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奏鳴曲：向南之疾風
第96章 終焉之日（下）
數據的河流在顧鐵面前奔涌，他忽然捂住胸口，揮手擊散數據流，眼神凝固在空間某一點虛無上，半晌說不出話來。
「來自小地方的黑人。」顧鐵翻譯道。
「東方大陸古王國高塔觀星者。」夏姆榭爾說，「跟占星術士多少有點聯繫吧，亞當？」
在眾人因震驚而停止思維和動作的時候，顧鐵彈動手指，一行綠色的數字出現在紅色倒數日下方：2052.11.5。
空中跳動的鮮紅色數字出現了變化，第四位數字停止了轉動，歷時兩年的計算終於觸到了冥冥中的命運讀數，末日審判的日期已經出現，——如果這串日期所昭示的確實是世界末日的話。
2053年！
顧鐵抬起手掌，每個人面前都升起一瓶烈性酒，按照他的喜好，所有人都分配到一瓶蘇格蘭單麥芽威士忌，只有給老肖準備是的一罐二十年陳釀紅星二鍋頭。
「啊啊，不是唯一的先知了，這種感覺真的讓人沮喪呢。」馬特里爾大口灌著酒。
夏姆榭爾忽然嘿嘿地低笑了起來：「如果是末日的話，毀滅日來臨之前的眾生態是最好的群體性心理研究素材啊……我會因此得到諾貝爾獎的……」
「好吧。兩個問題，第一，我們能否在遊戲中聚集到一起？第二，我們在遊戲中聚集到一起有沒有現實意義？」按照慣例，肖李平是提出問題的人。
夏姆榭爾啐道：「玩你的戰爭遊戲去吧，膚淺的尼格羅—班圖人。」
「精神進入遊戲我
「我也在南方。」肖李平瞟了他一眼，「吠陀國地下反抗軍的一員，正為推翻梵天的統治而努力。」
大家詫異地抬頭。
顧鐵立刻搖頭道：「一點都不一樣，占星術士是喊打喊殺的實戰派，預測未來是被鄙視的。」
XX.XX。
「保密！」非洲人興高采烈地回答。
肖李平疲憊地摘掉眼鏡：「別急，我們還要討論一下接下來的行動。薩基爾，你是本次會議召集人，你說點什麼吧。」
眾人打量著高大俊朗的北歐人，覺得這個角色簡直是為他量身定做的一樣。
「啊……」夏姆榭爾捂住嘴巴，把半聲驚叫扼在喉嚨中。
「喂喂。」馬特里爾挪過屁股，戳一戳徹底呆掉的亞當，「死機了？要不要喝一口摻了神奇藥水的蒸餾酒？雖然計算機沒辦法重現神奇藥水的魔力，但不知道為什麼，你能完全感覺到薩滿的咒語在你體內到處亂竄、消滅骯髒的東西哩。」
「在哪裡？」肖李平問。
「……給我酒。」滴酒不沾的肖李平伸出手。馬特里爾立刻抱緊蒸餾酒酒瓶：「我更需要它，你自己弄去。」
「就憑我們幾個人，在缺乏權利和資源的前提下，走遍交通落後的第二世界匯合到一處？」雷米爾搖搖頭。「回答第二個問題的前提，是我們應對GTC末日派的舉措。我們以什麼態度面對敵對的先知者？」
「我們這樣假
「等等，等等……」顧鐵舉起手示意大家鎮定，自己飛快地調閱加密空間的數據日誌，同時從凈土調動大量的配時投入虛擬空間，他發現某個奇異的數據奇點正像黑洞一樣消耗大量資源。
在漫長到沒有盡頭的一瞬間之後，光出現了，聲音出現了，感覺出現了，空間的顫抖化為波紋慢慢消失，牆壁恢復了原狀，空氣中的裂隙逐漸平復，純白的世界彷彿沒有受過一點傷害，還在靜靜拱衛背叛者的七名夥伴。
大夥不約而同地擰開酒瓶，咕嘟嘟灌下金黃色酒漿。陰影中的迦基爾仍然抱著膝蓋靜靜坐著，「在開始的時候，我們就想到過這種結果，何必如此緊張呢。」他淡淡地評論。
事實上，也沒人知道這時候說點什麼才是合時宜的，於是接下來不約而同選擇了沉默。
「我是西方大陸的占星術士學徒，現在跑到南方大陸了，碰到很多古怪的事情，不知現在又在幹啥。說起來，我覺得我的遊戲人格有點奇怪，有點……不受控制的樣子。」顧鐵撓撓頭。
「說說我們在『世界』中的角色吧。這確實不像
「觀察星空，預測即將發生的事情，為帝王做出決策參考。」印第安女人說。
顧鐵舉起手指，示意大家抬起頭。
屋裡沉默了一會兒，「很難，沒有。」顧鐵回答。
雷米爾說：「北方大陸，在巨大岩漿湖中心的孤島上被困了一百年的北方精靈支脈，最近已經造出了能在岩漿中行駛的小舟，準備出去探索外面的世界了。」
肖李平摘下眼鏡，掏出一方手絹來擦了擦戴上：「這點倒是成熟的技術，重現一個人格不會佔用太多資源，大腦可以被完美模擬，肉體不是必須的。實際上天主教認為肉體是一切貪慾和罪惡的載體，梵蒂岡的意見我不知道，天主共事會之類苦行教宗絕對會歡迎拋棄肉體的做法。」
2053年。
「我說我說。我是一個小國的國王！哈哈哈哈，剛剛打贏一場戰爭，贏得三座城堡和五千英畝的土地，馬上就要向下一個鄰國宣戰了！」馬特里爾手舞足蹈地叫嚷道，帽子上的黃絨球滑稽地跳來跳去。
眾人哈哈大笑，但都清楚美國宇航員的同性戀身份，沒有開什麼玩笑。
馬特里爾噌地站了起來，「會議什麼時候結束？我還有事要做……再不發動戰爭就來不及了！在世界末日之前，起碼把查德打下來，——還有遊戲中的那個可惡的小國！」
「現在是格林威治時間11月5日15點。」他聲音艱澀地說，「最好的結果，我們還有一年零兩個月。
「發生什麼了？」肖李平顯得有點莫名其妙，「你們的信號似乎不太穩定。」
夥伴們很有默契地不予置評，只有夏姆榭爾從鼻孔鄙夷地哼了一聲。
整個空間的光消失了，聲音消失了，感覺消失了，七個人坐在徹底的虛無中，僅能通過數據連通的標誌感受彼此的存在。
「我的角色……說不清。」陰影中的迦基爾說。
「怎麼回事？」人們自然把目光投向顧鐵，空間的主人臉上出現難以置信的神色：「我們在遭受攻擊……不，不是攻擊，是維持虛擬空間穩定的配時正在被消耗……」
美國宇航員端詳著手中的酒瓶，張開嘴，卻沒能發出聲音。
薩基爾略顯羞怯地開口：「我是西方大陸背部埃比尼澤共和國戰爭城堡貴族老爺家的廚娘……截至目前生活平靜，正在跟老爺家的小少爺展開一場青澀的戀愛，一邊承受著戰爭的壓力，扎維人已經兵臨城下了。」
正在大夥議論紛紛的時候，純白的房間忽然發生了劇烈的震顫，空間中出現諸多鋸齒狀的水平波紋，光線忽明忽暗，四壁片片碎裂，露出千奇百怪的五彩光澤，一切現象顯示這個虛擬空間的數據結構正在崩壞。
「猜到是一回事，看到是另一回事。」顧鐵抹去口角的酒液，「就像人類，從出生的那天起就註定死亡。七十歲，八十歲，或者二十五歲，誰知道？所有人都懷著心底深深的恐懼活著，但無知是最好的催眠葯，
中菲總統顯然沒聽懂人類學家的話：「什麼人？」
在座的夥伴們從沒看到過顧鐵如此失態，沒有人開口催促他，肖李平緊緊皺起眉頭端詳著陌生的同伴。
這次顧鐵沒有拒絕，伸手砰地搶過過馬特里爾手中的酒瓶，咕咚咕咚灌了好幾口。植入晶元釋放了乙二醇的麻醉信號，他的神經變得遲鈍起來，逐漸從絕大的震驚中一點點恢復，花了一分鐘，他才能艱難地開口：「那、那個……」
「觀星者，每天看星星么？」顧鐵問。
唯有肖李平一臉迷茫，他所處的空間是真實的，位於北京市近郊四合院地下的房間內平靜依然，連牆壁發光板的照射頻率都未曾改變，在他的眼中，六位夥伴的虛擬影像出現了短暫的閃爍，在網路尚不發達的時代這可以說是全息投影的正常現象，如今新的量子網路東亞路由剛剛建立，肖李平覺得這根本不算異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