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眾鬼日行
章四十八 總得做點什麼！
一道聖光無聲無息地落在李察身上，讓他傷處的血流即刻見緩，一些小傷口也開始緩緩收攏彌合。李察回頭，看到流砂正低頭翻著時光之書，嘴裏輕聲地念著咒語，正在準備第二個神術。她的聲音非常非常輕，看樣子是不想讓李察聽見。
流砂猛然想起一件事，李察身上還帶著傷！她駭然向前一步，臉上閃過一絲堅毅狠辣，就從腰間摘下時光之書，回頭對李察的追隨者們叫道：「都動手！立刻把伊俄放翻！如果他敢反抗，格殺勿論！」
片刻之後，李察所有的追隨者都已到場，並且陸陸續續來了幾個牧師。希姆子爵居然如約到場，而且還是完全按照要求孤身一人前來。這一次，他倒是展示了一回難得的勇氣。
李察搖晃著，連續退了幾步，眼前已是一片模糊。但他身體內如燃著一團火，連呼吸中都帶上了熔岩的氣息。
呸的一聲，李察吐出一口帶血的口水，踉蹌著又向伊俄走去。而他的額頭忽然裂開了一道口子，血迸流而下，糊住了他的眼睛。李察努力撐起腫脹的眼皮，透過血簾向外望去。在一片濃郁紅色的世界里，對面的身影依舊筆直地挺立著。
流砂愕然，她還從來沒有想過，李察會這樣對她說話。她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下意識地退到一邊，並且乖乖閉上了嘴。
李察則把食指放在唇邊，對流砂做了個噤聲的標誌，然後說：「這裏沒有女人說話的餘地！」
伊俄呵呵笑了，說：「憑什麼？就憑你是十二級的大魔法師？」他特彆強調了十二級這個數字，其中含義只有寥寥幾人知曉。
「看到了！主人，我去打斷他的腿吧？」精靈詩人也是一臉陰狠。
她嘆了口氣，又打開時光之書。伊俄傷的並不重，一個治愈足夠了。可是李察從旁伸出手，按住了流砂的時光之書，然後抬頭叫道：「馬文，卡斯，你們兩個過來，把他抬走，然後慢慢地治！」
剛德則摸著下巴，以一副過來人的口氣說：「休息？估計還得工作吧！」
回去之前，李察忽然看到了白白胖胖的希姆子爵，於是沖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沾血的牙齒。希姆嚇得全身一顫，險些一屁股坐在地上。
李察今早有些不修邊幅，根本就沒刮鬍子，現在唇上腮邊出現了一片青森森的胡茬，帶著明顯一夜未眠的滄桑。
伊俄笑道：「想拼誰的拳頭硬嗎？好，那我就來了！」他的笑容，卻初次有些僵硬。
只是他這句話剛剛出口，忽然覺得屁股上似有一縷銳風襲來！早就吃過水花大虧的精靈詩人慘叫一聲，不及細想，立刻本能地躍起！沒想到永眠指引者早已平平放在他腦袋上方！精靈詩人一頭撞在永眠指引者的刀鞘上，悶哼一聲，落地后搖晃了幾下，終於不支栽倒。
「嗨！十三級的戰鬥神官！」李察隔得很遠就大聲問候
「還有點痛，哪有那麼快？」李察笑著說。
李察雙眼冒火，盯著不遠處的伊俄，戰鬥神官正迎上流砂，非常親密地在她耳邊說著什麼。雖然相隔數十米，真實天賦已在瞬間給出了答案，十厘米。
「所以，我很想一拳砸爛你的鼻子！」李察把命運雙子、長刀滅絕和精靈長刀都一樣樣扔到地上。
剛德哈哈大笑，兩塊胸肌跳得更加瘋狂了。
「好了！不用全說完。」李察制止了奧拉爾想要把名單全報一遍的想法，說：「請所有貴族的代表到金棘花旅店去，我會和他們共進早餐。用完早餐后就商量縱貫線計劃。」
剛德詫異地看過來一眼，卻即刻被少女瞪了回去。
在底線上，沒有逾越。但就在李察面前，屢次碰觸底線，雖然沒有超過，卻又意味著什麼？李察覺得本已平靜的心中又開始燃起了火！但這一次，他的想法卻又有所不同。
李察大步走向流砂，嚇得她全身輕輕一顫，險些讓準備了一半的神術中斷。她只當什麼都沒看見，頭都要埋進時光之書里去了。只不過若把時光流速減緩，就可看出李察每走近一步，流砂身體的顫抖就會更加強烈一些。
流砂並不想將母巢的信息告訴伊俄，於是認真在聽，認真解釋，並且給出建議，告訴伊俄各個兵種的特點，以及應該如何配合他們戰鬥。伊俄畢竟是戰鬥神官，在戰爭輔助上比流砂要強得多。身為神眷者，流砂最變態的地方其實是在獻祭台前。
這是兩個開始玩命的男人！
伊俄出現時，和李察同為十二級。短短時間，他就成為十三級，而李察現在還停留在十二級，至少一個月內沒有晉階希望。
「只有一名聖域強者，但是……」奧拉爾想了想，還是說出了自己的判斷：「我覺得，那名聖域強者僅僅是為了希姆子爵的安全而已。畢竟到藍水綠洲來需要穿越染血之地。如果是想跟我們為難的話，在我們的地界上，還只來一名聖域毫無疑問是找死。我覺得希姆子爵雖然愚蠢了一些，但他的父母應該沒那麼蠢。率領精銳重騎的聖域騎士奧多姆都死在我們手裡，只來一個聖域又能有什麼用？」
李察向流砂一指，說：「你，閉嘴！這是兩個男人之間的事！」
兩個墮落牧師應聲過來，一頭一腳抬起了戰鬥神官，就向樓里走去。他們的治療神術效果不佳，但應付現在的伊俄卻是足夠了。
這一次，卻仍沒有人理她。流砂覺得自己簡直是要瘋了，李察的追隨者們這是怎麼了？可是以李察和伊俄現在格鬥的狠辣緊張，就連同樣精擅神官格鬥術的流砂都不敢直接衝進去。何況李察展現出來的不僅僅是格鬥術，還帶著飄渺的月力軌跡以及黑暗的氣息。
伊俄終於鋒芒畢露：「你覺得你
「你們說，頭兒回去后能休息嗎？」奧拉爾狠狠地強調了休息這個詞。
媽媽是無比高傲的，會默默離開，永不回來。而傳奇法師多半把流砂和伊俄捆在一起喂龍。只有那個男人的處理方式最合李察心意。
流砂在旁邊已經全都聽到了，雙眉一立，就要發怒，卻被李察捏住後頸，強迫著轉了個方向，讓她遠離奧拉爾的方向。
「李察，你瘋了！？」流砂一臉焦急。她很清楚，天選衛士和普通神官不同，他們根本不需要修鍊，自然而然就會將戰技掌握到極高的水準。
李察大步向伊俄和流砂走去，在身後，所有的人都在看著，並且期待著什麼。他們預感，這個早上是要發生點什麼了。
一涉及到戰爭，李察立刻冷靜下來。
伊俄大步直進，而李察則如流星般迎上，大魔法師和大神官轉瞬間撞在一起，接著貼身纏戰！剎那之間，兩個人展現出來的近戰技藝，卻讓觀戰的眾人鴉雀無聲。
伊俄臉色有些難看，笑容已經顯得有些不自然。但他還是努力在笑著。
水花哼了一聲，眼中凶光四射，環視一周，說：「他是自己撞上來的，你們都看到了？」
此時此刻，伊俄和流砂之間的距離，恰恰是十厘米。
遠方的流砂早已注意到了李察，也看到奧拉爾幾乎以全速離去。她隱隱感覺到似乎發生了什麼，但是伊俄正在和自己討論李察手下那些奇怪的兵種問題。
就在這時，又是砰的一聲悶響！
李察對精靈詩人一揮手，說：「行了！今天打贏了這一架，那小子看起來已經沒那麼可惡了。」
聽到李察如此霸道的宣言，流砂忽然咬牙，用力從李察懷裡掙出來，重重地哼了一聲，以示不屑。但是她的手悄然抓在滴水項鏈上，又給李察加了一個愈合，雖然這個神術現在已經沒什麼用了。給李察加了神術后，流砂才感到放心了一些，這才想起地上還躺著一個人事不省的戰鬥神官。
剛德最為引人注目的是兩塊胸肌，若論塊頭，切下來都夠提拉米蘇美美吃上一頓了。剛德雙拳在小腹前一併，嘴裏哼起部落那蒼涼、原始而雄勁的戰歌，他的兩塊胸肌正一上一下地拉動著，居然是在拍打戰歌的鼓點！
剛德忽然一把撕開了自己的上衣，露出一身健碩得可怕的肌肉，轟隆笑道：「頭兒！看看，這才叫肌肉！」
精靈詩人還想說什麼，卻讓李察揮手阻止：「老子得休息一會！都別跟來！」
半數的觀戰者都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
李察看著伊俄的眼睛，徐徐地說：「千人戰，不動用自身能力，打一回我就能贏你一回！」
如此炫耀胸肌的行為，登時讓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啪！李察忽然重重拍了一下精靈詩人，指著不遠處的伊俄，說：「看
這還是法職者嗎？！不止一個人在心中如是嚎叫。即使是自以為已經很了解自己領主的追隨者們都是瞠目結舌。
李察兩大步走到流砂身邊，伸手一攬，強橫地將她抱進懷裡，狠狠親了一口！近乎啃咬。如是，流砂的神術不得不中斷了。從李察的唇上，流砂品嘗到了血和汗水的味道。李察這次的吻侵掠如火。轉眼雙方唇分，流砂也被蹭了一臉的血污，變成了一個小花臉。
精靈詩人湊了過來，壓低聲音說：「主人，難道真要治這小子？依我看，直接拖到後面樹林里切了算了！就像那個埃爾文一樣。」
聽到這裏，流砂忽然非常後悔給伊俄貫注神力。
結果希姆第一個拚命點頭。
李察眯著眼睛，看著朝陽，這些天來，第一次讓自己沐浴在陽光下。他的視野中又出現了一個陽光般的身影，那是伊俄。戰鬥神官總會在最合適的時間出現在最合適的地方。能夠讓李察看見的地方，以及流砂身邊，都是合適的地方。如果兩者兼有，那就更好了。
伊俄微笑，反問：「如果我覺得，在戰場上應該按自己的判斷行動呢？」
然而李察身上更醒目的，不是本不該出現在法職者身上的讓人欣羡的健美肌肉，而是四道爬滿前胸後背以及腹部的巨大傷口。此刻傷口早已全部撕裂，傷處血肉翻滾，血和著淡黃色的體液不斷流出。透過傷口，甚至能夠看到下面肌肉纖維的蠕動！而繚繞不去的黑色煙絲已比昨晚淡了許多，卻依然執著地徘徊在傷口處。
「真粗魯！」伊俄微笑。
精靈詩人仔細看著李察，有些不明白昨天還一片陰霾的領主怎麼只隔了一夜就又變得充滿陽光。難道是和流砂和好了？這句話，精靈詩人當然只敢在心裏想想，卻不敢說出口。
流砂再次失聲，水花則在一旁恨恨地說了聲：「真他奶奶的！」少女這一聲，也不知是恨是贊。
恍惚了一下，李察才明白自己已經打贏了。
幾乎在第一時間，兩道如電般模糊的身影就見了紅，隨後更是猩紅點點，四下飛濺！戰場周圍，很快就灑滿一圈血點，滴滴觸目驚心！
聽到如此異樣的對答，流砂臉色立刻變了。她終於發現自己好像錯過了什麼。誤會的不是別人，而是她和李察。
「打架這種事，可不是光靠技術的。」李察盯著伊俄，伸出左手，然後曲起食指輕輕勾了勾。
伊俄看到李察擺出的姿勢，也忍不住大笑：「你想用神官格鬥術，和一名永恆龍殿的戰鬥神官肉搏？」
「主人，你發出邀請的貴族都已經到了，他們現在很想見到您。另外，聽說您遭到了襲擊，藍水綠洲中的許多人都表示了關切，包括羅浮大人、提夫曼先生等……」
李察點頭道：「這麼說也有道理。那倒是要找個時間單獨見下這位希姆子爵了。居
「腦袋還真他媽的硬！」李察懊惱地吼了一聲，然後重提精神，惡狠狠地道：「再來！」
但李察絲毫沒有就此止息的意思，而是直指伊俄，說：「我不知道你是什麼人，也不關心你在永恆龍殿中有什麼地位，但既然來到了法羅，既然你是在我的手下，那麼，要麼老實服從我的命令，要麼給我滾！我的部隊中，不需要高高在上的大爺！」
李察用力揮了下拳頭，吼道：「我們一起打過那麼多場仗，面對同等數量、同樣級別的敵人，有輸過嗎？！」
李察遇襲的消息很快在藍水綠洲傳開，於是各方勢力紛紛前來探視。李察把自己關在房間里，只說需要養傷，誰都不見。不過大家看到了完好無損的各個追隨者，也就滿意地離去。
李察重新變成了那個乾脆利落、永遠成竹在胸的領主，奧拉爾又驚又喜。他忽然想起一件事，說：「對了，主人，還有一件事。那位希姆子爵，親自來到藍水綠洲了。」
「嗯！工作一定很繁重！」精靈詩人重重點頭。
李察則大笑：「我們阿克蒙德，從來學不會虛偽！哪來那麼多廢話，老子看你不爽，今天就是想揍你！怎麼著？」
李察一個全力前沖，已用自己的額頭，狠狠砸在了伊俄的腦袋上！這一記，純粹是在比拼誰的腦袋更硬！
直到流砂和李察在樓內消失，一眾追隨者間的氣氛忽然變得詭異起來。
李察旋風般回身，指著伊俄的鼻子，一字一句地說：「我還憑什麼？憑我是構裝師，是皇家構裝師，是初次發布會就發布了兩套套裝的構裝師！大魔法師？那是什麼東西？」
伊俄笑了，說：「這就是你全部的理由？」
空中一輪朝陽正冉冉升起。
伊俄雙眼中閃過詫異的光芒，臉上卻笑得燦爛，以完美無瑕的姿態回答：「十二級的大魔法師，早上好！」
李察撫著下巴，那裡已經生出了密密的胡茬，摸起來十分刺手。他很喜歡這種感覺，所以一邊摩挲著鬍子，一邊說：「貴族代表們已經到齊了，很快縱貫線計劃就會實行。這是一場真正的戰爭，在戰場上，我希望你聽從我的指揮，不要自行其是。我很期待一名十三級大神官的表現。」
但當李察又一次提起拳頭時，卻找不到伊俄了。戰鬥神官滿臉鮮血，忽然直挺挺地倒下，失去了意識。
李察滿臉青腫，上下眼皮更是腫得只留下一道細縫，他就透過這條縫看著剛德的表演，然後狠狠給了剛德一個中指：「他奶奶的，敢在這個時候搶我的風頭！我看你是想死了！」
「哦，希姆子爵也來了啊……」李察有些心不在焉地應了一句，然後忽然發覺不對，說：「希姆？！他也來了，帶了多少軍隊？離藍水綠洲還有多遠？」
李察隨即轉身，一瘸一拐地向自
奧拉爾臉色有異，說：「希姆子爵只帶了一百多個衛兵。現在已經在藍水綠洲里住下了。」
追隨者們頓時一陣嚎叫，如同都喝了好幾斤烈酒，那種氣勢，簡直比街頭叫囂的混混還要囂張。就連緋色都叫出了一串誰都聽不懂的音節。聽不聽得懂不重要，只要夠狠就對了。
李察卻像是全然不知道疼痛，只是用力揮拳，一聲聲吼著。
第二天清晨，李察推開了房門，走出房間，抬頭看向天空。
聽到這個消息，李察同樣臉色變得很古怪，說：「他想幹什麼？難道是想再給我們送一筆贖金？他帶了幾名聖域過來？」
「大魔法師？」李察呵呵笑了，然後轉身，面對著自己的追隨者，面對著希姆，大聲說：「憑什麼？就憑我能夠帶著你們從一場勝利走向另一場勝利！我或許還不是一位偉大的統帥，但我敢自詡，我已經是一名偉大的將軍！」
「你是我的！」李察說。
這時李察瞳孔正微微收縮，死盯著又出現在視線中的戰鬥神官伊俄。這位神官的光芒，簡直比陽光還要刺眼。
李察笑得同樣燦爛，話語里卻再也不客氣：「那是個愚蠢的主意。在戰場上，服從我的指揮才是一件明智的事。」
砰！砰砰！砰砰砰！一聲聲拳拳到肉的聲音不斷響起，讓人牙齒髮酸。大神官和大魔法師的身影幾乎交織成一人，不只拳拳到肉，而且拳拳見血！這已不止是格鬥技藝的比拼，同樣是意志、決心和身體強度的較量。
李察只是一笑，快步下樓，這時奧拉爾遠遠看到李察，又驚又喜，連聲問：「主人，您的傷好了？」
「李察！」流砂忍不住叫了一聲。
可是，血實在是太多了。
剎那之間，多日以來的積鬱一時盡去，李察一把撕開上衣，將衣服擲在地上，裸露出線條勻稱、肌肉分明的上身，雙臂一環，全身肌肉紛紛蠕動，然後如野獸般發出一聲怒吼！
「所以？」伊俄一邊問，一邊開始脫戰鬥神官袍。
李察搖了搖頭，說：「不！他這就是專門做給我看的！既然如此，老子就如了他的心愿！去，把所有人都叫來，還有那個希姆子爵。告訴希姆，五分鐘內不到的話，就看不到好戲了。」
伊俄也察覺到了異樣，於是停止了和流砂的對話，轉過頭看向迎面走來的李察，笑得自信且從容。其實他的注意力始終在李察身上。
昨晚，整整一夜，李察想的只是，如果是那個男人、媽媽或者老師，處在自己的位置上，又會怎麼做？
「其實不是！」李察也笑了，說：「我真正的理由只有一個，我討厭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你那些舉動的目的又是什麼。這個世界上，不是只有你一個聰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