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仙志》第六卷 伊人倚紅妝

第161章 遺音

第六卷 伊人倚紅妝

第161章 遺音

搬來案幾,擺好古琴,撥弦調試,人聲已寂。
雲嫣亦微笑著,做出同樣的動作。
唐明軒慘然一笑,雙肩低垂,最初登台時候的那股意氣風發已然消失不見,向自己激憤的同窗擺擺手道:「沒錯,是我輸了,輸的心服口服!」
許仙微笑著,舉起大拇指。
雲嫣神色一動,「這位老丈怕不是來問問題的吧!」
司儀一喊到第二位挑戰者的名字,請他登上台來,他身體一抖,努力鼓起勇氣,走上台來,對著雲嫣,提出了自己的問題。
許仙和胡心月不約而同的嘟囔道:「自尋死路!」
司儀皺眉道:「琴藝?這恐怕不在範圍之內。」
司儀也是一臉懨懨的念著手中的名單,忽然神色一動,「第二十七位,不曾透露姓名,自稱乃是江左無名小卒。」
有人拿《說文解字》中尋出的僻字想要為難雲嫣,但云嫣立刻做出回答,甚至背下了原文。而後同樣找出一個僻字來請教他,那人便支支吾吾的答不上來。
老者臉上消去了笑容,清矍的臉上一派肅穆,雙手如行雲流水,琴聲便如流水行雲。他鬚髮皆白,衣衫舞動。此刻看來頗有一番道骨仙風,田林隱士的風采。
雲嫣也微露訝色,此音非俗。這老者怕不是尋常琴師,留心打量他手下那把古琴,片刻之後便已瞭然。
老者微笑道:「雲姑娘以為如何?可值白銀萬兩否?」
枯瘦如竹的手指于琴弦上輕輕一撥,清澈靈動的琴聲幽幽響起。
畢竟世上能有唐明軒這樣才華的人本是少有,於是從登台到下台的速度忽然就變得飛快,根本用不著幾位評判再出題,甚至想偏幫一下都找不到下手的地方。那些名士才子便走馬燈似的上去了又下來。
「明軒,你……」
若是能得這樣一位女子為妻,于閨房之中搏文對詩,該是怎樣的情趣。
隔著遠遠而又極近的距離,陽光在二人之間明耀,于那剎那之間,所有人都消失不見,偌大的會場中,只有他二人相視而笑。
雲嫣笑著點點頭道:「寒夫子一曲琴音,自然值得上白銀萬兩。這太古遺音琴,更是千金難買!」
一股無形的氣場將所有人聲排拒開來,連坐在許仙身旁的胡心月都覺得無法侵入,心中微微道:「小白,這就是你選擇的男人嗎?」
卻並非出自胡心月的口中,而是許仙踩著桌子大吼。
許仙瞭然,這時候人的習慣遇到需要橫寫的字,還是從右向左書寫,唐明軒一時心急,按照這個習慣從右面起頭。詩文的方向就變成了順時針,而非要求的逆時針。
這下眾人都沉默無言,這樣來說,確實是唐明軒敗了。還有一位白鹿書院的學子強辯道:「不過是方向上一時失誤,只要稍作修改……」
唐明軒還要說些什麼,便聽見一聲斥罵,「混蛋,輸了還不趕緊下去,磨蹭什麼?耽誤大家吃午飯了!」
胡心月一怔,原以為他會說出什麼「只要她開心」、「我相信她」之類的豪言壯語。卻沒成想會得到這些淺顯直白,簡直像個著緊妻子的小氣男人,沒來由的讓她想要發笑,但想到他方才的可惡之處,還是強自忍下,掛上一層寒霜。
唐明軒深深的望著許仙,可惜的道:「可惜姑娘終究是女子之身,不然憑藉如此才學,想要金榜題名也不是什麼難事,便是連中三元也不是不可能!」
從方才開始,他就感覺自己拚命狂奔想要超越面前這位女子,卻總是差著一步之遙,不能夠趕上。
唐明軒一怔,不由望向看台上許仙。方才那番狂妄無禮的話語,如今想來不都是為她而言的嗎,若非是他,在自己眼中,這位雲姑娘終究只是一位美麗的女子,一個美麗的符號,或許還帶著青樓女子這樣的印象,那番話終究是自己說不出也做不到的。又躬了躬身,「是我失禮了。」
詩詞歌賦,經史子集,無論是任何問題,於她來說,甚至不需要什麼思慮的時間,答案就自己浮現上來。
等到如今靜下心來,方才發現對方其實一直都在閑庭信步,所謂一步之遙不過是自己的錯覺,就算再比下去也不會有什麼好結果。
老者道:「『琴棋書畫』乃是文人四藝,便連孔聖人亦通琴道,又怎會不在範圍之中呢?再者說道……」一套禮義春秋的道理堂皇而出,司儀為難的望向雲嫣!
眾人皆沉浸在琴音之中,有那通曉音律者在心中感嘆,這次雲姑娘怕是要輸了。
有人尋出史書中的舊事同雲嫣辯論,但最終卻只論的面紅耳赤啞口無言。
唐明軒敗北,比試並未到此結束,而是剛剛開始。
雲嫣微笑道:「唐公子謬讚了,便是女子之身,若得佳偶,也有一展才華的時機,又有什麼可惜呢?」
雲嫣卻沒注意到他的神情,而是回過頭來,笑眯眯的沖許仙吐吐舌頭,嬌俏動人的模樣,一改方才的優雅從容,讓不少人看的一陣發愣。
司儀問道:「既然不懂文墨,那要如何考法,這裏可是文章會,若論拳腳那是不行的!」惹得眾人一陣鬨笑,驅趕道:「下去吧!」
許仙這才明白,方才金聖傑敢上來挑釁,分明也是看到了這個空處,他和李思明在琴椹書畫上的造詣,恐怕很難勝得過他這樣留戀風月的浪子。
那老者抱著木盒來到高台上,司儀問道:「不知老丈想要考問雲姑娘什麼題目?」
雲嫣一展袖道:「我接受這個挑戰,您請開始吧!」
看台上,胡心月用手肘頂了頂許仙,「喂,喂!」
雲嫣微笑道:「以文會友,本就是各展其才,又有什麼刁難的呢?唐公子才思敏捷,小女子也很是佩服!」
老者撫須笑道:「老夫勉強識得幾個字,若論舞文弄墨,實在上不得檯面。」
一名士子議論道:「這個倒是聰明,不吐露姓名,免得丟了這份臉面!」
唐明軒一愣,沖雲嫣頷首后,依依不捨的退下。
老者神色如常,「老夫此次前來,是想要向雲姑娘討教一番琴藝!」而後打開身邊的木盒,其中正是一把古琴。
挑戰席中,一個老神在在的老者就站起身來。
許仙緊緊盯著唐明軒,「他再敢多說一句話,我就上去揍他。」
卻是唐明軒將之打斷,「別再說了,你忘了出來時候院首的交代嗎?便可輸了文采卻不能輸了氣度。」
馬院首一指那三首環形詩,「你們看看這二者有何不同?我們事先要求,必須規格相同。雲姑娘的詩是從前面的『賞』字開頭,而唐解元的詩卻是從後面的『靜』字開頭!一樣是環,但方向卻錯了。」
老琴師微微一笑,「雲姑娘,您的文采老夫也是佩服的,如今便是嬴了你,也不過是取了巧,請勿見怪!」口中說著請勿見怪,臉上的神情卻彷彿在說自己已經贏了似的,讓人心中不爽。
眾人都是恍然,無論文采如何超凡,這四藝卻不可能門門精通,就是擅長某一項也絕嬴不過專門從事此道之人。這老者一看就是一個鑽研琴藝一輩子的老琴師,而且顯是對自己的琴藝極有自信。
可惜「羅敷有夫」不然便是傾盡家財也要取之為妻,管她什麼青樓出身,這樣的女子絕非這樣的小事能夠污衊。
場中的氣氛卻變得有些古怪,那些來挑戰者面面相覷,互相推推搡搡,想要排在其他人後面。身上的氣憤意味早就消失的無影無蹤,遠遠看著那座高台,忽然不再是揚名立萬追逐名利的大好舞台,而是一個宰牛殺羊的刑場,而雲嫣就是冷酷的行刑者。
片刻之後,失魂落魄的走下來——慘敗!
他閉門讀書多年,自詡奇才,甫一出手就遭此慘敗,而且還是敗在一個女子的手中,心中苦澀難以言說。
息了成敗得失之心,再看她更加覺得美麗不可方物,高貴典雅宛如鳳凰。
挑戰席中,與唐明軒一同來自白鹿書院的同窗不服道:「馬院首,明明是他們同時完成,怎麼會是唐公子輸了,怎麼說也該是平局。難道是因為許仙出自你覲天書院,你就要偏幫他嗎?」立刻便引起了諸多反響。
雙手一按,琴聲停歇。那股風流雅緻的音律在繞耳不絕。
胡心月懶懶的靠在椅背上,往嘴裏塞著花生,「一群廢物!害怕就趕緊認輸投降吧,浪費時間!」
忽然搖搖頭,想起自己方才的種種表現,嘆息道:「已然是輸了氣度!」而後向雲嫣一揖到地,「雲姑娘,是在下輸了。方才是我急於求勝,多方刁難,多有得罪,還望恕罪。」
許仙也撓撓頭,「好像太簡單了。」
「住口!」
緊接著第三位,司儀剛剛報完他的來歷,觀者還沒來得及議論他的出身——慘敗!
唐明軒神色一動,這不就是方才自信能夠取得白銀萬兩的那個老者嗎?看到他拿起身邊的那個木盒,心中乃有幾分瞭然,這樣確實有些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