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紫極
第一百九十章 靈變陰陽 誰主沉浮（下）
此時湖面上、真界中的局勢變化，他們都瞭然於心。
畢竟，八景宮架起叩心鍾，震蕩天地，舉界加持，歷史上似乎還是頭一次。
「羅剎鬼王，你勾結參羅利那，墜日破法，禍亂一界，八景宮勢不與你干休。」
水世界與真界的屏障……碎了！
若造化劍仙的謀劃成功，改易陰陽之法，根本法則變革，不可避免要影響他的道基。
「諸宗主，怎麼不告而別？」
諸陽和羅剎鬼王打了很長時間的交道，應付起來就比面對造化劍仙來得自如一些，笑呵呵的，完全不像是世上最精暗殺之人：
說著，她又轉變了「聊天」的對象：
而且，從實際層面看，此時羅剎鬼王也好、極祖也好，都是分身在此，多少損折了一些戰力，幽燦、諸陽更不用說。
實力就是話語權，邵天尊沒有氣勢凌人，依舊是平平淡淡，直接就插入了極祖前面的話題：
「……」
只不過由於魔門體系的天生缺陷，以至於遜色了一籌，還沒有達到「九法通達，無始無終」的圓滿之境。
幽燦不知道為什麼羅剎鬼王要針對他，可他分明感覺到了造化劍仙意蘊難明的視線，也落在自家身上。
「猶記得當年與鬼王商議天地變革之事，不管手段如何，鬼王層層推進的法度和氣魄，便如東海大潮，沛然難御。如今大事將成，鬼王行事，怎麼又拖泥帶水起來？」
如今看來，「劍仙」這個描述，當真大有商榷的餘地。
「我原以為，鬼王奇思妙想，已經是世間罕有，然而造化老兄的謀划，竟然也遜色。只是此等大事，最好還是謹慎為之，此界修行之人，正是劫難臨頭之時，再經不起折騰了……」
看不到羅剎鬼王的表情，造化劍仙又是一貫的冷漠，只有極祖，暫時從造化劍仙謀划之事上跳出，微微一笑，雪瞳望向不遠處，被無量虛空神主「黑潮」封鎖四方八天。
「你們敢插手，論劍軒就敢殺過去！」
「造化宗主利眼如劍……呵呵，不愧是劍宗之主。」
只有真身在此的造化劍仙；「虛空神通」當世第一，視距離如無物的無量虛空神主；還有現在的邵天尊，是真正保持了全盛戰力之人。
幽燦叫羅剎鬼王過來，當真是弄巧成拙了。
且不說這些動轍以萬年計的「謀划」，對失去太陽的真界有什麼現實意義。
「就事論事罷了。」
縱然是心中大罵，也沒有人分心回應，可是再閃掠出數十里水域，耳畔卻是「喀嚓」一聲響，如碎琉璃。
一片混亂中，幽燦諸陽又各自飛掠了數十里，身後，燭龍王突髮長嗥，巨軀迎接湖底迸發上來的衝擊水浪，倒似在天空中騰雲駕霧，聚雲行雨一般。
「哦，了解。那幽城主？」
這時，羅剎鬼王卻做了糾正：「七祭五柱可不是我的。」
九法還有強弱、根基還分主次。
顯然，答案是後者的可能更高
對造化劍仙這種強人，極祖也是頗有些忌憚的，如今太霄神庭他勢在必得，如非必要，實不想節外生枝，所以，言語已經相當客氣和委婉：
「好像已經有底氣了？那我可要事先告知，巫神所造之大日，本來就在劍巫大戰之後急劇損耗，如今再被參羅利那這麼一搞，接連砸穿無天焦獄、八苦陰獄，本身在世界對沖之下，也受了損傷，再想升起來，可能不大。
羅剎鬼王意念飄忽，其義卻明：「如今，你們是要把天裂谷的太陽再升起來，還是要讓墜下的五星重新歸位呢？」
造化劍仙平平淡淡地回應，但隨即話鋒一轉：
更細節的問題不用關注，對他們來說，只要明白一點：
「我與諸宗主……」
選你個頭啊！
九天外域、血獄鬼府、水世界……未來還會有更多。
羅剎鬼王形影不見，惟有笑聲如影隨形：
其實此時最想遁離的，肯定是幽燦和諸陽，之前羅剎鬼王縱論「群雄」，沒有把他們算在裡面，要麼是別有所圖，要麼就是徹底忽略。
幽燦一時難免有「無力」之感，更有「龍困淺灘」的悲涼。
理所當然無人回應。
「這話，我以為早幾個月就要入耳呢。」
「如今群雄並起，逐鹿一界，奪的是天地造化，奪的是人心所向。如果還是看了開頭，就知結尾，因果明晰，絲絲入扣，我的解脫在哪裡？
輕視邵天尊，就等於是輕視八景宮，這裏沒有任何一個人會做這種蠢事。
只看後面的言語，這是要拉著論劍軒一起，成為眾矢之的啊。
只不過陸沉身隕，東華山陷落之後，隨著時間的流逝，天地大劫重來等等事件的衝擊，此人此名已經在主流的修行界消失很久了。
「鬼王解脫在即，還要沾染因果？」
他已經是自在天魔，類同於地仙，自成一域，怎麼都還好些。
來自於背叛巫神的詛咒，只不過天地法則動亂，非但沒有起到制約的效果，反而被幽燦順勢控制住，成為了一件「利器」。
「若非幽城主對『七祭五柱』的體系深具信心，怎麼會急著用這種決絕的手段？是不是想著日後轉世重修呢？要不要我給黃泉說說情……生死輪迴之事，只要淵虛天君不從中作梗，應該還是很有把握的。」
不只如此，世間一切制器師、煉丹師，所有玄門涉「陰陽」法理者，差不多都要完蛋。
「愚意以為，極祖所說『陰陽』之事，確是正理。」
只看他不但在絕對被動的情況下，硬是撐到宗門加持到來，形容雖是狼狽，卻無傷無損，便知不俗。
早知道是干「驅虎吞狼」之事，可轉眼變成腹背受敵，這局面又該如何收拾？
極祖笑道：「清虛道德宗這時可能還舒一口長氣吧，總算是個兒高的趕來了。」
幽燦明白，其中緣由，十有七八是無量虛空神主魔染巫神之故。
知道這是八景宮的「叩心鍾」直接隔空加持，但不像無量虛空神主和羅剎鬼王一般，強行撕裂三元秘陣的防禦，而是通過「三元秘陣」某個特殊層面，切入進來，非但沒有遇到阻攔，甚至還借用了部分力量。
其實，幽燦和諸陽對這個消息，並不是外表所表現的那麼平靜無波。
她的意念輕鬆自然，聽不出任何懇切鄭重的味道，不過接下來的話，卻是有一種特殊的直白味道：
幽燦和諸陽對視一眼，同樣保持了沉默。
話音方起，這邊就有清光飛落，不出眾人所料，是之前被無量虛空神主、羅剎鬼王聯手，分割困鎖的邵天尊。
這裏其實只是個投影的極祖，直接被斬成兩半，第一時間被清了出去。
湖底就有些冷場……
羅剎鬼王直接打斷他的話：「像幽城主這樣，主動撕裂形神聯繫、將自身不壞之軀煉成巫毒傀儡的，世間也確實少見。我這兒還要感謝呢……」
「要不就是挪過去？如今雖是無盡星空法則垂落，受到牽引，可要過去，百劫千劫時間恐怕也做不到，甚至連方向都控不好。
未等他想出怎麼個應對法，忽地又有話音介入：
特別是後者，身受八景宮全力加持，一身神通法力較之前戰時，提升了至少一個檔次，真正如淵如海，誰也不知道其極限在何處。
「要測試是否完備，最好的辦法，當然是看體系中的實物、特別是生靈之屬，如何感通天地，天人相通……幽城主若想儘快轉世，這可是捷徑呢。也許你會成為『天人靈變』體系裡的頭一號？」
「靈變之法，已見雛形，造化你難道就不想看看效果？」
「啊啊，還真有點兒……」
「或者是學當年的巫神，花個萬年功夫，找到合適的，撕裂虛空送過來，再點火？這個確實比較快……小聖人真捨得一條命的話，還是可以的。其實我覺得，造化宗主的設想若能成功，對此事幫助更大。」
可沒有想到，那兩位解決問題的速度如此之快，奔出不過十余里，兩人都是心神寒徹，已經被造化劍仙的視線鎖定。
當然，「七祭五柱」的體系，部分也是建立在水世界之上，已經在法則上先一步貫通交流，如此層層加碼，終於逾過了極限，造成虛空屏障破碎——這也代表著又一個虛空世界，與真界實際對接。
造化劍仙站在燭龍王頭頂，在所有人中，位於最高處，而他的言語，也是高來高去，能完全聽懂的，實在沒幾個。
也就是這一刻，幽燦和諸陽心頭，忽地被一層陰影覆蓋。
相比之下，黃泉夫人的消息，又算得了什麼呢？
聽他附和極祖發言，羅剎鬼王失笑：「你們八景宮什麼時候，和極寒穿了一條褲子？」
然而這位以推衍秘術著稱的地仙大能，是個遇事有靜氣的，依舊神色從容。
造化是得了失
羅剎鬼王意念流轉，諷刺之意煞是直白。
你這是在幫忙呢？還是在添亂？
羅剎鬼王了無聲息。
兩界對沖，撕碎了周邊本已經混亂的法則體系，氣浪澎湃，橫掃過來。
造化劍仙的說法像是在打啞謎，不過觀羅剎鬼王的反應，似乎還真的戳到了某個痛處，罕見地沉吟了一下，方道：
沒覺得……
而身為八景宮的嫡脈地仙，邵天尊無疑是受益最大的人之一。
「『七祭五柱』成形前後，鬼王行事，判若兩人。大黑天佛母菩薩被賣掉以後，找不到……賣不掉下一位了嗎？還是說，對大勢的把控出了問題？」
幽燦盯著造化劍仙看。
邵天尊當然知道是誰說話，雖然捕捉不到羅剎鬼王的真身，卻依舊對著四面光怪陸離的水波宣告：
他們卻連消化恥辱的時間也沒有，悶聲不響，趁著造化劍仙趕人，與邵天尊發生衝突的機會，衝著不同方向，飛遁而走。
此時道冠都給打缺半邊，衣袍微亂，顯得頗是狼狽。
「一切都在鬼王把握之中也好，脫離了掌握也罷，我之行事，請鬼王、還有諸位不要再干擾。當前正是關鍵時候……走好，不送！」
黃泉夫人，這是一個傳奇的名號，早年就是魔門智者的代稱，特別是和陸沉聯繫在一起的時候，更是達到了一個巔峰。
「……」
說話間，一位高瘦男子顯形，雖微笑而雪瞳冰寒，正是極祖。
可他麾下的冰雪魔宮，那些還遠遠沒有到屏蔽天地法則體系影響的弟子又該怎麼辦？
「造化宗主是怎麼看我的呢？」
獨特的意念，便是帶著笑意，也使周邊湖水溫度降了數層：「造化老兄，你我這些年在湖底常見，只是從未招呼，失禮之處，還望海涵。」
當年劍巫大戰、劍仙西征，都是修行根本上的矛盾。
另一邊，羅剎鬼王並不因為「遭受冷遇」而有什麼芥蒂，很快問起諸陽：
可就在此刻，嗡嗡鐘聲鳴響，震動水域。
「應該是決然不同的吧。」
毫無疑問，極祖最為精擅動靜之法，在造化之法上深有造詣，造化又牽動陰陽，以靈昧貫通天人，如此渾然一體。
「怎麼會呢？你看，我就是這份熱心腸壞事兒……其實我是想說，幽城主不妨多問問人，黃泉夫人不行，淵虛天君不做，問問造化宗主也可以啊。」
在場之人，除了極祖若有所思，其餘還真沒有從羅剎鬼王的行為中，找出「拖泥帶水」的因素。
極祖雖然不知此事前因，但只從現在燭龍王的狀態上，以及羅剎鬼王的隻言片語上，也可以想明白後果。
話又說回來，如此亂局，誰還能分辨「智」或「不智」呢？
真不能對羅剎鬼王的心思，
隔空、隔界獻祭，魔門時或有之；可像對巫神這種層次的，還是第一次。
邵天尊眉頭也是皺起，但沒有再說什麼，化光而走，直撲湖面之上，竟就這麼離開了。
「如今主持中樞的，是黃泉夫人……黃泉，要不要打聲招呼？」
兩邊涉及世間最玄妙、也是最根本層面的力量衝突、衍化，到了一定極限，終於是撕破了本已經脆弱不堪的屏障。
他們沒有在這個問題上多費時間，因為對他們而言，這都不是重點。
「……」
「鬼王如今雖是首鼠兩端，說話卻還靠譜。二位既然來了，何不助我完善這靈變之法。也為世人，多一種選擇？」
虛空震蕩轟然來襲。
「哦？」
造化劍仙全無反應，極祖正要再說，也測一測那邊的謀算和底線，忽爾停了口。
飛魂城和論劍軒是世仇，又在東海邊上做「鄰居」，可造化劍仙這種老牌大能，當年鋒芒被曲無劫遮掩，近年來又很少對外出手，所聽都是傳言。
這是巫毒。
還好，淵虛天君也沒有應聲而來，羅剎鬼王和無量虛空神主對太霄神庭的封鎖，也算卓有成效。
確實與極祖利用「劉太衡」的身份所做之事，差相彷彿。
和他算是同類的，就是已經身殞的陸沉。
邵天尊神色不變，既然已經到了這種地步，多一個論劍軒，似乎也沒有什麼。
重點在於，造化劍仙和羅剎鬼王，分明是有默契的。
哪有半分劍仙的模樣？
羅剎鬼王的意念，倒是恢復了無常變化的本性，一點兒都不帶否認的，卻還是理所當然：
邵天尊豎掌當胸，意欲接下，造化劍仙冷厲的眼神直透過來，意思非常明白：
話音方落，每個人心頭，都是鋒銳寒意滋生，似有無形之劍透體而入。
就算現在體系瀕臨破碎，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也算有一定的威懾力。
臉上是笑吟吟的，卻是從「劉太衡」那裡帶來的習慣，心裏難免驚愕：
而造化劍仙的言論，卻是極其肯定：「鬼王向來喜怒無常，只是『喜怒無常』和『前後矛盾』終究不同。」
「如果你們還想要太陽的話，我倒想聽一聽，你們是準備怎麼樣，將最近也在二十萬億里以外的星辰捕獲過來，重新給真界照明的呢？
對這麼一個突然爆出的消息，造化劍仙面無表情。
幽燦和諸陽都是知道那個女人的厲害，卻不明白羅剎鬼王為何要主動暴露出來。
如今聽來，雖是出奇不意，卻沒有震撼性的效果。
羅剎鬼王笑吟吟地回應：
羅剎鬼王的言語又是正捅在人心口上。
這是在嚇唬他嗎？
「正是看『誰主沉浮』的好戲之時，造化你又何必斤斤計較呢？」
「嗬，這裏好熱鬧。」
還好邵天尊也是非常人，稍一靜默，便道：「亡羊補牢，堪為後來者戒。」
修行之路上，立場最是鮮明。
還好，他終究沒有故弄玄虛，很快點
羅剎鬼王本體不知在何處，在與無量虛空神主聯手圍困太霄神庭之時，只在湖上有一個分身，這裏只是心念垂顧而已，只是這樣，已經給了他們足夠的壓力。
雖然不理解，幽燦還是做了萬一的準備：
「唔？」
看羅剎鬼王興緻勃勃的樣子，周邊一干人等都是表情微妙。
巫毒或許能讓一門心思斬去牽累的羅剎鬼王有所忌憚，可對造化劍仙而言，沒有任何意義。
巫毒之中，就是巫神體系的負面之力。
「事到如今，我倒想知道，鬼王在糾結什麼呢？」
造化劍仙似乎完全忘了「論劍軒」的名號和根本，也不管這態度給其他人造成什麼衝擊，徑直道：
不用說，這就是八景宮數劫以來，特別是上清宗傾覆之後，對洗玉盟不斷施加影響，層層滲透的結果。
這邊數人，先後生出感應。
幽燦已顧不得這些，眼前的威脅實是更直接，也不知道自己做的這一番「切割」，究竟是觸碰到了羅剎鬼王哪根弦兒，竟是絲毫沒有掩飾她的那份興趣。
幽燦心中微怒，現在大家都知道，后聖是虛的，淵虛天君才是實，而這位走的就是神主之途，別的地方還好，這洗玉湖底、四方八天外側邊緣地帶，直呼其名號，又說起「生死」之事，和剛剛幽燦直呼羅剎鬼王「神名」，又有什麼區別？
造化劍仙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不等開口，羅剎鬼王就卡在前面：「都到這種程度了，大勢變化，怎麼可能還嚴絲合縫呢？
攤上這麼一個盟友，造化劍仙何其不智？
幽燦明白，現在他十成本事，只有三四成可用，如果造化劍仙真要動手，後果不堪設想。
「如今身受重傷，局面混亂，不想成為鬼王的負擔，給鬼王的大計添亂，所以想悄然遠遁，失禮之處，還請見諒。」
「像極寒你一樣做事的，原來還有八景宮啊。」
那裡，正有一道清光透出，鐘聲鳴響，硬硬震開了層層黑霧，接引出一個人影。
「……記得給鬼王提過，不要再拿『劍修』套我身上。」
「多謝鬼王支持。」
說話間，木然而立的巫毒傀儡之上，漸漸鍍了一層微灰的膜，像是沾了風沙灰塵，無論水流怎麼沖刷，都帶不下來。
如果再給我一年時間……也不至於像現在這般，成了「待宰羔羊」之流！
「造化宗主你苦心孤詣，要改易陰陽；真界大日墜落，參羅利那要布開它那外道魔國；叩心鐘鳴，八景宮舉界加持；佛國重施故技，以六佛陀祭起六道，要收漁翁之利；還有北地魔門，無量不說，極寒也不說，其餘人等最擅長人心動亂之時，混水摸魚……
他走的是天人九法的圓滿之途，這一條是最艱難，但也最完備的修行之路。
他在湖上察覺到羅剎鬼王有所分心，而本人也在湖底多有布置，便花了點兒時間湊過來。正看到羅剎鬼王攛掇，造化劍仙有所心動，當下出言介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