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集 危機四伏
第六章 誠王蕭遠
「錯，第一、他要毒的人是你，第二、酒由我來喝，既沒有中毒，也沒有浪費美酒，你並沒有損失，第三、這裏也不是黑店，除了你，所有人喝到的，都會是美酒。」
兩匹鳴鑼開道的快馬到來，分別往兩旁一拉，從小孩身邊跑了過去。可後面誠王的馬到了，卻是直接在路中央飛馳，眼看要踩到小孩，卻連讓一讓的意思都沒有。
此言一出，滿街嘩然。
半空中風聲呼嘯，誠王左邊的侍衛已經一鞭打了過來。
「我逼你什麼，這不就是你最拿手的本事嗎？我倒真想看看，大秦皇帝為什麼把你寵得像心肝兒一般。」誠王一邊說，一邊打量納蘭玉，無禮的目光，簡直像要直接剝人的衣服。
「我當是誰，原來是大秦貴客。」誠王在馬上傲不為禮，冷冷道：「納蘭公子好身手、好雅興，這麼晚了，還在街頭閒遊。」
容若剛聽到前三個字，高興地跳起來，再聽到後面一句話，本來正咧嘴大笑的臉立刻一僵。
誠王勒馬回首，馬鞭遙指：「你是什麼人，敢在我誠王爺的面前逞能？」
容若在高樓之上，以手撫胸，鬆了長長的一口氣，釋然微笑：「好一個納蘭玉。」
蕭逸見此變故，驚怒更甚於容若，他轉過頭，冷然望向蘇慕雲，眼神里有隱隱威芒閃動。
納蘭玉入楚京已經有十天了，十天來，攝政王和瑞王都多次來訪，也曾下帖相邀，醇酒美人，客氣相待，珍玩異寶，傾其而贈。客氣親熱的話說得多了，就都免不了要開始打聽一劍護他入京的絕世高手。
他身後有十幾匹馬馱著死狗、死狼、死鹿等各種獵物，更有幾十個人急跑著跟隨。有拿著彈弓的，有端著茶盤的，有持著扇子的，有舉著唾壺的，外加架著鷹，拉著狗，別提多大的陣仗了。
等到他站起身時，已是出了一身冷汗，低頭給嚇壞了的孩子一個溫柔安撫的笑容：「快回家吧！以後別再亂跑了。」然後抬頭，對著高踞馬上的誠王抱拳施了一禮：「在下大秦國納蘭玉，向誠王殿下請安。」
蕭逸也在這時，轉頭沉聲喝：「我們下去，不能再讓蕭遠這樣胡鬧了。」
他並不知道，僅僅隔了一道牆，同樣的雅室，同樣的窗子，有一個人也在觀望窗下。只不過，那邊的窗子上隔了一道珠簾，從里往外看得一清二楚，從外面卻根本看不清裡頭是什麼人。
誠王快馬已到——容若
蘇慕雲急道：「主公……」
「我明白，可是我不能告訴你。」
蕭逸卻眉頭深皺，嘆息一聲。
豪門貴戶，遊樂嬉戲，風月玩鬧，無所不至，這也是常事，只要地位高貴，寵好男風，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但在長街之上，當著那麼多人的面，對一個身分高貴的公子，用如此無禮的言語求歡，簡直駭人聽聞。
與此同時，隔壁的蕭逸也同樣用力在窗欄上一拍：「這個不知輕重深淺的傢伙，大楚國的臉都給他丟盡了。」
蘇慕雲的命令與蕭逸相反，按理他們是不應該聽從的，可是蘇慕雲的話卻涉及到蕭逸的安全問題，這使他們略一遲疑。這一耽誤，已經來不及再躍下相救了。
納蘭玉本來鐵青的臉色，因為憤怒而漲紅了，怒聲道：「蕭遠，你不要逼人太甚。」
蕭逸也喝：「救人。」
夜晚遠遠看到誠王快馬而來，納蘭玉立時躲到街邊，可是看到孩子跌在街心不能起來，心中反覆掙扎多次，既不忍見死不救，又實在不願在別的國家和權貴衝突。可是，當馬蹄對著孩子踏下的時候，他卻再也顧不得思考，顧不得權衡輕重，直接撲了出去。
蕭逸皺眉道：「先生，你與我同走。」
一片驚呼聲中，高樓上的蕭逸和容若同時在窗口往下望，也同時叫了出聲。
一個小孩跌在路中央，一時爬不起來。
時正七月，天氣還熱著，大部分人不能早早安睡，出來閒遊，吹吹夜風，涼爽一下。聽得遠遠鑼響，馬蹄聲漸近，驚得慌作一團，東擠西跌，年幼體弱的人就吃了大虧。
他的語氣平板，毫無感情波動，容若聽了又是刺耳，又是刺心，衝著性德猛翻白眼，站起來正要據理力爭，忽聽到樓外傳來的喧鬧之聲，也不由地驚叫：「怎麼回事？」
「我並非為了主公的名聲，而是為了讓主公可以更合理、更方便地登上御座，讓百姓可以早過安定的日子。只是現在，不是談這個的時候。」蘇慕雲又急又快地說：「酒中的毒，名為『玉銷魂』，無色無味，根本無法察覺，一滴足以置人死命，縱是超一流高手，也未必可以禁受。可是那個蕭性德，輕易發現了毒藥，又把整壺酒都喝了下去，居然全然無恙，不知是何
性德卻沒動，他的程序設定，使他不能主動出手做出直接影響別人生死的事。
蕭遠過的一向是鬥雞走狗、錦繡肥甘的貴公子生活。他「好精舍，好美婢，好孌童，好駿馬，好梨園，好鼓吹，好行獵」的名聲無人不知。
性德根本不管他情緒上受的打擊：「我知道遊戲中的很多秘密，但只有並不隱密，人人可以輕易打聽到的事才可以告訴你，其他的秘密，都要靠你自己去探索。就像是一台電腦中的資料，有些是可以讓人隨意調出查看的，有些卻已經加了密，根本無法看，除非你靠自己的力量破譯密碼。這也是保持遊戲平衡的一個方法，若玩家全知全能的話，遊戲的可玩度和趣味性就都降低了。」
蘇慕雲有些氣急敗壞了，鎮定從容的氣度再也找不著，大喝：「醉月樓將有大變，我要留下來應付，王爺的安全身系天下，你們還不懂要做適當的抗命，以護衛王爺為重嗎？」
性德沒動：「你忘了，我不會主動攻擊別人。」
可是他一向懼高，從窗口爬出一半，往外一瞧，已是頭暈眼花，心怦怦跳。忙把眼閉上，口裡喃喃自語：「別怕別怕，根據電視電影定律，英雄一定是無敵的，主角一定不會跌死的。我是天生的英雄，註定要英雄救美，上次出宮救了美人，這次出宮，就該救美男了。」然後，深吸一口氣，張開雙眼，準備，起跳。
納蘭玉縮手後退，但是眼前人影晃動，四五匹馬上的十個人，全圍了過來，叫他無處躲、不能逃。
就在這電光石火之間，一個人影從街旁直撲到街心，抱著孩子就地一滾，馬蹄踏落，踩得他身上一片雪白的衣襟撕裂開來。可是他終是以毫釐之差，帶著孩子避了過去。
容若氣急：「人家差點要毒死你。」
容若臉色一變，憤然一掌拍在窗欄上：「這也太過分了。」
蕭逸用力想掙脫蘇慕雲的拉扯，同時喝令：「你們把蘇先生也帶走。」
納蘭玉臉色發青，雙拳不自覺緊握起來，提高聲音道：「誠王殿下請自重。」
這時，外面樓下忽傳來喧天的銅鑼聲，刺耳響亮，其中夾雜著馬啼聲、高笑聲，從遠而近，百姓的尖叫聲
積威之下，徐思、方浩乖乖鬆手後退。甚至是蘇慕雲，在他這無以倫比的尊貴氣度和莊重神色震懾下，竟也情不自禁鬆開了手。
「誠王來了。」
高樓上的容若也瞪大眼睛，好奇地望著下頭，想要聽聽所謂天下第一名花是什麼花？
誠王驅馬走近，目光在他如玉一般的臉上打了好幾個轉，眼睛里有毫不掩飾的慾望：「此事天下盡知，納蘭公子你何必否認。我聞秦主夜枕汝腹而眠，我亦能撫汝孤寂，你我何不就此成了這秦楚之好呢？」
蘇慕雲的臉色有些發白，卻仍能從容不迫地施了一禮：「我剛才密傳殺令，只是為了執行主公十天前所下的命令。十天來，宮中的四次暗殺，都被皇太后的人無聲無息地擋了下來。如今他無巧不巧撞進掌心來，豈能放過？我不向主公請示，是因為不想陷主公于不義，更不欲令主公兩難。他死之後，主公可查抄醉月樓，用我等頸上之血，封住皇太后和眾臣的非議之詞，之後便可明正言順登上大位。」
蕭遠得意地一笑，手上一用力，把納蘭玉拉上了馬背。
蘇慕雲好幾次張口想說，目前形勢危急，百姓之苦應暫時放在一旁才是，可每一次都欲言又止。若非蕭逸是個一直將百姓禍福放在心上的英雄，他又怎麼會甘心傾力以助呢！
容若大叫：「性德，快救人。」
銅鑼疾響，路上的行人紛紛閃避奔走。在兩匹鳴鑼開道的輕騎之後，是一匹通體烏黑、金雕玉鞍的駿馬，左掛雕弓，右佩金箭，馬上男子，年方弱冠，五官倒也端正，只是眉宇之間有一股浮躁陰狠之氣，一路長笑著縱馬狂馳。
他雖略有些慌張，但神色鎮靜，語氣真誠，絕無虛偽，舉止坦然，全然無懼。
入城之時，已是夜晚，蕭遠竟然不勒馬減速，就這樣大剌剌在楚京人來人往的街道上橫衝直撞。
徐思、方浩對蕭逸的命令一向不敢違抗，一聽喝令，正要躍下高樓，又聽得蘇慕雲一聲叫。
楚京百姓聞誠王之名而色變，遙遙聽到銅鑼響，已經紛紛往街邊閃去。
蕭逸雖然動怒，聽他這樣傾心之言，終是不忍發作，長嘆一聲：「蘇先生說這樣的話，置我於何地？不義之名，我早已逃脫不掉。弒君之事，豈能推脫到先生身上？縱史冊上留千古罵名，我也該一身當之才對。這樣的事，請先
蕭逸卻輕輕嘆了一口氣，楚國的王爺，踐踏楚國的百姓，反而要大秦國的貴公子，冒生命危險相救楚國孩子。
誠王仰天長笑：「公子你錯了，這楚京牡丹有什麼可看的，眼前就有天下最美的一朵名花在，你竟不知道嗎？」
蘇慕雲搖頭：「我是迷迭天的主人，投毒令是我下的，事敗后，怎能讓我無辜的屬下面對暴君的怒氣。」
容若一邊叫，一邊轉身衝到窗前，探頭出去瞧熱鬧，倒把剛才和性德的爭執給暫時忘記了。
誠王在馬上俯下身，望著納蘭玉，眼神詭異，慢慢地道：「這朵花，名字就叫納蘭玉，乃是一朵後庭花。」話音剛落，他仰頭哈哈大笑。
蕭逸雙眉一揚，神色冷肅，眸中怒色一閃：「放手，我要看看什麼人，膽敢在大楚國京縱馬踐踏百姓。」說話之時，他全身上下都隱隱透出一股無形而有質的怒氣來。
蕭逸還想勸說，蘇慕雲卻已情急，拉了他的手就往外扯，口中大聲喊：「快來人，護送王爺回府。」
納蘭玉執禮甚恭，並不因誠王的傲慢而生氣：「我初來大楚，久聞楚京牡丹之美，是天下一絕。皇上十六歲生日將近，楚京到處張燈結綵，要辦牡丹會以慶賀大喜，我聽人說起，動了遊興，所以就出來走走。」
誠王蕭遠是當今皇帝蕭若的三哥，天潢貴胄，尊貴無比。行事囂張任性，強橫霸道之名，聞于楚京。因為受蕭逸排擠，不能參与太多政務，滿心不痛快，更加藉遊獵閑鬧打發時光。
「可是，先生……」
可是，同一時間，蘇慕雲也叫了起來：「王爺安全為重，此時絕不可暴露身分。」
他雖然嘴緊，只說是異人相救，但終是不勝其擾，所以每天獨自一人到處閑逛，名是遊玩楚京，實是躲避權臣相邀，以避免麻煩。
納蘭玉怒喝：「你……」忍不住伸手想要拉住誠王的馬韁和他理論。
「蘇先生不必多言，楚國的安危比我的生死更重要，我雖然不怕大秦，卻也不敢保證說一定可以擊敗西方強秦。絕不能讓蕭遠這樣沒輕沒重，污辱了秦王心中最疼愛的人。」
誠王在馬上對他伸出手：「納蘭公子，你就不要再裝正經人了。你的底細，天下人都清楚，這裏不是大秦，在秦國，別人怕你，在楚國，可由不得你不低頭。你跟了我去，我自然愛你惜你。你要硬跟我對著干，我也不會理會你是什麼秦相之子
納蘭玉身陷重圍，無力逃脫，只能臉色慘白，直著眼睛，恨恨瞪著誠王，可是，身邊是刀光劍影，眼前是冷冷笑意，耳旁是無盡非議，他眼中的憤怒，漸漸化做無窮無盡的絕望。
話音未落，房門已被用力推開，站在門外的徐思和方浩，肅容待命。
百姓驚慌走避，惶恐地互相傳告。
可是，蕭逸和容若都還沒來得及介入，納蘭玉就已經長嘆一聲，面露悲涼之色：「我只恨爹娘給了我這樣一副容貌，縱然不想認命，也是不能了。」隨著他無力的嘆息聲，他已經把自己的手，放進蕭遠伸在半空的手中。
他心裏一陣氣悶，知道求也無用，便不再開口，看到納蘭玉被逼到絕境，他也氣得失態，直接從窗口往外爬，反正知道有性德在，自己跌不死，所以打算一下跳到街中心，好好主持公道。
從地上站起時，他臉色也有些慘白，想到剛才那險險落在自己身上的馬蹄，多少有些驚怕。
一牆之隔的容若，發現酒中有人投毒，立刻大喊大叫，拖著性德就喊：「我們去把這家黑店給掀翻了。」
身後的隨從們也笑做一團，街邊百姓，凡是可以聽懂後庭花三字意思的人，也大多對著容貌如玉、美勝處子的納蘭玉指指點點起來。
容若眨了半天眼，然後長長嘆了一口氣，泄氣地坐回桌邊：「真沒勁，我還以為遇上了黑店，準備大顯身手，跑去廚房查抄人肉包子呢！誰知又是什麼政治鬥爭，真是太沒趣了。真奇怪，你偷偷帶了我出宮，應該沒人知道的啊！為什麼這裏的人會發現我是皇帝，又要毒死我呢？」一邊想，一邊用力撓頭：「真是讓人費解，你明不明白？」
這話非常有說服力，徐思、方浩立時上前，一左一右，就要挾了蕭逸離去。
納蘭玉微笑說：「那倒是我孤陋寡聞了，請誠王殿下指教。」
他近日到離京數十里的皇家狩獵場打獵，楚京百姓人人奔走相告，燒香拜佛，祈求這個小霸王多多在外頭遊玩些時日才好，沒料到，不過三四日，他就厭煩了，一路快馬回京。
星月燈光之下，他眉目如畫，俊逸秀美，雖然一身精美的衣服破了、髒了，可是華貴的氣度卻依舊不損分毫。正是大秦權相獨子，秦王寵臣納蘭玉。
容若在樓上越看越冒火，回頭想叫性德，卻見他只是冷冷淡淡站在身旁，神色漠然得像是縱有千萬人死在面前，也不會眨一眨眼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