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北伐
第四章 退敵
謝慕華這錢一入手，心裏就踏實了許多。本來他就是穿越而來，身無長物。現在不管怎麼說，二百貫錢在手，想買地耕田也好，想打本錢做生意也好，總歸是有了底氣。
楊六郎也是慧眼識英雄的人，遇到這樣的人才，自然而然的起了招攬之意。
謝慕華急忙答道：「聽九妹說，此去雁門關已經不遠，楊家只要加緊封鎖關口，嚴查細作。料想劉繼軒也沒那麼快逃去遼國。況且假如我的推測屬實的話，皇上必然是想奇兵突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攻打幽州。那樣的話，就算劉繼軒去了遼國，戰事早已開啟，他說不說，又有什麼意義呢？」
劉繼軒無力的揮了揮手，往後退了幾步。大漢是亡國了，怨天尤人也好，殺人泄憤也好，都改變不了這個事實。
「你就不要再客氣了。」楊九妹看謝慕華默不作聲，以為他不好意思要錢，笑呵呵的小臉，裝模作樣的一板，說道：「再客氣就是看不起我們楊家！」
佘太君卻輕咳了一聲：「六郎，謝先生才華出眾，又怎麼能屈居邊陲之地？等我們到了代州之後，讓你爹爹好好酬謝先生，大宋國勢蒸蒸日上，謝先生這樣的人才必然能出人頭地。」
前後不過一頓飯的功夫，先前數百人便離開了樹林。
中華歷史上，一個個閃耀的名字響徹在雁門關外，李牧、蒙恬、衛青、霍去病、李廣、薛仁貴……都曾經在雁門關叱吒風雲，為保中原人民，拋頭顱灑熱血與匈奴，突厥，契丹各族捨生忘死戰鬥。
天色已經蒙蒙亮了，清晨的微風帶著一絲涼意不住吹動火把，把那火把上的青煙直拉上天，殘留的馬匹低聲嘶鳴，輕輕的踱著腳步。寬廣的道路上，靜悄悄的一片，說不出的蕭瑟肅殺。
謝慕華心裏一突，這老太太可一點也不糊塗。自己來歷不明，卻又自稱是海外歸來。雖然顧著情義，佘太君還是要邀請他去代州酬謝一番，但是之後，就必然要和他撇清關係。
佘太君嘆了口氣，這謝慕華也是言之有理，心下稍微寬慰了些。
謝慕華伸手接過了兩盤銅錢，入手就是一沉。不過沉歸沉，這可是錢啊。
眼下這個謝慕華口口聲聲說宋遼大戰一觸即發，倒不如現在趕緊潛入遼地，求見皇后蕭燕燕，以蕭后的聰明才智，必然能決斷局勢。到時候，若是大遼國肯借一支兵馬，那大漢復國，就有
謝慕華說的斬釘截鐵，他昂首挺胸正視著劉繼軒。心裏卻是忐忑不安，該說的都說了，你劉繼軒千萬不要是個二百五啊……
他卻沒有留意到。
佘太君淡淡一笑，心下不禁對著海外歸子謝慕華暗暗佩服。
謝慕華只得躬身一禮：「多謝夫人！」
「拿來！」佘太君一伸手，兩個看著很忠厚老實的中年家僕恭恭敬敬的各自遞上一個紅木盤子，上面覆蓋著一塊深紅色綢布。
他越走越快，腳下卻越來越沒力氣，最後幾乎是靠在楊九妹的身上走了回來，那柔軟溫香的身體也無法鼓起他的勇氣……
謝慕華穿越到了這兒，身無分文，舉目無親，又沒有一技之長。既然來了這裏，只怕也回不去後世了，安家立業處處都要用錢，這二百貫來得正是時候，簡直是及時雨。
宋軍的動向他也有所耳聞。趙光義沒有犒賞三軍，反而很奇怪的帶著大軍去了河北，在鎮州休整。聽這個什麼謝慕華一說，倒是很像要跟契丹人動手。
楊九妹搶上一步，她雖然赤手空拳，但卻是勢不可擋，伸手一探便抓住一名衛士的手腕，輕巧的一卸，一招漂亮的空手入白刃就把那衛士的提刀奪了下來。隨即橫刀在胸，護在謝慕華的身前。
雄關雁門，號稱「天下九塞」之首。
佘太君詫異道：「先生自稱在海外多年，不想對中原之地竟然有如此見識？」
謝慕華笑了笑：「多謝老夫人提點。」
長箭剛一折斷，謝慕華就被一名衛士一腳踢翻在地，摔得灰頭土臉，頭暈目眩。耳邊響起的是齊刷刷的刀劍出鞘聲，劉繼軒手下士兵的斥罵聲。
外圍的士兵們收起刀劍，給謝慕華楊九妹讓開一條出路。
楊九妹是個急性子，看著這幾個人說著自己聽不懂的話，忍不住開口問道：「這是什麼意思啊？」
雁門關，從來都是兵家必爭之地。這裏群峰挺拔，山勢險要，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勢。從戰國名將李牧開始，直到如今的楊繼業，千年來，中原子弟在這裏與野蠻外族不知道血戰多少次。
謝慕華拚命的搜索當年歷史課本學過的內容：「我聽九妹說起，當今皇上登基之前一直在開封府任職，軍功不盛，而太祖皇帝卻是軍功赫赫，威名遠揚。想讓別人心服口服，就要立功。想立軍功就得打仗。」
「
謝慕華閉上嘴巴不再說話，擠出一絲笑容看著劉繼軒，他明白這些話已經足夠打動劉繼軒了。
謝慕華一看這銅錢心裏就盤算開了，宋朝一貫錢差不多就是三百多塊人民幣。請人下館子吃飯也就是幾十個銅錢的事兒。一匹好馬才不過十貫錢，宋初的物價更低，這兩百貫錢可不是小手筆，購買力已經非常強了。
謝慕華彷彿抓到一根救命稻草，方才他被人一腳踢翻的時候，真是嚇得不輕。想想那刀斧加身的痛苦，謝慕華就有種忍不住想嘔吐的衝動。
只不過他的眼神卻忍不住還是往那馬車上多瞄了兩眼。
佘太君的話彷彿就在耳邊：我保證，在楊家人沒死之前，你必然不會倒下！
謝慕華的心裏很清楚，劉繼軒已經被他的話打動了。接下來能不能活著去代州，就看自己的臨場發揮了。
剛才冒死去見劉繼軒，等於是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嘴皮都說破了，才哄得劉繼軒退兵，這楊家送些錢，我也受之無愧。剛才佘太君還說了，到了代州還有重謝。既然帶了個重字，想來沒有個千兒八百貫的，楊繼業也拿不出手。
「住手！」
謝慕華低聲吟道。
楊延昭何等聰明，又如何不明白母親的一番苦心，他低下頭，默默不語。
「你醒了？」楊九妹不知何時走到謝慕華的身邊，她低嘆一聲，輕聲說道：「現在到代州還有一段路程，天氣也變得炎熱了。要是帶著屍體上路的話……倒不如把他們就地掩埋，將來讓他們的家人來祭拜吧！」
反正手裡已經有了幾百貫錢，楊繼業那裡還有豐厚報酬在等著我去拿，那乾脆拿了錢就跑路，去南方做個小生意或者當個小地主，安安穩穩的過一輩子得了。謝慕華盤算著未來百來，宋朝還算是安定繁榮，就算是算上南宋，江南起碼還有二百多年好日子，反正謝慕華沒指望自己能活到三百歲，哎……
「罷了，罷了，你們走吧！」
是楊家的兒媳婦？不應該有這樣的地位啊。
謝慕華掀開被子跳下馬車，他用力的拍了拍腦袋，昨夜的一切就像一場噩夢，眼前的戰場已經被收拾乾淨，許多士兵和家僕正拿著各種工具，奮力在路旁挖坑。有些侍女還在低聲哭泣……
對於自己這樣身份不明的人來說，越早撇乾淨了越好。
「我還聽說，皇上帶領二十萬
謝慕華剛剛走回本隊，就昏迷了過去，等他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正躺在馬車上，身上還蓋著一張小薄被。
從劉繼軒的人馬里走出四十多個人來，他們舉著雙手，示意沒有惡意，走到包圍圈裡，找到自家的傷兵，或背或抬，將他們救回本方；如果實在傷得太重的，乾脆拔出腰刀，給他們一個痛快，再把屍體拖回去。
車隊里總共只有三輛馬車，一輛是佘太君的，一輛屬於楊九妹。但是還有一輛，裡邊的人卻一直沒有露過面。
想到這兒，謝慕華不由得感激起佘太君來，他一整衣衫，微笑道：「既然如此，我就恭敬不如從命。多謝楊夫人！」
「你怎敢斷言趙二一定會攻打幽燕？」劉繼軒冰冷的目光瞪著謝慕華。
「昨夜的事，多謝先生！」佘太君也走了過來。她的臉色卻是很難看：「可是謝先生，昨天你與劉繼軒一番言語，倘若皇上真的決心收復幽燕，那你就是為了我楊家，而泄露大宋軍情，誤了皇上北伐幽燕的大業了啊。」
劉繼軒仔細打量著謝慕華，這小子亂七八糟的裹著一件家僕的衣服，頭髮剪得就像個和尚，灰頭土臉，一點英雄氣概都沒有，眼珠子賊溜溜的轉來轉去，兩隻手還一直在身上摸摸索索。這樣的人居然能把天下大勢分析的頭頭是道？
「現在能打的只有大漢和遼國，滅漢是一統中原，只不過這還不夠，太祖皇帝滅的國比他多多了。所以，收復後晉獻給契丹的幽燕十六州，才是他建功立業的最佳選擇！」
也許，休養生息，再圖霸業，才是自己唯一的出路。今日放了佘太君一行，將來未必不能因此而收了楊繼業的心。
他這次襲擊佘太君，一來是做個垂死掙扎，二來，也是亡國之後，心中抑鬱，想找范超，郭元超的麻煩又找不到，只能去跟人家的老婆孩子撒氣！
正巧被他探聽到佘太君等人路過的消息，立馬安排下這一場伏擊。
至於他謝慕華是
謝慕華微微一笑，點了點頭，右手遙指遠山：「代州，外壯大同之藩衛，內固太原之鎖鑰，根柢雁門、寧武、偏頭三關，咽喉全晉。自從後晉割讓燕雲十六州以來，忻、代之地就必然是契丹入侵的重要策源地。一日無法收復幽燕，就必須以太原為重鎮，以忻、代為據點，北阻雁門。楊將軍守此雄關，真不愧是當今名將！」
昨夜激戰的時候，那輛馬車裡的人也沒有出現。這裏到底是何方神聖？
要是不拿下佘太君誓不罷休的話，六郎手下精銳豁出命去突圍，自己手下這些人馬實在沒有把握攔得住。
佘太君揭開綢布，裡邊放著一貫貫銅錢。
「這是唐代詩人李賀的雁門太守行。不想你遠在海外竟然也知道這詩句？」楊六郎、楊九妹和佘太君不知何時來到謝慕華的身旁。
楊九妹隨手把刀倒插在地上，拉著謝慕華就往回走。
那馬車上的帘子微微掀起一角，裡邊一雙明亮的眼睛，也正看著這個僅憑三寸不爛之舌就退了數百強兵的人。
謝慕華看劉繼軒這模樣，趕緊趁熱打鐵：「閣下雄才大略，孰重孰輕自然明白，無需在下多說……」
謝慕華只覺得腳下輕飄飄的，腦子裡一片空白，心裏一個聲音不住的狂喊：「真的？真的就靠一張嘴巴退了兵？」
劉繼軒沉默不語，這些天來，他帶著這些忠心護衛，到處躲避宋軍的搜捕，但是心高氣傲的劉繼軒又怎麼甘心做一隻落水狗呢？
「我們在路上遭遇了劉繼軒，耽誤了行程，這裏到代州不算很遠，接下來的日子，我們要快馬加鞭，日夜兼程。九妹不喜歡坐馬車，謝先生身體虛弱，就坐她的馬車休息吧。」佘太君淡淡說道。
謝慕華看得很清楚，所以他很鬱悶。從小到大，他聽過無數次楊家將的故事，卻沒有想到，真正和他們見面之後才發現，楊家這個忠烈之名，是不知道用多少謹慎和小心來換來的。在這個君王就是一切的時代，忠臣良將也只不過是帝王的工具，良禽擇木而棲，談何容易！
謝慕華主意一定，心裏就舒服了許多。他眼睛一轉，瞄到了一輛掛著厚厚藍色帘子的馬車，腦子裡猛然閃過一個念頭。
佘太君微微一笑：「大恩不言謝，這區區兩百貫實在有點拿不出手，此去代州，我家相公必有重謝
楊延昭把謝慕華從地上拉了起來，正對著劉繼軒。
佘太君看謝慕華不矯揉造作，故作清高，也沒有見錢眼開。談吐落落大方，不卑不亢，不禁微微一笑，心中對謝慕華又多了分好感！
劉繼軒喝道。
謝慕華暗自好笑，這是《讀史方輦紀要》上的評論，自己只不過是盜用前人智慧，借來一用而已。
佘太君順著謝慕華的目光看了過去，咳嗽一聲，把謝慕華的思緒從沉思中拉了回來。
老太太一番苦心都是為了楊家著想，投降不到一個月的人，要是現在就在收攬人心，招募人才，必定會引起朝廷的猜疑。
謝慕華一時間說不出話來，這些昨天還是活生生的漢子，今天就變成了一具具冰冷的屍體。人的生命真的這麼脆弱嗎？
「不知道先生將來有什麼打算？我看先生一表人才，談吐不凡，要是想謀個功名，實在是再容易不過了。眼下契丹胡虜虎視眈眈，朝廷正是用人之際，不如先生跟我面見父翁，保薦先生！」
是其他的權貴家眷？楊家只不過剛剛投降，就算有權貴想和楊家結交，也犯不上把家眷送到這兒來啊？
當下謝慕華謙遜的說道：「我家祖上雖然遠離中原，卻時刻不敢忘本。中華典籍是家中世代相傳的，每代子弟都要不忘故國，研習經典。那雁門太守行是在下最為喜愛的詩句之一。方才在下看到雄山萬里，江山如畫，忍不住大發感慨，一點愚見，倒是讓楊夫人見笑了！」
劉繼軒仰天長嘆一聲，從趙匡胤建國開始，便奉行各個擊破的戰略，先南而後北，一個個消滅。反而利用北漢擋住了遼國南下的步伐，給自己騰出手腳消滅南唐等政權。劉繼軒在大漢皇族中算得上是聰明才智之士，又怎麼會不明白趙匡胤這個政策的厲害之處？大漢依遼國而生，以一隅之地抗擊中原，能撐到現在，已經很不容易了。
楊延昭搖了搖頭，拉著妹妹遠遠走開。
「黑雲壓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鱗開。角聲滿天秋色里，塞上燕脂凝夜紫。半卷紅旗臨易水，霜重鼓寒聲不起。報君黃金台上意，提攜玉龍為君死。」
別的不說，兩百貫錢在太平興國四年，娶媳婦買房子那是足夠了，還是娶個小家碧玉，在首都開封府買房子呢。
吃飯的時候，是楊九妹親自把飯菜送到那輛馬車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