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川》第三十二集 塵埃落定

第一章 生死之地

第三十二集 塵埃落定

第一章 生死之地

「武藝比試,結果難料。雖然大人您武功高明,但帝林也是高手,萬一運氣不好……那怎麼辦?」
後人統計,光明皇身經大小戰役一百二十七起,居然無一敗績,全部獲勝。世人普遍認為,能獲得這樣近乎奇迹的成績,紫川秀不但擁有出眾的將才,他的運氣更是強悍得令人髮指。
帝林笑笑:「今西,哥普拉,遠東統領誠然是很強的高手,但你們就斷言我一定就不如他?」
一瞬間,屋子靜了下來。
數次規模不大的戰鬥下來,為了避免側翼被攻打,也為了從側翼包抄敵人,兩軍的陣地都是不斷地向兩翼伸展,延綿十五里。紫川秀從沙崗的城頭已無法望到自己部隊的末尾,大軍指揮只能倚靠傳令兵和旗幟信號,戰場已經擴展到上百平方公里的範圍內。
遠東軍實力雄厚,這樣的傷亡倒還可以承受,監察廳這邊已經開始肉疼了。交戰一個星期後,擔任全軍總參謀長的今西被迫下令斥候們收縮防線,避免與遠東軍死拼,把兩軍之間大片的原野讓給了遠東軍騎兵自由馳騁,監察廳營地里的官兵可以在營里的高台上看見遠東的騎兵在平原和樹林中縱橫出沒,窺探著自家的營地。
笑聲戛然而止,部下們看紫川秀的眼神像看瘋子一般,然後,他們再次狂笑。
將軍熱烈地議論著,興奮之色溢於臉上。這時,一盆冷水猛然澆到了他們頭上:「不行。」
每天夜裡,憲兵能望見對面那一片浩瀚無邊的營火,想像那海一般浩瀚的營火都是敵人,無不膽戰心驚。
外邊下著大雪,屋子的桌子、牆壁上都擺滿了地圖,昏黃的油燈照在地圖上,蒙蒙的一片。房間里充滿了刺鼻的煙草味和強烈的男性氣息味道,軍官們低聲討論著,臉色嚴峻。
就如帝林艱難地說服部下一般,紫川秀要部下接受這個提議也並非一帆風順。接到帝林的提議時,遠東統帥部的第一反應是笑得前仰后伏:「這個大叛賊——咳咳,我的意思是,監察長閣下難道秀逗了?」
「可是……」哥普拉急得臉都皺了起來,「那怎麼可以?從來沒有這樣打仗的!何況,即使大人您願意,遠東統領也不可能答應啊!他們已取得了優勢,為何要冒這個險?」
歷經多次的殘酷血戰,秀字營依然保持八千人的名額,但創建之初加入的那批士兵,如今已經十不存一。但這支軍隊的傳統和精神卻被後來者固化和繼承。
被今西一通怒罵,盧真不敢還口,嘴裏嘀咕著,縮在椅子上頭也不敢抬。
帝林冷冷瞧他們一眼,兩位將軍都訕訕地停止了閑聊。
而這些部隊的表現也正如料想中那樣精彩,碰到遠東軍,好點的還揮舞兩下兵器裝作抵抗一番再往回跑,差勁的乾脆就直接蹲到地上把武器舉過頭頂了,一邊高呼:「我們投降了!」還有些膽大的,乾脆就砍死了督陣軍法官,提了腦袋領著部下們到那邊領賞去了。被他們這樣搗亂,一些本來還能打的部隊也被亂了軍心,敗得一塌糊塗。
「我已考慮過了,這是我們取勝的唯一機會——或者說,你們中有誰自認武藝比我更強,願代我出戰?」
雙方你來我往地較量了一番后,彼此都對能夠尋到對方的破綻死了心。最後,還是紫川秀先下定了決心,憑藉著遠東軍雄厚的實力,他下令對監察廳兩翼末端發動連續波浪式攻擊,穩步推進,壓縮對方的陣地。
將軍們失聲叫道,哥普拉站起來叫道:「大人,這未免也太離奇了!兩軍交戰,哪有統帥親自上陣單挑決戰的?」
而紫川秀也明白,自己的大哥是個冷酷的計算機器,戰術計算上從不犯錯,指望能找到他的破綻是不可能的。相反,他的眼光和手段卻是犀利得可怕,只要自己稍露一點破綻,立即會被他抓住,窮追猛打,自己決計沒有翻身的機會。
哥普拉冷笑道:「白廈,我們又不是沒派過他們上陣,結果怎樣?轉眼都跑過去了!那群畜牲,投過去后連軍服都沒換,第二天就掉轉了槍頭朝我們這邊進攻,打得還真是下了黑手,戰死一半都不退,甚至把憲兵隊都得打退了!我就納悶了,這群王八蛋真那麼厲害,在我們手上怎麼就一點看不出來?」
「憲兵再削弱的話,我們就鎮不住那伙人了。我建議,不能再派憲兵部隊上去了,讓原來遠征軍和中央軍的部隊上!讓他們跟遠東軍拼光了最好,省得我們整日里提心弔膽的防著他們。」
「不要說總督,哪怕許個統領也可以!大不了我把自己的位置讓給他!」
「哦!」監察廳的將軍大多是情報官員出身,他們最精通的不是軍略,而是間諜技術。在這些行家眼裡,只要能近身接近一個毫無防備的對象,那有太多的辦法來置對方于死地了。即使紫川秀身手再好,他也沒辦法防備隨時出現的「加料茶水」或者床單和被子里的毒針。
帝林的話語冷硬得跟雪地里的岩石一般:「今西,倘若你敢瞞著我擅自行事,我必殺你——你們也是,誰敢亂來,我就殺誰。」
十二月二十二日,兩軍主力抵達了沙崗周邊。遠東軍倚城而守,監察廳則是野攻。而在此之前,兩軍的各路先遣隊已經多次遭遇了。
盧真心虛地爭辯道:「我不過是贊成大人罷了,這有什麼錯?」
帝林走到了窗前,拉開了窗帘,看著窗外紛飛的白雪和白皚皚的原野,茫茫的雪地在黑夜裡亮得格外耀眼。望著東邊的茫茫的平原,帝林平靜地說:「就當是我的任性吧。我真的很想,與阿秀痛痛快快地較量一番。」
白廈和盧真也跟著站起:「大人,請您三思。」
部下們低著頭,沒人出聲。
「遠東軍一定會同意的。這幾天,我軍的傷亡超過了兩萬人,料想遠東軍也不會少。這樣對耗下去,即使最後能打垮我們,遠東軍也必然傷亡慘重。遠東統領仁厚,愛兵如子,若接受我的提議,起碼能減少他十萬士兵的死傷,而且他對自己武功也頗有信心,肯定會答應的。」帝林說完,房間再次陷入了沉寂,將軍們陷入了各自的思考,表情各異。帝林的想法看似異想天開,但仔細一想,好像也未必不可行。
眾位將軍吱吱喳喳議論一番后,得出的結論是:按照這樣的傷亡速度下去,頂多還有十五天,監察廳的戰線就要全部崩潰了。
盧真小心翼翼地說:「我覺得,大人的主意,還是很不錯的。只要擊敗了遠東統領,那我們就能擺脫困境了。」
明羽軍團接統帥部命令,全面負責沙崗城的防禦工作。近十萬戰鬥部隊變成了工程兵,日以繼夜地趕工修復沙崗殘破的城池,準備迎接最殘酷的考驗。
「怎麼可能?」
「等到軍隊堅持不下去的時候,那就太遲了。」帝林打斷他,「那時即使我們想約戰,遠東也不會同意了。趁著我們還有籌碼,這是扭轉局勢的唯一機會。」
在距離沙崗以西二十多里路的大道邊,有一個叫廟村的小村子。看到大道上軍隊開拔頻繁,知道大戰在即,村裡的村民早就溜之大吉了。然後,這個只有幾十戶人家的小村子被帝林看中,成了他的駐地,而監察廳的幾員將領雖然分駐各處,但每晚都要集中過來彙報和參贊軍務,因此,這個不起眼的小村也成了監察廳的戰時總部。
遠東軍魔族新軍第二鎮、第三鎮也接到了統帥部命令。就在一年前,魔族軍隊給這片土地散發了死亡、瘟疫和毀滅。而如今,魔族王國的戰士再次踏上了他們前輩曾走過的道路,只是這次,它們為人類帶來的是和平和秩序。
二人都是戰績彪炳的名將,同樣有著不敗的盛譽,到底誰能在這場近乎勢均力敵的會戰中獲勝?這樣的疑惑,在每個觀察員腦子裡都盤旋著。
「不錯,大人!」哥普拉也站起,激昂地說,「我們一同戰鬥!」
「有!我們有一個隱蔽的情報員,一直在遠東的秀字營中任職。最近他發來情報,說自己已被調入了統領衛隊里,他是有資格接近遠東統領本人的。」
誰都沒有料到,兩位絕世名將的較量竟以這種既無美感又無激情的消耗戰來進行,預先準備的計謀和戰術居然無用武之地。素來以機敏著稱的紫川秀這次不知犯什麼毛病,表現得跟初出茅廬只會按著兵書打仗的菜鳥將領一般,使勁地攻打監察廳的兩翼。
從十二月下旬開始的這場沙崗會戰自一開始就吸引了大陸的目光。為了獲得第一手的資料,流風家和林家都派出了軍事觀察團,抵近觀察戰況。他們如此關注這場戰事,不但因為這場戰事的結果將決定大陸的命運,也因為兩軍的指揮官都是超級明星將領。
「大人,您還對遠東統領懷有舊情嗎?兩軍交戰,無所不用其極,我們怎能手下留情?」
漫天的風雪裡,一排又一排的半獸人士兵和魔族士兵整團整團地發起衝鋒,它們排著整齊的隊列吶喊著向監察廳發起了進攻,一排排地倒下,又是一排排地跟著衝上,前赴後繼地衝鋒,連綿不斷。
良久,今西才勉強地說:「大人,軍隊還能戰鬥,我們也還能堅持……」
秀字營部隊也做好了戰鬥準備。自七八一年創建以來,秀字營迄今已有六年的歷史了。在這六年時間里,秀字營也從一支默默無聞的地方部隊成長為威震大陸的精英皇牌軍。
令他們吃驚的是遠東軍的紀律。在監察廳將領預計中,既然是來自遠東的蠻荒部隊加上各省組建的守備隊,多路兵馬混雜,亂糟糟一團是正常的。
紫川秀十二歲初出道就因擊敗流風西山而成名,在他十五年的軍旅生涯里,他幾乎與流風家和魔族王國所有的名將都交過手,敗在他手下的將軍能列出長長的一張表來:葛沙、雲淺雪、羅斯、魯帝、古斯塔、凌步虛、葉爾馬、雷歐、裴瑪、魔神皇卡特,而在瀾滄江河畔,與流風霜的對決更是把他推入了當世超一流名將的範疇。
望著那一片營火,監察廳的將領們心頭沉重。眼前軍陣固然龐大,但他們見過更宏偉的兵陣,當年斯特林和紫川秀聯軍反攻巴丹之時,軍隊規模更勝於今日。
雙方都深為忌憚對方,因此行軍排陣上,大家都頗為謹慎。交戰初期,雙方的戰術動作如出一轍,都是主力不動,而廣派斥候偵查對方陣營,查探對方兵力配置,同時也阻止對方斥候對己方的窺探。
「什麼?」
帝林環視眾人:「很好,誰還有別的提議?」
白廈插話道:「哪裡等得到見底?只要憲兵部隊被削弱得差不多,不用遠東軍動手,原來遠征軍的那伙人就會起來把我們掐死!這幾天我下部隊去,瞧著軍官們的眼神都不怎麼對勁了。我們殺了斯特林,又清洗了他們那麼多同伴,現在他們都覺得報仇的機會到了。
哥普拉猶豫片刻,跟著站起:「大人,今西的辦法或許有用,讓他試試吧。」
紫川秀沒笑,他把那封信看了足足十分鐘,然後說:「我接受。」
也在這天,來自奧斯、巴特利、達瑪、比特、凱格、維特、特倫西亞、剛穆特、亞辛、史迪等十七個行省的十幾萬家族軍隊也接到了命令。奉命向沙崗城集結,一時間,向沙崗城彙集的軍隊多得遮蓋了大地的顏色,旌旗蔓野。那浩浩蕩蕩的隊伍讓沿途的居民為之目瞪口呆,其壯觀場面二十年後仍是村民津津樂道的話題。
當意識到紫川秀不是在開玩笑,而是經過深思熟慮后的認真想法時,將軍們神色都凝重了。然後,他們開始堅決地反對:「不行,這樣太危險了!」
令監察廳憤怒的是,這種愚蠢而低級的戰術卻偏偏無法破解。數天來,兩軍傷亡都頗為慘重,為了抵擋遠東軍的攻擊,監察廳不得不在預備隊中抽調兵力去補充兩翼,中央的陣線越來越顯單薄。
「不行。」
沒人回答,將軍們以沉默表示抗議。
遠東布蘭兵團接到軍令,將在城池右側擔任右翼防禦。三萬五千名半獸人重步兵破城后休整已久,正憋得渾身精力無處發泄。接到軍令,半獸人兵卒歡聲雷動,大軍隨即全軍拔營,火速起行。
「無恥鼠輩!」哥普拉對盧真怒叱。
遠東軍攻下的陣地,沒等他們立足站穩,監察廳的反攻部隊已經衝上來。為爭奪一段不到千米的壕溝陣線,從日到夜,雙方反覆拉鋸廝殺,陣亡士卒數以千計,人類,魔族,半獸人,無數的屍體倒在皚皚的雪地里,將掩體和壕溝堆得密密實實,最後被那紛飛的大雪所慢慢淹沒,只剩一片白茫茫。
「嘿嘿,他們投了新主子,將功贖罪,肯定要賣命的!」
今西起身說:「大人,遠東士兵悍勇,將領又都是經驗豐富的老手,他們是不可能犯錯給我們機會的。要想勝利,我們只有用非常手段。」
雙方偶爾也交手,但就像兩個互相忌憚的重量級拳手剛剛交手時都不會使出最犀利的重拳,而是用迅速又敏捷的輕刺拳來試探對方,遠東軍和監察廳在開戰初期的幾次交鋒同樣如此。雙方發起了幾次小規模的試探性攻擊,都想壓制對方的陣地,尋找敵人的破綻,或是想引誘敵人露出破綻,但都沒能成功。
將軍們面面相覷:大家謀逆弒君,殺人放火,什麼沒做過?何況,暗殺這種手段監察廳也不是沒用過,什麼時候帝林說過「卑鄙」了?
而帝林同樣是天才名將。雖然他的上陣次數略比紫川秀少,但經得起身經百戰的盛譽。他經歷的戰陣多半是最關鍵的決定性戰役,譬如帝都保衛戰,譬如在西南對林家的侵襲戰,譬如對魔族王國的第一次大進攻……如果說紫川秀是戰術天才,那帝林就堪稱會戰的天才了。越大規模的戰役,他越是如魚得水,越是鋒銳難敵。他用兵犀利兇猛,節奏明快果斷,一旦抓住敵人破綻便兇狠突擊,多次以少擊多,大獲全勝。他指揮的幾次會戰曾被大陸各國的軍事學院收錄作為教導學員的典範例子,被譽為「毫無瑕疵的經典指揮」。
帝林望著激動的部下,眼神平靜得如千載不變的雪山:「一起戰鬥,然後呢?」
監察廳的總參謀長今西做總結:「遠東軍使用對拼戰術,逼迫我軍與他們拼血,戰術雖然笨拙,卻是無法破解。對方兵力雄厚,這樣下去,先見底的肯定是我們。」
原因其一,兩位統帥都是歷經戰陣的老手,軍學精湛,經驗豐富,心態沉穩。正常狀態下,他們是不可能露出可被對方利用的破綻的;原因其二,兩位指揮官之間太熟悉了,相交多年,他們對對方的了解甚至超過自己,拿民間諺語說的:「你剛抬屁股我就知道你想拉什麼屎了。」紫川秀稍有動作,帝林立即就能從蛛絲馬跡中猜出他的用意,迅速設下相應的反制圈套。但紫川秀也不上當,立即換戰術設置反反制圈套;於是帝林這邊又重新布置反反反制圈套……兩人勾心鬥角一番后,最後什麼事都沒發生,只是累得兩軍的參謀白髮又多了幾根。
對帝林用兵的老練純熟,紫川秀和林冰深感嘆為觀止。
從創建之初,秀字營走的就是特種精英路線,這支軍隊選拔的每個戰士都經過半年的培訓,只有通過考核的最強者才能入選。能入選的都是悍不畏死的亡命之徒,對光明王忠誠得死心塌地的狂熱者。士兵們配備最精良的鎧甲,使用最鋒利的武器,享受最優越的待遇,出現在最關鍵的戰場上,粉碎最頑固的敵人,以一當十,所向披靡。
在魔族公爵羅斯和人類將軍梅羅的率領下,近十萬魔族步兵向西開拔,槍刺如林,長刀似雪,整個隊列不聞絲毫語聲,只有一陣又一陣整齊的腳步聲回蕩在道上。這一眼望不到頭的大軍,猶如一條沉默的黑色河流,蜿蜒而行。
「我們已勝券在握,大人您何必再冒這個險?」
「沒有理由,只是我覺得卑鄙。」
「不然!二者大有不同。擊敗遠東軍,這是個戰略目標;而殺遠東統領,並不需出動大軍。當年只是黑道的馬家就成功地刺殺了手掌兵權的雲山河統領,作為全國情報機關總中樞,我們監察廳擁有的資源比當年的馬家多得多,只要用心籌劃,成功的可能性很高。」
紫川秀和帝林都預感到了,在那個連民用地圖都懶得標記的小城,將會成為決定大陸命運的生死之地。雙方把每一分力量都要用上,無數的人流和物資就像河流一般向其彙集,集結到這個彈丸小城周邊。
就如監察廳參謀部對遠東軍龐大的陣營望而生畏一樣,遠東軍的統帥部同樣對監察廳的布陣感覺棘手。紫川秀和林冰帶著斥候部隊抵近觀察監察廳的防線,花了一天半時間從南到北地將防線巡視了一遍。總兵力上監察廳雖然遜色于遠東軍,但帝林的布陣卻更為巧妙,他倚靠著山丘河流,各部隊錯落相置,兵力環環相扣,彼此互為掩護。同時兼顧了防守、取水、運糧、補給等需要,銜接和配合毫無破綻。
帝林端正地坐在椅子上,與眾將對視著,嘴角帶著一抹若有若無的冷笑。奇怪的是,他明明是坐著,但站著的將軍們卻都有一種感覺:對方正在居高臨下地俯視著自己。
為了防止敵人的突然襲擊,兩軍都不約而同地選擇了挖壕溝這個簡單易行的防禦措施,大群士兵揮舞著鋤頭和鏟子如螞蟻一般在結凍的土地上辛苦工作,陣前的地面被他們挖得支離破碎,不要說在晚上夜襲了,就連白天通過都不是件容易事。
帝林的估計並沒有錯,送信過去的第三天,遠東軍就遞來了回話:「同意約戰。」
「大人,此事關係重大。您是否再考慮一下?」
「趕緊給那個情報員聯繫,告訴他,事成之後,封他做總督都沒問題!」
遠東德昆兵團接到統帥部命令,進駐沙崗城中。獨眼龍將軍德昆麾下有遠東軍除了秀字營外唯一的騎兵集團,一萬重騎一萬輕騎。德昆將率領這支部隊擔任全軍的突擊力量,他們將是指揮部手上最有力的拳頭。
沒有人說話,也沒有人動作。屋子裡的人彷彿都成了木雕泥塑的塑像,那種凝重的壓力讓人喘不過氣來,將軍們一個個直冒冷汗,汗濕重衣。
「這個法子好!」
會議室的氣氛變得熱烈起來,哥普拉興緻勃勃地問:「今西,你有具體的辦法嗎?」
說話的人是總監察長帝林,他冷冷地說:「這種手段太卑鄙,不能用。」
在眾人期盼的眼神里,他沉聲道:「必須除掉紫川秀。紫川秀一去,遠東失去了支柱和靈魂,自然就會退兵東歸,我軍也就能取勝了。」
「大人,您還真是幽默啊,哈哈,哈哈!」
但眼前的軍陣布置以沙崗城為中心,各處陣營安置得井井有條,氣度森嚴。單以此而言,昔日以混亂毛躁著稱的半獸人軍團,他們的紀律嚴明已不在任何一支人類精銳部隊之下了。
白川軍團接到統帥部命令,命令他們負責左側防禦。當下,六萬半獸人重步兵隨即出動,大軍前行,巍峨如山移動,所到之處,地動山搖,聲勢極為駭人。
帝林深知,自己的三弟紫川秀是當代不世出的全面將才,無論進攻防禦,他都有超一流的水準。更可怕的是,他有那種天才將領獨具的、天馬行空般無法揣摩的軍事思維,常常在敵人最是意想不到的地方出手。
還是盧真先堅持不住坐回了椅子里,順帶著把他身邊的白廈也扯了下來。然後,哥普拉也坐了下來,今西則是最後一個坐下來的,臉上滿是不甘和憤慨。
遠東兵與監察廳的憲兵們在堆滿積雪的壕溝中滾爬跌打地廝殺著,用冰冷的刀鋒割破對方滾燙的肉體,狼牙棒和刺槍互相碰撞出激烈的火星,冒著熱氣的鮮血噴濺在冰冷的雪地上,將雪地濺得赤黑赤紅。
回應他的,依然是難堪的沉默,忠勇的將軍們脹紅了臉。他們願代帝林出戰,即使戰死喪命也無所謂,但失敗的後果太嚴重了,沒人敢出聲自薦。
紫川秀用兵素來以詭秘多變聞名,而帝林則擅長主動進攻,兇猛突擊。在觀察員們預計中,這樣的兩位名將對碰,交戰過程定然是精彩紛呈,激烈無比。為了欣賞兩位天才將領的交鋒過程,河丘和流風家的觀察員們冒險抵近戰場,仔細觀察。但結果令他們十分失望,交戰初期那幾天,過程非但不精彩,只能說是沉悶無聊。
「當年魔族王國高手齊聚,遠東統領硬是靠著一把洗月刀殺出血路闖出——為了你的狗命著想,你居然慫恿大人跟這樣的人單挑?你的良心都讓狗吃了?」
帝林心情沉重:「阿秀把人類的排兵布陣和軍略戰術傳授給遠東和魔族王國,更將他們編組成軍。這樣野蠻嗜血的種族,學得了我們的戰技,一旦阿秀故去了,誰還能壓制得住他們?百年以後,恐成人類大患。」
眾人噓聲四起:「今西,這何需你說?若不能擊敗遠東軍,我們又如何殺遠東統領?」
本來,監察廳布置在一線上的部隊或是憲兵部隊,或是新編的軍法部隊,都是隸屬監察廳的嫡系部隊;而原來的東南軍、遠征軍的兵馬則布置在二線作為預備隊使用。但現在,監察廳在兵力運籌上已經開始捉襟見肘了,不得不把一些非嫡系部隊派了上一線。
「下官不敢。」今西起身向帝林鞠躬,然後說,「雖然說大人武藝高強,但與遠東統領這樣的強手對決,即使能勝,恐怕也會有所損失。下官雖然提議刺殺遠東統領,但並非貪生怕死之輩。您不必這樣,把擔子一個人全部承擔起來。」
「叛逆奸詐反覆,即使大人您贏了,他們也未必肯遵守諾言投降繳械。」
表面上,兩軍戰線一片平靜,但暗地裡,兩位統帥的較量卻是一直不停。為削弱敵人,雙方在計謀上無所不用其極,夜襲、突擊、離間、設伏、佯兵、包抄、諜報、偽報、謠言、火攻、截糧、煽動……除了刺殺外,所有能用的謀略他們都用了一個遍,但卻收效甚微。
沒有兇狠的騎兵突擊,也沒有詭異的天降夜襲,更沒有火燒連營或是水淹七軍這樣的精彩謀略。每天太陽出來,兩軍士兵躲在自己的陣地里,沖對方放冷箭或者高聲叫罵上一陣。他們偶爾也是離開營地,不過不是衝鋒,而是拿著工兵剷出去挖壕溝。
今西咬咬牙,站起身說:「大人,請給下官一個理由!」
「我願意,紫川秀也願意,那就可以了。」
「那好,我準備約戰遠東統領,與他一場單挑決勝。」帝林神色平靜,並不像在談論如此重大的話題,「若紫川秀敗亡,遠東軍全部退回瓦倫關以東;若我輸了,那你們就全部放下武器投降好了。」
兩軍都是一流的強兵,能擔當斥候的也都是軍中精英,帶著死不服輸的傲氣,打起來都是誓死不退。交戰規模不大,但傷亡卻是慘烈,雙方都有整路整隊的斥候被對方全滅的,雙方斥候傷亡上千。
監察廳本來還想像上次對付林家一般,運用強有力的斥候戰術將遠東軍的氣勢打壓下去,但這次顯然啃到了硬骨頭。雖然武器簡陋,但遠東兵的戰意和堅韌不是林家的老爺兵能比的,軍隊臨戰從不潰散,哪怕傷亡再大,頂多也就是撤退——秩序井然,有掩護,有斷後的撤退——讓監察廳也沒法乘勝追殺,兩軍的戰損比始終保持在一比一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