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空王座》第二卷 奏鳴曲:向南之疾風

第153章 紅色之河(上)

第二卷 奏鳴曲:向南之疾風

第153章 紅色之河(上)

約納獃獃地盯著身旁的夥伴,良久,喃喃地開口:「你說的真好,謝謝你……我不會再瞎想了,你說的有意義的事情,又是什麼呢?」
這是一輛龐大、醜陋、外觀粗糙而內室浮華的奇怪馬車,吵鬧的曲軸嘎吱嘎吱轉動不停,四個煙囪噴出白煙,包著鐵皮的車輪碾過地面,濺出一溜火星。路人都躲閃在一旁,敬畏地瞧著這個掛有吐火羅帝國皇家駝鷹紋章的龐然大物汽笛長鳴地駛過,整個南大陸沒有人不知道它的名字,——由弗洛勒斯人製造、代表整個世界蒸汽傀儡技術最高成就的蒸汽馬車「午夜之星」號。
阿賽忽然一拍桌子:「呸呸呸,我說聽起來這麼耳熟,彌亞斯不是赫熱彌亞斯的兒子還能是誰?赫熱是個繼承姓氏前綴,等到小彌亞斯長到他爹那麼大可以繼承家業的時候,自然也就成了赫熱彌亞斯了!不參加他爹舉辦的近衛軍鬥技賽,而要到對頭那裡去出風頭?陰險啊陰險……」
「那是因為以什馬艾爾大公爵還沒有將它賜給我,據說他不大喜歡偷走綠色麥穗的竊賊,等時機合適的時候,他會想辦法尋回失物的。」赫熱彌亞斯這次露出了真正的笑容。
為何這個人會坐在前往東南邊境的馬車上,約納也感覺有點混亂,但他的眼前還有更大的危機。就在薄薄的一層木板牆壁的背後,相鄰的另一間起居室里,坐著幾個不苟言笑的男人,隔著牆壁約納都能感覺到那些人冰冷的視線。這三四個人都是一同參加皇家武士遴選的老相識,其中最熟悉的一個,當然就是取得最終勝利、贏得皇家駝鷹騎士勳章的白袍牧師彌亞斯了。
要是再稍微深入點分析,彌亞斯是赤梟兄弟會的人,兄弟會的火人圖瓦·圖根在近衛軍中列居高位,是否近衛軍總督本人根本就是兄弟會的信徒呢?這輛蒸汽馬車上的其他人都是為了自己背叛者血脈的身份而潛伏在左近,時刻蠢蠢欲動準備發動襲擊?
彌亞斯這時候看起來倒是神情自若,手持短杖,胸前主神盧塔的同心圓徽章閃閃發亮。「這是犬子,自幼就被我送進聖公會侍奉主神,外界多不知他的存在,如今戰事將起,聖公會撤離巴克特里亞,彌亞斯這孩子就想憑一點能力為國家出些力氣,能力有限,用心是好的,皇帝陛下。」總督把手放在年輕牧師的肩膀上朗聲說,「他也要到南方邊境去走走、看看,確認一下吠陀人是否像傳言那樣野蠻又不可理喻。希望您能同意,——畢竟這孩子現在是火刃騎兵團的皇家駝鷹騎士了,我這個當父親的做不了主,還得您親口同意才行。」
一切還要從下午三點舉行的送別酒會開始。以賽巴因克大帝是個說到做到的人,上午剛派發調令,下午就將在黃金之城停放維修的「午夜之星」號送到了哈里瑪雅莊園,他本人也出席了哈里瑪雅親王主持的送別酒會。
「當然是吃飯睡覺咯。」東方人拋起一粒花生,啊嗚一口吞掉,滿足地眯起眼睛。
占星術士一愣:「這是什麼問題?要說應該是下山快樂吧?爬山是很累的,下山很輕鬆。……可是我的家在山坡上,只有登上山坡才能回家,那麼說,應該是上山快樂了吧?」他的眼前閃過碧綠山坡上的小屋,那是他在聖博倫的家,時至如今已經久遠到分不清是真實抑或虛幻的家。
赫熱彌亞斯總督直視著以賽巴因克大帝的眼睛,語氣中絲毫沒有應有的尊敬。
然而若再稍微深入一點分析……
但稍微深入分析,彌亞斯是總督的親兒子,四名騎兵團軍官看樣子對他死心塌地,不知是總督安插的眼線,還是單純被白袍牧師收買。那麼第一間起居室被孤立了,第二、第三間起居室形成了實際上的聯盟。
約納對這種針鋒相對卻又不帶髒字的對話很不感冒,阻止阿賽繼續翻譯下去。再一轉眼,他就坐在隆隆作響的車輪上面,沿著「黃金之路」向遙遠的東南邊境進發了。「午夜之星」號共有四個大型起居室,第一間就是占星術士所處的這間,第二間乘坐著白袍牧師彌亞斯和四名同樣在遴選中勝出、在火刃騎兵團任職的強者;第三間坐著近衛軍的兩位高級軍官,其中一人是贏得近衛軍鬥技賽的新任格鬥教官;第四間從上車伊始就緊閉著房門,據說有一位重要旅客在裏面休息,誰也不知道那是誰。
「啊啊啊……」頭痛欲裂的約納崩潰道,「阿賽,幫幫我啊,我越想越複雜,越複雜就越頭痛,現在腦袋好像快爆炸了……」
如果簡單分析,約納、阿賽、搞不清是兄弟倆還是僅僅名字類似的扎林庫伯和扎林庫特少尉、彌亞斯、四名騎兵團軍官屬於皇帝陛下的陣營,兩位近衛軍軍官是赫熱彌亞斯總督的部下。
「阿賽,你有沒有感覺到後背有點發冷?」占星術士捅一捅身旁的東方人。
「安啦。」阿賽仰頭喝下一杯氣泡酒,「那個小鬼頭不會把你怎麼樣的,當著這麼多目擊者撕破臉皮的話,他的缺德老爹也會下不了台的。」
「哦。」以賽巴因克淡淡地應了一聲,「我沒在你的紋章上看到綠色麥穗啊,我親愛的遠方表弟。」
「干、乾杯……」杜·沙卡爾仰頭喝光今天的第十七杯仙人掌酒,打了個鬱郁不得志的凄苦酒嗝。
可若再深入點分析,杜鎮長本來是赫熱彌亞斯總督的支持者,但臨行前被哈里瑪雅親王強行押送上車,負責一路上占星術士的飲食起居,那麼他究竟是屈服於父權的雙面間諜,還是甘心投誠的最大變數呢?
東方人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別胡思亂想了,約納兄。問你個問題,登山快樂,還是下山快樂?」
吐火羅帝國皇帝向前走了一步,離對方近了一點,這一步距離將身高的優勢成倍放大了,他居高臨下地盯著近衛軍總督:「當然,無論哪個時代,有志報國的年輕人都是最寶貴的財富,『午夜之星』號上面還有很多空位,連他的傭人和保鏢都可以得到獨立的房間。」
此時約納和阿賽正躲在餐桌後面偷偷看這些大人物鬥嘴,評論著傳說中的赫熱彌亞斯總督的髮型和步態,這時從總督身後閃出一個穿著白袍的人影來,占星術士立時大吃一驚,差點被嘴裏的一顆橄欖噎死。——那不正是昨天剛剛偷襲過自己的赤梟兄弟會成員、被「醜臉」利切狠狠羞辱一番的白袍牧師彌亞斯嗎?
「我早說過,政治鬥爭太費腦筋,咱們還是省省力氣吧。懂的人天生就懂,不懂的人,一輩子也學不會。是吧,鎮長大人?」東方人舉起杯向對面的杜鎮長示意,一臉不懷好意的笑容。
「皇帝陛下怎麼能容忍這樣的傢伙存在?」約納憤憤不平地捏起拳頭。
阿賽咧嘴笑道:「告訴你答案:上山是樂,可以登高望遠;下山亦樂,可以倚樹看雲。東方的哲學告訴我們要樂天知命,享受現在,想得越多,就離心中的真佛越遠。你考慮太多,也改變不了現在的處境,在保留一份警醒的同時做點有意義的事情,不比擔驚受怕強得多嗎?」
「主神盧塔會保佑真正的帝王。」總督淡淡地回擊一句,「我是來送我的兒子去往前線的,年輕人嘛,就應該多看看,多學學。」
赫熱彌亞斯眼角出現幾條皺紋,有點像笑意,有點像殺意。「十六歲的孩子已經可以獨當一面了,他體內流著的可是四十四代先祖的血液,諸多加官進爵的手下敗將可以幫他作證。」
約納苦惱地揉著太陽穴:「阿賽,我越來越搞不懂了,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我是越想越不明白了……」
儘管吐火羅已經百年無戰事,最近一次出兵要追溯到2107年同無盡沙海土著打的「十年戰爭」,但以武勇立國的皇室一直把軍魂繼承得有木有樣,以賽巴因克大帝再次穿著威嚴的金色鎧甲出現在眾人面前。與皇帝前後腳到達莊園的,還有一個穿著藍色織錦長袍的中年人,這人長著張正氣凜然的國字臉,留著恰到好處的髭鬚,肌肉強健,氣質卓然,一看就是個不可小覷的人物。老親王一見這人,驚得金絲眼鏡從鼻樑吧嗒一聲跌到了腳面,「赫熱彌亞斯總督,你……您怎麼不提前通知一聲就蒞臨寒舍?春夏相交最容易感冒,您一定要保重身體,以良好的精神面貌為皇帝陛下效忠啊!」畢竟是老狐狸一條,同以賽巴因克見禮之後親王立刻起身相迎,語氣中一點都聽不出諷刺挖苦來。
約納沒想到還有機會跟這輛馬車再見,此刻陪他坐在寬敞的起居室里的,除了阿賽之外,還有兩位不苟言笑的低級軍官和一個悶悶不樂的胖子。兩名分別叫做扎林庫伯和扎林庫特的少尉軍官隸屬於皇家火刃騎兵團,奉命作為約納的隨從跟隨他前往埃克巴塔納,兩人是親兄弟,或表兄弟,或結拜兄弟,——又或者什麼關係都沒有?實際上占星術士完全沒聽懂那一長段南大陸通用語的自我介紹,只能從這兩人相同的膚色和相似的名字來猜測。而那個悶悶不樂的胖子正是馬拉坎達的鎮長大人杜·伊本·沙卡爾,老親王不成器的親生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