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空王座》第二卷 奏鳴曲:向南之疾風

第147章 遙遠之家(上)

第二卷 奏鳴曲:向南之疾風

第147章 遙遠之家(上)

「咚咚咚咚……」絡腮胡博特按下電子琴的一個黑鍵,急促的軍鼓聲響起,兼職調音師在試圖幫助顧鐵調動觀眾的情緒。中國人明白鼓聲停止的時候就是自己開口的時候,可現在心裏一片空白,平時裝滿腦袋的笑話一個也想不出來。
「你喜歡『世界』嗎?我非常喜歡。對我來說,那是家,溫暖的家。」
「第一個節目是喬治表演的吞劍和火流星,你第二個上場,負責十分鐘的表演。……你對禮服有意見嗎?快點穿上!八點鐘要準時開始呢,只剩十五分鐘時間了。」小蘿莉走到房車車廂里,發現顧鐵正面對綠色燕尾服發獃,不禁橫眉立目道。
鼓聲停止了。「中國官員出訪蒙古國。」顧鐵清清嗓子,說出一個頗具國情的笑話:「中國官員出訪蒙古國,烏蘭巴托官員陪同參觀。中方官員見一裝修豪華的大樓,問:『這樓是幹什麼的?很雄偉啊!』蒙方官員回答:『哦,是海軍部大樓。』中國官員很驚訝:『你們內陸國出海口都沒有,要海軍部幹嗎?』蒙方官員淡定道:『你們不也有司法部和法院嗎?』……呵呵,呵……」
顧鐵曾經以為光榮馬戲團只是幽靈左手波蘭本部這幾位奇人的身份掩飾,沒想到愛娃真的在賽音山達市支起了大帳篷,號稱要連演三天,每個人對此都顯得無比興奮,——起碼看起來比找到他這個「一直在尋找的重要人物」還要興奮得多。小蘿莉要求顧鐵也扮演一個角色,中國人半開玩笑地說團里還缺一位活躍氣氛的喜劇表演者,心想到時候上去走過過場逗大家一樂就結了,沒想到開演第一天晚上等待他的就是一套花花綠綠的禮服,和一群不知為何冷漠得嚇人的觀眾。
愛娃拋下一句「你自己想辦法」,轉身離開了房車車廂。
可要說這輩子最莫名其妙的事情,莫過於現在正在做的這件。「哈哈哈哈哈……」顧鐵發出開心的大笑,笑聲通過手中的話筒變為六個大音箱里傳出震耳欲聾的噪音,但台下幾百位皮膚粗糙的蒙古牧民面無表情地盯著他,臉上一絲笑紋都沒有。「哈哈哈、哈哈、哈……咳咳。」中國人的笑聲越來越微弱,最後化為一聲尷尬的乾咳,「那麼我再說個笑話啊。」
這時絡腮胡博特在一旁及時地加了幾個彈簧、香蕉球、激光之類的惡俗搞怪音效,打破了光榮馬戲團帳篷內的沉寂,沒想到這招倒讓幾名觀眾露出了難得的笑容。中國人眼前一亮,立刻怪模怪樣的來回走了幾步,「哎呀」一聲假裝滑倒在地,大號皮鞋飛起老高。
——哄堂大笑。
賽音山達是蒙古國第四大城市,東戈壁省的首都,從烏蘭巴托到二連浩特口岸必經之路上最大的人類聚居地,根據官方資料,該市的版圖達到了4平方公里,具有4000名常駐人口,全市擁有大小商店達16家之多,而且還有著得天獨厚的交通優勢:有一個建於上世紀七十年代的火車站。
顧鐵這輩子干過許多莫名其妙的事情。怎麼定義「莫名其妙」這個詞呢?就是一件事做著做著,忽然發現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為什麼要做這件事情,比如十三歲那年忽然突發奇想要到永定河裡面去釣烏龜,強拉著老趙坐在河邊釣了一下午,其實下午兩點半顧鐵就後悔得要死了,可為了那點面子,只能把自己莫名其妙的舉動強撐下去,最後只釣上兩條手指粗細的小魚苗子來,臉上胳膊上曬得褪了兩層皮。
趕鴨子上架的顧鐵花了幾分鐘保持房車的衛星鏈路通暢,確認馬戲團帳篷在WIFI信號的覆蓋範圍之內,然後簡易編寫了一個蒙古語翻譯程序。屬於阿爾泰語系的蒙古語在發音規則上非常詭異,聯繫了好一會兒才把自己的舌頭理順了,這時前面帳篷里小白臉喬治的表演已到尾聲,換上一套白色練功服的愛娃再次催促顧鐵上場,於是中國人就在掌聲中莫名其妙地站在了舞台的中央聚光燈下,面對坐滿了帳篷的觀眾開始了一段莫名其妙的經歷。
顧鐵眼含淚花地放低身段,開始了比東北二人轉還要下作的表演。二百八十名觀眾中不斷爆發出鬨笑聲與掌聲,蒙古漢子們被低俗老套的笑話逗得前仰後合,啪啪啪地拍紅了手掌。十分鐘很快過去,中國人講完最後一個笑話,鞠躬下台,走到幕布前還故意跌了一跤,身後響起最熱烈的笑聲與掌聲。
一滴冷汗從下頜流進綠色燕尾服的領口,行軍鼓的聲音瞧得顧鐵心裏發慌,——他一直覺得自己是個挺幽默的人,說個小笑話逗心儀的姑娘一笑,這是他百試不爽的搭訕殺招,可或許是蒙古國國民的接收頻率不太一樣,居然完全沒發現笑話中的笑點,又或者是自己的蒙古語發音太不標準,以至於沒有人聽懂關鍵的包袱?那現在該怎麼辦?找一個讓他們能夠有共鳴的笑話?
這下子場中泛起隱隱約約的鬨笑聲,堅冰融化了,顧鐵一邊從地上爬起來,一邊暗中咒罵自己的情商,費什麼鬼力氣說什麼鬼笑話!這些笑點過低的蒙古男人根本就是快餐型娛樂的饑渴者,越低越俗越見效果了好吧!他蹦起來,故意板著臉說了個俗到沒有人敢在餐桌上講給朋友聽的老笑話:
「我倒覺得很成功啊?」愛娃笑嘻嘻地與他擦肩而過,穿著白色緊身服的十二歲女孩軀體蹦蹦跳跳地走入表演場。潮水一樣的掌聲傳來,柔術表演是蒙古人最喜歡的項目,顧鐵忍不住也爬起來湊在幕布旁邊,偷偷觀察光榮馬戲團團長的節目。小蘿莉的軀體顯得柔弱無骨,僅僅一個下腰的動作就看得中國人心潮澎湃,明明是三十歲的成熟女人,卻擁有這樣的外貌和柔韌性,顧鐵忙移開目光,生怕看得多了會忍不住想要犯罪。
「首長檢閱部隊,說『同志們好!』士兵們回答:『首長好!』首長拍一拍一名士兵的胸部稱讚道:『瞧這肌肉練得多好!』士兵回答道:『報告首長,我是女兵!』」
光榮馬戲團的帳篷就在市政府對面搭起來,沒有任何人找他們的麻煩,蒙古國人對馬戲、雜技有著天然的熱愛,不僅歡迎全世界各團體前來交流表演,自己派出的雜技團也在世界大賽上連續取得好成績,一路上收音機里都在說的就是蒙特卡洛國際馬戲雜技大賽的消息。帳篷剛一支好,市民和附近的牧民們就紛紛出現在房車前排隊購票,與正常情況不同的是,前來觀看馬戲的孩子並不多,觀眾大多是成年男性。從面無表情、衣著灰暗的人身上可看不出對馬戲的什麼熱情,顧鐵躲在房車裡偷偷看著這支奇怪的購票隊伍,心想別看長著一樣的蒙古臉龐、有著一樣的黃色皮膚,蒙古國人和中國人一眼看上去就完全不同,粗糙、沉默、強悍的蒙古漢子似乎對什麼都提不起興趣,彷彿骨子裡的激情在幾百年前就被老祖宗成吉思汗在縱橫歐亞的戰場上消耗乾淨了。
特里忽然開口道,他的目光追隨著一隻繞燈飛舞的小蟲,但顧鐵明白,這是一場敞開心扉對話的開始。
顧鐵撲通一聲倒在後台,悲傷道:「完了完了,今天丟人算是丟到家了……」
他穿著一身滑稽的綠色燕尾服,衣服上綴滿粉色亮片,頭戴一頂高得離奇的禮帽,腳踏一雙長得過分的皮鞋,左手抓著短拐杖,右手捏著話筒。方圓二十米的黃土表演場用簡易籬笆圍起來,頭頂是馬戲團的紅色大帳篷,他的背後是兩扇充當幕布的白布簾,而面前,是兩百八十位面無表情的蒙古國觀眾。
「真的要我去說笑話啊……」中國人愁眉苦臉地說,「我都不會蒙古語啊。難道用中國話說笑話?」
剛說完,他就在內心抽了自己一個耳光,這個笑話顯然太過隱晦,最多讓知情人會心一笑,根本不適合在這種場合公開表演。果然,二百八十名觀眾靜靜地盯著他,馬戲團安靜得像一座墳墓,一位悲催的兼職喜劇演員的墳墓。顧鐵有些心虛地呆立在舞台中央,站也不是,走也不是,拿著話筒的手在微微顫抖。
後台雜亂的道具中站著一條孤獨的人影,黃色假髮,白臉,紅鼻頭,正仰頭出神地望著一盞40瓦的白熾燈。自從小丑特里醒來之後,顧鐵還沒有同他說過話,不知這個患有奇怪病症的傢伙此時又在想些什麼。
不管怎麼說,顧鐵是個見過世面的人,表情輕鬆地轉圈問好之後,按照視野右上角文本框里的注音讀了一個他自己覺得超級好笑的笑話。這個笑話是如此幽默、含蓄、充滿智慧與哲理、讓人不斷回味、越回味越好笑,以至於剛念完,他就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但半分鐘后他收住笑意,渾身發冷地發現,對面的觀眾一個個臉色嚴肅得像是參加全民代表大會,根本沒有一個會心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