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章 引無數英雄競折腰

不管什麼場合，亦遑論什麼時候，更不管現場中有著什麼樣的大人物，只要有他在，那麼所有人的目光，都必定只會在第一時間就被他所牢牢吸引。他盤膝據坐在一張寬敞華麗的浮遊輪椅之上，身上除去一件寬鬆而舒適的白袍以外，便再沒有任何裝飾。因為他的身份和地位，都已經登峰造極，使他再不必以任何多餘的東西來彰顯自己。他手中橫持著個銀質煙嘴，用根長長軟管連通了安裝在輪椅旁邊的半透明水煙壺，正不住地吞雲吐霧。充斥了四周大片空間的煙霞，原來就是由他所造成。

「老師」就是凶獸天王段千山。藍海的父親藍天、剎家兄弟的父親剎嚴、以及鯊家三兄弟的堂伯父巨鯊天王，這三位各自也曾經在其生命中散發出璀璨光芒，將【藍國】天空照亮的強者，全部也是他的徒弟。

「滋～」的輕響聲之中，原本光滑平整，渾如整體的飛行梭表面，突然顯現出一道裂縫。緊接著，裂縫不斷擴大，翻開來形成一片三十度左右的斜坡，架在飛行梭和地面之間。轆轆滾動聲隨之響起，但在船艙內的人影現身之前，卻先有一大片濃厚的白煙往外飄出。雲霧瀰漫，幾乎完全填滿了這整個空間，讓視力被人為性地降低到了最低點。但這片會場實在非常寬廣，空氣流動之下，自然而然地就造成了陣陣晚風。濃密煙霧迅速變得稀薄，一站一坐的兩條人影，便迅速在雲霞之中顯現出自己的身形。

「原來如此。是從古代遺迹中挖掘到的啊。」藍海心中這才為之釋然。搖頭道：「對不起，老師。我這裏……」抬手用手指在自己的腦袋上敲了兩下，續道：「似乎被人下了磁場天鎖。關於以前的事情，我都不記得了。不過，我可以肯定，自己百分之百就是藍海，並不是其他的什麼人。」

能量天王，這個體重達到三百公斤的大胖子，體形十足十活像是個皮球，面上五官被擠成一團，肥腫難分。說起話來顛三倒四，東拉西扯不知所云。與其說他是天王，倒不如說他是個滑稽的小丑，還有更多人相信。但是，卻從來也沒有人膽敢取笑他。因為凡是曾經這樣做過的人，他們統統都已經死掉了。不要說「笑」，甚至就連「哭」，也已經永遠「哭」不出來。

黑鯊依仗著有堂伯父巨鯊天王在背後撐腰，所以從來也不肯讓人。即使對方就是整個【藍國】輩分最高地位最尊的凶獸天王，心底下照樣對之全無半點敬畏。縱使也跟著兩名兄長一起彎腰鞠躬，其實肚子里卻在暗暗咒罵這個老不死。聽到凶獸天王言下之意，似乎要大家別再無事生非，他立刻又是大感忿忿不平。當下抬起頭來，大聲叫道：「大家都是【藍國】的人，本來就沒什麼分歧爭執的。不過老師，現在這裏卻有個從地球來的姦細啊。不先將他揪出來嚴刑拷問，說不定明天地球的艦隊就要攻過來了。事關重大，假如有人因為這種人為疏忽而被害死，那麼責任究竟算是由誰來負？老師你嗎？」

萬眾矚目下，反重力飛行梭放出起落架，徐徐降落在會場的另外一端。藍姬帶著藍海，還有剎加兄弟和鯊家三兄弟，以及段霹靂與能量，全部都神情嚴肅地舉步上前，在距離飛行梭約莫有七、八米之遠的地方矗立不動。而會場內其他的賓客，則是更在這之外圍成半圓，幾乎人人面上表情都一模一樣，同樣也混合了尊重、敬仰、以及些微的畏懼。畢恭畢敬，甚至連呼吸也惟恐太大聲，會驚擾了飛行梭里的「老師」。

沒有大智慧，卻不缺乏小聰明，黑鯊就是這樣的人。他一開口就咬定了藍海是地球來的姦細不放鬆，而且還搬出「國家利益」和「人命關天」這兩頂大帽子，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給凶獸天王戴上了再說，逼著對方不能再大事化小，小事化無。從某種角度而言，倒也算得上是著好棋。但與此同時，這行為卻是對凶獸天王大大的不敬。白鯊反應最快，一下子跳起來抓住自己弟弟，疾言厲色地喝道：「三弟，你胡說八道些什麼？和老師說話，是可以用這種態度的嗎？立刻向老師道歉！」不由分說，伸手搭上黑鯊的腦袋，用力向下就按。黑鯊不敢違拗哥哥，被迫低頭，卻半個字的道歉說話也不出口。灰鯊畢恭畢敬地向凶獸天王鞠躬，惶恐地道：「老師，黑鯊他年紀小，不知輕重地胡亂說話，實在對不起。我代他向老師道歉了。」

「哦，磁場天鎖啊。」凶獸天王點點頭，和顏悅色道：「好孩子，過來讓我檢查一下吧。說不定老頭子可以替你解開它的。」藍海答應了一聲，在輪椅面前屈膝半跪，低下頭去，以方便對方檢查。凶獸天王是【藍國】國內除去巨鯊天王以外，唯一一位擁有二十五萬匹絕頂力量的強者。假如說還有誰可以解開自己腦里的磁場天鎖，那麼凶獸天王肯定就是不二人選。而藍海確實也非常想知道，自己那段被封印的記憶之中，究竟隱藏著什麼樣的秘密。

站在浮遊輪椅身後，和凶獸天王一起從飛行梭里走出來的那個人，低低地答應了一聲。然後伸手按在輪椅背後，推著它向前走出。燈光之下，只見這人身材極其魁梧高大，現場之中，就只有剎亞才可以和他相比，其他人統統都矮了一頭。他身上穿著件赤紅風衣，雙手戴了對紅色皮手套，鼻樑上架著副紅色太陽眼鏡，連頭髮也是赤紅如火。五官線條剛硬，給人以一種硬邦邦兼沉默寡言的感覺。

凶獸天王伸手出來，按在藍海後腦之上。一股極微弱極微弱的暖流，從他掌心處徐徐滲入。開始時，藍海只覺得有陣微微的麻癢感，但隨著凶獸天王輸入的力量不斷深入下去，迅速激起了磁場天鎖的反彈。兩股力量以他的大腦為戰場，當場再度激發出了那種彷彿有根燒紅鐵棍，正在自己腦殼裡面不斷攪動的激烈劇痛。藍海的面色立刻只剩餘一片蒼白，無數顆足有黃豆般大小的汗珠同時滲出，迅速將地面打濕了一大片。十根手指死死捏成拳頭，指甲掐入掌心，幾乎要刺出血來。他咬緊牙關，拚命忍耐著不吭半聲，喉嚨深處卻已經禁不住生出了陣陣「咯咯～」的怪異聲響。

「呵呵，大家好大家好。居然都這麼賞臉，一起來迎接我這個老不死，可真讓老頭子覺得好開心呢，呵呵呵～～大家都快快起來吧。」出乎藍海意料之外，和「凶獸天王」的顯赫名頭似乎完全拉扯不上關係，段千山笑容和藹，說話平和，身上也並沒有散發出任何足堪稱道的特殊氣勢。整個人看起來，就似乎真的只是個平凡老頭。他拿起煙嘴，用力又吸了一口，笑道：「難得這麼人齊，又難得這麼開心，大家都今天晚上都應該高高興興地玩個夠本才對。否則的話，豈非就辜負了這良辰美景？總而言之，不管大家平日里有什麼爭執，有什麼不同意見也罷，今天晚上都統統忘了它。只講風月，不談國是，好不好？」

黑暗夜幕之間，陡然又亮起了一點光芒。光芒迅速由遠而近，飛到了「天星堡」的上空，並且高度越壓越低。會場內所有人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那赫然是一艘由頭至尾長達十五米，形狀活像橄欖核，外表則銀光閃閃的飛行器。沒有剛才鯊家三兄弟出場時那種震耳欲聾的嘈雜聲音，僅僅發出了陣陣如蜂鳴般的輕微「嗡嗡～」聲響。因為這艘反重力飛行梭，就是【藍國】先進科技的代表作之一。

段千山隨意揮揮手，笑道：「呵呵，沒關係沒關係。年輕人嘛，想說話當然就可以說。什麼東西都悶在肚裏，那不是變成我老頭子一樣了？嗯～聽講海兒從地球平安回來了？回來了就好，回來了就好啊。呵呵，赤獸，老頭子老眼昏花，這裏光線不怎麼好，看不清楚呢。將我向前推上去一點。」

乍見此人，環伺在側的藍姬、剎亞、灰鯊、段霹靂等天王級強者絲毫也不敢怠慢，立刻不約而同地向著他彎下腰去，深深鞠躬致敬。異口齊聲道：「學生參見老師。歡迎老師大駕光臨。」話聲才落，站在這個歡迎圈子外層的那幾百名賓客們，也隨之彎腰鞠躬，畢恭畢敬叫道：「參見老師。歡迎老師大駕光臨。」幾百個喉嚨竭盡全力呼喊，即使沒有使用上任何超能力量，但那聲音依舊匯聚成巨大洪流，奔騰洶湧直衝雲霄。霎時間，整座「天星堡」的窗戶玻璃都一齊格格發抖，而會場中心噴水池裡高達二十米的巨型噴泉，更加在剎那間被震得陡然矮下去老大一截，半天也恢復不過來。

能量無可奈何，也就只能嘆著氣搖了搖頭。他迴轉身來，臉色立刻又是一變，笑嘻嘻地大聲說話道：「哈哈，難得今天竟然這麼齊人，實在是個好日子，好日子啊。藍姬天王，剛才的煙花還有沒有？大家都知道了，老師他是最喜歡湊熱鬧的。剛才的煙花放得『呯呯嘭蟛～～』，實在有夠熱鬧。再加上聽說藍海老弟竟然回來了，所以很想過來溜達溜達呢。來來來，音樂音樂，大家都準備好來迎接老師啦。」

段千山抬手示意赤獸不必再推輪椅，隨即微笑道：「好，好，乖孩子。怎麼？覺得老頭子衣服上這兩行字很奇怪么？記得以前老頭子曾經告訴過你，這是我年輕時在地球挖掘一處古代遺迹時所得到的，叫做絕句。老頭子當時還手把手地教你這兩行絕句應該怎麼念呢。怎麼，不記得了？」

「江山如此多嬌，引無數英雄競折腰。」

就在凶獸天王吩咐赤獸，要他將自己坐著的輪椅向前推出去之同時，藍姬也悄悄地在藍海的後背上推了一把。藍海心下明白，順勢邁步向前，越眾而出。走得近了，他忽然發現，在凶獸天王那件白袍的左右兩側衣襟上，原來還綉著兩行龍飛鳳舞的毛筆字。再仔細看時，不禁得當場嚇了一跳。原來，那居然就是二十世紀中國一代偉人毛爺爺，生平所創作詩詞當中最膾炙人口的一首，下半闋起頭之兩句。

雖然做著僕人才會做的推輪椅工作，但他非但沒有為此而偷懶懈怠慢，反而做得一絲不苟，就彷彿這推輪椅的工作，就是全世界最神聖以及最重要的工作一樣。當然，也沒有任何人會以為他真的只是名傭人或僕役。事實上，論力量論身份論權勢，他就絕對可以灰鯊及剎亞等強者平起平坐。因為他就是凶獸天王的另外一位養子，段霹靂要稱呼為大哥的人，【藍國】另一位「十大天王」——赤獸。

那位盤坐輪椅上吞雲吐霧的「老師」哈哈一笑，放下煙嘴，隨手左右擺了兩擺，立刻揪起微風陣陣，將漫天煙霧全部吹散，顯露出本來面目。燈光映耀之下，只見他滿頭的烏黑長發隨意披散在肩，下巴處留著梳理得整整齊齊的山羊鬍子。那眉宇五官乍看之下，似乎大約是有五六十歲年紀。但假若仔細端詳，則又會覺得他頂多三十齣頭。可是如果再三細望，可能更會覺得他早便過了古稀之年。總而言之，說他像是什麼年紀，他就是什麼年紀。但事實之上，在場所有人也都知道，眼前這位「老師」其實已經度過了超過整整兩個甲子的漫長歲月。截止今年為止，他剛好是一百三十八歲。

凶獸天王皺起眉頭，顯得十分為難。猶豫片刻，終於還是主動抬起了手掌，將力量收回，嘆氣道：「不行。下這道磁場天鎖的人，手法十分巧妙。再加上力量流量又高得出奇，實在棘手。假如下在其他地方，那麼要強行解開的話，倒也不是不行。可是偏偏下在大腦……如果持強硬來，恐怕會讓這孩子變成白痴啊。」

顯而易見，凶獸天王這幾句話絕非無的放矢。至於那究竟是對誰說的，各人心中自然明白，也用不著再多作解釋了。段霹靂眉毛輕輕一跳，垂首不作說話。灰鯊和白鯊也低頭微微嘆了口氣。偏偏三兄弟之中年紀最小，性格也最跋扈最桀驁不馴的黑鯊，就硬是不服氣。

在武神時代，科學家年經過詳細研究之後，判斷出領悟並且掌握了磁場力量的強者，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對自己身體結構進行本能性的改造。故此其極限壽命，可以大幅度延長到約莫三百年左右。不過，這隻是一個在完美條件下所能夠達到的最理想情況。現實之中，磁場強者因為各種各樣的戰鬥，平均壽命往往比起普通人也長不到哪裡去。能夠活到六、七十歲，就已經可以說得上是罕見的高壽了。而目前大地的強者之中，就只有無量武神大海無量，以及前任海虎武神白無邊兩個人，年紀是可以超過六十五歲。一百三十八歲，幾乎是他們年紀相加之總和，簡直就令人難以置信，但卻是千真萬確的事實。而製造出這個與之同時代者，沒有其他任何人可以辦得到的奇迹，本身就說明了「老師」的不凡。

當然，同樣身為【藍國】十大天王之一，段霹靂就不會害怕能量。事實上，自信而高傲的霹靂天王，便從來也沒有害怕過十大天王當中的任何人，即使巨鯊天王亦不能例外。正因為這份自信，所以他才敢在這個天王畢集，群雄環伺的場合，公然講出「違令者死」的囂張說話。更敢向剎加和藍海出手，而且刀刀要命，根本半點顧忌也沒有。可是此時此刻，能量那「老師」兩個字出口，段霹靂立刻就是一震。他咬緊牙關，回頭向藍海狠狠盯了兩眼，目光中赫然全是刻骨的怨毒和仇視。兩眼蹬過，他乾脆利落地就將「風雪」納回刀鞘之中，垂手站開，再也不說話了。當然，頂多也就是不說話而已。要想讓他和藍海什麼「拉拉手做個好朋友」，那絕對是殺了他的頭也不肯的。

這兩句詞，贊一聲霸氣側露，便絕不為過。霎時間，藍海簡直被震得風中凌亂，如魔似幻。他肚裏暗暗叫道：「尼瑪的這是什麼情況？難道凶獸天王他也是穿過來的？這也太不科學了吧？一定是體制的問題沒錯……」面上肌肉突然變得僵硬無比，強行壓抑住不讓自己的驚訝詫異顯露在外，徑直行到凶獸天王身前，鞠躬行禮，叫了聲：「老師。」

藍姬天王眉宇間流露出一陣欣喜。不假思索地，連拍三下手掌。因為害怕被戰火所波及，故而遠遠躲在會場角落裡的樂隊，這才長長吁了一口氣，戰戰兢兢地坐回原位。片刻之間，音樂聲再次響起，上百名僕役則同時進入會場，鋪上新的草皮以及將直升飛機殘骸移走。不過短短几分鐘時間，剛才打鬥過的痕迹被徹底清除得乾乾淨淨，一切也恢復舊觀，就彷彿什麼事也沒有發生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