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啟明人
第六十四章 破題
在烈陽號戰艦的庫房裡,面對著數億顆黑白棋子的時候,他曾經問過自己這個問題。
無數人苦苦思索而追尋,原來答案就是他。
現實的宇宙里忽然出現一抹亮光,散落的粒子向著後方噴去,看著就像一個尾巴,如慧星一般。
井九望向那些戰艦以及更遠處的恆星,向整個宇宙發出了自己的宣言。
西來看著他的眼睛,神情認真說道:「你就是遠古文明遺留下來的那個武器,只有你能點燃恆星,徹底消滅暗物之海。」
西來沒有說話,他知道內情。
當然不是引頸受戮。
戰艦廢墟里發生了一場爆炸,如同一個小太陽生成,那是仙氣暴流的痕迹,表明一位飛升者正式死去。
那些戰艦上的飛升者們沉默不語。
如果這是一個文明,該是怎樣的了不起。
因為他的修行走上了一條完全不同的道路?還是物種進化?
烈陽號戰艦慢慢滑向遠方的黑暗宇宙,漸漸無法看見。
河的對岸,那個年輕道士正飄然而至,紅色道衣非常醒目。
在857行星地底看到那片星空,第一次聽說恆星點燃計劃的時候,他曾經問過曾舉那是怎樣的武器。
問題在於,他願意承擔這種責任嗎?
恆星點燃計劃是消滅暗物之海最實際的方法,因為遠古文明的那位神明成功過,但有兩個無法解決的難題,應該按照怎樣的順序點燃那些恆星,以及用怎樣的武器才能點燃那些 恆星。
是的,在他看來這就是廢話。
西來說道:「可如果我是你,我會願意為人類犧牲。」
為什麼井九是人類唯一的希望?
後來他再次飛升,進入了這個文明,知道了那些燃燒的飛劍原來是戰艦,早已淡然。
現在通過在857基地的學習,通過在烈陽號庫房裡的演算,他終於在這片宇宙里找到了自己的劍道,或者說把自己的劍道落在了這片宇宙里。
他必須離開了。
小姑娘微微偏頭看著井九與李將軍、西來三個人,似乎在觀察什麼,帶著些不解的情緒。
因為這是人類希望應該有的責任。
——數萬道燃燒的飛劍在宇宙那邊掠過。
就因為西來被打下了思想烙印?
「將來如果有一天,人類需要你犧牲自己,你願意嗎?」
擦的一聲輕響,好像是一根火柴與紙面摩擦,生出一朵火苗。
任何事情都需要一個理由,哪怕是兩個江湖幫派打群架,也得是為了一間鋪子或者打漁的權力。
井九沒有任何猶豫,更沒有任何心理掙扎,說道:「當然不。」
井九說道:「廢話。」
李將軍看著他問道。
花溪把黑色雙肩包掛在了他的手上。
「在那條河邊我對你說,人類需要生存,所以不能給你自由,那意味著你隨時可以離開。」
他飛回冰塊前。
歷史上但凡被寄予如此厚望的人物,都不可能有任何自由。
井九看到85 7行星地表的慘烈景象后,曾經問過沈雲埋那是怎樣的武器。
當時聖人曾舉在聯盟科學院的實驗室里玩遊戲,陳屋山的石人隱藏在行星隕石坑底,還有一個人在戰艦上隨時準備按下某個紅色按鈕。現在想來,那個紅色按鈕會啟動的便是等離子炮。
如果想要執行恆星點燃計劃,徹底消滅暗物之海,李將軍或者說人類文明,便需要把他握在手裡。
現在他的神識里有一部分還在西來的精神世界里,如果想要乾淨地離開,不留任何後患,殺了對方是最簡單的方法。
因為井九不願意接受青山宗的行事風格?
他把戰艦里的所有武器,都變成了自己的劍,然而凝而為一。
他把手伸進冰面。
當初殺赤松真人的時候有些辛苦,是因為赤松真人的境界太高,而且他還不習慣在如此浩瀚的宇宙里戰鬥,所以需要核彈提供的仙氣為自己提供能量來源。
宇宙也是同樣的安靜。
千里冰封陣當初能把太平真人關在劍獄幾百年,不愧是他掌握的最強陣法,在等離子炮的轟擊下也沒有破碎,只是變薄了很多。
下一刻,他睜開了眼睛。
霧外星系的恆星散發出極淡的光芒,把那個正六面體的大冰塊照亮,也照亮了花溪的臉。
這件事情確實很費解,井九與李將軍在南極冰蓋會面之後,似乎過往的一些誤會都解除了,才有之後的8 57基地之行。
像他們這樣的人物,什麼樣的事物才能引發紛爭?
那些在戰艦上的飛升者們,應該很多人都會選擇同意為了人類文明而奉獻自己。
那個小說里寫的很清楚,景陽真人是轉劍生重修的絕世天才,他的身體就是青山宗排名首位的絕世仙劍。
因為他的算力可以幫助人類想明白恆星點燃計劃?
他取出黑色雙肩包,拿出衣服穿上,系好核動力爐,便準備轉身殺死西來。
那艘黑色戰艦正在散解。
那個畫面他對趙臘月說過,對連三月說過,因為當時他真的有些震撼。
密真人是東易道的初代飛升者,境界很高,實力很強。
戰艦間的量子通訊系統一片安靜,連背景噪音都沒有。
在星河聯盟的民間一直有種傳聞,說軍方早就已經研發成功,但這種傳聞自然是假的。
如果西來是那個能夠解除人類災難的恆星級別武器,他當然不會放西來離開。
西來知道他要做什麼,平靜地閉上眼睛。
自由平等什麼的,青山宗從來不在乎,井九就更不在乎。
井九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電漿的火花,看到了火花里的荒野,看到了那條河,看到了河兩邊的人。
艦首消失的地方依然殘留著等離子炮的餘輝,白色的光漿正在慢慢地散去,裏面的三個身影越來越清楚。
不,至少沒這麼簡單。
恆星級別武器,就是能夠利用整顆恆星的能源、或 者毀滅恆星的武器。
嗯。
只是因為理念之爭嗎?
李將軍與他在南極冰蓋的現代藝術館見面時,有三位飛升者在暗處準備,如果雙方沒有談妥,便是一場戰爭。
李將軍知道他的答案。
這就是今天這場戰爭的由來。
這句話究竟是什麼意思?
那些火焰讓戰艦殘骸燃起來。
整個人類彷彿都在向他發問。
那是核動力爐的光跡。
在電漿餘光的照耀下,正六面體的冰塊看著就像一塊完美的鑽石,閃閃發光。
等離子炮的餘燼漸漸消散,遠方那艘燃燒的戰艦也漸漸熄滅了火焰。
戰艦也是劍。
「因為我的存在比所有的事業都更加瑰麗、壯美而偉大。」
以他惜字如金的對話習慣,還專門加了當然兩個字,就是要表明自己的態度。
井九很平靜,因為他已經隱約猜到或者說算到了這一點,而且在西來的精神世界里聽到了那個年輕道人的話。
他確實沒有辦法控制數百萬公里之外的事物。
這他想到了很多年前第一次飛升的時候看過的畫面。
他知道被自己殺死的那個飛升者是誰。
可問題不就在於是那個武器是他,而不是別人。
可是誰能想到,那把萬物一劍居然是前代神明留下來的、點燃恆星的武器。
十二重樓劍,依然在他的身體里。
知道景陽真人飛升、來到星河聯盟的消息后,他們都去看了那本叫做《大道朝天》的小說,有幾位甚至是那個遊戲 的忠實用戶。
是那件紅色大氅。
飛升者們與宇宙都被這個答案給震撼的無法言語。
他也曾經問過花溪同樣的問題。
為何忽然雙方再次決裂?
他的眼裡忽然生出一道明亮至極的劍光。
黑色的宇宙里也出現了一抹醒目的紅色。
李將軍看著井九說道:「因為,你是人類唯一的希望。」
數百萬公里之外,已經變成垃圾場、到處飄著死屍的戰艦廢墟里,忽然也生出了一道劍光。
李將軍平靜說道:「我也會。」
花溪飄了過來,隔著透明的冰面,靜靜地看著他。
整個宇宙都在等待著答案的揭曉。
因為那是最瑰麗、最壯美的事業,是可以封神的偉大行為。
西來說道:「如果換作是我,你也不會放過我。」
萬物都是他的劍。
「已知必將終結的生命,為了一些美好的事物選擇提前終結,我能夠理解,並且欣賞,但我不會接受。」
數十名飛升者站在戰艦窗前,看著遠方那片依然殘留著電漿餘光的小行星帶,震撼無語。
從冰塊里往外面看去,背對著恆星,宇宙是那樣的黑暗,那樣的死寂,像極了一座墳墓,卻又比任何墳墓都要空曠冷清,於是也就更加令人沒有著落,心生無由難過。
高樓可摘星,橫則能誅仙。
那些戰艦里很多飛升者,還有他很不喜歡的氣息——引力場的味道。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不,是從各種意義上來說,他確實就是人類的希望。
井九望向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