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空王座》第三卷 幻想曲:緋紅色極東

第95章 流火千代田(上)

第三卷 幻想曲:緋紅色極東

第95章 流火千代田(上)

如他所說,這下最後的手段都用盡了,顧鐵捏一捏阿齊薇的手,從掩體後面一躍而出,向著門外湧進的士兵扣動扳機。
一柄大型液壓鉗插入門縫,用五秒鐘時間就將滑動門強行開啟,從破拆工具到操作手法都是專業水準。四名全副武裝的士兵以標準戰術步伐相互掩護進入房間,從放在牆角的一塊碎玻璃上,顧鐵透過霧氣看到了這些黑衣的士兵。沒有標示的黑色作戰服,美式陶瓷防彈戰術馬甲,帶有夜視裝置的三防頭盔,北約制式FN—FAL VI突擊步槍,與當時在波蘭比亞維斯托克郊外森林中見到的士兵裝備相同。
「……哪個提議好?」顧鐵愣道。
顧鐵摟緊阿齊薇,屈起身體,等待即將到來的衝擊。
「我們」這個詞在顧鐵心中砰然作響。在他跌宕起伏的生命里,自我指代的名詞向來是「我」。我去哪裡。我做什麼。我是誰。他是一個孤獨的行者,此刻忽然發覺「我們」一詞帶著沉甸甸的重量嵌在腦海,心頭產生了莫名的慌亂,「我們……」他猶豫地開口,覺得吐出這個字眼的感覺非常陌生,「我們回到非洲,好嗎?去找奧科隆科沃玩,他那裡正要開始一場戰爭,——或許已經開始了吧。不,或者,回到南非,我陪你在約翰內斯堡住一段日子,每天去動物園看獅子,做香蕉烤餅吃,對了,有件事你不知道,我煮咖啡的技術好極了!我做的Espresso可是連義大利人都會嚇一跳的水準!……不,我們去摩洛哥,去阿加迪爾去看香石竹,在卡薩布蘭卡看開往西班牙的帆船起航!」他慌亂地說著,就算剛剛經歷一場出生入死的槍戰,他的心臟也從未如此刻般悸動不停。
隊長的瞳孔放大了。在紅外視野中,一團灰白色的氣團急劇膨脹,將沉重的不鏽鋼艙蓋掀了起來,緊接著氣團變為紅色,那種艷紅的顏色是如此鮮明,紅外射線儀已經沒有辦法顯示其中蘊含的熱量。
緊接著又是兩枚手雷滾入,「咣咣!」震撼彈爆發出巨大的聲響和刺眼的亮光,芳山徹校長乾脆利落地暈了過去,躲在生化艙後面的兩人隔著防毒面具對視一眼,「要來真的了?」阿齊薇問道。
一顆手雷從門縫骨碌碌滾了進來,「發煙手雷!戴上防毒面具!」只瞟了一眼,顧鐵就大聲呼叫道。短暫的交流結束了,兩個人剛剛戴上面具,手雷就嗤嗤射出濃密的刺激性煙霧,房間一角響起芳山徹劇烈的咳嗽聲,老人的運氣極好,沒有一顆流彈擊中他的身體,做過手術的心臟也禁受住了重重考驗,也不知支撐他活下去的是生存的信念,還是賬戶中傳說中的千萬日元補償金。
顧鐵伸出受傷的手臂將阿齊薇摟進懷中,用身體將女人保護起來,雨林之花沒有抗拒。儘管服用了藥物,高熱也開始影響她虛弱的身體,讓她的意識時而清醒,時而模糊。
「就是他們說的『損管部隊』吧。阿斯蒙蒂斯控制的情報調查室力量的精銳。」顧鐵皺起眉頭,舉起手指開始倒數:「五、四、三……」
他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沒有人說話,只有外面通道中的警笛凄厲作響,隊長緩緩貼近生化艙,這具艙蓋關閉的生化艙中有微小的涌動聲,彷彿有人在液體中吐出氣泡。隊長立刻調轉槍口瞄準這具鋼鐵棺材,做出警戒手勢,小隊A組成員對外側警戒,B組從各個方向將生化艙封鎖,技術員用隨身終端機接通生化艙的輸入介面,輸入了開啟指令。
「二,一……」顧鐵屈起最後一根手指。
女人虛弱地微笑道:「信仰沒有什麼錯,可來救我的並不是耶和華或者撒旦本人啊。」
「不。」顧鐵答道,視線望向地板,似乎能透過鋼筋混凝土看到靜靜躺在B11層房間中的淺田奈緒美,「但他有必須到來的理由。」
「這是什麼意思?」顧鐵扭頭看看,奇怪道。
爆炸陷阱是顧鐵使用光學外骨骼內一個備用氧氣瓶造成的,生化艙的富氧溶液本身是不可燃的,但顧鐵將頁面下降至三分之一高度,開啟了補充混合氣體的閥門,又在氧氣瓶上拴了根鋼絲丟了進去,最後關閉密封艙蓋。含有甲烷類成分的氣體充滿艙體,隨著士兵踩到踏板,槓桿原理拉扯鋼絲,艙內氧氣瓶的泄壓閥脫落了,純氧與可燃氣體混合起來,壓力不斷攀升,最終在敵人開啟艙蓋的時候化為一場威力巨大的爆燃。
爆炸發生了,生化艙化為一顆威力巨大的炸彈,附近的十幾名損管士兵如布娃娃般在熱風中扭曲、破碎,化為焦黑的屍塊高高飛起,衝擊波在室內激蕩,火焰四處席捲,熱流從屋門咆哮而出,將外面戒備的幾名士兵狠狠摜在對面牆壁上,「噗……」胸膛被擠扁的士兵吐出含著內臟碎塊的黑血,緩緩坐倒在地。
「滴滴。」指示燈由紅色變為綠色,生化艙蓋開啟了一條縫隙,「轟!」
「咔噠。」第一名士兵踩到了小小的機關,那是一片平放在地面上毫不起眼的鋼板。什麼都沒有發生,更多的士兵湧入房間,黑洞洞的槍口四處掃視,雪亮的戰術手電筒穿透霧氣。一名士兵發現了牆邊的芳山徹,做了幾個手勢,示意將倖存者移出房間。
淺田雄山的支援來得正是時候,顧鐵與阿齊薇已經陷入困境,如同即將被碾碎在靴底的小小螻蟻。在以生化艙為依託打退兩撥敵人之後,門外暫時安靜下來,數十具屍體橫七豎八倒在門旁,鮮血在地面汩汩流淌。自動滅火系統已經停止工作,地面積水將血液稀釋成艷麗的粉紅色,空氣中充滿火藥、血與燒灼塑料的味道。
端著突擊步槍的士兵們繞過第一具生化艙。紅色防爆燈不停閃爍,讓行走在白霧中黑衣人的身影忽隱忽現。忽然一名戴袖標的士兵舉起右手,所有人立刻停下腳步,以生化艙為依託各自尋找掩護,警惕地觀察著室內的一切。
「……我沒事。」雨林之花抬起頭強笑道,白皙透明的膚色浮現病態的殷紅。
兩人的目光短暫交匯,顧鐵的視線立刻閃避開來,生怕眼中的憐惜與疼愛被對方發現,阿齊薇卻用那淡淡灰藍色、矇著一層霧氣的眼睛盯著中國人的臉,望著他游移不定的眼神、高挺的鼻樑和總帶著歪歪笑容的嘴角,「出去之後,我們去哪裡?」她輕聲問。
雨林之花正用處理顧鐵臂上的一處擦傷,醫療官的藥箱里有豐富的急救用品,用來做一次緊急開胸手術都綽綽有餘。「嗷!」中國人不由得慘叫一聲。「多大年紀了,鬼叫什麼,丟不丟人啊!」阿齊薇啐道,依次噴洒傷口消毒劑、液體繃帶(組織黏合液),接著用繃帶用力將傷口紮緊,撕下醫用膠布將繃帶固定好,最後拿起記號筆在上面畫了個十字。
「靶子。如果一定要被子彈擊中的話,就打這裏好了,起碼不會死掉。」阿齊薇回答道。
「所有花招都用完了。」中國人將她小心地放在牆角,打開手槍的保險,「接下來就看是外面那個老兄何時能來接我們了。老淺,就看你的了……」
「轟隆隆隆……」
隊長將視野切換為紅外探測,在幽暗的背景中,地上尚未冷卻的屍體呈現橘紅色,自己的隊員因防紅外輻射作戰服而呈現淡淡的綠色,遠處生化艙里生死不明的操作員呈現明黃色,體積龐大的金屬物體在干擾他的視線,隊長沒有找到敵人,卻聽到了細微的聲響。
「你相信那個人嗎?」阿齊薇問道。
顧鐵嘆口氣:「看到是個十字架,以為你皈依基督教了呢;後來仔細一看是個逆十字,又想你是不是信撒旦了。現在算鬆了口氣。」
「好啊。」阿齊薇答道。
天花板吊頂消失得無影無蹤,露出密密麻麻的管線,四處燃起火苗,自動消防噴頭嗤嗤發聲,卻只滴滴答答流下幾滴阻燃液體。屋裡布滿變形的金屬碎塊,七八具生化艙被推倒在地,地板上出現一個冒著滾滾濃煙的大洞。顧鐵掀開身上的不知名廢鐵,扶起阿齊薇,「你沒事吧?」
顧鐵喘著粗氣給電磁軌道手槍換上最後一塊燃料電池,將槍管插入生化艙的富氧溶液中冷卻,這種近似於淬火的做法會損害軌道槍管的精確度度與耐久度,不過打完這個彈夾,得不到彈藥補充的手槍本身就跟廢鐵沒什麼兩樣了。
「都可以。隨便帶我去哪裡吧。只要離開日本。」雨林之花輕聲說道,抿起毫無血色的嘴唇。這個堅強自立的女人從未如此刻般顯露出小女人的神態,顧鐵的五臟六腑都揪緊了,他知道她已經在無盡的折磨中遍體鱗傷,再也撐不起堅硬的形象,「好,我們馬上就走,只要再堅持一下……」他拉起阿齊薇的手,感覺著女人手指上密密麻麻的電擊傷痕,「馬上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