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2章 北巴吐城（一）

無數棟各具個性特色，擁有不同藝術風格的高樓大廈，鱗次櫛比地屹立於大地之上。七彩繽紛的霓虹燈光由此點亮，並且同時投向天際，將漆黑夜幕裝點得五光十色。安裝在大樓頂層的立體投射裝置則變幻不定，放映著一個接一個的城市形象宣傳廣告，渲染出一派花團錦簇的繁華氣象。

當然，月球的普通平民以及領導人們怎麼看待「北巴吐城」，以及圍繞這座新興城市究竟出現了些什麼問題，死了多少人，等等等等，這些都完全和前來玩樂的遊客們沒有絲毫關係，而他們亦不關心這些。他們只要知道，這裡有各種好玩的刺激和娛樂，可以最大限度地給自己帶來滿足，那就已經足夠了。

「蛇蝎美人」他們三人，已經被藍海所收服。未得藍海命令，他們絕對不敢對電虎和冰天出手。但在那股濃郁得宛若實質的殺氣影響之下，兩名【銀月派】真傳弟子，依舊不自覺地感覺毛骨悚然，下意識就往後縮。原本勸說藍海將「黑暗牢獄」他們賣給月球的說辭，也就此被堵在嗓子眼裡，再也說不出口。

每天晚上必定要舉行的花車巡遊，此時此刻，正在位於城市中軸線之上的「月神大道」進行著。打扮得既華麗又性感的演員們，在震天價響亮的音樂聲中，使盡渾身解數，作出了熱辣辣的表演。大群觀眾分別站立在街道兩旁。鼓掌聲喝彩聲叫好聲口哨聲音樂聲歌唱聲嬉笑聲，全部都統統混合在一起。絢麗燦爛，熱鬧喧囂，還有歡樂喜慶……諸如此類的形容詞，此時此刻便完全化為實體，將整座城市也徹底籠罩其中。

藍海並不是專門來這裏尋求刺激的遊客，但同時，他也沒有意欲想去干涉月球內部的問題。反而電虎和冰天他們就表現出了無比的熱情，不斷向藍海宣傳「北巴吐城」的各種遊樂玩意，更承諾飛船降落後，會帶藍海去城中最熱鬧的賭場玩上幾手。他們之所以如此，除去感激救命之恩以外，更重要著，是藍海身為大地第二武神，統治著東瀛扶桑這塊地球上屈指可數的富裕地方，身家無比豐厚。在已經過窮日子過得怕了的月球人眼中看來，就絕對屬於需要下大力氣去巴結的對象。

在大地上遊歷的時候，藍海就到過許多不同地方，見識過許多不同的人。在「武神時代」這個混亂的世界里，文明出現倒退，野蠻暴力支配了一切。絕大多數地區之中，都已經不存在什麼秩序。人們為了生存，不得不強迫自己儘快在身心兩方面都儘快成熟起來。像奧雲這種，心理年齡依舊可以和生理年齡保持著一致性，而不是少年老成，甚至心態未老先衰的年輕人，簡直比大熊貓還要稀罕。

從長遠方面來看，「北巴吐城」的建立，始終也只屬於權宜之計，不可能單單依靠它，而完全解決月球上因為人口過剩所帶來的各種問題。所以在某些老派人物眼中，「北巴吐城」就像一頭貪得無厭的吸血鬼，將月球上其他城市的活力統統都壓榨殆盡，然後自私地供給自己獨個兒享受。對於月球整體非但沒有幫助，反而只會衍生出更多麻煩，那麼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別胡亂折騰豈非更好？

從某些角度而言，「銀月五聖」以及其他老派人物不喜歡「北巴吐城」，也是情有可原的。因為這座新興城市的繁榮，說句不好聽的話，就完全建立於對於月球其他地方的壓榨之上。要在短時間內從無到有地建造起一座城市，所需要動用的人力物力之巨大，便絕對可想而知。月球的日子本來就過得緊巴巴，再憑空背上這麼沉重的一副擔子，簡直就是雪上加霜。

藍海喝了兩口奶茶，忽爾愕然一怔。只見那位【銀月派】小師弟奧雲，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偷偷離開他兩位師兄地擅自溜了過來，在自己面前規規矩矩地站著。稚氣未脫的臉龐上，兩隻大眼睛閃啊閃的，看上去倒也頗引人喜歡。藍海不僅微微笑了笑，和顏悅色地問道：「奧雲，怎麼了？有話想講？」

這樣一本正經的大聲鄭重道謝，雖然多少有些幼稚，但也因此而顯得特別地真誠。施恩固然不望報，否則就是市恩了。但接受了幫助的人過來表示感謝，藍海同樣也會覺得很高興，並不會矯情而不肯接受。他又笑了笑，道：「很好，這份心意我已經感受到，並且收下了。那麼……呃，你也知道。我和你大師兄是結義兄弟，所以如果不介意的話，那麼我也稱呼你小師弟吧。奧雲小師弟，你專門過來，是有話想講嗎？」

不過話又說回來，這種飲料也沒什麼難弄的，藍海只是簡單地提供了一下思路，人家做出來的東西，就已經比藍海以前在什麼「大卡司」或「咕嚕咕嚕」之類連鎖店裡買到的奶茶，要更加好喝上至少二三十倍。能夠清清凈凈，不受任何打擾地在這裏品嘗自己喜歡的飲料，偷得浮生半點閑，也是相當難得的休憩。

「是。是關於大師兄的。」奧雲重新直起腰桿站好。認真地問道：「藍海武……哥哥，大師兄他在地球，過得還好嗎？還有，大師兄他，究竟什麼時候才能回來啊？我和三師兄都很想念他呢。」這小子倒不笨，懂得打蛇隨棍上，立刻就改了對藍海的稱呼，叫起哥哥來。

雖說「北巴吐城」正式開始運營之後，確實財源滾滾。但是借了平原星那麼大一筆負債，再加上各種各樣的支出，即使財政報表再好看，月球普通老百姓的壓力卻非但沒有感覺到任何改善，反倒比起之前更加惡化了。當然，能夠有機會進入「北巴吐城」工作的月球人，生活確實比起以前有了大幅度改善。然而，「北巴吐城」本身可容納人口也有極限。同時人往高處走，水向低處流，理所當然地，幾乎所有生活不如意的月球人，都削尖了腦袋拚命想進入這座新興城市，以分享城市發展的一杯羹。這就造成了新的矛盾。

剎加既然有興趣，那麼正中電虎和冰天的下懷。雖說由始至終，藍海都沒有向其他人介紹過自己這位老表的真正身份，不過在兩位【銀月派】弟子看來，既然可以和藍海走在一起，那麼想必同樣也是位大富豪了。不管他究竟是什麼人，只要是有錢富翁，那就無任歡迎。所有熱情都全部轉移到了剎家二少爺身上。三個人坐開到旁邊去圍繞成小圈子，聊得興高采烈，越說越是興奮。

這種巴結討好行為的本身，確實讓電虎和冰天顯得很沒有格調，非常對不起自己「磁場強者」這個身份。但是這又有什麼辦法呢？所謂一文錢也可難倒英雄漢。有錢雖然並非萬能，沒有錢卻是萬萬不能。而今時今日，月球所缺少的，又何止是億億萬萬個一文？有錢不但能使鬼推磨，同樣也能使磁場強者低頭啊。

作為一座旅遊城市，必須特別注重城市形象。否則的話，一旦讓旅客產生了反感，那麼「北巴吐城」就算徹底完蛋了。而作為來遊樂玩耍一擲千金的遊客們，肯定不希望看見渾身髒兮兮，衣衫襤褸的乞丐出現在身邊。而如果遭遇偷盜、搶劫、以及詐騙之類事情，那麼遊客的心情就更差了。為此，以蕭三十三為首的城市管理者們，就設置了嚴格的准入制度，派遣重兵在城市外圍的邊緣地帶進行巡邏和守衛，禁止一切未經許可者進入城市。而那些未能得到許可的月球人，也不會就這樣善罷甘休。所以為了這個問題，今年以來，月球上已經發生過好幾次大規模暴動。至少有五位數的月球人，在暴動中失去了生命。

以上種種經過，都是在飛船【長生京】號飛往月球的旅途之中，電虎和冰天，還有奧雲等人所親口講述，而由「蛇蝎美人」等異變強者，在某些關鍵位置作出補充說明。等到將這件事可謂複雜的前因後果，全部都講述明白之後，不知不覺之間，【長生京】號，以及那艘在剎加眼中看起來破爛得簡直不能忍受的月球飛船，兩者與月球之間的距離，赫然只剩下不滿十萬公里。而以飛船的航行速度來計算，頂多隻要兩個多小時，飛船就可以到達月首都「巴吐城」，並且進入宇宙空港停泊了。

他們能夠聊得這麼投契，那是再好不過，藍海也能落得個耳根清凈。回頭向沙龍裏面的另外一個角落瞥了兩眼，赫然只見「蛇蝎美人」、「明察秋毫」、「黑暗牢獄」三名異變強者也正同樣地圍成個小圈子，相互間正低聲地說著話。剛才聽到電虎和冰天提及「北巴吐城」強迫異變人參加格鬥大賽，並且以虐殺他們來取悅客人吸引賭客投注賭博的時候，儘管心裏明明知道那些都並非火星人，而是在月球上土生土長的，但三名火星武神的反應，依舊顯得十分激動。「明察秋毫」更加雙眼冒火，恨不得動手殺人報仇。

這些老派人物們所無法理解者，乃是社會的活力，根本就是從不平衡之中所產生。面對沉重壓力，月球要想生存，就不能再按照以前的步調繼續走下去，必須摸索新的道理。否則的話，便絕對只有死路一條。「北巴吐城」並不是解決問題的完美方案，但它的存在，畢竟也勉強地將月球從崩潰邊緣稍微拉回來了一點。而有了這點迴旋餘地，月球才能有力量，可以去找出真正解決問題的方案。也正因為看透了這一點，所以被視為下一代月球領導人的銀河，才會明知師父們不喜歡，卻仍要全力支持「北巴吐城」的存在。

奧雲稍微有點沮喪地低下了腦袋，那張認真的臉龐上，出現了很明顯的寂寞表情。道：「雖然確實很近……可是師父一向立有規矩，在十五歲生日之前，嚴禁我離開月球。這次偷偷溜出來，被師父他們知道的話，我可就慘了。藍海哥哥，以前大師兄在的時候，他總是會替我求情的啦，不過現在……」

不僅如此，隨著這座新興城市越來越繁榮，在最近這幾個月以來，更加已經有人開始以「南巴吐城」來稱呼月球首都。雖然，月球首都確實是位於「北巴吐城」以南的三百公里，但是它所擁有的歷史地位，卻決不是「北巴吐城」所能夠與之相提並論的。這種稱呼的出現，乍看之下似乎微不足道。它所代表的意義卻是無比巨大。理所當然地，這種變化被某些老派人物看在眼中，便只會讓他們覺得痛心疾首。所以儘管「銀月五聖」等人因為迫於無奈，只能默許這座「腐化墮落」的新興城市存在，但他們自己本身，卻始終頑固地拒絕踏入這座城市，哪怕僅僅只是半步。

藍海恍然大悟，不禁有些好笑。看不出來。奧雲長得一副乖寶寶的模樣，原來也是個小滑頭。他轉彎抹角說了這麼一大通，道謝還在其次，最重要的目的，卻是害怕自己私下溜出來的事，被師父「銀月五聖」發現之後會發怒，所以打出狂風這張感情牌，來請求自己大師兄的結義兄弟幫忙說情。藍海身份尊貴，是大地第二武神。「銀月五聖」無論如何也非得賣個面子不可。不過想來也是，如果奧雲不是這麼一個小滑頭的話，那麼他也不會不顧兩位師兄的反對，獨自偷偷溜上飛船，直到快要到達火星的時候才現身了。

醉生夢死，紙醉金迷，這就是新興城市「北巴吐城」。作為一座剛剛建立起來還不足兩年的城市，它便沒有任何文化和歷史的沉澱以及底蘊可言。但與此同時，它所擁有的活力以及，卻是全月球之最。甚至於，就連月球首都，由當初明月聖王一手建立起來的「巴吐城」，相比之下，也同樣顯得陳舊褪色了。

藍海對於去賭場遊玩，同樣也是沒有什麼興趣。所以電虎和冰天的熱情介紹，就只能讓他覺得很煩。相反，剎加因為畢生都生長在嚴肅刻板，幾乎容不下任何放縱和墮落存在的【藍國】，所以對於「北巴吐城」的繁華熱鬧，自然而然地就感覺呯然心動，不勝嚮往。興緻一上來，不由得就拉著電虎和冰天兩人坐到旁邊，仔細盤問起關於北巴吐城裡，各種遊樂玩意的種種詳情細節來。

藍海微微一笑，收回目光，端起放在面前的細白瓷茶杯，悠閑地呷了兩口香滑奶茶。說起來，【藍國】的飲食習慣都是偏西方式，這和【藍夢】組織最初建立於美國也有關係。所以「奶茶」這種藍海在穿越之前就非常喜愛的飲料，【藍國】根本沒有，還必須讓藍海親手指導【長生京】號飛船上的餐飲部人員，好不容易才能把這種飲料重新再現出來。

可是，即使那些不該出口的話，事實上並沒有出口，先前隱伏于電虎和冰天說話中的某些暗示動作，看在有心人眼中里，卻絕對已經洞若觀火。被迫離開火星，「明察秋毫」他們心中已經惴惴不安。而要去的地方又是月球，三名火星武神此時此刻的心情，也就絕對可想而知了。當然藍海和狂風武神關係好，這是沒有錯。但那也只是雙方的私人關係而已。哪怕愛屋及烏，藍海也還不至於要將自己好不容易收服回來的部下，隨便送給【銀月派】去糟蹋的這種敗家打算。不過這種說話，就沒必要特地說出口了。

所以，奧雲這個小小的陰謀，就沒有招致藍海的反感，只會讓他覺得親切。他下意識地伸手出去，狠狠地揉了揉奧雲的頭髮，笑道：「打的鬼主意不錯。好吧，那麼就幫你這一回。不過小師弟，你這次其實也沒有做錯什麼。溫室之中生長的花朵，無論看起來有多麼嬌艷美麗，始終經不起風雨。想要成為強者的話，在艱苦磨礪之中挑戰自我，那是絕對有必要的。」

狂風究竟因為和「銀月五聖」發生什麼衝突而離開，這件事不但狂風自己從來不肯說，就是電虎和冰天他們，同樣也諱莫如深。藍海更加只屬一知半解。不過與此同時，他心中微微輕動，隨即便漫不經心地說道：「義兄他什麼時候能夠回月球嘛……關於這個，我也不大清楚的。不過小師弟，其實也用不著我來傳話，你自己就可以直接去問啊。月球和地球之間，不過就只有區區的三十萬公里而已。」

奧雲用力點點頭，認真地道：「嗯。這次我們三師兄弟能夠平安回來月球，都是託了藍海武神，你的福呢。師父教導，受人之恩不可忘。即使暫時沒有力量報答，也要時刻銘記在心。所以……所以……」他頓了頓，忽然低頭彎腰，向藍海深深鞠躬，大聲道：「藍海武神，實在很多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