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敵後千里
第68章 故國山河盡變色
忠臣義士懷悲愁。
向小強不可思議地回過頭去，見其他人也打量著城牆，但面色很正常，沒人覺得什麼不對。
承天幬，
舊京宮闕化成丘。
復讎雪恥知何日，
其他人也說道：
清時幸遭。
「我知道。」向小強陰沉地說。
「故國山河盡變色，
城市的邊緣很靜，一切都是骯髒，狹窄，死氣沉沉。
不斬樓蘭誓不休。
……
旁邊肚子疼明白他的意思，開口說道：
緊接著，廣播里管樂啟奏，雄壯的歌聲響起，那幾個人趕緊很認真地跟著唱起來：
進城？向小強又轉了一遍念頭，望著這道堵得嚴嚴實實地城牆，他明顯感到一種很不舒服的感覺。
「……
「是《故國山河》，當年鄭經王爺寫的！」
肚子疼看了他一眼，沒再爭辯，摸了摸口袋，下車子向那老頭走去。
「算了！子騰，回來吧！」
「是啊，太危險了！」
「長官，小店有的是上房單間，弟兄們住住通鋪就是了，長官們哪能……」
向小強道：
前面的路突然到了盡頭，一道青黑色的高牆擋在眼前。
「我們國旗是什麼樣子的？」
大家小聲唱著這首悲壯激昂的歌，每個人的臉上都已經激動的通紅，胸中澎湃。
「就是沒開，咱穿這身衣服也能給叫開。」
「清虜的國歌？」
偶有兩三個行人，大都穿著黑灰色的大棉襖，低著頭，雙手抄在袖子里，口鼻噴著白霧，慢騰騰的走著。偶爾抬眼看到這十幾個騎車子的軍官，都驚異地駐足注視片刻，然後像突然想起來似的，趕忙閃到路邊的小巷子里。
喇叭里又喊道：
「先不進城，」向小強猶豫著說道，「中午接頭的時候再進，接完頭就出來，一刻也不要在裏面多待。一旦有什麼事，城門一關，我們就是瓮中之鱉。」
向小強心中一陣酸痛，看不下去了，想叫人去往這個死了的母親身邊的破碗里放些錢，但看到旁邊那些陸續醒來的乞丐，打消了這個念頭。
「讓你弄通鋪你就弄通鋪，別問那麼多，長官帶弟兄們出來不是享受的，通鋪方便任務，知道吧？要不我們長官是什麼人，有單間還不會享受嗎？」
看看兩邊，城牆一直伸展出去，直到被建築擋住視線。這絕不是特意保
「喜同胞，
「去吧，子騰，給他點錢吧。」
向小強回過神來，回頭問道：
過了河，就有點城市的樣子了。開始有了交叉的道路，兩邊排著低矮的房子，偶爾還有二層高的小樓，大都是青磚的。再往南走，就有了各種店鋪，門上掛著招牌，挑著幌子，但大都上著板子。
既無博浪子房擊，
到底沒躲掉。一行人騎出幾十米后，背後突然傳來小女孩撕心裂肺地痛哭：
向小強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嘆道：
「哎，哎……」
向小強一揚手，後邊人都停了下來。向小強抬起頭，驚訝地望著這道高牆。青黑色的大磚頭一直磊上去，上面還有一個一個的箭垛。不太高，但有八九米。
身後那老瘋子突然又嚎叫一聲，接著放聲痛哭起來，好像想起了什麼最凄慘的往事一樣。
這座橋頭也有守兵，但現在天有點亮了，守兵即使沒看見他們肩膀上的粘桿處軍銜，這十幾個騎著車子、穿著「虎皮」的官兵也不是他們盤查的目標。這次連問也沒問，一隊人直接過去了。
向小強叼著煙，湊到老闆伸過來的洋火上，然後按照徐州人的習慣，手指在點煙人的手背上輕點了兩下，沒說話，吐了個煙圈，望著門外。
其中一個頭髮枯黃的女丐側卧著，懷裡摟著一個七八歲的小女孩。那女丐僵卧著，一動不動，臉、手、腳都青灰蠟黃，明顯是已經死了好一會兒了。她懷中的小女孩還在熟睡，大概是感覺不到母親身體的溫暖了，動了一動，發出小狗一樣的嗚咽聲音，不知是在抱怨還是在撒嬌。
向小強大奇，清朝的國歌，這還是第一次聽說。他又朝窗外聽去。外面繼續唱著：
「我大清帝國萬歲萬歲萬萬歲！」
路邊一隻瘦骨嶙峋的癩毛狗，夾著尾巴，哆哆嗦嗦地在垃圾堆里翻東西吃，見到這十來輛自行車衝過來，連忙一瘸一拐地小跑著躲開。
「是啊隊長，我們大明每天這個時候，也要升國旗的。」
肚子疼也說道：
這個「人」衣衫襤褸，亂蓬蓬的白頭髮和白鬍子支塄著，像刺蝟一樣。這個身影慢慢地爬上公路，揚起臉來，眼神
遠處村落的狗跟著叫了一陣，好遠還能聽到。
「隊長，」蝸牛湊過來問，「咱們進城吧？這個鐘點也該開城門了。」
「行，」向小強等掌柜的退下后，看看懷錶，對小分隊成員笑道，「好不好的就是它了，快六點了，大家抓緊睡覺，還能睡五個小時。蝸牛，子騰，我們三人輪流值班。我值第一班。」
肚子疼看著他，點點頭，清清嗓子，小聲領唱道：
……
所有人都不說一句話，向小強默默地看著這個像鬼一樣的老頭，目送著他艱難地爬過整個路面。
他們一動不動，只是僵卧在那裡，在這冰冷的早晨，一動不動，不知那些是死的，那些是活的。
「他一個老百姓你別跟他說那麼多……喂，老闆，趕緊的，通鋪賞錢也少不了你的。」
向小強心臟一揪，鼻子一酸，淚水幾乎就要下來了。他頭也不回，加快了蹬車，強忍著心中酸楚，語氣盡量正常地道：
在後世，徐州的古黃河岸邊，就有一隻鎮河大鐵牛，後來建國后，又鑄了一隻更大的銅牛，就在河岸的綠地花園裡。那銅牛相當大，花崗石底座就將近一人高，牛的睾丸像人腦袋那麼大。從前夏日的夜晚，經常有小孩子爬到底座上，鑽到牛肚子底下去玩，那一對大銅睾丸永遠是被人摸得鋥明瓦亮的。
復讎雪恥知何日，
「給我們弄個大通鋪，」向小強對掌柜吩咐道，「十來個人一間的。」
打開窗子，後面是一條很僻靜的街，有事一翻就能出去。
……
大家相互看看，聽著窗外高音喇叭的不斷嚎叫：
向小強想著那個凍死的母親，一陣煩躁，情緒上來了，一揮手：
所有人都一個激靈，向小強快步奔向窗邊，推窗看去，只見街上僅有的幾個人都立住不動了，面朝北方，表情漠然。
「我知道。」向小強又陰沉地說。
長條形的房間二十多平米，很暗，幾根大木柱杵著，頂著頭上的木樓板。一條能睡下十幾個人的長條大通鋪，鋪著被褥，看上去也髒兮兮的，氣味也不太好聞。
其他幾個人被他嚇了一跳，順著他的眼
掌柜的忙不迭地從櫃檯后拿了鑰匙，領著到後面開房門去了。
「這是怎麼回事？他們在幹嗎？」
須效中流祖逖舟。
……
「鞏金甌，
「再說，」蝸牛小心地看著他的臉，吞吞吐吐地，「都給的話太引人注意了……我們還有任務……粘桿處的軍官在這給乞丐派錢，這也太……」
他們都隱約聽說了，這個向小強隊長是海外華人，受大明東廠雇傭的，長這麼大第一次到大明。他這一問，剛好證實了這種說法。
和南京街頭的乞丐相比，這裏的乞丐根本就沒有人樣。數量多不說，一個個瘦得像骷髏，披著一身零零落落的破布片，根本看不到原來的顏色。有幾個還露著黑黃的爛棉絮，大多數乞丐身上連爛棉絮也沒有。
「明黃底，硃紅色蟠龍，長方形的旗子，比清虜的三角龍旗精神多了！」
那些乞丐睜著眼睛盯著他，眼神有的木然，有的驚恐，有的好奇。向小強知道，一旦他把錢往這個小女孩手裡一放，這些眼神全部會轉向小女孩，而且會變成貪婪和兇殘。
「我主聖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承天幬，
舊京宮闕化成丘。
蝸牛愣了一下，不可思議地道：
肚子疼趕快答道：
向小強沒說話，只是盯著牆角下。
肚子疼猶豫了一下，輕聲說：
肚子疼也道：
「快快，唱來聽聽怎麼了，小聲點就是！現在外邊清虜的國歌聲音那麼大，我們就不敢唱大明國歌了？快點，子騰，你給起個頭。」
「隊長，這樣的人清虜這邊太多了。再說……這是個瘋子，給了錢他也……」
「那……那我們現在住哪？」
這就是古黃河，也叫故黃河、廢黃河、黃河故道。是十九世紀中葉黃河最後一次改道流經徐州的一段殘存河道。後世它是流經徐州市內的，南面是老城區，北面是後來發展的新城區。
……」
……
向小強皺著眉頭，揮一揮紙煙：
電報里讓他們進城找地方安頓，向小強當時沒多想，那是他壓根沒想到還有「城牆」這種東西。現在多了一圈這玩意兒，直覺告訴他，匆忙進城很不妥。
民物欣鳧藻……
大通鋪倒
「我大清帝國萬歲萬歲萬萬歲……」
其中一個人偶然瞟到了推窗的向小強，立馬立得筆直，用全身力氣喊道：
想到這，向小強心中才略微輕快了些，嘴角不經意地爬上一絲微笑。
這條河比京杭大運河窄多了，這一段只有二三十米寬，一座鋼架橋橫跨河上，鐵路從橋上通到南岸。
「我們大明呢？也有國歌嗎？每天也升旗嗎？」
因為城門晚上都要關閉，所以城外也有旅店，為了讓那些晚上抵達徐州，但進不去城的客商住宿的。但清朝的限制流動政策，平時往來的客商也不多，儘管城外只有一家客店，生意仍然很慘淡，總是有大量的空房。
「子騰，」他轉過頭說道，「你去給他點錢。」
直到六點鐘，夜空由濃黑變成深藍的時候，一望無際的農田才消失，向小強期盼看到的第二條河，終於橫在眼前了。
向小強調轉自行車頭，輕輕揮揮手，讓大家都往回頭走。所有人都明白他的意思，大家輕輕地搬動自行車，盡量不發出聲音，不想吵醒了那個小女孩。大家都想躲開那悲慘的一幕。
天高高，海滔滔……」
不斬樓蘭誓不休。
民物欣鳧藻……」
大家什麼也沒說，都默默地騎上車子，口中噴著白霧，用力蹬著。
那老瘋子不斷回頭看著，眼神驚恐之極，夜色中居然像野狗一樣放著光。
……
「那我們的國歌呢？」
真熙皓……」
窗外高音喇叭突然響起，刺耳的音樂聲傳進來。
……」
「隊長，我們現在是在清虜地盤啊！唱大明國歌？」
幾個人面面相覷。
他沒開口問，又轉過來打量著城牆，腦中轉過來了。是啊，現在雖然是二十世紀，但卻還是三十年代。中國大部分的城市，直到四十年代都還是有完好城牆的。抗戰和內戰的時候，打城市也是要攻城牆的。
城牆腳下卧著一溜乞丐，一個擠一個，沿著城牆排開，目力所及就有上百個。
……
「娘啊……娘啊……你死啦……啊……俺娘死啦……俺娘死啦……天啦……」
窄窄的道路上灰塵很多，兩邊都是骯髒的積水和垃圾。路面經常有一塊一塊的灰白色的
一行人把自行車退到後院，又把前大樑的武器袋解下來帶進屋。
肚子疼追了幾步，看他爬上鐵路，正要追上去，聽到向小強的吼聲：
每人都檢查好武器，衝鋒槍袋子就在手邊，大肚匣子上好膛插在懷裡，準備和衣而睡。
「故國山河……」向小強喃喃重複著，聽著窗外不斷傳來的這首四平八穩的《鞏金甌》，心血來潮，脫口道，「大家唱來聽聽吧！」
「隊長，」蝸牛彷彿看穿了他的心思，嘆了口氣道，「你是個好心腸的人。……但不行啊，這麼多，要給你都得給，還不能給少了，要不那小女孩也保不住。唉，也太小了，也不會用錢啊。」
那幾個人有氣無力地跟著道：
「鞏金甌，
故國山河盡變色，
河南岸的橋邊，卧著一隻鎮河大鐵牛，黑乎乎的，半人高。要不是怕引起注意，向小強真想停下來，好好看一看這隻大鐵牛。
慢慢的，那個東西爬近了，能看清是個人，只有上半身，沒有下半身，兩隻手各綁一隻木板，撐著地面，一下一下地向前爬行。
那老頭慢慢地轉過頭，打量他兩眼，突然像受了驚一樣，「嗷」地慘叫一聲，口中含糊不清地嘟嚷著什麼，一邊瘋狂地甩著頭，雙臂飛快地撐著地面，向路邊逃去，速度居然飛快，一般人要小跑才能趕得上。
蝸牛臉上憋得通紅，一跺腳，過去把窗戶關上了。
……」
「這？」蝸牛道，「隊長，這是清虜在升國旗奏國歌啊。」
接著，所有人輕聲合道：
「弟兄們，剛才進來的時候，我看到路邊有一家旅店，大家去那裡睡一覺，中午進城。都瞅著點，別騎過了。」
「我主聖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但在現在，好像徐州城還只有老城區，古黃河北面還是荒涼的鄉村。
這是分明城牆嘛！後世徐州快哉亭公園旁邊保存的一段古城牆，就是這個樣子。
那個不知何處的大喇叭響完了前奏音樂，裏面一個慷慨激昂的男聲喊著：
向小強看著大家，也不能自已，跟著輕聲順道：
「胡虜腥塵遍九州，
「是啊隊長，每天早上六點，清虜各地都要升國旗，所有百姓都得跟著唱國歌，還不能動。清狗專門有人查，要是讓查到你沒站好，就倒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