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一國
246 天人拂頂
紅袍兒望著伍庚,有氣無力說著,「伍副門主,你也只能做這種卑劣小人了。」
另一邊,飛羆軍倒下大半。
他又想起他被貓怔仲推到台上,成了副門主,成了別人眼中的笑柄,那時的他,是多麼無地自容?
即便是離了馬匹,他們就是天下強軍!
伍庚扭頭去看,原是山師陰伏在桌上,勉力支撐身體。
夜空之中,雷光傾瀉。
摔了兩跤,踉踉蹌蹌,伍庚終於來到坑洞之前。這數十步的距離,卻是讓他汗流如雨,氣喘如牛。
戰場之上,黃袍老祖揮袖氣浪四散傾瀉,雖然只是餘威,也已經讓其餘人等東倒西歪。
伍庚胸口被那一支利箭洞穿,他嘔了一口鮮血,跪在地上,掙扎去看遠方。
即便你是「神祇」,那又如何?!
驟靜。
嘴角滿是鮮血,他伏在地上,看著貓怔仲側臉。
伍庚將劍尖瞄準貓怔仲心臟。
他應該恨!他只能恨!
便在此時,突然飛來一支長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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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庚便要下定決心,將貓怔仲定死地上。可不遠處,卻飄來一聲冷哼,「還真是醜陋。」
貓怔仲!必須死在這裏!
憑什麼?
貓怔仲!如若天之驕子,他一路走來一切都像是上天眷顧。年紀輕輕,便已是天人,二 十幾歲,便已經成為黑一門門主,更是天下聞名,無人不曉。
而他伍庚始終是貓怔仲身後那個影子,沒人知道他的故事,沒人在意他的存在。
林火立即再次拉弓。
是勝?是敗?
林火還來不及鬆口氣,臉色又是沉下。
伍庚將劍柄捏緊,將牙關緊咬。
伍庚滾到坑洞之中。
人潮前赴後繼,黃袍老祖只是站在原地,輕揮手掌,飛羆軍甲士便會躺倒一片,但是他們悍不畏死。
彷彿那匕首給了他無窮力量,家鄉父老的魂魄,支撐著他搖搖欲墜的身軀,在天人面前昂首挺胸。
淚水,突然湧出眼眶。
拚死一擊,廢去無數性命,卻只留下這小小傷口。
黃袍身前,人群之後。
在這天人威壓之下,人熊與飛羆軍就像是巨浪之中礁石,頑固佇立。
功虧一簣?
貓怔仲低聲咒罵,「小伍,你個傻子。」
黃袍老祖嘆了口氣,「吾曾經與你一樣,吾曾經也有那麼一群部下。他們隨吾衝鋒陷陣,隨吾出生入死。然而……」
「你說我是卑劣小人?」他抬起長劍,「你什麼都不明白!柳鳳泊天下聞名,貓怔仲萬人知息,我什麼都沒有!憑什麼?憑什麼?!就 因為天命如此?」
黃袍老祖始終看著人熊,再次揚起手掌。
伍庚提著長劍,一步一步,走向貓怔仲。
塵土震起,飛羆軍將士四散橫飛。
劍刃下移之時,貓怔仲陡然渾身一顫。
伍庚手中長劍,刺入土中。
他不由想到,他與貓怔仲第一次初見之時。
貓怔仲手臂一甩,黃袍老祖連退三步。
稍遠處,黃袍伸出手掌,捏住人熊脖頸,將這鐵塔漢子懸空拎起。
飛羆軍,天下強軍。
黃袍老祖腳步不停,向前一步,「吾敬佩你們,可惜,吾也需信守承諾。」
可他此刻,為何會猶豫不決?
鐵塔身軀帶著震天嘶吼,飛躍而起!
伍庚心頭火起,對著紅袍兒破口大罵,「你這富家子!你懂什麼?」
那一夜,貓怔仲將壇中酒喝去一半,隨後將酒罈重重放他面前,「喝了這壇酒!我們就是兄弟!以後誰欺負你,老子就殺得他雞犬不留。」
貓怔仲倒在坑洞之中。按照黃袍老祖所言,貓怔仲已經被廢去了全身修為,可是不能見到貓怔仲死在此地,伍庚又怎麼能夠放心?
「天命!」伍庚仰天長嘆,嘆息之中,似有憤恨,又有無奈,還有解脫。
然而,黃袍老祖右足,就地一頓。
他穿過倒飛人 群,手中緊捏匕首,孤注一擲!
黃袍老祖揮動手掌。
人熊倒在一邊,雙目之中滿是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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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袍矗立,天人之巔;人熊嘶吼,匕首寒光!
可瘋貓目光卻不是去看黃袍,而是投向那無聲坑洞。
他卻又想起另一件事來。
上天如此不公,他便要用自己的拳頭,拼出另一條命來。
暴喝聲中,伍庚終於向下刺劍。
林火手持長弓,立於月影之下,及時趕到。
滯停半空。
甲士將人熊拖到陣中,其餘人逆著無形洪流,沖向黃袍老祖。
「見山開山,遇水斷水!」
他抹去臉頰血珠。
黃袍老祖揮起手掌。
伍庚便在這亂流之中,蹣跚移步。
伍庚呢喃出聲,「門主……我羡慕你啊,我一直都羡慕你啊!」
坑洞中,伍庚伏在貓怔仲身側。
黃袍老祖盯著人熊面孔,人熊捏緊匕首,與黃袍老祖對視。
「誰叫你帶老子走後門了?老子這一輩子,只走路中央!」
黑袍貓怔仲,一瞬,入天人。
這邊飛羆軍與黃袍老祖正面衝突,那邊還有人動了起來。
但他沒有說話,因為噬人巨熊,從不學那無用犬吠。
「凡人們」朝著「神祇」發起衝鋒。
再揮手掌,林火倒飛而去。
可終於有 數十人衝到黃袍老祖身前。他們在怒吼聲中,揮盡全身氣力,將手中兵刃斬向「神祇」身軀。
貓怔仲再一招手,伍庚手邊長劍轉瞬落入掌中,「老東西!本座與你,再來打過!」
他們悍不畏死,他們一往無前!
「他們都死了。」
死之無畏!跪地求饒,才是飛羆恥辱!
「大將軍!」獨孤孝發出一聲怒吼,從人熊身側將人熊推向一邊。而他自己被無形氣浪擊中,口噴鮮血,倒飛而去。
然而他伏在坑洞盤,望著坑中貓怔仲,露出一絲得意笑意。
貓怔仲渾身是血,將他手臂捏住。
伍庚已是滿面猙獰,「你出生便含著金湯勺!你有家人,你有錦衣玉食,你有至交好友,你什麼都有!可我呢?我是娼婦的兒子!我一無所有!上天不公!我只能自己奪,只能自己搶!」
黃袍老祖看著掙扎人熊,微微一嘆,「能傷到吾,已是爾等榮幸。」
那聲音有氣無力,卻是這般刺耳。
黃袍老祖雙眉微皺。
「哈哈哈哈……」伍庚癲狂大笑,「天命又能如何?柳鳳泊死了!今天!你山師陰!他貓怔仲,也會死在我的手下!」
紅袍兒笑而不語。
在那黑一門山腰之上,貓怔仲曾經對他說的那些話語。
林火手中長弓立即斷成數截。
可當此時,他 手中劍刃,就懸在貓怔仲胸膛之前,他卻猶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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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人拂頂。
他這一生,深知心狠手辣是何等重要,他自從加入黑一門后,做事更是雷厲風行,絕不會有半點拖泥帶水。
再無猶豫,再無不舍。
伍庚手腕停滯,有那片刻猶豫。
夜猶昏暗,火仍在燒,只是因為黃袍老祖的出現,那火焰也矮下半數。
他就這樣仰天倒在坑洞之中,眉頭那絲緊皺,便如他心中那桀驁意氣。
坑洞之中,貓怔仲緩緩睜開雙眼。
貓怔仲瞥了他一眼,咧嘴笑著,「因為有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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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問貓怔仲,「為什麼要當黑一門的門主?」
「你們這深山老林也忒大了些,老子迷路了。」
「神」隕?「人」亡?
他卻不知道,飛羆軍軍規其中一條,「傷我袍澤,如戮我身!」
是生?是死?
唯有貓怔仲,在他眼前斷氣,他才能夠高枕無憂。
猙獰面孔,下次長劍;黝黑遠方,突來利箭。
神祇身側,滴血落地。
貓怔仲滿身污血泥濘,就連胸膛也見不到半點起伏。
憑什麼不能揮劍?
黃袍手掌下落,落向人熊天靈。
為什麼猶豫?
鬆開手掌,人熊落下地來。他單膝跪地,他掙扎著想要起身,可這一次,他已經全無機會。
時光彷彿凝固在這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