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空王座》第三卷 幻想曲:緋紅色極東

第36章 戰火三重奏(上)

第三卷 幻想曲:緋紅色極東

第36章 戰火三重奏(上)

「見鬼啦見鬼啦見鬼啦!」小螞蚱煩躁地叫嚷著,只要腳步稍微停頓,惱人的明黃色光斑就出現在胸口,而對面那個帶刺的鋼鐵烏龜進退有序攻防分明,滴溜溜旋轉著,用普通的方法根本沒辦法擊碎它堅硬的殼。
「啊啊啊啊啊!那、那是……返……」丹尼大叫一聲,用手指著錫比結結巴巴道,約納毫不猶豫地狠狠一肘砸在他肋下,把即將吐口而出的字眼塞回斯圖爾特家男丁的腹腔。他自己沒有發現,這快、准、狠的一肘,正是異世界那種古老武術的典型動作,降臨者曾經在戰鬥中使用的「頂心肘」。
「疊盾防禦!加速!」底比斯聖隊的指揮官立即舉起藍旗,憑經驗判斷這支醞釀已久的飛箭不可小覷,他命令內側圈的長矛手換上盾牌增強防禦,泛著冷冰冰金屬光澤的盾牆矗立起來,聖隊加快旋轉速度,試圖用傾斜的外表面將箭支彈飛。
如今想來,那是多幼稚的辯駁啊。
這支箭的速度比預料之中慢很多,箭身在高速旋轉著,周身環繞著愈演愈烈的暴風。一名盾戰士咬緊牙關、緊閉眼睛舉起大盾,等待箭支擊中盾牌的重擊傳來,但幾秒種后,預想中的衝擊沒有到來,戰士奇怪地睜開眼睛,看到「秘箭·貫鐵」的飛旋之箭緩慢地、輕鬆地、毫無阻礙地鑽透鋼盾,撕開盾牌背後的牛皮襯底,穿透自己的精鋼胸甲、襯衣和肉體,向底比斯聖隊的核心飛去。他沒有感覺疼痛,還能扭回頭觀察著這支怪箭的白色尾跡,即使穿透自己的胸膛,箭上也沒有沾上一滴血跡,像一道不屬於世間的聖潔白光。
「說明什麼?有位神秘的騎士一直在不眠不休地保護我?你老糊塗了,戴領結的老爺爺!」錫比當時這樣應對道。
嘴唇微微翕動,北方精靈的古老音節如水流出。在父親教導他精靈箭法的短暫日子里,那個自己憎恨的男人不止一次說過:「秘箭是調用生命潛能發射的強大攻勢,準備過程依賴極度集中的精神,不堅定、不純潔、不穩固的靈魂會遭到嚴重反噬,那很危險,非常危險。」戴著禮帽的白髮男人說到這裏,怔怔地望著對面身材嬌小的女兒,「請一定記住,不到迫不得已不要使用秘箭,若必須要使用,引導過程一定要完全集中。……所以,找到可以保護你的夥伴吧,我的帕蜜拉。」
丹尼艱難地伸手指指錫比,又指指自己的太陽穴,「嗯?」嘴角終於露出一個恍然大悟的苦笑。
巨大的咆哮聲忽然響起,在四百碼開外,一顆龐大的綠色火球照亮四野,火球的每一條綠色觸角都生長著扭曲的人臉,球心蘊含著最深邃邪惡的黑暗,每一條接近的靈魂都被貪婪攫取,任何物質都會在惡靈之火中化為灰燼。「鬼神彈」直達放下防禦的底比斯聖隊核心,與水系魔法師的水龍、火系魔法師的炎爆交匯,引發了一場更加劇烈的爆炸。
「我做到了,約納哥哥!」小螞蚱扭回頭,綠眼睛中充滿激動與欣喜。
父親的臉在眼前一閃而過,小螞蚱的眼神冷了下去。她沒有停下奔跑的腳步,輕盈地越過致命的飛矛,將道道「飛光」甩在身後。秘箭的咒文帶來了意想不到的奇怪感覺,她覺得心底有一種麻麻痒痒的感覺升起,每吐出一個位元組,四肢就沉重一分,靈魂反而在軀殼內左衝右突,意志在悄然動搖。
被一擊致命的是四名盾戰士、兩名長矛手、一名澹臺宗家殺手和指揮官本人,六十人的聖隊因此而崩潰了,像一頭龐大而沉重的烏龜仰面跌倒一樣滾落塵埃,保持旋轉的腳步一旦受阻,就會變為傾頹、糾絆和碾壓,人體與人體沉悶地碰撞在一起,長矛刺入夥伴毫無防備的腹腔。
「不!小螞蚱,你……」約納大喊一聲,向前走了幾步,又緩緩放下懸在空中顫抖不已的右手,「不,我是說……」
看似漫長的瞬間,只是錫比漫天飛舞的小麥色長發飄落的時間,半精靈射手垂下右手的蛇弓,左手將髮絲收束進頸上銀圈,嘴角露出疲憊而欣慰的笑容。一條白線正面貫穿了整個底比斯聖隊,依然余勢未減地貼地飛遠,箭尾捲起草葉、血柱和泥土的白色風暴。
她忽然想起在櫻桃渡廢墟登上飛空艇「瘸腿亨利」號的時候,老紳士亨利說過這麼一句話:「你並不是獨個兒在屍體堆中睡著了,可憐的錫比小姐。從天上向下望,能看到無數屍體排列成玫瑰花瓣的形狀,就像一個指引我降落的道標呢。而你,就在玫瑰花的中心,——被死者遙遙包圍起來,卻沒有人能接近你三碼之內,這不能說明什麼嗎?」
回憶褪去,一片箭雨遙遙出現於天空,底比斯聖隊的長弓手剛剛完成一輪齊射,澹臺殺手也剛射出幾枚琉璃珠,呼嘯長箭的倒影在小螞蚱的眼眸上不斷放大,她忽然俯身彈射而出,穿過箭雨的縫隙,那些淬毒的箭尖只差毫釐就能劃破她的皮膚,錫比的鼻尖都聞到了毒藥的腥甜味道。
錫比並不知道在移動施法、強行發出「秘箭·貫鐵」之後,她的身體發生了恐怖的變化,兩排暗綠色鱗片沿著她皮膚嬌嫩的上臂生長出來,後腦部位凸出兩枚銳角,裸露在外的腰部、大腿、脖頸部位都開始出現綠色斑紋。毫無疑問,這是返祖現象的先兆。約納的整顆心臟凍結了,他怕這種現象驚嚇到錫比,不敢向小螞蚱說出事情,心中只能暗暗祈禱這些異狀在她本人發現之前快速消退,——並且在之後的日子里不要複發。但他其實很清楚,返祖現象一旦出現,就只會像石塊墜向井底一般不斷加速,沒有誰能夠逃離創世主對於混種人類的惡毒詛咒。
「怎麼?」錫比抬起快樂的眉頭。
最後幾個音節脫口而出,體內升起前所未有的恐怖熱流,「以冰雪之神薩笛的名義……秘箭……」半精靈射手的眸子忽然間變得蒼茫一片,無形的大手從背後輕柔地握住她的手臂,幫她拉開弓弦,一支銀色的長箭慢慢凝結于空氣,接著開始旋轉,捲起白色雲霧飄渺的漩渦。「秘箭……貫鐵!」兩個聲音同時出現,那是錫比的清脆女聲和來自遙遠北方大陸的神靈之聲,無形的巨手鬆開弓弦,箭尾的風吹動麥色長發,小螞蚱的雙眼恢復神采,注視著銀箭長長的白色尾跡橫亘整個戰場。
錫比化作一道綠影不停穿梭于槍林箭雨,像夏夜森林中飛舞的流螢。弓弦嗡嗡作響,三支無形長箭凝結于指尖,接著簌忽射破空氣,瞬時間出現在盾步兵的鋼盾表面。「鏘鏘鏘!」銳利的蛇箭刺入盾牌,馬上在底比斯聖隊的高速旋轉失去余勢,箭尾如蛇般不甘地劇烈抖動著,終於化作粉白色微粒消散於風中。
這時占星術士剛好把最後一名游兵擊倒在地,跟丹尼·斯圖爾特背靠著背大口喘息著,他望向錫比的方向,愣了一下,舉起大拇指:「太好了,小螞蚱!你已經很累了,剩下的讓我們來吧。」
綠火升起於天際,無數凄厲的哀號一閃即逝,漢娜·斯圖爾特一甩大槍,彈出耗盡能量的灰白色魔晶石,扛起閃亮的「海軍上將」在鋪天蓋地的綠火中走來。
此刻她非常懷念大叔,懷念大叔像牆壁一樣遮風擋雨的身體,在櫻桃渡的日子,她只需要安心地拉弓射箭將敵人擊倒就可以,失去了托巴的庇護,現在錫比找不到能安心引導秘箭的短暫空隙。她的綠眼睛忽然睜大。是啊,大叔的身體已經在杜蘭夫人那裡重新製造出來,只要找到七件神器就可以尋回他的靈魂,——諸神之刻印是眷顧約納哥哥的,只要與他一起奮力活下去,一定能夠集齊神器——眼前的戰鬥只不過是這條漫長道路上的小小困阻而已,要是在這裏就止步,憑什麼讓心愛的大叔重生?
「那怎麼行,享受勝利果實的時刻是最棒的!」半精靈雀躍著舉起長弓,開始用蛇箭收割敵人的生命,分崩離析的底比斯聖隊再無反抗之力,僅余的澹臺殺手捂著喉嚨栽倒,口中咳出粉紅色泡沫。
帕蜜拉。帕蜜拉……塵封的名字在這時觸動小螞蚱的心扉。在北方精靈的語言里,「帕蜜拉」意味著「希望」,那個拋棄自己和母親獨自逃走的男人,櫻桃渡的夜晚之王,總是帶著笑容、卻以憂愁的眼神望著自己的傢伙,如今又在何方呢?他在自己的身上寄託了怎樣的希望?……如果有機會重來一次,自己會不會選擇在他身邊多停留一刻,讓父女之間若有若無的命運羈絆輸送多一點溫暖的氣息?
「呃呃呃……」丹尼深深彎著腰,用無辜的受傷小動物眼神瞧著自己的貨物朋友,「別廢話!」占星術士瞪著他,「你要是敢說出來……」
「沒什麼。」17歲少年只能報以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