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鏡》第四卷 紫極

第一百二十三章 飛魂傳訊 辰光破禁(下)

第四卷 紫極

第一百二十三章 飛魂傳訊 辰光破禁(下)

仔細看,黑貓嘴裏還咬了顆晶石,有棗核大小。
在過往的無數劫時間內,這些「可疑地點」附近,已經被各時代、各宗門的強者,布置有極其嚴密的陣勢、封禁和各類防範措施。
「三希堂的苦島礦區。」
「哪家礦上?沒有協議,哪個商家也不會讓人去礦上參觀。咱們店面里,已經停了這項,他們去哪兒?」
「停了也好。滯后一段時間,也比讓人發現了強。」
他和金幢教祖雖上下有別,根本層級卻是一致的。
只不過,靈辰宗也好,有所察覺的夏夫人也罷,恐怕都還沒有弄明白,金幢教真正的「野心」所在。
他現在要做的,就是趁機去確定另一件事。
這裏面,陳恩知道的情況略少一些,只知在外海礦區,教中正在準備一個非常重要的儀式,對金幢教祖非常關鍵,可魔門東支之事一起,在和余慈達成的協議中,徹底限制了礦區的出入,使得儀式準備不得不中止。
他搖搖頭:「做這種事,要麼做得乾脆,要麼就穩住陣腳。複雜的計劃沒有可行性,現在,只能讓礦上人的招子放亮點兒,半個時辰一回報,商旅也好,細作也罷,都要等那位轉夠了,收攏了神意,再做打算。」
商旅主事將原礦拿在手中把玩,手指纖長,幾若透明。
「我們礦上是余脈,大部分都在靈辰……哦,在金幢教那邊。不過呢,雖是余脈,品質上佳。客人應該也知道,『天礦』礦脈雖是以『輪輻』狀存在,卻不是靠近軸心的地方就越好,真正的品質,還要看與原生礦石的交互作用。」
被族叔從未有過的猙獰面目驚到,陳恩的心臟都停跳一拍,所幸作為長生真人,他的心志也算過關,定了定神,清晰表述道:
他也知道,有些事情,蔡鵠甚至得到了金幢教祖的直接授權。
三希堂的礦區負責人眼睛眯了下,長年在礦區工作,相關的眼力是歷練出來了。這種測礦的手法,可不尋常,是資深的制器師,精擅陣法、封禁的強人才懂得的,個中細節,隨心法的不同,也不一樣。
此法能夠幫助劫難臨頭的修士,在一定時限、一定區域之內,藉助香火信力,指定目標實現轉生。類似於佛宗法門,又有其獨到之處。
「自辟虛空,就是有這般好處。」
其視線所及,就是金幢教礦區,裏面可能不那麼簡單,但藍副執事老於世故,只作不知。
「余……」
但他知道的所有礦區的人員變動,都讓余慈隨口道出,精確無誤——為了準備儀式,陳喬然在出工的礦區修士中做了微調,只是從一個礦洞到另一個礦洞的變化,總數依舊,這項自然不會體現在提交的資料上。
「據說附近有辰光石的礦脈?」
一個月前?北荒?
他估摸著,這支商旅應該是有比較高等的中小型飛遁法器,配備可說是不俗了。
「呃?」
事實上,辰光石、星煉銅這些「天礦」,形成的原因大致都是如此。
比寵信,陳喬然也有所不如。
很快,原礦外層結晶,也向這個方向轉化,分明是有法力透入,激發了辰光石的異力。
陳喬然雖也是劫法宗師,但在神意範圍上,完全跟不上趟。
果然,紙上談兵是行不通的。
此後,他就沒有再等消息、談條件,浪費時間。其他宗門沒有夏夫人的便利,想要與他交流,飛劍傳書都還在路上呢。就算來了,這種事情,交給趙相山去費腦筋就好。
接下來,商旅主事問起周邊產地辰光石的流向。
見到藍副執事上來,商旅主事略有收斂,卻仍有鷹隼之銳利感覺的眼神轉過來,向他點頭示意,直接問道:
看起來,做這事兒很簡單。尤其是對他這種人,具備在法則層面上的宏觀視野,只要將相關區域,儘可能與真界天地法則體系中,受外域影響,結構最為脆弱的區域相對應就可以了。
有句話當著陳恩,他沒說出來。就有一處布置在苦島附近,雖說理論上講,藏得很嚴實,但若真的有針對性地去找,也未必有多麼保險。
他說余慈的酸話,也是發泄壓力之故。
除了結合制器、祭煉、香火供養等因素的「金幢十寶」系列法門之外,最令此界修士稱羡的,便是教中「十向轉生」之術。
「蔡兄弟剛才只顧著收集資料,卻不知我剛從教祖那裡聽到,南邊傳了訊,說是從即刻起,提及那一位,不能用明確的稱呼。」
面對複雜局面,他親歷親為,讓所有人無話可說;只是這份細緻認真,同樣也讓人心中不安。
他話沒說完,陳喬然「砰」地一聲又拍在案上,整個桌案,連帶著上面的茶具,直接朽化,水汽蒸騰。
等這一輪對話完畢,余慈已經越過數千裏海域,走馬觀花地看了南部兩處礦區。
陳恩本來是嘆息這一點,可聽自家族叔的說法,矛頭卻是直指余慈,不免為之愕然。
但……同樣不能輕忽。
到那時,什麼「三界變動」,就是大笑話了。
蔡鵠對金幢教祖的忠誠是出了名的,也得到了絕對的信任,金幢教北進,爭奪礦區,安排儀式等,陳喬然都安排此人去做。
不過,金幢教也有它壓箱底的成就。
這樣長時間地放出感應,也是少見。畢竟天心常在,若是這樣肆無忌憚,說不過就要迷失在天道流轉之中,遭「合道」之劫。
能拿得住威風,鎮得住場面!
金幢教在攔海山一線,確實是動了相當的心思,其「吃相」也實在是不怎麼好看。
傳說中,自辟虛空的強者,心念所至,法則扭曲,自成一域,自然與天地法則體系分隔,對「合道」的抵抗力大大增加。
通過對照礦區分佈情況,余慈大略通曉了周邊海域的地形輪廓,再結合天地法則體繫結構,逐一排查。
再怎麼糟糕,該做的事情也要做。
「成,我給礦上的人打招呼,無論如何,安全第一,也做最壞的準備。」
沒有人會在意礦工的流動,可在心中有鬼的陳喬然這邊,簡直就是雷霆霹靂,震得他心緒搖動,偏不能給任何人察覺,不知忍得多麼辛苦。
話剛說完,蔡鵠手邊又傳來消息,只看一眼,他本就不好看的面孔,就徹底黑了。
他又問道:
隔空億萬里通訊的消耗,對哪個宗門來說,也不是玩的。
如此防禦級別,已經能夠與洗玉湖上的「三元秘陣」相媲美;複雜程度也不遜色。
目前這情況,只寶蘊一個人是看不過來了,余慈需要跟去。
說著,陳喬然手指蘸了點茶水,在桌上寫下「余慈」和「淵虛天君」兩個詞,想了想,又加上「上清后聖」。
藍副執事安頓好了商旅住宿,往苦島北邊的懸崖上走去。
「布置好的封禁中,辰光石失竊?」
然而,他很快發現,他貌似有些想當然了。
蔡鵠行事也是明快,又想起一事:「前面的那些,要不要撤下來?」
按靈辰宗立場來講,就是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金幢教中,經師之間,都以兄弟相稱,只是陳喬然起了個頭,卻又很難再續下去。
這裏也是與原靈辰宗礦區,現金幢教勢力範圍的分界線。
只是,余慈現在看他,當然不會那麼簡單。
作為老道的礦區管事,他的儲物指環里,時時刻刻都準備著礦上所有各類的礦石樣品,以備不時之需。
他在外海的巡弋路線,基本上從南向北,依次行進,並沒有立刻涉及敏感區域。
這裏面就有一些可操作的空間,不管是哪一邊,都能拿這些事兒來做文章,可以想見,只要這樣的對峙時間變長,各種稀奇古怪、頭痛纏人的事件都可能發生。
就目前而言,所謂的「借刀殺人」,幾乎沒有任何可行性。
「蔡兄弟……」
旁邊,蔡鵠冷森森地來了一句:「這和咱們的礦區挨著,背個身兒就能望見。」
「您說外面缺貨,不錯,這段時間是有人在市面上匿名收購。要說囤積居奇吧,也不能夠!您想,用得上辰光石的,都是什麼宗門、什麼身份!清虛道德宗、靈辰宗、大宇門這些洗玉盟的宗派就不說,北邊是冰雪魔宮,南方是蕊珠宮……」
陳喬然現在最擔心的,確實是余慈。
「若同時緘口不言,豈不是太明顯了?而且,把他推出去,也多一層掩護不是?」
在這裏面,不敢說的話,才能吐露個一星半點兒。
俱將坊核心區的重重禁制之內,大約是余慈神意未曾觸及的少數區域了。
如果確實要做,十有八有是別的方位、別的做法。
和魔門東支達成的具體協議之類,當然不會太精確。
看得他心裏發毛。
之前交流時,陳喬然的緊張情緒掩飾得不錯,只可惜碰上余慈,這點兒手段便沒有任何意義。
蔡鵠便對陳喬然道:「寧殺錯,莫放過。若被查出端倪,局面怕是不可收拾。」
如果他是羅剎鬼王,一定要繞開這幾處鬼地方,否則就要找四五個同級數的強人,一塊兒發力——各處陣勢、封禁甚至彼此勾連,觸發一處,就是四面響應。
信口安排了任務,把陳恩打發了,只留蔡鵠一人。
「昨晚上已經離開坊市,沒再回來。問臨岸鎮里,說是要去礦區實地勘驗。」
苦島本身,是少有的露天礦區,可惜島上的礦產已經開採殆盡,唯一的用處,是給礦區高層留一個見天光的去處。
「失竊?」
陳喬然心頭陡地一松,既然如此,十有八九和余慈沒有關聯。
目前余慈也不想太刺激他,免得狗急跳牆,多生事端。
「你他X在逗我玩兒嗎?」
金幢教祖,是少有的走神主之道的強者,雖然他那一套,裝神弄鬼居多,有點兒像當年絕壁城的玄陰教,在凡夫俗子之中,頗有影響力,收集善男信女、香火信力。
其中,余慈特別關注金幢教祖的反應。
這是一類讓人羡慕嫉妒的無上妙法。
他不動聲色地觀察商旅主事的眼神,哪知還沒看出個端倪,腳畔便是「呼嚕嚕」一聲響,愕然低頭,卻見得一隻黑貓,正仰起脖子,綠幽幽的瞳仁正盯著他看。
昨天下午,才在俱凈坊的分柜上達成了「實地勘察協議」,日不過天中,這支商旅便跨過近兩萬里長途,到了礦上。
其嚴密穩固程度,超出他的想象。
當然,接下來不知期限的「封海期」,對任何一隊商旅來講,都是極糟糕的消息。
看了眼自己的族侄,陳喬然勉強提振精神,吩咐道:
從剛剛呈上來的外海礦區情報中,他特別記憶了一段信息,屬於金幢教在外海礦區的布置。
余慈大概就是這麼個情況,嫉妒是嫉妒不來的。
就像一些懵然不知事態變化的「外鄉人」;已經離開坊市,又沒有到達礦區的人;又或者是不受約束的散修,俱凈坊各勢力也好,魔門東支也好,管束不住,也殺不過來。
「……辰光石?」
「應該沒有,主要是海底、島上,用精鍊處理的辰光石,用了快五十斤,這可不是個小數目。不管礦區停不停,坊市這邊的加工,是萬萬停不得的。」
這一點,余慈不缺。
商旅主事手持原礦,又晃了兩記,虛空中似有波動,隨即消失。
金幢教祖憑藉此法,駐世五劫,避過不知多少劫難。
當然,他也不會與蔡鵠比這個,就像他不會比著給金幢教祖效忠一樣。
但也因為避劫太多,雖是大劫法宗師,卻讓人看低一線,仰飛魂城鼻息過活。
這顆辰光石原礦,沒有經過任何的精鍊,外層是厚厚的結晶,其上有衝擊性的紋路,扭曲得厲害。據說是天外隕星的異力「腐蝕」所至,也是造就辰光石的必要條件。
其惡形惡狀,比之魔門東支也沒遜色太多。
陳喬然微怔,然後猛一拍案:「撤,快撤!這傢伙一直在尋辰光石。別因為這事兒,把他的注意力引過去!」
商旅的主事,那個與他們幕後大老闆同姓的女修,似乎非常享受登高望遠的感覺,來到島上沒多久,就到島上最高處,似乎不願下來了。
雖然他在陣勢、封禁上是半個外行,可起碼的眼力還是有的。
「這一伙人何在?」
「噤聲!」
「而且,有新得的消息:昨日在華陽窟,一場大戰,驚天動地,那位展現出的神通手段,更讓人懷疑,是不是也走的神主一途,我等行事,還是謹慎為好。」
距離海面上經歷的情形,已經有兩個時辰,他還清晰記得,余慈在要去了所有的外海礦區資料后,比照著各宗提交的數據,神意周覆,無所不至,剎那間將所有礦區,納入「掌顧之間」。
要知靈辰宗在攔海山外海,共有兩個大礦區,附帶著中小型礦洞、礦脈幾十處,佔了這片產業九成九的份量。金幢教一點兒也不客氣,將這些產業連根拔起、一口吞盡不說,且是剛剛從靈辰宗手中奪下,就迫不及待地動手開挖。
苦島礦區的藍副執事認為,作為一隊商旅,他今天接待的這支,行進速度要在水準之上。
「是誰!」
陳喬然的心思複雜艱難,超過陳恩何止十倍。
他用地仙級數的手段,暫時穩住局面,向各方彰顯了本人的存在。
直接在上面做文章……恐怕羅剎鬼王之流,也要丟臉。
所以,他開始在外海巡弋。
要麼說「天道酬勤」呢,這隊商旅才到苦島上,魔門東支和淵虛天君達成的「封海協議」,已經傳到了礦上,即刻執行。等於是避過了一場劫數。
陳喬然、陳恩以及蔡鵠三人坐在一起,都是愁緒不解。
寶蘊先行一步,就是要去現場勘驗。
這段時間,金幢教往各處礦上填了足有近萬名礦工,相當一部分都是花大力氣,從大通行借來定製的支線移山雲舟,萬里迢迢運來的。與搶壓的礦區堪稱是無縫銜接,一看便知,不準備個一年半載,都說不過去。
蔡鵠雖是驚訝,卻也理解,但有一點不明:
「你先去吧,注意把坊中的事情處理好,與靈辰宗的談判,也不能斷了。這兩日,你就代我與那邊商談,絕不能讓王太恆趁機翻了身。」
真界之中,像他這樣具備勘破法則結構的人物不多,但也不是僅有三五個那種。
陳喬然苦笑,第二次到海面上送礦區資料的時候,蔡鵠沒有跟著,不知道余慈做事的細膩,還有鎮場的威煞。人家早就與魔門東支說得透了,而一場親歷親為的巡弋,也把兩邊的可操作的「模糊空間」擠壓到最小。
在趙相山的情報中,金幢教祖在洗玉盟的名聲,有些「虛無」。
所以,不管誰在這邊主事,最根本的要求就是:
巡弋路上,各宗各勢力,各顯神通,不計一切代價,與他聯絡上。
「最近,上面一直在給洗玉湖『無極閣』破滅之事復盤,覺得趙相山一夥兒人,可能就栽到了這事兒上。
能有那種遭遇,也是一種境界,不是誰都能碰上。比如陳喬然,這輩子註定是沒機會了。
陳喬然終於理順了思路,給蔡鵠斟了一杯茶,沉吟道:
可就是這點兒調整,卻被余慈說得嚴絲合縫,一點不差。
當然,一旦崩潰,衝擊也是更加猛烈。
「我的意思是,讓礦上的人準備。咱們這邊多動些腦筋,魔門東支不是封海么,若能借他們的手處理掉最好。」
藍副執事自然門兒清:
雖然上面也說,那位應該是倉促遁離時,出了偏差,無意間到此,可這事情來得太巧了,巧得人心驚肉跳。
能堅持這麼久,余慈根基之固,實在讓人驚嘆。
蔡鵠如此回復,陳喬然面色才有些緩解,腳步聲起,剛剛離開沒多久的陳恩,猛地推門進來,急聲道:
陳喬然這麼說,眉頭卻一直沒有解開。
至今心有餘悸。
「為什麼不給陳護法講?」
還是蔡鵠開口道:「外海那邊,我已經讓他們先停了。其實,礦石開採還沒什麼問題,麻煩的是後續的精鍊處理,還有禁制的鋪設,咱們安排的是幾個監工位置,他們勤跑勤盯,平時誰也說不出什麼,可這時候,誰再動彈,就是讓人當靶子了。」
可從金幢教祖、到靈辰宗主王太恆,再到百鍊門主許央,甚至三希堂的幕後大老闆,此界一等一的大豪商朱斗,也特意傳訊,雖是片言隻語,也算是問候。
頓了頓,他又不確定地問道:「碧落天域的還沒開始的對吧。」
總體而言,他的行事風格還是出乎大多數人的意料,這也激發了某種「熱情」。
不管余慈在南在北,海內海外,數萬里方圓,一應變化,都瞞不過他的感應,也就時時刻刻給人以壓力,讓人過得不痛快……
這位的手法,看著眼熟……
余慈開始是這麼想的,也很快發現了幾處可疑地點。
看他動作,蔡鵠吸了口氣:「那邊的意思是……」
「據當事人講,誘他口供的,是一夥商旅,據說來自北荒,在坊中採購礦產,已呆了快一個月。其中有人精通制器、封禁之術,這次失風,完全是被人從最內行的角度切進去,討論設計,不知不覺已經泄了機密,昨天出了岔子,今天才回神兒!」
「魔門東支只要不真正撕破臉,不搶礦區,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只有那一位,真的讓人摸不清,看不透!」
說話間,他拿出一顆開採出的原礦石。
「事情鬧大,招惹了東支或是……才是真的不可收拾。」
余慈除了許央多聊了一段時間,其餘的,都是三言兩語便罷。
他能夠想到的事情,別人自然也能想到。
「不好了,有精鍊師失了口風,被人問出上一批辰光石的來路、去向……」
「我們要做好萬一的準備,就算儀式不成,也不能暴露了真實意圖。尤其是按照那人的步調,挨邊巡弋海外礦區,眼看著就要到了……這樣,統統停工!一個個就算睡大覺,也不能讓他發現了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