓過一頭,故而還是比較敏感的。
話音方落,四方支開的幾座寬闊水鏡之上,清晰的影像紛紛呈現出來。
「不錯,不錯,一動不如一靜!」
此時,與三元秘陣聯通的秘線已經打開,畢竟是「借道」,和自家的傳訊法陣不能比,消息傳遞和收集都比較緩慢,還需要陣中的內線配合。
話音冷澈平淡,這是楊朱。
這般潑辣犀利的言辭,目前也只有夏夫人才說得出來。
既然劉太衡被壓下去,夏夫人的言論,暫時也就成了唯一完整的表態。
水底秘府的中樞區域,趙相山站在中央,幾名得力手下圍了一圈。
其實作為今日的主監察,合作的副監察出了漏子,直接讓人給替換掉,他實是難辭其咎,可就是因為輩份高,還真沒有幾個能在他面前直斥其非的。
「四明宗附議。」
不等其他人表態,他又用遠超年齡的便捷口舌,卡在前面笑道:「其實我說這些,也是有點兒好奇啊,諸位難道就不想知道,淵虛天君如何戰敗那無極閣主?」
寒竹神君本是不想追附楚原湘之驥尾,有意隔幾個人再響應,可讓劉太衡擋在前面,當即一口氣噎在喉嚨眼兒里,心裏膩歪極了。
這位據傳不是在與武元辰的交戰中受了傷,一直在少陽劍窟修養嗎?怎麼突然就到洗玉湖來了?
「劉翁不妨問湖上萬千修士,看他們以為如何?光天化日之下,就要有光明磊落的做法;暗室之中,才有計較陰私的空閑。洗玉盟立盟數萬載,事事都有前例可循,前輩先人也能一以貫之,怎麼到了劉翁這裏,就成了難題?」
「咱們袖手旁觀便好,無論如何不能惹禍上身,也不能給姓余的破壞三元秘陣的機會!」
可寒竹神君轉念再想,他在法陣中樞之地,也是縮手縮腳,似乎並無鄙視他人的資格,最後唯有一聲嘆息。用此處的法陣,與那邊聯通。
「九野狂徒」楚原湘!
與此人打交道,就要忍受那手腳受縛,使不上力的憋悶感覺。
「夫人的說法確實一針見血,不過裏面也有一些需要商榷的地方……」
「你能確認,封閉水域是他做的?理由何在?還誰告訴你的?」
若非機緣差了些,宗門內又缺乏一錘定音的後繼人才,恐怕早已經登上天階,進入洗玉盟乃至於真界的大宗之列。
此人輩份之尊,連大部分地仙也有所不及;某種意義上,更比地仙大能還要讓人羡慕。故而有「不倒翁」之稱。
一時會商法陣之間,鴉雀無聲。
話音方落,便有負責操縱、調度法陣樞紐的執事報備:「附近三元秘陣相關偵測結構啟動,相關訊息正在接收。」
寒竹神君很想回沖一句:要你這主監察幹嘛吃的?
主事人召集大家過來,就是為了亮屁股嗎?
寒竹神君就無奈了,娘的……明知道這老東西不是個玩意兒,怎麼就忍不住要贊同他的話呢?
「不倒翁」劉太衡……對寒竹神君來講,就是這麼一個噎在喉嚨里的東西,咽不下去,吐不出來!
隨著執事的不斷轉換、調節,水底秘府周邊水域,無光而自明,可謂是纖毫畢現。
這位「不倒翁」固然是知交遍天下,忌憚他、討厭他的人也是不少。
如此信息,中樞區域的修士都看得清楚,趙相山一眾手下無不勃然大怒:
作為洗玉盟中有數的強者,寒竹神君自有他的話語權在,心中已打定主意,要盟中迅速做出決斷。
這些年來,洗玉盟行事日漸遲緩,都是這些貨色居於上位之故。
這種會商只少數人才能參与,寒竹神君身外自有一層煙氣成障,隔絕內外,一旁的荀願也自覺走開幾步,以避嫌猜。
聽得劉太衡呵呵笑道:「左思右想,果然還是夏夫人、原湘老弟考慮得更為周全,看淵虛天君的意思,眼下已經勾連了三元秘陣一些舊日殘缺,隨時可能攪個天翻地覆。若咱們不動,就只是告知一聲;若咱們動了,誰知到後續還有什麼幺蛾子?一動不如一靜,一動不如一靜啊!」
地形圖上,位於洗玉湖北部不遠,「朝真太虛之天」的位置上,金色火焰跳躍,顯然是清虛道德宗來人。而這聲音、語調聽起來,怎麼像某個人……
此人也算是一位了不得的傳奇人物。
連續三問,本身已經十分犀利,與問話之人的身份合在一處,更有了讓人膽寒的力量。
然而,他們一日在天階的位置上獃著,就有相應的權利,各宗也要謹慎對待。
回應的這位,聲音沙啞,慢條斯理,聽起來,分明就是今日的主監察,地階宗門飛羽堡的劉太衡。
「搞不清局面,就都閉上嘴巴!」
哪知劉太衡打蛇隨棍上,當即道:「寒竹老弟照顧淵虛天君本體所在,還是可以的,但在水底,確實照應不來,是否應該開啟那處水域的偵測法陣,在不影響兩邊的前提下,提前做一些準備?那裡已經是湖底妖國的勢力範圍,萬一惹出幾個大妖,還真是麻煩……」
便是腦子慢一些的,也都恍然大悟:
寒竹神君心頭一跳,當即辨識出了來人身份。
幾個天階宗門都如此……這還有什麼可商量頭?
尤其是這一位……
「寒竹老弟,淵虛天君的性情,激烈得很,三元秘陣再穩固,總也有個盡頭,那邊就要由你多費心了。」
寒竹神君閉上嘴,冷眼看著地形圖上跳躍的火焰,打定主意不發一言。
「豎子,正用他的時候,就搞這種過河拆橋的把戲!」
這下子,局面真的是明朗化了,當下又有兩個地階宗門呼應。
四明宗遭遇魔劫,此人雖未能力挽狂瀾,但能夠在風雨飄搖之際,挺身而出,保住香火不散,不像上清宗那般宗門亂離,也算一位人傑。
相較於寒竹神君的「自傲」,楚原湘要更外放一些,根本不管之前「討論」的是哪個,當頭就是一句訓斥:
寒竹神君就聽到有一個低沉磁性的嗓音,婉轉低回,響在耳畔,語意卻殊不客氣:
一直都聽說,無極閣在洗玉盟中頗有幾個堅定盟友,如今看來,確實不錯。
相比之下,像萬飛羅之流的「三劫真人」,在他眼前完全不夠看。
很快,就有人跟上。
還好,如今有夏夫人在,飛魂城的威煞之下,劉太衡也不會做得太過分——就寒竹神君所知,在明面上,他也從來沒有做過得罪人的事兒。
聽她的語氣,立場明確得很哪。
其實,參与會商的,只是各宗現居於洗玉湖上的高層,像是百疊門,山門在攔海山西部,地形圖上,火苗也點燃在那裡,但實際參加會商的,卻是在洗玉湖上的寒竹神君,火苗燃燒的位置,僅是一個象徵罷了。
「這……自然是余慈。」
不出所料,這種時候,仍有人提出質疑:「對待此事的態度上,當然不會有問題,只是淵虛天君行事,向來激烈,對湖上法陣衝擊太大,我們也不能太過縱容,具體行事,還要斟酌。」
關鍵是其照映的範圍,廣及數百里,且各個角度都可隨意切換,這就遠遠超出了秘府自配法陣的能力。
可這樣也是對了許多人的胃口:動還是不動,擔責還是不擔責……這根本就不是個問題啊!
自求多福!
這次會商的成果,就按著「穩守中立,遠測暗防」的方針,安排下去
強勢的作風、辛辣的言辭,和外間長袖善舞的形象頗為不符,當初剛開始打交道的時候,寒竹神君也是很意外的,如今倒是已經習慣了。
若只如此也還罷了,畢竟秘府自身也能做得差不多。
傳訊法陣中閃現一片光影,大略就是北地三湖的地形圖,與北地輿情圖頗為相象,只是沒有那些靈異之處。上面倒是天南地北,各處都閃出象徵著已連接通訊的金色火苗。
終於,有人義憤填膺:「他焉能如此?」
老而不死,謂之賊!
作為大劫法宗師,雖一直難有突破,卻奇迹般地歷經五劫而不倒,再算上以前的修行時光,駐世更是足足超過九劫,逾三萬載,經歷了巫門時代的尾巴,貫穿了整個劍修時代,見證了上清宗的興衰,直到活到今天,還有閑心去做監察,活躍得很,看起來還能繼續活躍下去。
果不其然,包括楚原湘和夏夫人在內,沒有人表示異議。
趙相山為謹慎起見,先發了一個訊息,和洗玉盟中的「朋友」打探情況,足足等待了半刻鐘,才有一個消息傳回,且是簡短模糊:
「放開那邊的限制,由他去。劉翁所言,最是持重。」
寒竹神君心中琢磨,四明宗與離塵宗一貫交好,當此非常時期,更不可能寒了盟友之心。這樣,飛魂城、四明宗先後表態,再想想千寶道人都在清虛道德宗養傷,那邊無論如何都做不出兩面派的事情;浩然宗的書獃子們,肯定是追著「大義」走的……
每到這個時候,寒竹神君就忍不住腹誹:
當然,同為洗玉盟的高層,寒竹神君更清楚,飛羽堡登不上天階的原因,要更為複雜。
如今四明宗自家地盤都還讓各宗幫忙鎮守,基業毀喪十之六七,可算是天階宗門中最名不符實的一個,甚至等不到下次宗門大比,就要從現有位子跌下去,能不能穩在地階,都不好說。
作為半步跨入天階宗門的浩然宗,緊接著響應:「附議。」
裏面劉太衡本人的因素,頗為深重。
你個老東西不說話,也沒人以為你死了……
哪知越是噁心什麼,就來什麼,劉太衡慢條斯理的聲音再次響起,直接點了他的名:
比如夏夫人,根本不準備讓劉太衡說完,直接出言打斷:
依舊有人無縫銜接,陰惻惻地道:「問題是,余慈雖是明著指出來趙相山所在,可據法陣偵測,周邊百里水域已經給某種神通強行封閉了……聯繫趙相山,還就是這麼難!」
更重要的是,此人數萬載經營,在洗玉盟人脈之廣,幾不做第二人想,飛羽堡原本只是盛階的尋常宗門,被他一步步帶到地階層次,根基穩固,在同階宗門中,無以倫比。
「是要大義名份,還是見不得光的陰私厚利,各宗自決表態就是,多費唇舌,我認為並無必要。」
顯而易見,趙子曰想「借道」三元秘陣和余慈「對質」的想法,十有八九是難以實現了。
本來鮮明的立場,讓劉太衡這麼一攪和,立刻就模糊到無以復加。
說剛說完,就有人響應;「不錯,事態無論如何都不能超出咱們的掌控,他不是要與趙相山對質嗎,我們就給他這個機會……聯繫趙相山,難道還比控制淵虛天君更難嗎?」
再想想他三萬多年織就的龐大人際網路,就算事後照章追責,恐怕也會不了了之吧。
但最終也只是冷冷道:「我只是分身在此,力有不逮。」
「你說的『他』,是指哪個?余還是趙?」
倒是碧霄清談開場在即,也不乏各宗首腦親身到此。
他對余慈一點兒好感都沒有,本心之中,甚至也贊成劉太衡的某些分析。
至於劉太衡,作為洗玉湖上絕無僅有的耆老,麵皮和活過的年歲一樣厚,只意味兒不明地嘆笑一聲,就不再說話。
楚原湘根本沒有進一步解釋道理的意思,徑直表態:「夏夫人說得很好,清虛道德宗沒有意見。」
一眾人等拉開了架勢,正要再進一步發揮,忽有雄渾勁朗的聲音插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