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長安亂
第170章 相逢承香殿
李道玄雙眼還沾著額頭流下的鮮血，耳中聽著這溫柔的聲音，心中長嘆一聲：醜奴兒！原來你竟在這裏。
那圍觀的太監宮女對醜奴兒這等溫柔之態俱是心中鄙視，但這位姑娘才來了承香殿幾天工夫，便成了崔貴妃身邊的心腹，聽說她背後就是太子殿下。諸人不敢多說，便默不作聲的散開了。
李道玄翻身而起，醜奴兒疲倦的走了過來，坐在他身邊，卻掏出了一串兒西域葡萄，摘了一個遞到李道玄嘴邊，溫聲道：「這是娘娘賞的，公子你吃一個吧。」
他雖然經脈斷了，但力氣還在，這一下直接將那小太監砸暈了過去。
似是聽到了車子之聲，那大屋門兒打開了，三個宮女走了出來。李道玄腳下速度加快，忽然一個踉蹌狠狠的摔到了地上，他故意以臉沖向地下石板上，這一下摔得滿臉鮮血，連嘴唇都破了。
原來這是一個承香殿的無品小太監，老灰頭進出大明宮多次，也粗通這裏面的一些道理，為拖延時間，便板起了臉，粗聲道：「咱在宮中只聽楊侍丞的，看小公公的樣子，怕是剛來的吧。」
經過這道檢查，李道玄剛送了一口氣，炭車又停住了。這次檢查的卻是南衙的禁軍，老灰頭打著崔娘娘的旗號，輕易又過了這一關。
老灰頭將小太監推倒了暗格里，已是出了一身汗。
老灰頭眼皮亂跳，急忙跳下車，幫著李道玄將小太監拖到了車子一側。
李道玄在車內所見的這條皇城南北主幹道，便是那長安有名的承天門大街，直通大明宮。
醜奴兒咬著嘴唇不再說話，良久才道：「公子，奴兒
李道玄不由拉住了她：「為什麼？」
李道玄算算時間還有些早，便拾起身邊那沾滿血跡的方帕，在臉上胡亂抹了一抹，擦了個大花臉，這才躺到那軟榻上，心中苦思醜奴兒為何不離開的難言之隱。
老灰頭機關開了一半，嚇得一哆嗦，顫聲反問道：「這位公公，楊侍丞今日不當值么？」
賣炭老頭子望著他，低聲道：「公子，這行么？」
那圍觀之人自然都認不出這位滿臉是血，話都說不清楚的小太監是個冒牌貨。
醜奴兒扶著李道玄，轉頭溫聲說道：「你們別笑了，都是一家人，為何這麼說人家。」
此次入宮，最重要的藉助當日那隻送入莫相思體內的蠱蟲，探一下姐姐的位置，如果能見上一面那是更好了。
那小太監聽老灰頭說的硬實，立刻便怯了，低聲道：「老丈，您別為難咱了，小販子剛分到咱娘娘的承香殿呢。」
李道玄聽得明白，沉聲問道：「他，他是誰？」
醜奴兒手指一哆嗦，但立刻鎮定下來，看了看周圍，拉著他的手便走向了正中一處大屋處。
醜奴兒獨自扶著李道玄走到一旁，掏出一塊手帕就要擦他臉上的血。李道玄握住她的手，低聲道：「奴兒妹妹，是我，李道玄！」
趁著這個機會，李道玄自炭車一側緩緩爬了出來。
此時那另外兩個宮女才跑過來，皺著眉頭道：「奴兒姐姐，您待會還要服侍娘娘，別碰他，小心髒了手。」
李道玄看這太監也就是十六七歲，飛
他想著便又看向了那千里眼，微微調整一下機關，將千里眼的角度放大了一些，便看到了一輪明月高掛雲天，護送炭車的卻是一隊羽林騎兵。
於是他便在後指點著李道玄路徑，駕著炭車進了那承香殿。
老灰頭砸吧一下嘴，收了驚懼之心，忽然覺得這偷梁換柱極是妙絕。
李道玄被醜奴兒攙著，這才知道這個小販子來了都一個月了，不禁暗自慶幸自己這招毀容的苦肉計十分值得。
炭車自長安如意坊一路向北，過了崇仁坊便到了景風大街，自景風大街向西而去，不用多久就可以看到長安皇城東大門——景風門。穿過景風門，一路向北，大道開闊，道旁綠柳垂楊盡在夕陽之中，不勝春日之景。
李道玄有些生氣了，推開葡萄：「你要不走，我就等在這裏，看你到底有何難言之隱。」
三個宮女嚇了一跳，領頭的一個少女似乎腿腳有些不靈便，但卻是第一個走了過來，溫柔的扶起了他，軟聲道：「小販子，你怎麼這樣不小心啊，快讓姐姐看看。」
內侍省六局中的內府局專門負責炭火燈燭湯物等事情，老灰頭口中的楊侍丞便是內府局九品丞太監。
自這開始，又經過數道盤查，甚至還有一次隨機檢查，終於自承天門進入了大明宮內。
李道玄咳嗽一聲，學著那尖聲道：「老灰頭，咱們走吧。」
他再
這一趟下來，竟有些睡意，也不知過了多久，門兒被推開，那醜奴兒揉著肩膀走了進來。
那聲音剛落，大唐太子李乾承就自屋角一處地洞中走了出來。
醜奴兒嚇得手中葡萄都落到了地上，抓著李道玄的手急聲道：「公子，不行的，我這裏也不安全，『他』每隔兩天就要來一趟，昨晚來過，今晚上是安全的，但明日，明日就不好說了，您必須儘快離開。」
醜奴兒正要解釋，就聽到屋角處傳來一聲吱呀，繼而吱呀之聲不停響動。
那老灰兒瞅著四周換防的禁衛還沒出來，正要掰動機關，便有一個藍衣太監自千門處走了過來，尖聲道：「是送炭的么，怎麼來的這麼遲啊。」
李道玄聽著背後老灰頭的指點，帶著炭車趕到了那最東邊的大屋子。
李道玄這一刻當然也知道這樣有些草率，但他已沒別的法子，低聲道：「老伯，我不會害你的，這小太監既然是剛來的，咱們只要把銀炭送進去，找個借口我就出來，待會你就帶著那小太監出去，沒事的。」
承天丹鳳門是大明宮的南大門，李道玄自來長安，連皇城都沒去過，更是第一次看到這天下最為雄偉的禁宮之門。
這樣足夠了，他在黑暗中笑了一聲，忽然有些興奮起來。說起來今日進這內宮，他既沒有求玉真公主，也沒有動用洛碧璣的勢力，全靠的是自己的弟子常隨，這也算是自己在長安第一股可控的勢力了。
李道玄壓抑住心頭的震動與驚喜，嘴中嗚嗚
醜奴兒拉著李道玄走進大屋裡，緊緊關上屋門，這才長出了一口氣。急忙自一旁的獺皮囊中倒了一點兒熱水，輕輕為李道玄擦去了臉上鮮血。
這一番挖苦諷刺，卻帶著酸溜溜的味道了。
他身在暗格之中，便將心中的計劃想了一遍。
李道玄見那小販子公公正站在這迴廊的死角處，心中一動，手中暗暗握起了一塊銀炭，自車側繞到了那小太監身後，狠狠砸了下去。
李道玄還要再說話，屋外已經傳來一個宮女的聲音：「奴兒姐姐，娘娘招您過去，說是要沐浴呢。」
但那吱呀之聲已停了下來，一個懶洋洋的陰柔聲音傳來：「醜奴兒，孤王今晚來的可是時候？娘娘可歇息了？」
這扶起他的溫柔少女，不是那日崔園失蹤的醜奴兒又是誰。
李道玄咽下了葡萄只覺心中一酸，他不再猶豫，拉著醜奴兒的手沉聲道：「奴兒妹妹，你不是別人的奴才，我李道玄要帶你出去，咱們也不回那望仙閣了，就跟我回雲裳小築去。」
她說著對李道玄使了個眼色，便推門走了出去。
醜奴兒答應一聲，口中說道：「勞煩姐姐去內庫里拿一些苦心杏仁油，再要些雲碳珍珠粉。」
承香殿的屋子中奔出了幾個小太監和宮女，都是笑嘻嘻的看著摔倒后的李道玄，一個尖下巴的太監就諷笑道：「小販子啊，剛來承香院的時候不是挺機靈的么，才來了一個月就見了三次娘娘的面，咱都來一年了才見到一次，我看你小子是平日眼神太好，所以今晚才遭了報應！」
炭車到了這地方，儘管有羽林衛護衛，也要停
醜奴兒嚇得跳了起來，下意識的雙手護住李道玄的臉，嘴中顫聲道：「他，他今晚又來了。」
即便是心中不滿，她的話語還是如此溫柔和氣。
承香殿內寬廣如院，內有假山溪水，一座小樓矗立在院中北邊，樓下還有一排大屋子。
李道玄再握著她的手，壓抑不住心中的驚喜：「醜奴兒，你竟在這裏，上次崔園沒有救得你出去，天可憐見，在這又遇到你了。」
李道玄心中念頭一動，推開醜奴兒的手，就要站起來。
那藍衣太監不耐煩道：「打前幾日起，娘娘這邊就不用內府局照顧了，如今是咱們承香殿自己人來打理呢。」
醜奴兒嘆了一口氣，自己吃了一顆葡萄，又摘下一顆再次遞給他，輕聲道：「公子，我只是一個小丫鬟，不用這麼費心的，我真的不能走。」
這以後炭車便加快了速度，健馬在明月之下賓士起來，一炷香后終於到了目的地——大明宮西南角的承香殿前。
醜奴兒苦笑了一下，搖頭道：「公子你又是來救我的么，但奴兒這次不能跟你走了。」
李道玄想到這裏，便輕輕運了一下體內的冥力，雖然沒有經脈，但還是能感受到冥力的反應。
到了這內宮伸出，那護衛的羽林衛也撤走了，炭車獨行至承香殿前一處西直東彎的廊道中。
當下自有太監幫著老灰頭卸下銀炭，自去點炭燒火。初春已暖了不少，這炭火用的雖然不多，但崔貴妃最愛的還是這銀炭的味兒，不多時那整個承香殿都飄滿了醋香與木炭的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