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篇 水星戰亂篇
第476章 人生導師，寶貴一課
能量愕然一怔，隨即仰天哈哈大笑，連連搖頭道：「殘忍？哈哈，白老弟，你怎麼會這麼想？大錯特錯了。我們這樣做非但不殘忍，恰恰相反，是無比仁慈的天大好事啊。白老弟你想想，人若沒有夢想，和一條鹹魚又有什麼分別？所以那些月球人啊，他們以現在這麼個狀態活著，其實根本不能算是活著，只是一群還沒有斷氣的行屍走肉而已，即使勉強掙扎著生存了幾十年，亦根本毫無意義的。
「啊啊，有的人活著，他已經死了；有的人死了，他還活著。有的人，他活著別人就不能活；有的人，他死了為了多數人更好地活。那些值得尊敬的，高尚的，偉大的月球人啊，他們將永遠活在我們的心裏，永垂不朽！永垂不朽！」
沒有勉強自己，鐵馬任憑這突如其來的慾望將自己身體控制。他斜身倚在路邊電燈柱上。不假思索地探手入懷，取出一盒香煙打開，用食指和中指合力夾住其中一支，然後湊到嘴唇邊。左手「噠～」地彈個響指，蔚藍色電火花立刻在他指間跳躍閃爍著，將香煙點燃。鐵馬深吸一口，閉氣任由尼古丁在自己胸膛里繚繞旋轉。良久良久，直至那口尼古丁的勁道都已經被吸收殆盡，他這才把那口氣重新吐出來。低頭望望手指中的香煙，赫然已經燒完了三分之二以上。鐵馬下意識地笑笑，接著又把香煙湊往嘴唇邊。
腦海里一片混亂，剎那之間，鐵馬只感覺天旋地轉，幾乎要連站都站不穩當了一樣。他連忙伸手扶住身邊的電燈柱，竭力定了定神，將信將疑地問道：「能量兄，你剛才說的……都是真的？將月球人送去水星，是為了他們好？我們這樣做，才是正確的？」
越說越激動，越說越興奮。能量情不自禁，在半空中激烈地揮舞雙手。聲調高亢，眉飛色舞，七情上面。就彷彿此刻他並非站在漆黑陋巷之中對著鐵馬說話，而是站在燈光輝煌的大會主席台上，正向著觀眾席處那成千上萬的聽眾進行著演說。那番充滿鼓動性的長篇大論裏面，字字句句，無不令聽眾產生出某種強烈感覺。那就是：假如自己不努力把月球人們到水星去死，那反而對不起他們，才是真真正正罪不可赦！
眼前這位重達三百公斤以上的大胖子，正是「凶獸天王」座下門徒，前【藍國】十大天王之一，如今「理想鄉」的大管家，能量。他呵呵一笑，直接把雪茄盒子塞進鐵馬手裡，道：「你老哥我生平沒啥愛好，金錢於我如糞土，女人於我如骷髏，也就好吸口雪茄什麼的而已。所以以前還在【藍國】的時候，我名下有塊土地，專門劃出來種煙葉的。白老弟如果喜歡，那麼儘管拿去就是。老哥我還多的是。」
「死亡？活在這個世界上，誰人能夠永遠不死？所以真正最重
霎時間，鐵馬看得目瞪口呆，根本說不出半句話來。因為他從來沒有想過，居然還有人能夠將『送人去死』這種事情，講得如此理直氣壯和冠冕堂皇的。可是……為什麼？為什麼自己竟然也覺得能量所說這番話，確實很有道理了？難道說，這才是真正的真理，而自己之前所想的一切，全屬錯誤和沒有必要的嗎？
鐵馬斜眼瞥過去，立刻就有一團重達至少三百公斤以上的脂肪闖入眼帘。那張圓嘟嘟的臉龐上面到處肥肉橫生，把眼耳口鼻都擠成了幾條細逢。幸虧此刻兩人都站在路燈下，否則只要眼力稍差，都肯定會以為這胖子面上只有一片白板。膽子小點的，說不準就要以為這是什麼妖魔鬼怪，當場會被嚇個屁滾尿流。
時已半夜。對於那些不遠萬里，從地球或平原星等地各自匯聚畢集的賭客們來說，北巴吐城夜晚的喧囂方興未艾。但那些燈紅酒綠與紙醉金迷，卻只會局限於以「月帝閣」酒店為代表的娛樂場所。與這些賭場酒店所在的旅遊區距離不過兩三條街，以本地居民為主以無數棟簡陋筒子樓重疊組成的生活區內，為了節省能源，甚至連路燈也沒有開。舉目所及之處，儘是重重黑暗。到處一片寂靜，恍如鬼城。
「踏～踏～踏～」沉重腳步聲由遠而緊，不緊不慢地逐漸走來。片刻之間，鐵馬徐徐走出黑暗。踏足於這條分隔旅遊區和生活區，同時也分隔出光明與黑暗，恰好位於天堂和地獄之間的清冷小巷。他抬頭觀望，前方五光十色，熱鬧繁華。回首凝望，則死氣沉沉，冷冷清清。不知道為什麼，一股沉重的疲憊感還有失落感，忽然便無聲無息地湧現心頭。毫無理由，他只知道自己現在不想要立刻回去那個煩囂的世界，只想在這黑暗之中，再多停留一會兒。直至自己做好準備，走出這黑暗為止。
能量的拿手好戲之一，就是察言觀色，看人眉頭眼額。鐵馬先前開始，就一直表現得有點鬱鬱寡歡的模樣，他如何能夠看不出來？之所以提起水星計劃成功之後如何如何，無非想分散鐵馬的注意力，活躍活躍氣氛而已。只不過，他這番作為看起來似乎並沒收到什麼效果。既然如此，能量也不掩飾了，乾脆直言相問道：「白老弟，你好像有點不對啊。怎麼，看著似乎有些不開心？難不成，當真遇上什麼困難了？」
兩口吸盡一支香煙，依舊意猶未足。鐵馬便取出第
完全和之前所說的話截然相反，能量這個一百八十度驚天大轉折，當場讓鐵馬腦海里更加混亂得無以復加。他張口結舌，直過去好半晌，好不容易方才重新恢復說話能力，結結巴巴道：「但是……你剛才……」
能量放下自己那對激烈揮舞的手臂，轉身回頭，笑眯眯地望向鐵馬，突然「撲哧～」一聲，大笑道：「哈哈～當然不是。這種荒謬到可笑的說辭，只要冷靜下來稍微想一想，根本沒有人會相信的好吧？所謂螻蟻尚且貪生，不管是個怎麼樣的活法，只要能夠活下去，世上又有誰會想要去死呢？人死如燈滅，一死掉之後，就什麼東西都沒有了。什麼時代偉大不偉大，關他們屁事？我們這些掌握磁場力量的人可以變得多麼多麼強，他們會有半個銅板的好處嗎？當然沒有啊。所以啊，最終結論就是：我們推行水星計劃的理由，完完全全就是自私自利。就是要犧牲這一億人口，讓月球人成為咱們取得更高成就的墊腳石！」
他只覺心情鬱悶，無法排遣。隨手把空煙盒抓成一團，就要將它扔開。但沒想到將動未動之際，忽然就有條手臂從旁邊伸了過來，徑直攤到了鐵馬鼻子下。掌心之上還擺著個造型精美的木盒，盒內則是一排外表呈咖啡色，又圓又粗的大雪茄。那手臂的主人呵呵一笑，道：「白老弟，你抽的那種玩意兒沒勁，再多也不過癮的。還是來嘗嘗老哥我的私人珍藏吧。這個才稱得上是煙呢。」
乾冷寒風呼嘯旋卷，從陰暗陋巷之間掠過。北巴吐城的天空……不，應該說月球上所有城市的天空也沒有分別，永遠都是一片灰濛濛地，看不見絲毫繁星蹤影。甚至連那顆碩大的藍色星球，同樣亦難得一見。即使有無數五光十色的霓虹燈裝點天空填補空缺，但那股壓抑沉重的氣氛，卻無論如何亦揮之不去。
「因為他們的犧牲，所以已經衰落千年之久的宇宙磁場，終於能夠走出低谷而重新恢復正常水平。想想看，五十萬匹『反地心吸力』境界、七十五萬匹『原子分裂境界』、九十九萬匹『最終境界』……這些偉大得如同神一般的力量，即將要在我們這些人身上出現！這是一個怎樣偉大的奇迹？同時，擁有如此偉大奇迹的時代，當然毫無疑問將無比偉大，無比激動人心！那麼，為了迎接這個偉大時代而作出小小犧牲，又算得上什麼？不，當然什麼都算不上了。
「但這還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之處在於，他們這種行
鐵馬也不客氣，點點頭，隨手就把整盒雪茄塞進自己懷裡了。能量又打個哈哈，道：「這寶貝確實是好東西。但世間凡事都應該適可而止，不能過度。即使咱們用不著害怕會有尼古丁中毒或肺癌什麼的後遺症，不過對某種東西過度依賴，始終不是什麼好事。更何況……哈哈，借煙消愁解悶，那是我們這些中年大叔才有的愛好。白老弟年紀輕輕，正值雄姿英發的時候，可不要染上我們這些大叔的壞習慣啊，哈哈～」
「沒什麼了不起的。只是……」鐵馬欲言又止，猶豫片刻，終於嘆了口長氣，沉聲道：「只是忽然間覺得，這些月球人們都很可憐。他們一輩子也活得艱難，活得痛苦，活得毫無尊嚴。好不容易有了個希望，卻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得到，這個希望不會給他們帶來新生，反而只會將他們引上不歸死路……我們這樣做，是不是太殘忍了一點？」
「我有分數的。」鐵馬簡短應了一句，凝聲道：「倒是能量你，幹嗎會找到這裏來的？先前咱們有過分工，你和霹靂兄負責南巴吐城，我負責北巴吐城，孝仁兄、午門兄，還有我們白家的另外幾個人，也分別各負責一攤。大家互不干擾。現在你找過來這裏……怎麼，難道是不放心我的能力嗎？」
「哈哈，這就好，這就好。」能量把眼睛眯成了兩道細線，呵呵笑道：「邗缸、姚家兄弟、還有那兩個女人瞿思樂和荀絲露，雖然他們在明面上沒什麼了不起的身份地位，但私底下，卻都可以算得上是一類人群的代表，屬於潛在影響力極大的地頭蟲。咱們現在這個世界，確實磁場強者稱霸，武神為王不假，但歸根究底，始終還是以他們這些普通人為基礎。很多時候很多事情，只要掌握住了他們這類人群，辦起來就簡單容易得多了。哈哈～哈哈哈～～」
由始至終，鐵馬再沒有說任何話。他只是微笑著冷眼旁觀著邗缸的演說，冷眼旁觀著面前這群人恍然大悟，然後再度激動不已。冷眼旁觀著他們大步奔向天堂。或許，水星和他們夢想之中的情況相比，會有很大差別。但毫無疑問，那裡確實將成為他們的……天堂。
鐵馬悶悶不樂地又吸了口雪茄，在煙霧繚繞之間，他又沉默了半晌，這才緩緩道：「好意心領了。不過沒必要，我已經搞定。邗缸、姚家兄弟、還有
鐵馬自然不在此類膽小鬼之列。何況相處時間已經不短，他也看習慣對方那張肥腫難分的臉龐了。當下他不以為意，隨手從對方手上的木盒內取過支雪茄點燃，深深吸下一口。霎時間，比先前那盒香煙合共三十多支加起來還要更強烈十倍的辛辣醇香猛然倒灌入喉嚨，經過氣管徑直狠狠闖進肺部，盡情肆虐攪動。鐵馬彷彿被什麼定身法定住了一樣，獃獃僵立，不言不動。直過去好半晌，他方才長長舒了口氣出去，嘆息道：「不錯。嗯……確實……很不錯。能量，這種好東西，你從哪裡搞來的？」
剛才姚家兩兄弟說掏心窩子的話，已經說得清清楚楚，他們都明白邗缸就是利用自己去做走狗而已。但儘管如此，如今姚刀覺依舊出聲說話，冒著得罪鐵馬的風險，企圖把邗缸從火坑裡拉出來，那就說明，他依舊是把邗缸當兄弟對待的。縱使平時內心深處對姚家兩兄弟怎麼瞧不起也好，然而人終究不是草木，焉能當真無情？這一剎那間，邗缸同樣感到了無比感動。
話聲才落，邗缸不假思索，再度向著鐵馬畢恭畢敬地屈膝下跪，重重連磕三個響頭。這樣一百八十度的神轉折，禁不住讓依舊未曾搞得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的姚家兩兄弟，當場為之愕然一驚。姚刀覺腦子比較直，也顧不上鐵馬還在面前了，脫口就叫道：「邗老弟，你瘋了？這麼危險的大火坑，大家避都來不及，你居然還主動一頭跳下去？什麼白天變，老子根本聽都沒聽過，怎麼靠得住？」
「畢生都像只螻蟻般卑微地生存著，想必對於這樣的自己，月球人也會感到自我厭惡吧。那麼，當他們知道了僅僅用自己那條不值一文的賤命，竟然就能夠創造出如此偉大時代之後，同樣毫無疑問地，他們也必定會感覺擁有了無上光榮。必定會感覺自己終於不再是螻蟻。對於給予了他們這個機會創造歷史的我們，更肯定會感激不盡才對，同時，我們亦會永遠牢記，究竟是誰喚醒和創造了這個偉大的時代。
「我之所以說剛才那番話，其實真正目的只有一個。」能量收斂笑容，精光四射的雙目直視著鐵馬，緩緩道：「這世上的事情，真真假假，往往難以分辨。所以在我們做出任何決定之前，都必須謹慎再謹慎，不能輕易相信任何人。要看清楚自己，知道自己真正需要的是什麼，這樣的話，我們才不會被其他人的花言巧語所蒙蔽。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不要被可憐和同情這種無謂感情影響了你的判斷。婆婆媽媽拖泥帶水，這樣的人，永遠也難成大器。白老弟，現在你明白了嗎？」
能量皮笑
「計劃倒是這樣計劃，不過爺爺曾經說過，能夠完全按照紙面設計而實施下去，不發生變化也沒有意外的計劃，從有人類歷史截至目前，還根本未曾出現過。所以……」鐵馬冷笑一聲，道：「現在就來得意，顯然太早。咱們還是小心點，等水星確實爆炸掉之後再笑吧。」
邗缸深深吸口氣，回過頭來，誠誠懇懇地凝聲道：「如果連白天變前輩都靠不住，那麼這世界上，就沒有人是靠得住的了。刀哥覺哥，你們相信小弟吧。水星建國計劃，絕對是千年難得一遇的機緣。機會送到面前，咱們可無論如何也一定要抓住它。否則的話，日後後悔就來不及了。還有絲露和思樂，你們也聽我講。」當下更不遲疑，將自己對整件事情的利弊分析，原原本本地說了一遍。
「但是現在有了我們，情況便完全不同了。因為我們的所作所為，月球人生平第一次得到了選擇的權力，明白自己應該為什麼而活，明白自己應該向著一個什麼目標奮鬥。生命因此得到救贖。而那冰冷沉寂毫無生氣的靈魂，也終於有機會發光發熱。他們不再僅僅是具行屍走肉，更不再渾渾噩噩，毫無尊嚴。
沒有回答。鐵馬只是垂首低頭，若有所思。良久良久，他終於長長地吐了口氣，朦朧的雙眼赫然已經恢復清澈，黯淡的光芒重新亮起，而且比先前更加明亮。鐵馬……不，應該說是白天高，他畢恭畢敬，誠心誠意地面向能量，對這位斬斷自己心中最後一絲迷惘，給自己上了人生寶貴一課的老師，深深彎腰鞠躬。
「哈哈，怎麼會。白老弟你千萬別多心。對於你的能力，老哥我可是再信任不過了。」能量習慣性地打著哈哈，道：「不過嘛，月球那麼多城市，只有南、北兩座巴吐城最重要。搞定這兩處，咱們的計劃至少就成功八成以上了。這不，我和霹靂老弟搞定了南巴吐城，擔心白老弟你不知道會不會在這邊遭遇什麼困難啊。老哥我天生勞碌命，所以就過來看看，瞧瞧有沒有機會替白老弟你搭把手跑跑腿什麼的啰。」
能量頓了頓，又微笑道：「俗話說得好，一個好漢還需三個幫，孤掌難鳴啊。咱們現在同舟共濟，都是一家人嘛。兄弟之間，有什麼不能說的？白老弟你儘管開口。只要老哥我力所能及幫得上手的，一定都在所不辭。白老弟，你可千萬別客氣才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