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4章 揮刀成一快（二）

戰已完，勝已分。銀月長老，敗。他不是敗在力量不如敵人深厚，更不是敗在經驗不足，實實在在，他敗於對自己太有信心，更敗於太過低估了羅比的意志之上。否則的話，究竟鹿死誰手，仍難逆料。

能夠看破敵人心中最隱秘的夢想，並且在幻覺中把它實現，讓敵人即使死，也能在臨死前享受一段短暫的美好時光。這就是明月聖王的仁慈了。不過後來明月聖王移居月球，建立了【銀月派】之後，另外創出了威力更強，更加堂皇正大的【銀月五絕】。反過來就覺得「夢想之光」略嫌有些旁門左道，於是不將它與五絕並列，轉而降格為次等武學。

【銀月派】立派幾千年，歷代人材輩出，武技種類之多，可謂不勝枚舉。而剛才從章哉身上透體爆發的銀白色光輝，就是【銀月五絕】以外最具威力，同時也最為詭異難防的一門絕學：「夢想之光」。始創者不是其他人，正是【銀月派】祖師明月聖王。

無形熱浪洶湧翻滾著撲面而來，迫使奧雲還有其餘六名好不容易化解了輪迴刀勢攻擊的少女，都不由自主地向後一仰。緊接著，就見火舌分別從那少女雙眼雙耳等七竅中同時向外噴發。足以煮鐵熔金的霸道天火勁由內而外釋放爆發，先燒盡了那少女的五臟六腑，然後就是骨骼肌肉脂肪以及皮膚毛髮。霎時間，嬌艷迷人，活色生香的一位大美女，就此被活生生化為人形火炬，狠狠燒成了灰燼。片刻之後火焰熄滅，除去地板上還殘留一些焦黑粉末之外，什麼東西也沒有留下來。

話聲未落，羅比擴散得沒有焦距的眼眸急遽收縮，重新透發出炯炯精光。與此同時，章哉卻遽然劇震，以至於那記致命殺拳亦當場為之抖了一抖。快得簡直言語難以形容的瞬間，羅比手腕急轉，持刀當胸，沉腰坐馬，扭臂轉身，藉助那股離心大力加強殺勢，赫然斬出一記「橫斬」。刀光如雷霆霹靂橫空急掠，先將那層銀白色詭異光芒斬破，然後不偏不倚，正好和章哉的拳頭相互撼了個正著！

生死攸關，藍夢自然要掙扎求生，於是豁盡全力出手，卻被明月聖王身上一股強光震退，同時產生出種種幻覺。在幻覺里，藍夢畢生追求卻又始終不可得的種種夢想，都一一得到了實現。可惜幻覺終究只是幻覺，當藍夢清醒過來之後他才猛然發現，原來自己的心臟，已經被明月聖王從自己的胸膛里狠狠挖了出來。縱橫天下數十年，曾經將無數強者玩弄于指掌之間的藍夢，就此死於一位初出茅廬的無名小子手上。

按情理而言，章哉和奧雲都是【銀月派】的「自己人」，藍海和羅比卻屬於外人。雙方產生衝突的話，奧雲好應該幫著自己人才對。但實際上，即使同為【銀月派】弟子，入室弟子和外門弟子彼此之間即使不說壁壘分明，卻至少也存在著一條看不見的楚河漢界。奧雲對章哉這位長老固然既敬又畏，卻絕對沒什麼親切親近的感覺。他身份尊貴，更加不將那些什麼七星侍女之類小人物的生死放在心上。反而因為大師兄狂風和三師兄銀河的關係，再加上救命之恩，而對藍海顯得更加親近。愛屋及烏，連帶著對羅比也育種不同起來。看見羅比情勢危急，奧雲連想也不想，脫口就叫道：「羅比，小心！」

朝夕相對的姐妹慘被活生生燒死，這副殘酷情景映入眼帘，對於其餘六名少女所造成的衝擊，簡直巨大得難以言喻。剎那之間，六名少女同時如遭雷擊，個個目瞪口呆，渾身僵硬如泥塑木偶，非但不能動彈，甚至連思考的能力都彷彿失去了。然而只在下個瞬間，強烈的憤怒和仇恨「轟～」地直衝天靈，化為源源不絕的強大力量，推動六名少女同時怒聲呼叱，雙眼發紅地捨身撲上，要為自己死難的姐妹報仇！

彈指剎那，羅比雙眼精光大盛，快如閃電縱身衝出，雙手成爪破空急攥，不偏不倚，正好抓住了剛才出門引領客人進來與章哉長老見面的那名妙齡少女。那十根如鐵鉤般的手指搭上少女的柔潤肩頭，赫然發出「哧～」一聲輕響。皮肉被燒焦炭化的臭味，更立刻撲鼻而來。「天火輪迴勢」！

第二節戰鬥立刻打響。怒氣和報仇決心推動之下，六名少女的攻勢相比起先前，更加倍顯凌厲！六條身影環繞著羅比，活像走馬燈般飛速旋轉不休，連連施重手強攻。同樣是十重天的一擊，破壞力更得到了顯著提升。彈指瞬間，羅比後背、右肩、小腿先後中招，可謂痛入骨髓，再不像先前般只是皮肉之傷。

熾烈灼熱的天火勁由那少女雙肩處瘋狂貫注入體，霸道暴烈得活像海嘯巨浪倒灌江河，擋不住、卸不開、防不了。霎時間，那少女的如花笑黶，因為極度痛苦而徹底扭曲成一副無比猙獰恐怖的模樣。她尖聲慘叫，奮盡全力激烈掙扎，企圖可以從羅比雙爪之下逃脫出來，哪怕因此而付出雙臂被扭斷，下半生成為廢人的代價也在所不惜了。然而羅比十指猶如鐵鑄的一樣，牢牢焊死在少女肩膀上，任憑再怎麼用力掙扎，始終紋絲不動。生死關頭，那少女忽然腦海靈光一閃，抬腿提膝，企圖重擊羅比下身要害，迫使他放手。

驚訝詫異從眉宇間一閃而逝，怒氣殺意隨即更高漲了三分。章哉凌空翻身，雙腿在天花板上用力一蹬，藉助那股反作用力如炮彈疾沖而下，霹靂暴喝著又是發拳猛轟。但不同於剛才那種純力量強攻，俯衝下撲同時，某種神秘的眩目銀光更從他身上透體釋放，赫然將房間內的所有人與事物，統統都染成了銀白一片。

憑著她們十重天的修為，要化解輪迴刀勢雖然會很吃力，但也並非絕對辦不到的。然而，逼迫七星侍女陣勢分散以及以刀浪促使她們彼此不能互救的局面，正是羅比戰術構想的一部分。

憤怒、震怒、暴怒、狂怒、雷霆大怒！只在呼吸之間，章哉先前那副氣定神閑，彷彿什麼都不放在眼裡，一切成竹在胸的前輩高人姿態，完全消失得無影無蹤。他憤然一拍身下卧榻，怒喝道：「好囂張的小子，竟敢在『月帝塔』殺我的人？你活得不耐煩了！」話聲未落，他整個人藉助那一拍之勢騰空躍起，活像蒼鷹搏兔般凌空撲下。不由分說就對準了羅比舉拳狂轟，赫然展現出十五重天的強大力量。

說時遲那時快，羅比驟然將屈曲的左腿放下來，向地面重重一踏。絕強大力立刻將正旋轉不休的身體牢牢「定」住。「萬刃輪迴勢」力量同時藉著這一踏傳遞入地，並且潛伏地面躥動飛出。只是零點一秒！七股以輪迴氣刀所組成的洶湧巨浪破地衝出，由下而上分彆強攻七星侍女。眾女尖聲驚叫，卻因為已經被先前的種拳逼得分開，彼此不能再聯成一線互相救援，只好各施各法，出手抵禦刀浪衝擊。

旁觀的奧雲只覺頭腦里猛然一陣暈眩，幾乎就要跌倒。可是下個剎那，他卻只感到了渾身都暖洋洋地，有著前所未有的舒適。沒有痛苦，沒有難過，就似嬰兒在母親腹內未曾降生時候的那種安全溫暖，舒服得簡直讓人流連忘返，甚至依依不捨。眨眼工夫，奧雲完全沉溺其中，只想閉上眼睛就此睡去，永不再醒來。

朦朦朧朧間，一聲不屑輕笑陡然傳入耳際。聲音極輕極微，可是對於奧雲來說，卻無異於黃鐘大呂，絕對振聾發聵。他驀然一驚，整個人打個冷顫，當場擺脫了這迷幻境界，重新回到現實。背上冷汗淋漓，早將貼身內衣浸成一片透濕。抬頭急看時，只見藍海悠然自得安坐椅中，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過。再看戰場，羅比的情況就和剛剛奧雲自己一樣，也是獃獃站在哪裡，雙眼瞳孔擴散，完全沒有焦距。哪怕章哉十五重天的一記厲拳已經逼近了他心臟要害，羅比照樣不閃不避不擋不格，彷彿三魂不見了七魄。

看見了，就是現在！驀地，羅比雙眼之內光芒乍閃，斷聲頓喝著反手拔刀。名副其實快得迅雷不及掩耳。神兵出鞘，在半空中劃過了一圈猶如閃電般的凜冽刀光。橫斬直劈，威不可當！刀光過處，六名侍女旋轉不休的陣法立刻停止，緊接著，一條細細紅線，分別從她們雪白頸項的正中浮現顯出。眉宇間神情變得無比僵硬，「撲通～」聲響，六顆美麗人頭同時脫離頸項落地滾出，鮮血活像噴泉般衝天噴涌，形成漫天血雨，將大片地面染成一片殷紅。但最奇怪的，卻是這千萬點血雨，竟然就連一點都落不到正位於六具無頭屍體包圍之中的羅比身上。就彷彿六名少女死後也被其殺氣所威懾，再不敢接觸他的身體一樣。

揮刀斷頭成一快；人，不沾血；刀，不收鋒！【用心斬】——「返璞歸真」。

【銀月五絕】屬於【銀月派】至高無上的絕學，非入室弟子不得傳授。章哉這種外門弟子出身的長老，根本沒有資格修鍊五絕。不過能夠修鍊成「夢想之光」這門絕學，他也已經十分滿足了。正是憑著這門絕學，章哉才能穩坐「【銀月派】外門弟子第一高手」這張寶座，並且得到銀河的信任，代替銀河暫時掌管月球大權。可是他做夢也想不到，羅比這名不見經傳的少年，恰好就是「夢想之光」的剋星！

能夠操縱和控制心靈的力量，所有美麗卻不切實際的幻覺，在羅比那份因為仇恨而變得無比濃烈的執著面前，統統都只顯得那麼可笑和脆弱。章哉非但不能得逞，反而遭到了反噬而同樣陷入了自己製造出來的幻覺之中，徹底喪失所有抵抗能力。否則的話，即使羅比有「刀」在手，也沒可能贏得這樣清脆利落。

七星侍女都是花了好大力氣，千挑萬選才從芸芸眾生當中找出來，萬中幾乎無一的絕佳好苗子。將她們全部培養到擁有十重天武神級力量，再教導她們習練陣法和相互配合純熟，也不知道花了章哉多少心血。可是二十年辛苦栽培，好不容易才終於收穫的果實，竟然在幾秒之間就被徹底毀於一旦。章哉既驚且怒，滿面都是難以置信的神情，甚至懷疑自己這雙眼睛不知道是否出了什麼問題。可是血淋淋的事實，卻容不得任何逃避。七名侍女確確實實已經全部人頭落地，哪怕有九十九重天的磁場力量最終境界，也休想能夠把她們救得回來。而章哉引以為豪的什麼「七星伴月陣」，也徹底被破去，再不可重現。

可是既然陣法名稱是「七星伴月陣」，那麼顧名思義，便需要七「星」聯手相互配合，才能發揮得出它的應有威力。少了一人，陣法就會出現空隙與破綻。羅比神情漠然，就彷彿中招的根本不是自己。他微微躬身而前，一面運勁護身苦苦忍耐，另一面則全神貫注地去捕捉敵人陣勢當中那個快要出現，但同時也絕對只會如白駒過隙，稍縱即逝的機會。

電光石火之間，羅比不閃不躲，將「刀」交到自己左手掌中。右手五指一握捏成拳頭，悶聲不吭，直截了當催發「真武輪迴勢」舉拳迎上硬撼。「呯～」一聲震響過去，羅比的身高赫然矮了兩寸，雙腳腳背則全被磚石水泥碎塊所淹沒，但與此同時，章哉也同樣被反震拋起。

所謂罪魁禍首，當然就是藍夢。他孤注一擲的最後一擊，已經因為白首男白次男兩兄弟破天荒的互相聯手而徹底失敗。奄奄一息，正處於彌留之際。明月聖王趕來將他找到，卻又不願殺無還手能力之人，於是先施救治，讓藍夢能回復幾成戰鬥力，然後才讓他出手攻擊。

「滴答～滴答～滴答～」那是什麼聲音？是鮮血滴落的聲音？鮮血從哪裡來？從刀鋒之上來。顆顆晶瑩血珠，沿著羅比手中神兵的刀脊不斷點點落下。血未落盡，驟然章哉開口一聲大叫，仰天就倒。整條右臂連同肩膀都被乾脆利落地劈開一分為二。在飲恨的不甘慘叫聲中，血染之艷，更襯托出了刀白的素。

如果少女沒有浪費剛才那兩秒鐘時間進行掙扎，而是落入羅比掌握之後第一時間就這樣做的話，沒準兒還真會有點效果也說不定。可是現在才這樣做，卻實在已經太遲了。修長美腿才提起兩、三寸，她雙眼瞳孔忽然劇烈收縮，渾身僵硬，再也動彈不得。下個剎那，少女張開嘴巴，彷彿要發出自己生命中最後的聲音。可是從她喉嚨深處所急遽湧現出的，根本不是聲音，而是鮮艷奪目的熊熊烈火。

捉眼一瞬，神兵斬破拳頭；電光一閃，「刀」余勢不衰，徑直向上劃過去；吹灰一息，切膚、裂肌、碎骨，名副其實勢如破竹！羅比揮刀斬過，順勢迴旋轉身，將自己背心要害全無半分顧忌地暴露在章哉眼前。不過短暫幾個呼吸，戰局由靜而動，再由動轉靜，幾番轉折變化以後，一位德高望重的月球長老，一名乳臭未乾的小子，兩者赫然就此同時化身為萬載冰雕凝固於當地，再也一動不動。

不管怎麼憤怒也好，到最後，章哉長老始終不敢和藍海正式撕破臉。所以即使出手，他也只向羅比出手。而且一出手立刻便用盡全力，打的主意正是以快搏慢，爭取在一、兩個回合之間就把羅比殺掉泄憤。這樣的話，即使藍海想要出手阻止，也根本來不及了。但他卻根本想不到。從頭到尾，藍海都根本沒有要插手的打算。儘管章哉年紀更大輩分更老力量更高，但藍海對於自己的徒弟，仍然懷抱有十足信心。

不管男人女人，也不管是老是少，對羅比來說統統都沒有分別。只要是敵人，那麼羅比對待他的態度永遠只有一個：斬盡殺絕！自從親眼目睹從小相依為命的好朋友兼好兄弟孔卡，慘死於白天高「海虎爆破拳」之下的那幕情景之後，羅比在戰場之上，便永遠不會再有一種東西。那就是所謂的「仁慈」。

當初少年時代的明月聖王，雖然天賦異稟，但胸懷大愛，並沒有爭權奪利之心。故此即使有過人力量，可是他也一直隱居不出。直至他二十七歲那年，恰好遭逢藍夢和白次男兩舅甥之間，為了爭奪地球霸權而爆發了他們的最後一次衝突。藍夢孤注一擲，出動組織的秘密兵器「巨頭神」，要強行實施「藍夢創世計劃」。數以億計的無數人民因此而慘遭殺害。明月聖王雖然出手救人，可是災民實在太多了，以至於根本救不勝救。胸懷大愛，令明月聖王對這億萬人民慘死的痛苦感同身受，於是毅然出山，要將同樣的痛苦還施於製造出這無邊殺孽的罪魁禍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