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紫極
第八十六章 符形勾神 棋形斷魂（上）
辛乙身份特殊，一舉一動，都招人眼球。
而落到當前的局面上，楚原湘雖對符法也是個半吊子，可也看出來，像余慈和廣微真人這樣，撇開正常的棋枰不用，各自集氣凝意，劃線成局，氣機交纏，妥協成界域之所在，天然就有干擾衝撞之虞。
旁觀修士刺探過來的神意，便像是進了泥潭，凝滯難動。
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精通符法的內行人，一個個看得如痴如醉。
然而，架不住余慈符法造詣太強，天人交感之下，每落一子，都似在碧霄之間開了一處孔眼兒，前後氣機連貫，雲氣受其梳理、貫通，漸有奇形。
心之所至，他往述玄樓上看了一眼，掃到了那個矮胖老頭。
或許正因為如此，起伏的聲浪無論如何都壓不過虛空棋枰上的落子脆音。
有比較敏感的，便覺得涼意浸浸，不知不覺間已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就在他身邊不遠處，正與與楊朱說話的楚原湘，眼角瞥見這一變化，便笑呵呵轉過來話題：
座子落下，才是真正開局。
所謂的內行看門道，外行看熱鬧。
還有，他依舊是個臭棋簍子，幾十年下來，沒有半分長進。
各方修士都是奇怪，這种放在對角星位的座子，只是例行規矩，何至於此？
難道余慈剛剛強勢的開局，還有什麼別的學問？
「怎麼和界域似的？」
「斗符」之道，大略是疊竅合形、擬態取象，考究「畫符知竅」、「通脈含靈
懂的、不懂的，兩邊人互相影響、干擾，甚至還引起了一些衝突，但最終還是對於玄奧未知的好奇心佔了上風，就算是看不懂的，也是仰頭看個熱鬧，猜度一番。
像之前鐵隕界那場，其實是用五色棋代替，精彩或也不差，但在大局上的玄奧之處，還是有所不及。
不精通此道的，只能看符形相鬥，遲遲不出，惹得人好生焦躁。
能到這裏來的修士，最起碼的水準還是有的，余慈和廣微真人還沒有真正出手，二者氣機已經彼此沖刷，就像是風中錯亂的雨絲，淅淅瀝瀝、點點滴滴，將觀景雲台和述玄樓盡都覆蓋在內。
余慈神色平淡，可他手下的白子，卻是光芒沖霄；
難道雙方竅眼干擾得太厲害？
而棋盤之上，也漸漸好看起來。
兩人的表現，可以說是洗玉湖上涇渭分明的形勢之代表。
因為這種方式，融入了棋道之法，除了打通自己的竅眼格局，相應的還要封堵、干擾別人，非常考究取捨之道，也看重大局意識。
與之同時，雲天生變。
這一片虛空因為「均衡」的態勢，幾乎給凝固了。
正是夏夫人，用她的巧思，將兩種方式移植到棋盤之上。
緊接著，虛空自生波紋。
廣微真人眉間赤霞翻騰，但他所放的黑子，個個幽沉內斂。
這一手，雖無新意，卻也不比余慈遜色。
「分雲」之道，
當年那遮掩本來面目，戰戰兢兢的還丹修士，可曾想過，今日之局？
此時，廣微真人沉吟不決。
林雙木看得頭暈眼花，又覺得心神疲憊，不自覺打了個呵欠，忙捂住嘴巴。
廣微真人聽他自承棋力不行，也是莞爾，微微頷首。
此時此刻，湖上人頭涌涌，聲音卻比爭奪鐵隕界時低了太多，只有「嗡嗡」議論聲，彷彿是水波起伏，時高時低。
記得當年在北荒，他和湛水澄，還曾經到辛乙的自辟天地的「三十六天」中，和辛乙下了一盤棋，當時，旁觀的是廣微真人。
讓人看不明白，究竟哪個是攻，哪個是防？
就算「星羅法」不是真正下棋，可余慈的落子，當真是沒有任何章法，湖上有大把人懷有自信，能殺得他七零八落。
在此情形下，還要排布竅眼，打開局面，難度提升何止十倍？
天上雲層，本已經被前番五輪斗符，折騰得支離破碎，此刻更彷彿遭一道開天之劍劈下，霎時分流兩邊，在晴空中，留下了一道筆直的裂痕。
余慈信手落子，二人依序而為，轉眼就是三五手過去。
「看起來，老辛和那位淵虛天君挺投眼緣兒的，你覺得如何？」
這時候才有人想到：既然是星羅法，取「星羅棋布」之意，形式上是要下棋的，棋盤呢？
楊朱以玉尺輕擊掌心，笑而不語。
在這上面，符陣
就是因為它根源於奕棋之法，將修行界原來的「分雲」和「斗符」兩種流行的活動統一起來。
便在水天之間，一眾修士胡思亂想之時，廣微真人終於落子。
余慈心中回憶當年辛乙與湛水澄的棋盤格局，依慣例，在對角星位先後落了兩子，凝氣如實質，色澤明亮潔白，真如白子一般，落在虛空棋盤上，甚至「得」然有聲。
辛乙的感應何其敏銳，也轉過眼來，兩人視線交錯。
成一符也可，多符亦可，所成符籙，以雲成形，在高空相鬥，以決勝負。
虛空中錚然鳴響，如雙劍交擊，又一道裂痕橫架，恰與余慈所划的垂直相交，白雲碎片，再次遭劫，被明明確確地劃分了四個區域，交錯的裂痕就是邊界，不管高空風力如何強勁，都難逾雷池一步。
余慈這邊，纖細的光絲，呈橫向排布，依次鋪開，共一十九道；
很快，在竊竊私語中，述玄樓內外的修士們便都知道，這是余慈和廣微真人將各自界域中的某些特性打入虛空，沖抵妥協，形成了這樣一處「棋枰界域」。
「本來就是！」
余慈臉上平靜無波，隔空再向廣微真人施了一禮，對面，廣微真人還禮。
實是余慈在落子之時，貫穿竅眼，使之互通，這道裂痕，其實也就是氣機勾連的痕迹。
而如今，除了那貓兒以外，幾個人竟然又匯聚一
便在光絲動蕩之際，有沉沉真意，自二人處傳至，彼此相抵，如一個無形罩子的兩邊，緊密扣合，嚴絲合縫，亦是分疆劃界，最終將那介入虛實之間的縱橫光絲，化為一塊棋枰，懸定在虛空之中。
這一手出來，述玄樓內外，便有多人讚歎。
也就是說，這道裂痕，是純以虛緲的氣機引動天地元氣共鳴，自然劃分而成，比之強行劈開，難度不可同日而語。
光絲縱橫，垂直分刻，在虛空同一平面相交，方有接觸，便隱隱動蕩，隨即凝實。
此時，余慈再向廣微散人拱手：「晚輩棋力孱弱，懇請先行。」
可他身邊的吳景，則是獃獃看著水鏡之上，轉接過來的影像，痴痴獃呆，完全進入了狀態。
這也讓洗玉湖上，進入到了一個非常詭異的狀態中。
而廣微真人那邊，同樣的光絲，則為縱向，亦是一十九道。
此時雖然恢復了平靜，卻只有指尖微光閃爍，凝成黑子后，遲遲不出。
倒是辛乙唔了一聲，撓撓下巴，身子略微前傾，表現得更為專註。
棋枰寬約十尺，較尋常為大，但放在目前環境下，也不是特別出格，甚至還有人覺得看不清呢。
所以，楚原湘是真想知道，余慈主動挑選「星羅法」，又是刻意搞出這種局面，究竟是想怎麼個玩兒法！
「星羅法」號稱是最接近分雲斗符原貌的比斗方式，難度
想來述玄樓上絕大部分人，都是這麼個想法。
這份「好看」，不是指棋局本身，而是黑白棋子，落在虛空棋盤中，星星點點，讓人目眩神迷。
在余慈落第一子的時候，廣微真人只略有些疑惑，而緊接著第二子，他已經面色生變。
「得」、「得」聲響，一聲聲彷彿叩擊在人們心上。
一見之下，不知有多少人暗叫：臭手！
出現這種情況，也是因為高空雲氣雖是輾轉化形，輪廓漸明，可不知為什麼，醞釀的時間太長，最關鍵的符形遲遲不出，且兩邊都是如此。
不免又有人說些酸話，余慈才不管這些，此時棋枰架好，棋手分坐，隔空對峙，倒是觸動了他一點兒心緒，引得記憶迴轉，有些出神。
觀景雲台上，甚至部分修士本能地收攏氣機，擔心自家虛實被「順便看透」。
晴空裂痕，看似是發力劈開，其實並非如此。
余慈面無表情地移開，重新將注意力放在虛空棋盤之上。
縱橫十九道、三百六十一處交叉點，象徵周天運轉；每一處點位就是一個竅眼，是落子的選擇，也是制符的限制，不可逾，不可失。
對峙的雙方是通過氣機上的沖刷、辨析周邊虛空元氣分佈，測知對方的氣機「成色」，為後面的斗符做準備。
並不像生死決戰般凌厲森寒，殺氣畢露，卻另有一番細膩、深透的意味兒。
楚原湘也不逼他，就目前而言，他還是對余慈要如何在「星羅法」上勝過廣微真人更感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