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士》第三卷 青天歌

第一百八十七章 若你是仇十洲

第三卷 青天歌

第一百八十七章 若你是仇十洲

反正也是閑著無事,孫淡就來到白雲觀,一來可以看看風景,二來也可以對道教有一個初步的認識。
「十文,實在是太……少了些。」那個陳姓秀才有些鬱悶:「白雲觀怎麼說也是千年古剎,莊重威嚴,隨意畫些天官上去不合適吧。再說了,我乃大名陳家子弟,怎麼可能才十文錢一天的潤筆?」
只不過,他還是願意依正常途徑從科舉進入官場。畢竟,他現在在士林也算有一定名氣,算是一個不大不小的才子,若靠著皇帝的恩蔭入仕,不但格局太小,與自己名聲也有偌大損害。
可明朝有一個不成文規矩,要想入閣為相,首看科舉成績。一甲進士是首要條件,至不濟也應該是庶吉士。一個普通讀書人要想做內閣輔臣,首先你需要在科舉中考出一個好成績,然後進翰林院觀政學習,等學習到一定年限之後,再外派做官曆練,其後才能入閣。這樣,從中央到地方,然後又從地方回中央,一個循環下來。既有大局觀,又有基層工作經驗,才有可能做到一國宰輔高位。
孫淡一把住住陳榕的手:「陳兄,你我等下再敘,走走走,我們找這白雲觀的觀主王漓評理去,無論如何得羞一羞這個老牛鼻子不可,也叫他知道我們北直隸讀書種子的厲害。」
正德駕崩的消息傳出之後,不但順天府各地的士子都進了京城求師訪友,連帶著各省都有往屆舉人進京為來年的會師備考。其中有不少舉人是上一屆科舉之後就勾留在京城等著的,這一等就是好幾年。長期逗留京城,老住在客棧也不是辦法,家境好的索性在京城買了宅子住下,家境貧寒的則寄居在京城各大寺院道觀之中。
正看得入迷,就聽到有一個黑胖道士大聲對著一個秀才模樣的人道:「陳秀才,這事須有些難辦。你也是有功名在身之人,吃住在觀里沒一點問題。可你也知道,我們道觀甚是貧苦,牆上的壁畫也就找匠人隨意畫上幾個天官什麼的應應景,倒沒什麼講究。普通工匠,一天下來也不過十文工錢。你若願意做,就依這個價格好了。」
說起孝潔陳皇後來,這個女人的命非常苦。她本是小戶人家出生,陳家在元城是個小家族。族中倒也出過讀書人,她的父親也做過一個六品小官。不過,陳家世代出丹青妙手,自家逢年過節時畫的年畫很是不錯。
讓孫淡意外的是,同後世白雲觀恢弘的氣勢比起來。如今,這座道觀顯得很是破敗、寒酸,這也可以理解,畢竟,這裏的很多建築都是元朝的產品,一百六十年風風雨雨下來,早就是苔痕上階綠,草色滿眼青了。連進門時照壁上趙孟頫所書的「萬古長青」四字上也長了草。
但此時的白雲觀卻不大,前後不過三個兩個大殿,七八間院子。
那道人口中所說的仇英仇十洲乃是當世畫壇第一高人,與沈周,文徵明和唐寅被後世並稱為「明四家」、「吳門四家」,亦稱「天門四傑」。沈、文、唐三家,不僅以畫取勝,且佐以詩句題跋,就畫格而言,唐,仇相接近。
從洪武年到現在,一百多年過去了,白雲觀依舊簡陋破舊,看起來死氣沉沉的樣子。同西山的皇家寺院碧雲寺比起來,規模要小上許多。這也可以理解,正德皇帝篤信佛教,皇家每年都有一筆數目巨大的香火錢施捨,多年下來,碧雲寺的香火自然是十分之鼎盛。
他應該是個窮秀才,否則也不可能寄食在白雲觀這種偏遠道觀之中。估計是他也會畫幾筆丹青,見道觀大殿正在修建,又要在牆壁上畫壁畫,一時心癢,想賺點零花。卻不想,白雲觀的道士對壁畫質量沒什麼要求,一心只求便宜,不肯花大價錢。
「兩面牆壁……需要十天,你給我二兩好不好?」陳秀才有些發窘,君子不言利,提起阿堵物來,他很是不好意思。
幾個因素加在一起,孫淡很有可能被嘉靖看成信仰上的敵人。
陳秀才見來了個秀才,忙拱手道:「在下陳榕,字樹志,還請教兄台尊姓大名。」
黑胖道士問道:「那麼,你覺得多少合適。大名元城陳家的名字我還是聽說過的。」
他雖然是從龍功臣,可古往今來,從龍功臣被皇帝幹掉的也不少。比如清朝的年羹堯,就是不懂得如何和老闆交往的政治藝術,這才被雍正在忍無可忍之給弄了下去,身死名滅。
其次,嘉靖是個狂熱的道教徒。而孫淡以前寫過《西遊記》,在那本書中,原作者極盡抑道仰佛之為能事,有的時候未免偏激,想不引起嘉靖反感是不可能的。而且,正德信仰佛教,孫淡在同他接觸的時候也常與正德談佛,在宮中也是個小有名氣的居士。
元初,邱處機自西域大雪山覲見成吉思汗,東歸燕京,賜居於太極宮。當時宮觀一片凄涼,遍地瓦礫,長春真人遂命弟子王志謹主領興建,歷時三年,殿宇樓台又煥然一新。元太祖二十二年五月,成吉思汗敕改太極宮為「長春觀」。七月,邱處機仙逝于長春觀。次年,長春真人高徒尹志平在長春觀東側下院建處順堂藏邱祖仙蛻。元末,連年爭戰,長春觀原有殿宇日漸衰圮。明初,以處順堂為中心重建宮觀,並易名為白雲觀。
唐伯虎今年已經四十多歲,已成名多年,乃是江南想噹噹的名手,據孫淡所知道,唐寅嘉靖三年就會去世。如今的他年事已高,創作高峰期已過。而仇英則還是一個二是來歲的青年,正是吳門畫派的扛鼎人物。即便在北方畫壇,他的名聲也是個如雷灌耳,是當時第一流的宗師級人物。
孫淡覺得自己得好好整理一下思路,看如何能在官場上一路順暢地走下去,混一個富貴百年,澤及子孫。
陳秀才顯然是一個老實人,可老實人也有些脾氣。聽到黑胖道士的調笑,他氣得滿面通紅,道:「道長你這話說得憑地沒有道理,天下間仇十洲只有一個,你總不可能將他從江南請來吧?」
三場考試的考期連在一起,時間甚是緊迫。不過,這也使得孫淡在一年之內連中三元成為可能,他也對此充滿了信心。
「二兩……哈哈,二兩可以請十個畫匠,一天就能畫好,也不過一錢銀子。」黑胖道人諷刺一笑:「陳秀才,你也不過是陳家的旁系子弟,若是你家中的名手,倒也值得起這個價格。可惜啊……」
陳姓秀才氣得牙關緊咬,不覺呆在當場。
聽陳秀才和黑胖道士說了半天話,孫淡心中好笑,正要離開,心中卻是一動。
「可惜什麼?」秀才一張臉開始漲紅起來,看得出來,此人沒什麼人生經驗,是一個很單純的人。
新君登基,按照以前的規矩,皇帝都要開恩科,提前舉行科舉,並由皇帝自任主考。皇帝登基的第一件事就是選拔自己所需的人才,因為是親自主考,考生們一旦中進士,因為沒有科場上所謂的座師門生什麼的亂七八糟的關係,背景清白,也易受到重用。所以,這些人又被稱之為天子門生。
畢竟是士林中大意份子,功名但從科場取。若走佞進一途,將來只怕會被那些有著所謂正義感的清流所不齒。明朝的讀書人很講究出身,將來不管你做多大官,官員們見了面,第一件事就是擺資格:誰誰誰是哪一年的進士,誰誰誰考了第幾名。你若連科場都沒進過,一輩子都別想在同僚面前抬起頭來。即便是未來的帝國內閣首輔張璁在進士科考試時,因為只考了二甲七十幾名,成績不好,辦起事來,在那些科場優等生面前也有些抬不起頭來。
那陳秀才看模樣不過十六七歲模樣,看起來甚是窘迫,鞋子都破得露出大拇哥了,身上的一襲青襟已經洗得發白。還好這襲青衣是秀才的制服,由國家發放,總算保持了一點讀書人的體面。估計只要將這件外套一脫,裏面的內衣不知道破成什麼模樣。
而且,他也有意整理一下自己腦中資料,為幾個月後的鄉試做些準備。
科舉入仕應該沒有任何懸念,孫淡現在想的是如何同未來的老闆好好相處。
孫淡性格中雖然有投機取巧的基因,一心想走捷徑,好少奮鬥個三十年。可他內心之中還是有一腔抱負,想有所作為,如此才不枉穿越一遭。做官,做大官是他的終極理想。
如今已是正德十六年四月初,如果不出意外,朱厚璁還在路上,需乘船順著長江去南京,然後由南京沿大運河北上,到月底應該能夠抵達北京。新君登基從來就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糜費巨大不說,沿途迎來接往也頗費日日。
據孫淡所知,嘉靖不是一個很好相處之人。此人精明能幹,政治手段極其高明,在明朝帝王中也算是一個人尖子。可他也刻薄寡恩,不能容人。
陸炳是朱厚璁的侍衛,黃錦是嘉靖的大伴,自然要隨迎駕隊伍回湖北。孫淡已經知道黃錦就是黃金黃大掌柜,對於黃公公刻意隱瞞身份,他也不放在心上。如果不出意外,黃錦應該是未來的司禮監掌印,帝國未來的內相,可代君批紅,是如今一等一紅得燙手的人物。
最近,白雲觀好象得了一筆供奉,主殿正在維修,外面搭了一圈腳手架,十幾個工人正唱著長春真人的《青天歌》,敲敲打打忙個不停。
只不過,觀中的道士們還沒意識到這一點。
新君登基,萬象更新,京城政局也將做出相應調整。各部堂都應該有一從大的人員變動,新君新政,只要安插自己的人手。對即得利益者來說,是一次艱難的考驗。對長久受到壓制的鬱郁不得志的人來說,何嘗不是一次利好。
元城陳家,畫畫的,這不就是嘉靖第一任皇后陳皇后家的人嗎?
不過,這種破敗倒有一種古樸韻味。這讓在後世看慣了人造古建築的孫淡頗有興趣。
想到這裏,孫淡笑著走過去,道:「文無第一,武無第二,這個道長強要拿你同仇十洲比也有些過分。看樣子,他也只不過是聽過仇英的名字罷了,卻拿來埋汰人,好生可惡。走走走,我替你出這口惡氣。」
想了想,孫淡認為。不管是佛還是道,在中國都已經被徹底世俗化了。而且,古代的讀書人對佛道兩家的學說也多有涉獵,當做是一種學問來研究,倒並不是真的信仰。
正德駕崩本是國喪,可對全天下的讀書人來說未必不是一件好事,至少可以多一次考試機會。
如果歷史不發生大的變化,嘉靖一行應該在本月底抵達北京。
所以,白雲觀中也住了不少士子。如果能在裏面住一段時間,倒也能找到讀書的感覺。
人臣的頂點是入閣為相,官居一品。
孫淡現在所需要做的就是同京城道家人物有所接觸,並被他們所接受,如此一來,才能夠改變自己在嘉靖心目中的形象。
老實說,雖然有大功在手,但孫淡並不認為嘉靖就會對自己有什麼好感。首先,嘉靖是個合格的皇帝,合格皇帝最大特點就是沒正常人的情感,也最討厭別人在他面前擺資格,所以,所謂的從龍身份,還是少提為妙。
至於陸炳,因為年紀還小,應該還不會擔任實際職務。錦衣衛指揮使一職,應該落到他父親陸鬆手中。
有超級題庫在手,孫淡對未來的科舉倒沒什麼可擔心的。八股文到了清朝末年,可以說該出的題目都已經出盡,四書五經的每一句話都有相應範文。孫淡到時候只需要選一篇謄上去就算完成任務,更何況,他對未來的秋闈、春闈會出什麼題目也是心知肚明。
這事有些糟糕,得想辦法扭轉。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明朝的選官和人事制度還是有一定科學性的。
陳皇后好不容易做了皇后沒幾年,卻因為性格剛烈是個眼睛里不揉沙子的人物,也因為性格原因同嘉靖關係惡劣。嘉靖七年的時候,一日,她正於嘉靖同坐,張妃和方妃獻茶,皇帝一時性起,抓住兩個妃子的手便笑道:「真好一雙溫潤如玉的小手!」旁邊的陳皇后心中嫉妒,一怒之下將茶杯摔在地上,惹得嘉靖不快。於是,皇帝勃然大怒。皇后驚悸,當時身懷有孕,未能保住孩子,墮娠而崩。
「可惜你不是仇十洲,若是那仇英來畫這兩面牆壁,不要說二兩銀子,就算是二十兩,貧道眉頭都不會皺一下。」
此詩乃是南宋末年全真仙人丘處機所做的《青天歌》,丘真人乃宋元時期全真掌教,道教龍門派的創始人,而龍門派則是後世道教中最大的流派之一,道統所在的白雲觀也是中華道教協會的總部,歸制極大,香火鼎盛,遊人如織,是北京市有名的旅遊景點之一。
黑胖道士拿仇英出來說事,分明就是調侃這個陳姓秀才。
當然,也只有孫淡才知道,即將繼位的嘉靖皇帝是一個虔誠的道教狂信者。只要他一登基,作為京城最大的道觀,長春真人的衣缽道統,白雲觀將迎來一個全盛時期。
當然,如果孫淡願意,以他的從龍之功,做個高官也是尋常事。
念及與此,孫淡索性同枝娘說了一聲,準備在白雲觀住上一段日子。一來,時間已到了農曆四月,北京城中的天氣也邪性了些,一年十多天大太陽。氣溫突然升高,估計起碼有攝氏二十六七度的樣子。孫淡自從練了馮鎮的拳法之後,身體越發壯健康,也胖了不少。加上本就不耐熱,更覺難受,也就沒辦法在衚衕里呆下去。
黑胖道士早見看陳姓秀才不順眼了,聞言冷笑道:「嘿嘿,這麼說來,你是覺得自己比仇英畫得還好喏。據本道爺所知,你們元城陳家好象是畫年畫的,隨便畫幾筆關公秦瓊鍾馗年汪什麼的估計還成,最同人家仇英比青綠山水花鳥人物,你們比得上嗎?」說完,一揮衣袖揚長而去。
孫淡想不到在白雲觀里遇到陳皇后的族人,有些意外,便有心結交。雖然明朝的祖宗加家法是不允許外戚干政的,這個陳秀才將來也不可能做大官,可看這人的品行也不錯。
「三尺雲璈十二徽,歷劫年中混元所。玉韻琅琅絕鄭音,輕清遍貫達人心。我從一得鬼神輔,入地上天超古今。縱橫自在無拘束,必不貪榮身不辱……」
當然,這些都不是孫淡所需要操心的。他一心科舉入仕,如今還是一個小小的秀才,雖然在嘉靖繼位一事上發揮了巨大作用,可若讓他現在靠著這分功勞去做官,內心中卻不大願意。
消息一傳出,整個北直隸的士氣們都在摩拳擦掌,準備秋天的鄉試,進來覬覦明年春天的會試以及殿試。
這情形讓孫淡想起當初高考的時候,自己背了一背包書去縣城一個親戚的空房裡複習時的情形。如今回想起來,真是不勝唏噓。
其中,仇英最擅山水,其中最著名代表作是《清明上河圖》。當然,同北宋張擇端的那副《清明上河圖》不同,仇英的《清明商河圖》畫的是蘇州風景。賻儀當初從北京逃到瀋陽時就帶了四副《清明上河圖》,其中除了張擇端那副外,還有仇本《清明上河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