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序曲：亂世的黎明
第56章 夜晚的君王（下）
「走走。太扯淡了。」錫比氣沖沖拉著約納真的轉身就走。
「搞屁呀！貴得離譜咧！一個銀幣給我三十條，不然轉身就走。」錫比揪住約納的袖子，作勢要離開。
抱著東西擠回市集中央，一眼就看到鶴立雞群的埃利奧特，獨角獸身上掛滿鼓鼓囊囊的布袋，顯然是採購的戰果。
「都說啦，三線蟲是山區特產，外面的人根本不認得，也不曉得怎麼吃，這種美味在南方沒什麼銷路的，我們可能是今天下午問價的第一個買家，他要不賣才是發瘋呢。」錫比嘿嘿笑著，把因擁擠而散亂的小麥色頭髮塞進脖子上的束髮銀圈。
約納呼吸艱難地瞟見那個搭得歪歪斜斜的攤位上擺著碩大的陶盆，半盆清水裡密密麻麻遊動著半尺長肉紅色帶金線的不知名肥碩蠕蟲。
「小姐，看在老鄉的面上，每條二十銅幣。當然，等價物也收，要附上W先生定價的。——保證給您挑最肥的！」攤主取出一根樹枝，殷勤地攪動陶罐里的液體，三線蟲們起勁地跳動起來，幾乎蹦出水面。約納覺得一陣反胃。
攤主在後面哀叫道：「少爺！二十銅真的不貴吶！是俺的買命錢吶！最低十八銅咧！十五！最低十五，不能再低了！」
約納知道小螞蚱是山區人
「呃，我說……」約納回頭看看，再扭頭看錫比，想說點什麼，但拗不過小螞蚱的蠻力，被錫比頭也不回地拖離現場。
「W先生？」約納張大嘴巴。
攤主馬上立正敬禮：「謝謝少爺小姐！下次再惠顧吶！」說完鑽進人流不見了。
約納愕然接過陶罐，錫比笑嘻嘻地掏出銀幣，彈一枚出去。
「謝謝～」錫比還以裝模作樣的宮廷蹲踞禮。
綠衣女孩把頭髮仔細束好，踏踏地面，抬起左腕，「錫……妹妹，你……」在約納詫異的詢問里，白皙手腕上的銀蛇活動起來，蛇口咬住女孩的腕脈，一絲鮮血流出，又迅速深入蛇鐲中，刷的一道銀光耀花人們的雙眼，那柄巨大的、銀光流轉的、帶著致命鋒銳氣息的大弓出現在錫比手中。
「這玩意兒……能吃？」約納謹慎地湊近一些。《西大陸地理測算》上提到過一些奇特生物，但不包括這種號稱可食用的噁心蟲子。
跌跌撞撞不知踩了多少人的腳，兩人來到市集西南區域，當季新鮮食材交易區，約納發覺小螞蚱仍然攥著自己的手，有點不好意思，卻
西大陸享用不到聖河的河魚，南大陸則不同，聖河南岸居民毫不忌諱食用魚類、飲水及泛舟，坐渡船到南方去吃魚，這可是和平時期西大陸貴族時髦的出遊活動。
他咳嗽著掙脫小螞蚱的魔爪，退了一步：「這是什麼玩意兒？」
沒等約納發表議論，黑漆漆的山民就出現在面前，捧著裝滿水的小陶罐，垂頭喪氣地鞠躬：「少爺，小姐，三十條三線蟲，全是肥的。」
「啊？那個……他賣一個銀幣五條，你買價是一個銀幣三十條，未免差太遠了吧？」約納撓頭。
吧嗒一聲，錫比手中的甜瓜和鹿肉跌落在地，甜瓜骨碌碌滾出去，被一隻穿長靴的腳輕輕踩住。
當天下午，除了活力十足不停蠕動的肉蟲子之外，他們還買了兩隻碧綠的甜瓜，一大塊新鮮鹿肉，幾條用來燉湯的小魚。
埃利奧特對面的男人彎腰撿起甜瓜，在手裡拋了兩拋，一笑：「這是扎維的黃金瓜，很甜。沒想到在這裏還能買到侵略者的特產，有點諷刺。有點悲傷。不是嗎？錫比。」
約納扭頭看身邊的人。錫比微微低頭，眼神陰冷地盯著那個男人：「別來打擾我們。」
「啥價格啊？俺從小吃到大的，別蒙俺啊。」錫比一張嘴，帶
「少來這套，W先生。」錫比盯著他，慢慢拉開弓，一支繚繞光芒的長箭在空氣中凝結。
埃利奧特俯下身，帶著慣有的和煦微笑回答道：「室長大人的原話是：『把下周的食物買齊了唄，再買點好吃的。』我猜他要我們採購的是十磅黑金地鼠肉，二十磅土豆，十磅胡蘿蔔，二十磅甘藍，四十磅硬麵包，十二盎司精鹽，半磅胡椒粉，一整塊岩石乳酪，以及其他新鮮肉類和蔬菜。」
「喂喂，看那是什麼？」她興奮地捏住約納的下巴，把占星術士學徒變形的臉扭向右方。「三線蟲耶老哥！第一次在這裏見到活的三線蟲呢！」
約納抱著陶罐不知所措。
愣了半晌，約納端陶罐的右手翹起大拇指：「高手。」
拐過一個彎，賣噁心肉蟲的攤位看不到了，錫比沖約納眯起眼睛笑了：「不會討價還價吧老哥？我們在這裏等兩分鐘，保證他把三線蟲打包好了送過來。」
「那我們倆負責新鮮的東西，你負責其他的。」錫比嘿嘿一笑，從埃利奧特行囊里掏出兩枚銀幣，拉約納鑽進人流，把負重任務丟給無奈的玫瑰騎士。
「不行吶小姐，現在扎維人都打到王城了，商路全部封閉，這些蟲子是
「別這樣，錫比。」他嘆口氣，摘下帽子。
玫瑰騎士正俯身跟什麼人說著話，約納與錫比走近些，發現附近的顧客自覺圍成一個圓圈，給對話的兩人留出二十尺見方的空間。
圍觀者驚恐地後退，喧鬧的市集迅速安靜下來，小螞蚱用瞳孔收縮成一條細線的碧綠眼睛盯著那個男人，聲音低沉地說：「你走，不然就開戰。」
大約四十個以石塊和木板搭成的攤位散亂分佈，這裏顧客不太多，顯然相比硬麵包和黑金地鼠肉乾，昂貴的新鮮食材性價比太低了。
高大獨角獸背上氣概超然的金髮男子比怪異的以茲人更引眼球，但周圍的無權者與房客們都刻意迴避目光，不與玫瑰騎士對視，顯然乾草叉小隊的形象代言人頗具威懾力。
小魚來自距此不遠小湖泊，雖然聖河彼方中盛產各種大型魚類，常年和湍急河水搏鬥使得這些魚類肌肉結實強韌、充滿嚼勁，為禦寒而產生的大量脂肪又使口感柔化，西大陸多年盛傳河魚的美味，但河北岸沿河而居的科倫坡部落禁止任何人以任何形式玷污河水，就連用水也只允以挖坑滲水的方式間接取水，
「那好，我們不買了。」小螞蚱用下巴示意約納交還陶罐。
「錫比小姐，我不是故意……」玫瑰騎士顯得有點尷尬，攤開雙手想解釋，錫比用一個閉嘴的手勢截停他的陳述。
「我們要買什麼？」約納抬頭喊道。
交完下月房租后托巴手中還有點余錢，巴澤拉爾農民本著樸素的生存理念將錢全部丟給採購員，——懂得生存的人絕不會虧待自己的胃。
那個男人身材不高，穿著沾滿泥濘的小牛皮靴子，亞麻白襯衣外披著件綠色斗篷，戴一頂大檐禮帽，帽檐下灰白捲髮遮過眉毛，露出一雙漠然的褐色眼睛。
錫比毫不在意其他人貪婪的目光，把兩枚銀幣像玩具一樣拋著，東看西看。
「巴澤拉爾山區特產，少爺。」攤主是個黑不溜秋的小個子，細脖頸上頂著個大腦袋，腦袋上戴著髒兮兮的四角帽，他正盡量擠出動人的微笑，露出一排黑漆漆的牙齒：「在巴澤拉爾東部山區的溪流里生長的，靠吸取魚類血液生存的三線蟲是俺們老家最引以為豪的特產啊少爺！絕世美味啊少爺！」
攤主接住銀幣，仔細查看，又放進嘴裏咬一口，吞吞吐吐地說：「這個是埃比尼澤銀幣，裏面含錫的，不能算足額吶小姐。要麼給俺換一枚聖博倫銀幣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