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空王座》第一卷 序曲:亂世的黎明

序章 紅石堡戰爭

第一卷 序曲:亂世的黎明

序章 紅石堡戰爭

吟唱到這裏,年老的吟遊詩人已經沒有力氣編出下一句詩篇,他氣喘吁吁地跪倒在地,渾濁的雙眼倒映著燃燒紅石堡的輪廓。
紅袍的魔法師面無表情地望著戰場,「那不由我決定。扎魯赫勛爵的指示是截止日落時分,只要渡鴉兵團攻不破紅石堡的大門,就由戰鬥施法團施放攻城魔法『拉齊的毀滅之砧』將這座城市徹底抹平。」
點燃文明之火的,是名叫卡斯菲爾德的古老國王;
「創世主創造世界,創造七大主神;
吟遊詩人一邊吐出關於扎維侵略者的蒼涼音節,一邊瞪大無神的眼睛,紅石堡開始燃燒了,大量的火箭越過城牆,引燃了城中的建築物,把雄壯的古老城堡化為煉獄的熔爐。
紅袍法師眯起眼睛,看那個男人在春季下午溫暖的陽光中慢慢走向血與火的煉獄,忍不住開口提醒:「別忘記耶利扎威坦大帝的密令!關於必須剷除的血脈……」
「現在你要做什麼,艾佛拉伊姆?」紅袍法師詢問。
主神席拉是他的靈、他的肉,他的臣子和愛人;
「不,已經讓我印象深刻了。」紅袍法師面無表情道。
他的小女兒,他的驕傲,文字與繪畫的使者;
但六年前那個無風無月的夜裡,扎維地行龍將小城桑多斯坦化為灰燼;
嫉妒人類對主神席拉的愛戴,舉起火焰的錘,降下災禍;
「那個……輜重副官?」軍團長勾勾手指。一名騎著地行龍的軍官立刻出現在他身旁,摘下頭盔:「雲梯、攻城槌已經準備就緒,南門與北門各配備了二十二門重型投石機、一百零四具床弩,食屍鬼工兵已經掘進五百五十碼,攻城塔在十五分鐘內可以搭建完成,軍團長大人。」
紅袍法師饒有興緻地說:「我聽說過,四十四萬六千行的史詩《席拉薩迦》,講的是主神席拉在紅土平原顯示神跡,幫助當地居民建立聖博倫王國的歷史。多年以來,吟遊詩人還在不斷為史詩增添新的章節。」
「美好的一天才剛剛開始。」扎維指揮官腳步輕快地走向前去,並沒有回頭。
「他的憤怒令世界改變了形狀,四周出現高不可越的山峰,中央形成深不可渡的海洋;
「是這樣嗎?」軍團長坐直身體遙望戰場,「那麼請你隨意挑選章節開始吟唱吧,詩人。在太陽落山之前,紅石堡將被攻陷,聖博倫的歷史將在我手中終結,而你,將有幸成為《席拉薩迦》的完成者,今天,這長得過分的史詩將由我和你來畫上休止符。」
「嗖嗖!」無數條金色的光帶從老人頭頂越過,那是背上生有翅膀的黃金地行龍騎兵,扎維帝國精銳中的精銳。「突擊!」在一名身穿黑色鋼鐵鎧甲的龍騎士的指引下,黃金地行龍騎兵振翅飛向天空,在守衛軍的箭雨中急速穿梭,如同洪水中逆流而上的金色鯉魚。
這本來就不是一場勢均力敵的戰鬥。渡鴉兵團十萬名裝備精良的士兵,加上遠方虎視眈眈的十五萬名第一中央軍士兵,紅石堡三千名不肯離去的女王親衛隊成員構成的防禦體系根本就是一碰就破的肥皂泡泡。
月光照耀的天國玫瑰,淵博而慈愛的花環精靈。
但女王繼承了席拉愛與美的天賦,用文化與藝術塑造了金色的聖博倫;
四十四歲的艾佛拉伊姆挑起眉毛:「日落?現在距離黃昏還有四個小時,讓我給這個無聊的賭局添加一點趣味吧。把我們的詩人請過來,——別忘記他的四弦琴。」
但名叫溫格的農夫之女,日夜聆聽主神的言辭,攜帶狗、乾草叉和一籃干餅,在大地中心建立了聖博倫的榮光;
「射!」黑甲騎士再次呼喊,飛翔于空中的龍騎兵們齊齊擲出手中的長矛,十五支飛矛從不同角度狠狠貫穿力士的身體,全身的鮮血剎那間從三十個傷口噴發殆盡,雙目圓睜立而不倒的猛將化為行刑架上的英魂。消滅大片扎維士兵的紫電也消失了,黑甲騎士的飛矛射入一個瞭望所的狹窄窗戶,收割了躲藏在裏面的魔法師的生命。黃金地行龍無法再保持飛行,振翅落向地面,「啪!啪!啪!」踩著層層疊疊仆兵屍體而來的輕步兵將雲梯頂端的撓鉤搭上城牆,開始攀爬一百八十尺高的牆壁。
「沒有,軍團長閣下!」軍官們齊聲高喊,「鏘鏘」地扣上騎士頭盔面甲,拔出佩劍與長矛。如同摩西劈開紅海,軍團長右手所指之處,扎維士兵整齊地左右分開,露出被上萬雙軍靴踩踏得像花崗岩一樣堅實的紅土地面,艾佛拉伊姆的目光毫無阻礙地跨越三千碼的距離,投向日光照耀的彼處,在蒼茫無邊的紅土平原上,矗立著一座無比高大的緋紅色城堡,兩千年聖博倫王朝歷史的豐碑,西大陸建築文明的最高成就,紅石堡。
然後,出現了最初的一道光,凝固的水滴落向江海,沉默的造物睜開眼睛。計時器中94670778秒飛快流逝,世界的指針轉過了2248年4個月6天又13個小時,日升月落,沙漏無聲,墳塋旁傳來新生兒的啼哭,一切歷史已成為歷史,所有的現在正在發生。
城牆上那名力大無窮的力士狂吼一聲,脫掉上衣,露出岩石般堅固的肌肉,他抱起一塊又一塊巨石向扎維人投擲,「砰!」一塊五百磅巨石擊中了黃金地行龍,能夠短暫飛行的半龍坐騎哀鳴著墜向地面,將十幾名士兵和自己的主人一起砸成肉泥。
人群散開,年老的吟遊詩人被扈從騎士帶到軍團長面前,老人氈帽上的白色羽毛沾滿血污不再挺括,但懷中杜卓拉琴的琴弦纖毫不染,反射著正午的陽光。「吟唱一首詩歌吧,聖博倫的吟遊詩人。」軍團長俯視著渺小的平民,「為我的勝利增添一個美好的註腳。」
創世主終於震怒,他舉起能夠召來雷雲與暴雨的手杖,將世界劃分為四塊大陸,使東、南、西、北永遠相隔。」
這時主神選擇了沉默,席拉不再給予農夫的子嗣智慧的指引,溫格三世勇敢地握緊長槍;
「享受勝利。」軍團長擺擺手。
「至於你,我的詩人朋友,你想好《席拉薩迦》的結束句是什麼了嗎?一定要押韻哪。」艾佛拉伊姆俯視跪伏于地的吟遊詩人。
坐在高大四足騎獸背上的軍團長漫不經心地抬起眼皮,手指撥弄著精緻瓷碟中一枚剝了皮的葡萄,看晶瑩剔透的碧綠果實在盤中滾來滾去,「四千人嗎?損失到六千人的時候再向我報告。」他懶散地擺擺手,示意士兵退下,偵察兵向高高在上的指揮官深深鞠躬,手捂胸口隱入人群。
天佑聖博倫!讓侵略者的地行龍騎兵面對農民的乾草叉,陷入戰術與信仰的雙重困境。」
年復一年的戰鬥,荒蕪的田地長出鬱鬱蔥蔥的野草莓,有了鮮血的澆灌,果實顯得分外鮮艷;
地面忽然發生詭異的顫動,接著地磚和紅色泥土如同噴泉一樣湧入天空,「嘩啦……」一個三十尺闊的大洞突兀地出現在城牆內側,將幾十名守衛軍徹底吞噬,隨著慘叫飛出洞外的,還有帶著兇惡咬痕的斷肢殘臂。無數雙血紅的眼睛出現在黑暗的洞底,被渡鴉兵團圈養的食屍鬼工兵憑藉銳爪直接掘進城內,發動了令人措手不及的突襲。
她的兄長,戰爭與鐵匠的佑護者,火的神,憤怒的拉齊;
『建起城牆吧,在流淌著甘泉的應許之地』,席拉降下喻示;
扎維士兵的洪流從吟遊詩人身邊衝過,老人的身形像風中顫抖的枯葉,但《席拉薩迦》的詩句繼續奏響:
「信奉拉齊的異教徒,扎維的王也曾臣服於紅石堡的第一級台階下,向農夫的女兒許下整整三百年的和平;
吟遊詩人的歌聲傳遍軍隊,艾佛拉伊姆耳朵微微一動,讚賞地輕輕點頭。他揮動右手,渡鴉兵團的輜重副官與龍騎兵營、器械步兵營、重步兵營、長弓兵營和投矛手兵營的指揮官立刻出現在面前,「規矩還是一樣,在一小時之內拿下紅石堡,准許你們屠城,要注意千萬不要傷害到女王陛下的臉,她的頭顱需要出現在紅石堡的城門上,這是我唯一的叮囑。」軍團長的目光掃過身經百戰的軍官,每名軍官的鎧甲都布滿斑斑血跡和深深的箭痕,「結束一場六年的戰爭,結束西大陸最古老的一個王國,結束一個時代。——有比這更光榮的事情嗎,嶄新紮維帝國版圖的締造者,貪婪的劊子手,我的老夥計們?」他手指前方,眼光灼灼。
席拉與拉齊,同處西大陸的至高兄妹,無法再降臨世間曉諭人類;
人影在火球中奔突慘叫,城牆上的滾石與沸油暫時稀疏了,趁這個機會,器械步兵飛速搭建起兩座兩百五十尺高的木製攻城塔,載有撞錘、跳板和五十名弓箭手的攻城塔立刻居高臨下向一百八十尺高的城牆傾瀉箭雨。
一百零四支重型弩箭湧入天空,霎時間遮蓋了陽光。重型床弩的前方一百碼處,兩千名扎維長弓手正以三輪換陣型射出鋪天蓋地的火箭,飛蝗一樣的火雨降落在紅石堡,雖然無法撼動堅固的砂岩牆磚,但霎時間將守衛軍的帳篷、輜重、器械、衣物捲入烈焰之中。
「戰火燒遍西大陸的每一個角落,戰爭與鐵匠之神拉齊的雕像四處樹立;
「嘭!」轟然巨響聲中,攻城錘頂著滾木和箭矢狠狠撞上了五十尺高的厚重城門,三重門閂和門后的上百名聖博倫士兵拚死頂住了這次攻擊,但騷亂接下來在城內發生。
「……你無法消滅聖博倫的榮光……」年老的詩人咬緊牙關,剛說出半句話,一隻大手出現在他的太陽穴上,「啪」的一聲脆響,軍團長像捏碎一枚葡萄一樣將老人的頭顱捏成碎塊。「夠了,已經押韻了,你沒發現嗎?」他甩甩手上的腦漿,不理會身後的騎獸,徑直向燃燒的城堡走去。
天際線上,紅石堡被熊熊燃燒的烈焰映成一個黑色的剪影,灰色夾雜著金色光點的激流正湧入城門,那是由黃金地行龍騎士率領的騎兵隊。「只用了四十分鐘,老朋友,如果由戰俘和奴隸組成的仆兵隊能多支持一會兒的話,用時會更短。」軍團長似乎顯得不太滿意,靠在座位靠背上,輕輕地搖搖頭。
吟遊詩人低下頭顱,用抖動的雙手捧起四弦琴,在乾癟的手指接觸到琴弦的一剎那,他的顫抖神奇地消失了,清澈的和弦流淌在儀仗與騎槍的叢林里,老人張開血痂乾涸的嘴唇,開始吟唱古老的詩篇:
戰鼓聲震動大地,渡鴉兵團黑壓壓的陣型如同花朵突然綻放,騎兵隊迂迴突擊,在盾步兵的掩護下,器械步兵推動沉重的攻城錘緩慢前進,輕步兵扛起雲梯,踏過層層疊疊的扎維仆兵屍體向前奔跑,「嘣!嘣!」牛皮索崩斷的巨響聲中,龐大的投石機將五百磅重的巨石拋入空中,石塊旋轉下落髮出恐怖的尖嘯,城牆上的聖博倫士兵驚恐萬分地抬起頭顱,卻先被重型床弩射出的弩箭猛烈地貫穿,「嘭!」地釘死在紅色砂岩牆磚上。
「放!」
「仆兵已經損失了四千人,軍團長大人。」身穿輕甲、滿臉是血的偵察兵撲通一聲從馬背上跌下,又馬上掙扎著站起來向指揮官彙報戰況。
守軍出現了混亂,「轟!」攻城錘的第二次擺動就將一扇城門徹底擊垮,門扇將幾十名聖博倫士兵壓在底下,沒等他們推開木板,地行龍騎兵就從門上沉重地疾馳而過,銳利的長矛帶走了途徑的每一個反抗者的生命。
扎維帝國四大精銳部隊之一的渡鴉兵團軍團長大人、南方殖民地大領主、帝國世襲二等伯爵艾佛拉伊姆輕輕嘆口氣,一面揮手屏退輜重副官,一面轉向身邊的紅袍法師:「看來你沒有出手的機會了,老朋友。紅石堡中已經沒有像樣的抵抗力量,仆兵的消耗速度比我預計的足足慢一半,麻煩轉告扎魯赫勛爵,第一中央軍可以撤出紅土平原向南繼續進軍了,紅石堡和聖博倫女王是我渡鴉兵團的戰利品,我迫不及待想嘗嘗女王陛下的味道呢,哼哼哼……」
軍團長把手心的葡萄狠狠捏碎。
——『砌起第一塊牆磚的將成為紅土平原的王。用紅色石頭修建城堡,高三百尺,闊兩千碼,然後膜拜天上的靈吧,那是天國的宮殿的模樣。」
大海沸騰,山峰融化,七個神的戰爭毀滅世界;
老人瑟瑟發抖地回答:「我只會一首敘事詩,大人,所有聖博倫的吟遊詩人都只會這樣一首敘事詩,大人,它是最初的詩篇,也是最後的禮讚,只要聖博倫還存在,它就永遠不會結束。」
「進攻!」
『屠夫兒子的血液中住著無數個劊子手』,主神席拉在天上為信徒憂心;
天佑溫格,最好的女王,紅土平原的子民。
最初,一切是黑。
紅土平原的虔誠信徒哪,終於學會抬頭仰望。
『我知道這一天終將到來』,女王驅散了紅石堡的居民,帶領三千名守衛軍站在天國城堡的高處……」
四條聖河將四塊大陸劃分,神與神之間只能遙望;
附庸國倒戈相向,邊境駐軍聖佑第一衛隊一戰即潰,風雨飄搖的聖博倫,支離破碎的東北邊境;
「滋滋……」紫色的雷電忽然降臨在扎維步兵群中,電蛇有生命般在鋼鐵與肉體之間飛竄,無數名重步兵沉重地跪倒在地,頭盔的每一條縫隙都噴出焦臭的黑煙。與此同時,一塊重型投石機拋出的巨石被城牆上的力士舉起,奮力丟向攻城塔,扎維弓箭手的箭支剛離開弓弦,巨石就覆蓋了他們的全部視野,「咚!嘎吱吱吱……」遭受重擊的木製攻城塔從中部斷裂開來,搖搖晃晃,終於傾倒在攻城部隊中央,濺起一片血色的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