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外域沙場
第三百九十四章 四減一，等於零（二）
以往的十三郎，總能將戰力分配得很好，常以最下的代價獲得勝利，但是這一次，他沒有那樣做。
燕尾族的劍細長窄薄，走的是靈動的路線，燕骨卻是其中少見的異類，劍身雖窄卻很厚實，劍刃卻極薄極銳利，可用於劈砍。
值得一提的是，它們沒有再經過亂妖瀑，那個地方有股特殊的波動，強悍如雕群，也不願輕易靠近。
「殺！」
他先是不知在哪裡找到一名不怕死的同伴，豁著與金雕同歸於盡撲入雕巢，吸引了絕大多數金雕的注意；其本人則乘機虜走一隻幼雕，不顧一切地逃跑。
憋得久了，忍得苦了，算得累了，跑得疲了，他需要一次宣洩。
思慮中，他看到十三郎抬手，揮劍，毫無花俏地迎向自己的劍，嘴裏同時吐出一個字。
「來戰！」
一把品質相當不俗的劍！
不再隱匿，沒有任何陰謀詭計，十三郎被胸中的戰火燒紅了眼，忍到了極限。
自六歲的時候起，甚至早在他出生之前，十三郎就徹底明白了一條道理，無論何種情緒，無論那種情緒濃烈到何種程度，留在心裏就夠了。
那之後，便是這場漫長的追擊。
籌謀十數日，終於到了掀開底牌的時候，十三郎勞心勞力籌劃出這一切，心裏所承受的壓力，哪裡是旁人所能想象。
絢麗的光華與灰色妖氣相互碰撞，映照出一張獃滯倉惶的臉。
身後金雕寥寥，十三郎在叢林里飛奔。
彷彿切開一張灰色的布，又似斬開一麵灰暗
一切的極致都是平靜，再多的怨言不如微笑，路在腳下，命在手中，何須他人同情。
子午劍發出誕生以來的最強嘶鳴，劍芒吞吐直至十數丈，如夜空中點燃的那根燦爛奪目的火炬，彷彿照亮整個天空。
一次徹徹底底的宣洩！一次抖擻精神，提升士氣，拯救信心，證明驕傲的宣洩！
他要堂堂正正的戰一場，讓那沙場的風來為自己喝彩，用敵人的血將疲憊洗滌，收穫自己應該、也必須拿到的果實。
宣洩來自手中之劍，來自揮出的那一劍！
大局初定，現在的戰場只有他與那幾名修士，不會有任何干擾。
他不喜歡因為牽挂干擾到自己的行事和判斷，更清楚所謂深沉、悲哀、滄桑、憤怒都只是最無用且最廉價的情緒，只會帶來惡果。
煎熬十日，他的精神雖然疲累，胸中積鬱的焦躁與殺意卻也達到極致，這一劍至少宣洩出一半焦躁，不僅威力遠超平時，也讓他心神為之一松，雙眉略有舒緩。
……
幾者相加，燕骨實在找不出一條讓他活下去的理由，聽到那聲鬥志昂揚的喊喝，燕骨臉上不禁帶上微笑，如品茗敘話般說道。
劍身揮砍的時候，灰色的扇面方為之展開，空中尖嘯的聲音驟然終結，代之以利斧揮向木樁時猛惡與猙獰。
……
……
這樣的壓力一旦釋放，足以將天空刺破，足以將大
飛劍走出的線不是直線，而是如游魚一樣蜿蜒前行，甚至還有反覆迂迴，直到距離十三郎僅有十余丈距離，那柄飛劍才陡然如標槍般立起，狠狠一切。
然而，他畢竟是一個正常的人，情感絲毫不別人少，甚至更加濃烈的人。
自從得到叮噹與冷玉的消息，十三郎心裏就憋著一股火，一股無法宣洩的火。
結果是，燕骨尚未趕到靈符發出的地方便被十三郎截了下來，甚至都無法判斷，此人是不是燕青青所指。
三人中，燕骨是距離燕青青最近的那個人，也曾隱約聽到此處異動，待他登空一望，卻只看到一片朦朧的黑雲遠去，無法辨識其形。
此時以目光看去，空中飛劍所經過的地方灰色的條痕尚未消散，隱約走出一個字的形狀。
不管怎麼說，他是靈修，擋住了自己的路，那他就該死。尤其令人生厭的是，燕骨發現這名靈修居然用的是劍……
他的身體漂浮在空中，踩著雲踏著霧，手中持劍，揚聲清喝。
道理很簡單，他是一名靈修，狼狽得不成樣子不說，修為還只有結丹期。
或者可以換個說話，心望著眼眼看著心，自己何須同情自己。
哪怕是曾經！
這一劍無勢無形，不像是劍，更像是一把破空的刀。
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的累。
戰鬥，直到找到他要找的人，時間可能是……整整十年！
……
靈魔聯手也好，兩族合作也罷，說到底都是不得已情勢下的不得已手
灰色扇面如一根天柱傾倒劃破空間留下的痕迹，燕骨的目光望著自己的劍，眼裡流露出滿意的神情。
追逐數千里，這些最為記仇的妖禽也不得不承認一件事，眼前這個人類，實在太麻煩，太討厭，太讓雕無奈了。
燕骨不知道燕青青已死，理所當然地認為他正於遠處與對手廝殺，這名靈修可能是對方的幫手，也可能就是一名流落失散的普通修士。
這一路追擊，十三郎固然狼狽不堪，金雕也沒少吃苦頭，三千里追逐，他時快時慢，時緩時急，時隱時現，點燃金雕無盡怒火的同時，也著實讓它們見識到了人類的無恥，還有令人髮指的耐力與決心。
燕骨，略顯奇怪的名字極其貼近其形象性格，他就像一根瘦瘦長長的骨頭，眼睛泛著黃褐色的光，也如骨頭的顏色一致……放長了的那種。
最最關鍵的是，它們離家已經太遠。金雕的視力超遠人類太多，它們已可看到莽莽群山的邊緣，不禁擔心起巢穴的安危。
言罷，燕骨就出劍。
但它劈出了十三郎憤怒，劈出了他的精、氣、神，也劈出了他的戰意，劈出他的靈魂，還有驕傲。
幾人之前就定好策略，一旦發現敵人蹤跡，無論其實力如何均以糾纏為主，待其它人趕到后，再齊心協力將其滅殺。
十三郎，年不過三十，甚至比不了對方修鍊時間
此時，空中響起撕裂的般的狂吼，卻掩不住那道清喝……的尾音。
……
亂！
他還有強敵要面對，眼前三人不過是開端，甚至連開端都算不上；他不應該冒險，而應該保存實力體力法力與精力，以面對接下去更兇惡的征程。
他很擅長尋找敵人的弱點，沒有弱點也能製造出弱點，他更擅長以己之強擊敵之弱，且總能得手。但是這一次，他沒有。
疑惑中，燕骨接到示警靈符，意識到十余天的煎熬即將走到盡頭，他像燕青青一樣，心裏警惕與驚喜並存，立即趕往現場。
雕群走了，十三郎卻不能歇息；千里追逐耗盡了雕群的體力與耐心，令其不得不退，但對他來說，這隻是戰鬥的前奏，是防止最壞情況出現的手段，而已！
老祖親自帶著幼雕回去了，雕群隨後做做樣子，像那名欲圖盜取其最愛的人類表達自己的強韌與威嚴后，也都一一返回。
嘯音清厲中透著昂揚，桀驁中彰顯不屈，彷彿億萬隻生靈在吶喊。
天邊呼嘯漸漸可聞，三道長虹依次出現在遠方的天空，彼此相距不過數千米，正以不可想象的速度朝這方馳援。十三郎彷彿能看到他們憔悴的臉，疲憊而兇惡的眼，同樣疲憊的他精神為之一振，眼神遏制不住流露出蓬勃的戰意，還有必殺之決心。
……
「過了今日，老夫當靜心感悟劍意，定能有
幾番追逐屢次破敵，雕群最終奪回了幼子，但也不得不承認，抓住那個可惡敵人的念頭終是泡影，心裏早就覺得厭煩，且湧起無力之感。
戰鬥中的十三郎喜用計，擅用計，但是這一次，他沒有。
「殺……了！」
靈光從身體湧入劍身，由劍身逼出劍芒，由劍芒擴散到周圍的空中，將無邊妖氣擊散。
燕骨看出對方不願多說話，也不願與對方多說話，打算一劍砍死他。
……
三十里后，就連那幾隻最為執著的禽鳥也終於放棄，尖嘯幾聲后掉頭。嘯音似警告，又好像在嘆息，亦或是表達一種欽佩與讚歎，用意莫名。
「自己找死。」
妖獵森林廣闊無邊，十三郎要在其中找一個人，便需要面對每一個人，每一個他遇到的人。這裏的人，除了魔修就是獵妖使，他遇到的每一個人，都可能是一場戰鬥。
這種心態很理智，很正確，但是很累。
思慮中，燕骨靜靜地望著自己的劍，等待對方死亡。
飛劍破空，走出一條極細的線，彷彿一名畫師執著灰色的筆，在無色背板上塗抹。
他連妖靈妖將都不屑於施展，也不想在這裏浪費太多時間，只想一劍劈了他了事。
無論遇到什麼事情，無論面對什麼事情，十三郎總是一副樂天知名平靜淡然的模樣，好像沒心沒肺，甚至有些冷漠。
他有諸多手段應付這一劍，甚至有很多手段將冒進突前的燕骨滅殺掉，但是這一次，他沒有那樣做。
準確地講，這股火焰憋了足足十年，甚至更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