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眾生皆苦

方正坐在榻上，低聲念經，岳不群和沖虛道長互視一眼，眼中止不住的驚駭之色。沖虛道長低聲道：「醍醐灌頂大法！」

……

沖虛道長嘆息一聲，單手執禮，靜靜而立。

「此有故彼有，此生故彼生。此無故彼無，此滅故彼滅。」

方正伸手一攔，搖頭道：「還是由老衲來吧。」

唐近樓彷彿是被刺激到了，但他的心弦卻是實實在在的波動了一下，他仰天大叫：「你只說眾生皆苦，為何又不救苦救難，你說什麼無我無常，夢幻泡影，難道我苦練十年的內功，其實都是假的么！」

「醍醐灌頂大法，能辟邪歸正，驅人心魔，但是……這對他有用么？」

……

岳不群看了一眼躺在床上，昏睡不醒的唐近樓，眼神一黯，說道：「我將他喚醒，讓他隨大師去，恭聆大師的教誨。」

※※※

「『自其變者而觀之，則天地萬物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變者而觀之，則萬物與我，皆無盡也。』東坡居士此言極妙，所謂『四時運行，功成者退』，『不有所廢，何有所興』，都是這個道理……」

「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

「一切有為法，念念生滅皆無常。」

※※※

金光一斂，隨即頭頂虛空大方光華，唐近樓抬起頭來，一尊金色的佛像做拈花微笑之勢，對他說：

唐近樓心中一驚，忽然聽到一個蒼老的聲音傳入耳中：「佛曰：『不可說。』」

岳不群不自覺的緊緊握緊了拳頭，沖虛道長看了他一眼，只見他臉色已經有些發白了，知道他心中實在緊張到了極點，轉過頭看向方正，心中對這畢生的摯友又多了許多欽佩之情。

唐近樓猛地睜開雙眼，眼前一個瘦削的老僧，正溫和的注視著他，正是少林方丈，方正大師！

那「佛」仍是一遍遍念著經文，拈花微笑。

岳不群眼中神色閃動，盯著榻上緊閉著雙眼的唐近樓，他初時沒有什麼反應，但漸漸的卻鎖起了眉頭，額頭上汗水一滴一滴滲出，彷彿正經受著極大的考驗。

只是就像他自己所說的一樣，這裏就像是他的夢境，人有時候，往往知道自己在做夢，卻無論如何也無法擺脫。

唐近樓苦笑：「這是我自己的意識，就像我自己的夢一樣，我自己都不知道的問題，如何能讓他來解答。」

忽然一絲淡淡的金黃色的光線彷彿穿破了冥冥虛空，照耀到了他的身上，隨著這暖洋洋的光線，若有若無的梵音在他的耳邊響起：

少林寺七十二門絕技，這「醍醐灌頂大法」是最少人問津的一門，因為它只能救人，不能殺人！

唐近樓心中一顫，抬頭看著天上的「佛」，只見他微微笑著，彷彿是帶著憐憫看著腳下的眾生，那笑容，充滿了慈悲，但看在唐近樓眼中，卻彷彿滿是嘲笑。

他話音未落，那佛身周發出淡淡的光線，漸漸整個身體化為光線，消散在虛空之中。整個空間回歸於寂靜。

那「佛」一遍遍念著經文，卻不回答。

唐近樓心中一震，之前聽到的梵音彷彿受到了牽引，紛紛在心頭閃過。甚至岳不群在很久很久以前，對有所不為軒里念書的幾個師兄弟所說的話也從心裏閃出。

那「佛」念了許久，終於漸漸停了下來，天空中梵音大作，幾個大字彷彿從天界傳來，震顫著唐近樓的心靈：「眾，生，皆，苦。」

說著手指一伸，又要去點他穴道。

※※※

唐近樓耳中經文之聲越來越大，彷彿無數高僧，漫天神佛都在自己耳旁靜靜的訴說著什麼道理，若有若無，似真似幻。

唐近樓在昏昏沉沉之中，既無知覺，也無思慮。

混混沌沌之中，不聽，不看，不想，在他的意識世界之中，時間都已經停止了。也只有這樣，才能夠更加延長他的生命。

唐近樓默念著「不有所廢，何有所興」，抬起頭，對著「佛」大聲道：「佛陀知世間疾苦，普度世人，你可知我又何苦？」

那一線光亮漸漸增大，可以將他整個人籠罩其中，梵音清唱，唐近樓漸漸的能夠有自己的思維，而不是被動的默默聆聽。

「第一覺知、世間無常，國土危脆，四大苦空，五陰無我，生滅變異，虛偽無主，心是惡源，形為罪藪，如是觀察，漸離生死。」

不知過了多久，唐近樓漸漸的厭煩了這經文的說教，那經文就算再有道理，再深奧，又有什麼用處。

同樣是以內力催動聲音發功，獅子吼能夠威震江湖，醍醐灌頂大法卻深藏藏經閣，無人問津，便是因為別的僧人只想著除魔衛道，因此學的是降魔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