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空王座》第一卷 序曲:亂世的黎明

第2章 燃燒的預言(下)

第一卷 序曲:亂世的黎明

第2章 燃燒的預言(下)

紅石堡淪陷前幾個月,約納看完了所有的歷史,截止紀元2270年,也就是文藝復興運動發生前5年。翻過一張莎草紙,流暢的圓體字戛然而止,紙上畫著一個意猶未盡的休止符,及一個聖公會的鮮紅色圖章:經裁判所審定,予以封存。下面是當時的教區主祭的親筆簽名。
約納徹底放鬆下來,忽然覺得一種巨大的悲傷徹底籠罩了他,聖博倫的覆滅毀掉了這世界上他所有熟悉的東西,從此之後他擁有的只有占星術,遙遠的夜空,和兩頁半關於遙遠未來的預言。
「預言家」這個職業從前和現在都沒有出現過,但現在約納知道,他的鹿皮袋裡就裝著兩頁半真實存在的預言,——這不知能影響他的未來,甚至可能影響世界。
目前整個世界的主流宗教是神佑主祭聖公會,相信聖主在紀元0年時創造世界,又創造了七大主神輔助他管理世界。
現在大陸通用的是統一歷,紀元2305年,即西大陸聖博倫王朝第667年,但無名書的歷史自7000年前開始,那時世界上尚沒有進化出文字的文明,只有散布在四塊大陸上星星點點的聚居部落。
聖主震怒,使用能夠召來雷雲與暴雨的手杖交叉畫了兩道,將世界版圖分為東、南、西、北四塊大陸,大陸之間以寬闊的聖河相隔。
在戰爭中頑強抗爭、在城破后神情平靜的聖博倫國民,在抬頭看到敬愛的女王的剎那,崩潰了。
殘存兩頁半的預言,將在什麼時候發生?是他此生無法看到的未來,還是不久的將來?
「背叛者」到底是什麼人,為何能夠預言未來?
建立紅石堡時國力鼎盛的聖博倫女王溫格一世與他們簽下了長達百年的互不侵犯條約,百年後,重視文化與藝術發展、文藝復興運動提出者之一與積極倡導者溫格三世女王陛下親手葬送了聖博倫的六百年基業。
「7月15日,阿亞拉來到放逐之地,在日落之前,種下七顆野草莓的種籽。」
直至今天紅石堡城破的時刻。
因為戰爭開始,駐派圖書館的聖公會工作人員多數已被徵召,沒有人打擾夜晚的清凈;約納手捧燭台,坐在櫻桃木扶手椅上,翻開厚重書本的第一頁,沒有書名,微微泛黃的莎草紙上寫著一行流暢的圓體字:開始即結束。——背叛者賽格萊斯。
大約五六年前,扎維帝國入侵者叩開聖博倫國門之後不久,約納在圖書館教會藏書室一個積滿灰塵的小書架上發現了它。
一滴燭淚落在署名旁邊,使得「背叛者」三個字分外醒目,約納將燭台擱在書架上,拭去了那點污痕。
三個小時后,他回到了占星術塔前。
戰爭導致山河巨變、人類幾乎滅亡。
扎維帝國入侵者開始驅逐市民出城,以便將紅石堡徹底洗掠、焚燒。
他決定回頭再看最後一眼,看看這即將消失於世界的奇迹建築,在平原中心拔地而起的、用西方群山最堅固的紅石修築的、高達三百尺的聖博倫王朝的象徵,儘管自從成為星術士學徒,這個國家與他再沒有實質上的聯繫。
之後,來到圖書館研習占星術的時候,他總要抽時間在教會藏書室里呆一會兒,翻閱這本署名為「背叛者」所著的無名書,如此離經叛道的思想,必定被聖公會視為異端,這本書已超過三十年歷史,不知作者是否受到教會的迫害、是否還在人世?這種書被遺忘在教會中,還真是個不大不小的諷刺。
「10月5日,太陽被利劍刺穿,他們聚集在一起,看不到彼此,只能看到天空和腳跟。」這句話就是當時偶然看到,而留在記憶深處的,如果沒有前廣場親衛隊俘虜被斬首的剎那,約納可能畢生也無法發現這部書的秘密。——看似胡言亂語的後半本書,竟然是對未來的預言!
文字與繪畫之神席拉、戰爭與鐵匠之神拉齊是西大陸的兩位主神,信奉席拉的聖博倫王朝建立了輝煌的文明,約一百五十年前王朝第三十一位執政者溫格一世女王陛下(也就是現任女王溫格三世的外祖母)主持修建了紅石堡,這西大陸第一的建築奇迹。當然,作為教會國家,每代女王都是虔誠的聖公會教徒。
——無名書的內容讓他感到震撼和驚恐。
圖書館約有三十個房間,其中文藝復興之後的著作佔了絕大多數,分為宗教、魔法、占星、數理、社會、文學、藝術等類目;教會藏書室專門用來收藏文藝復興運動之前的古籍,多半是宗教文獻,近些年很少有人感興趣了。
夜空中的占星術塔像是亘古不變的通天巨柱,古樸而威嚴。「常存敬畏。——吉爾伯托·吉爾伯奈翁」黑暗中這行格言在熠熠發光。
於是,他咕咚一聲坐倒在冰涼的紅石地板上,抱著自己髒兮兮的小鹿皮包,放聲大哭。
由於人類的原罪,對農業之神奧利、戰爭與鐵匠之神拉齊等加以祭祀,文字與繪畫之神席拉、生育之神盧塔等得不到信仰,故七大主神分為兩個陣營開始戰爭,史稱第一次創世戰爭。
數理學會希望以公式解讀世界的規則,他們聲稱尚未發現預測未來的公式。占星術據說在古代是具有預言能力的,但現代占星術著力于研究星力通過魔法陣的表達,即星力的儲存和應用,約納自己及杜蘭卡的導師的研究方向都如此。
這本書講的是歷史,古老的歷史,甚至早過紀元產生。
兩個小時過去,約納合上書本,在幽暗的房間里長長出一口氣。他需要時間整理自己的信仰和世界觀。
約納咳嗽了好一會兒,手撫裝有預言殘頁的鹿皮袋,陷入了迷茫。
約納看到這裏,背後有一股寒意,不由回頭瞧了瞧藏書室的門口,鐫有聖主形象的雕花木門在閃爍的燭光中陰沉不定。
約納嘆口氣,想必作者寫到這裏,被聖公會剝奪了自由。他無聊地往後翻了幾頁,意想不到的是,五六頁空白之後,圓體字又出現了,寫得有些潦草,但毫無疑問是作者的筆跡:
懷著雜亂的心情,約納離開了燃燒的紅石堡。走出坍塌的城門,血腥味、焦臭味、侵略者的吼叫與倖存者的哀嚎逐漸遠去,面前夕陽中寬廣的紅土平原,靜謐無聲。
約納緊咬嘴唇,不敢再看,快步離去。
畢竟,他還只是個十六歲的孩子。
不幸的是,聖博倫北方接壤的山區國家,盛產地行龍的鄰國,是戰爭與鐵匠之神拉齊的追隨者,他們的軍人與裝備享譽世界。
約納在某個傍晚,圖書館的銀質燭台燃起燭光的時間,信步走入藏書室,彷彿在某種力量的指引下走向角落,抽出這本大書,輕輕拂去上面的灰塵。
女人和老人跪倒于地,雙手合肩,開始哭泣,人群中漸漸響起聖公會的安魂禱詞,聖主與繪畫之神席拉的名字被人們最後一次念誦。
現在五大公會體系,無論宗教、數理還是魔法,都視預言為不可能,聖公會認為一切由聖主決定,聖主早已決定,而世人不可知聖主的決定。
這本書沒有名字。
占星術士信仰夜空,但約納長久以來對聖主創世的歷史並未懷疑,他的父母就是虔誠的聖公會教徒,從小耳濡目染。——父親母親如今在哪裡呢?是否還活著?約納有時會想起這個問題,但沒有什麼懷念或悲傷的感情。十二年前通過星術士學徒考核時他才四歲,從此他的生活中重要的事情,只有導師和夜空。
其後的內容都是這種沒頭沒尾,像是日記,又像舞台劇角本的文體,約納前後翻了幾頁,從教會封禁印章到封底,這種東西寫了好幾十頁,他隨手翻看一些,不大懂,就將書丟下,抽空還是會看看前面的歷史部分,與自己所知和未知的世界相互印證。
他回頭,卻看到城門上方,釘入一根精鋼打造的地行龍騎槍,騎槍上系著根黃色絲帶,絲帶下方拴著一個頭顱,聖博倫王朝敬愛的溫格三世女王陛下高貴的頭顱,為了給這位仁慈而熱愛文學藝術的執政者最後的尊嚴,侵略者沒有撕下她雪白的面紗。面紗微微被血染紅,隨風飄動,彷彿一面旗幟,女王陛下閉著雙眼,神態安詳。
世界的周圍是高不可越的山峰,世界的中心是不可接近的神聖海洋,——相傳海洋上漂浮著覲見神靈的宮殿入口——又將七位主神的神格分散壓制在四塊大陸的地心,不可互相遷徙,接受該地的信仰。
經過漫長的戰爭、通婚、遷徙和貿易,文明之火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