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浴火的新生（下）

「你好。」顧鐵趴在那兒，抬出一隻手表示「幸會」。

娜塔莉亞有一雙巧手，很快將豐富的食物端上餐桌，滾燙的紅菜湯、烤小土豆、羊奶乾酪、臘肉、臘腸、茴香燉羊肉、烤什錦、涼拌萵苣和自釀的格瓦斯氣泡酒。當麵包和鹽擺上餐桌時，蘇拉嬸嬸與巴爾還沒有回來，顧鐵疲憊地坐起身子：「我出去看看。」

「當然是愛情。」巴爾苦笑。

趁著暴雨和蒸汽遮蔽偵察衛星的視線，六個人繼續向北方前進。

巴爾文德拉佯裝睡著，鼻孔吹出安詳的呼吸。兩個女人站在他左右兩邊，對視的眼神中燃起噼噼啪啪的電火花。

「而且，你有一個很困難的問題要面對。比生存與死亡更難的題，是什麼？」顧鐵問。

這樣呢，如果不幸掛了，他就當做跟新歡安珀一起殉情；如果活下來了，當著戰友的面你們倆也不會真情顯露，留待以後小別勝新婚再纏綿。我猜的對不對？」

「呃……蘇拉嬸嬸呢？」顧鐵忽然想起來，問。

推門進屋，溫暖的空氣與食物的香氣將他們籠罩，人們坐在桌前談天，喬醒了過來，喝了一些熱湯，臉上有了血色。

白俄羅斯的秋夜冰涼入水，山坡下不遠處，或站或坐兩個人影，顧鐵拖著腳步走過去，看到蘇拉嬸嬸站在新堆的墳塋旁邊念著悼辭，巴爾坐在地上抱著膝蓋不知想些什麼。顧鐵走過去拍拍老巴的肩膀，什麼也沒說。

「走吧，等著你開飯呢。」顧鐵伸出手。巴爾遲疑一下，拉住他的手，站了起來，兩個人肩並肩走向木屋。

「切，他的計劃是狗屁。他就沒打算活著逃出烏克蘭……娜塔莉亞，你和他什麼關係？」顧鐵啐了一口，問。

「什麼？」女主人扭頭看濕婆的領袖。

南斯拉夫人的標準女人。完美的地球女人。顧鐵趕緊沖前兩步，拉起女主人的手：「塔伊蘭……塔伊蘭，我在什麼地方見過你嗎？」

在黯淡的星光和微弱的燈光里，顧鐵被女主人的美貌震撼到了，穿著長裙的高挑女人有一頭耀眼的金色捲髮、高挺的鼻樑、尖尖的下巴、大而清澈的褐色眼睛，寬鬆的裙子遮不住前凸后翹的魔鬼身材。

屋裡沉默了。

女主人在餐桌上鋪開碎花桌布，開始忙活晚餐，「很高興見到你，鐵先生。」她抽空回答，「比什諾伊，你比預計晚來了兩個小時。」

「乾杯！」

「連我都搞不懂的東西，你當然更頭大了，哈哈！我救不了你。」顧鐵笑著拍巴爾的腦袋。

「我要出去看看。」巴爾睜開眼睛，努力爬起來，步履沉重地走出屋外。

屋裡裝修很簡單，原木打制的餐桌、椅子與床，壁爐里燃燒著木料，湯鍋里傳出紅菜湯的香味。

「晚上好，比什諾伊。」女主人熱情地回禮，迎了出來。

「晚上好，塔伊蘭。」巴爾揮揮手，用俄語問好。

「我知道。我……就是一時想不開。」巴爾嘆氣。

「什麼？」兩個女人一起盯著濕婆的領袖。

「我以為我不害怕死亡。」巴爾聲音低沉地說，「死亡是另一個輪迴的入口，身體是讓靈魂攀附的一個工具，人死後靈魂離開肉體，肉體變成不重要的皮囊。

「在外面。埋葬Tariq教授。」定音鼓回答道。

巴爾舉起杯，「致Tariq教授，在卡達伐羅行動中殉難的戰友們，和一切在反抗GTC霸權通知的戰爭中失去生命的英雄們，他們的在天之靈保佑『濕婆』勇敢前進。明天，我們離開白俄羅斯，去接收卡達伐羅的輝煌戰果，世界將記住『濕婆』的名字，乾杯！」

一行人走進農莊的木屋，癱倒在木地板上。

「我猜……僅僅是猜測啊，猜錯了別生氣。

天黑后不久，他們來到距離白俄羅斯南部城市莫濟里45公里的一處農莊，繞過一座小山，在人跡罕至的山坡上，亮著一盞昏黃的門廊燈。

「問我怎麼猜出來的？很簡單，見面的時候，娜塔莉亞你既沒有像其他人一樣用『領袖』來稱呼老巴，也沒有跟我一樣直呼其名，而是叫了他的姓氏，且沒有用敬語；同樣老巴也用你的姓氏稱呼你，沒有用敬語，在我的經驗里，這就是有姦情的顯著特徵。

娜塔莉亞你本來是個單純可愛的明斯克女孩，被印度花花公子誘拐，但印度人不放心把你放在戰鬥一線，安排你在遙遠的白俄羅斯南部獨守空房，這次到切爾諾貝利胡搞，提前肯定留下了『等我到晚上八點，如果我不來，就銷毀一切資料、用儲備金安心過完這一輩子，嫁個好人』之類的鬼話。

「活著總比死了好。與其追求虛無的超脫與解放，不如多喝一杯酒、多戀一次愛、多做一個夢，多嗅一次窗外的花香。」顧鐵望著朦朧星光。

還要更多證據嗎？娜塔莉亞你揮手的時候，眼神沒有掃視所有來客，而是盯著老巴的瘦臉；老巴你揮手的時候，不是手指舒展的自然姿勢，而是五指捲曲伸向掌心，這是『抓握、擁有』的手勢，表明你揮手的對象從心理層面上是你的所有物。夠了嗎？我還觀察到……」顧鐵滔滔不絕，沒發現屋裡的氣氛已經山雨欲來了。

狙擊手喬躺在床上，氣息沉沉地睡著，定音鼓拿一條雪白的毛巾擦著臉，與顧鐵對視一眼，嘆息一聲。

女主人笑了，露出潔白的牙齒：「我相信沒有，鐵先生。你奮戰在非洲戰場上的時候，我還是個孩子。」

「他跟我說什麼計劃撤退到白俄羅斯，跟你一定也是這麼說的，但實際上他更想做混賬IPU大義的殉道者。他根本就沒有部署潛逃白俄羅斯的詳細計劃。你說說，老巴？另外，我猜你倆以前有過姦情，不是么，娜塔莉亞？」顧鐵虛弱地改用英語數落著戰友。

顧鐵無趣地繞過她，向屋裡走去：「沒勁，還以為你是純樸農婦咧，結果又是濕婆的情報員。」

按照教義，我應該火化Tariq叔叔的遺體，可我無法做出這個決定。

我們花一生追求梵我如一的至高境界，超脫死亡的痛苦，解除靈魂輪迴，但面對別人的死亡，我都無法放下心魔，我沒辦法把這具屍體當做無生命的皮囊，這是我的族叔，可敬的Tariq教授，我永遠的導師和指引者。我害死了他，諷刺的是，我還活著。」

「這是濕婆在白俄羅斯的安全屋。這位女士是娜塔莉亞·塔伊蘭小姐。這是顧鐵先生，我最親密的戰友和最糟糕的兄弟。」巴爾躺在壁爐前，有氣無力地引見二人。

筋疲力盡的人們爬上山坡，打開木質柵欄門，一條狗狂躁地吠叫起來，直到木屋裡走出的女主人將它喝停。

巴爾、顧鐵、蘇拉嬸嬸落座后，娜塔莉亞給每個人斟滿香甜的格瓦斯酒。

女人們暫時放下爭端。

「什麼？」安珀扭頭看濕婆的領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