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紫極
第一百一十六章 攔海天裂 凹凸之地（四）
他們是如此鮮明、清晰，就像從來沒有完全相同的兩個人，也沒有任何兩種劍意是相同的。
這不是兩位、三位，而是二十多位劍仙的共同「創作」。
可在這一刻，它們在共鳴。
真界之中，這種凹凸扭曲的位置，比較明顯的就有十多處。
她是第一個搶奪了曲無劫的收藏，又全身而退的。
如果用「凹凸」來表示，那裡就像是一座高聳的山脈，與攔海山相映成趣。
每一種劍意，都有獨特的韻味兒，有著強烈的「自我意識」——當然，這隻是個比喻，用以形容那份生動氣象。
海面上，帝天羅重新成為人們視線的焦點，她甚至還在原地，背對海岸高崖，分毫未動。
余慈心中，震驚和疑惑並存，可事實就是這樣。
劫數激發之時，天地法則體系的結構狀態，不可避免有了變化。
其形成的原因、法則運化的法理，都不盡相同。
等人們擺脫了劍意壓迫，嘗試著移回視線，呈現在所有人眼中的，便是東昌子整個人枯萎、化為飛灰的場景。
不知是哪位，從連貫的時間長河中，截取這幅剪影，等於是將那一瞬間的世界「切」下，獨立出來，化為此圖。
這也算是突破了某種局限——不是能力上的，而是心理上的。
沒有什麼別的煉器手段，卻是渾若天成……這本就是天成之寶！
人影紛紛飛離，但凡是長生中人，當真有多麼遠，跑多麼遠，免得遭遇池魚之殃。
怪不得呢，這
更準確地講，是它們所承載的意念和力量，活了過來。
他心裏突又一動：以魔心擬天心，說起來，和寶蘊十分契合啊……
要知道，緣覺法界的層次擺在那裡，其碎片是真正能夠嵌入法則體系中的奇物。
雖然內蘊的劍意不可能全數引發，雖然眾多劍意達成一個微妙的共鳴和平衡，使得威煞內斂，但只是那份數十位劍仙意興飛揚、氣貫長虹的大勢，便已拔至天地法則體系的最頂端，俯視萬物，難有與之並論者。
余慈在那裡，只能說是在刑天的驅動下，敲個邊鼓。
天魔體系中，最直接的提升境界的方式，就是他化魔染。
他能「看到」曲無劫、昊典、原道……
為何魔門修士進境往往遠超同儕？也是由此而來。
早年在劍園，界河源頭，唱主角的是曲無劫、影鬼、羽清玄、羅剎鬼王、大梵妖王這一批最最頂尖的人物。
但這種認知，失之簡略。
余慈不免就想：
頃刻間，包圍著魔種的心神幽獄崩潰，魔種失了限制，立時生根發芽，就像是一株魔藤，在急劇成長的同時，毫無節制地抽取了其紮根土壤的所有養份。
在其中，帝天羅的氣機非但沒有見機收斂，反而持續高拔飛揚，與天地偉力接觸、交纏。
一動一靜，認知的層次和精細程度，就是天差地別。
如此威煞的天成之寶
余慈也沒有強行透視畫卷的玄妙，而是從法則體系的異化狀態中觀察，逐步判斷、滲透。
眼看思路成形，余慈卻是一怔，神思突然偏移，被天地間的某種現象所吸引。
除他以外，那一批突入界河源頭的修士，更不必說，連旁觀者的資格都算不上。而就在那一批修士中間，若也要分個三六九等，毫無疑問，得利最大的，就是帝天羅。
在「心魔煉返」的關鍵時候，如此做法，與尋死無異。
靈昧之法，無法從天地法則體系中探知，卻對體系有著強烈的影響。
所謂的「凹」，就是存在某種引力，使別處的法則結構向那邊傾斜、聚攏；
余慈卻知，動用那幅畫卷的代價著實不小，此時她也已經到了崩潰邊緣。
尤其是當時，還是「沉劍窟主人」的影鬼，寄身劍仙原道法體，大肆破壞，能逃過那一輪劫數的法寶，靈性、威能必然是出類拔萃。
上回的登臨和觀測，則是借大日法相施展虛空挪移神通，施加了強烈的動蕩和刺激。
直到帝天羅強渡劫關，引爆了周邊天域的法則亂相，更細節的東西，才進一步呈現出來。
把天地法則體系用「凹凸」來形容，其實不太恰當，這隻是一個相對形象的比喻。
隨著畫卷鋪展開來，暗蝕界域便給開了天窗，靈光矯然躍空，千百里範圍內都能看到。
寶蘊還問：「要不要使壞……絕色呢！」
雖然畫卷中
按照天人九法的理論，劍意是靈性的力量，其高度凝聚化合形成的「種胎」，亦即「劍胎」，便是劍修獨立不改的真種子。
看到這種「地形圖」，余慈陡然間就明白了。
到了余慈這種境界，很多時候，形狀就是本質。
余慈早就知道，攔海山周邊，是一片「低洼地」，趙相山也曾說過，這是域內域外法則體系衝突的結果。
圍觀者都是嘩然。
可問題是，寶蘊已經不能看下去了，附近九成九……乾脆點兒說，是除了余慈以外的所有人，都無法直視。
當畫卷與外界元氣相激，自有金玉之音貫穿，透心刺神。
「暗蝕界域」中央，東昌子本來是以「心魔煉返」壓制帝天羅，佔盡上風。
這是她第三次強調，顯然帝天羅給她的印象十分深刻。
六欲天魔級別的根基法力，盡都移轉到帝天羅身上，帶著她一路沖關，轉眼便觸及了那層橫亘在「超拔」與「凡俗」之間的厚重關隘。
最醒目的還不是攔海山，而是在真界中部，也就是天裂谷、萬鬼地窟一線。
畫卷內蘊的劍意，排斥一切外力。
余慈的心神順勢而行，不再拘於域內、域外，他跳了出去，從更高的層次「俯覽」全局。
余慈和寶蘊卻沒有動。
所有的神意力量、情緒念頭、生機活力，都在這一剎那被抽了個乾淨。
天可見憐，余慈今天還沒見到帝天羅的模樣呢。
但是，東昌子的被抽盡的生機靈氣、神意力量，都去了哪裡？
使得在某一個剎那，這份恢宏而絕妙的氣象留印虛空。
東昌子的死，成全了帝天羅。
這能讓他能更客觀地了解常規情況下，真界的真實面貌。
畫卷中充斥著劍意，余慈發現了至少二十種以上。
問題在於，他僅單純地以「認知」的方式，攀登上來，概覽真界天地法則體系全貌。
就算是劍仙、就算是同門，如此機緣，也是千載萬年難逢，而製作這幅畫卷的修士，便將這一刻「截取」下來。
帝天羅早有準備，他可沒有！
帝天羅怎麼能用得起？
存或不存，法則體系的結構狀態是不同的。
也許，畫卷之上，真的是某一刻的靈綱山吧。
這是真實之域的層次，對余慈來說，並不稀罕。
當年陸沉一拳將其粉碎，那些碎片留在北荒地底的還好，但凡是反衝上地面的，被黑暴一卷，散入天地，有相當一部分，肯定是順著天地元氣的流向，如水之就下，自然而然，流淌到這處「窪地」。
若將其視做一種「趨向」，還更準確點兒。
此時此刻，余慈意識舒展，便循著法則的動蕩，輕飄飄穿透了真界法則體系，直抵外域，對那邊的法則結構，也有了較為真切的感應。
此時正是天劫臨頭，如果寶蘊身化奼女陰魔，寄神奪舍，都不用余慈出手，便是個順理成章的局面，要省不知多少力氣。
他與帝天
勝者全勝，敗者全敗，他化魔識之妙，盡在於此。
在這裏面，劍意即人，人留劍意。
剎那間，劫雲傾覆，彷彿數千里的厚重雲層一發地壓下來，與海面相接。
就算差了整整一個大境界，就算是長生與否的根本差別，可在這樣的劍意之下，他和帝天羅都是螻蟻之流，「差別」什麼的，又什麼意義？
余慈早知道，包裹著真界的天地法則體系，不是一個「平滑」的理想形狀，而是多處扭曲、凹凸不平的。
同屬於劍仙的超拔意念，傲岸而純粹，但彼此之間，卻有一份對彼此的認同。
圍觀者又是騷動，帝天羅竟是要在此時此地，破關渡劫！
這一幅畫卷，莫不就是那件法寶？
劍意清音瞬間截斷了他的情緒念頭，掃平所有，剎那空白。
答案是：在帝天羅身上。
劍仙不假外求，能夠入得他們法眼的，無疑擁有著絕大的價值……以及威能。
但在相對靜止的狀態下進行觀察，還是頭一回。
畫卷收回，暗蝕界域崩潰。
既然動了念頭，自有與之相配套的許多法理依據，層疊而生，將單純的念頭，轉化為漸漸清晰的思路。
相應的，所謂的「凸」，則是存在某種斥力，將原本存在的法則都排斥出去。
那淡青的天空、雪白的海浪，厚重的山石，本沒有生命可言，但在畫卷里，它們活了過來。
所謂的「截取」，不是比喻，而是真正的不可思議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