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踏十州,斬閻羅
第461章 深淵與星河
他原本不過是想幫幫歐冶家,不過隨著他這一錘又一錘的砸下去,他忽然覺得自己像是能夠「聽到」自己錘下這鐵塊的呼吸一般,自己的神魂像是跟它建立起了某種聯繫,放佛只需要自己一個念頭這塊炙熱的鐵塊就會飛向自己。
李雲生沖那啞巴僕人笑了笑,然後端起了茶碗。
歐冶潭再次拜謝道。
他這句話不是敷衍,而是大實話,之前在樓蘭城也就賣賣饅頭而已。
李雲生道。
歐冶家的那啞巴僕人這時候端來了茶,笑眯眯沖李雲生招手讓他喝茶。
李雲生直接打斷了青蘿。
「老先生嚴重了。」
一旁還在往嘴裏扒飯的唐北斗,也停下了嘴,包著滿嘴的飯跟著咧嘴笑了起來。
「你一個少年郎,怎地有耐心給他們天天做飯?」
「拿來吧,這頓飯我來煮。」
現在就算不動用真元,李雲生一鎚子下去也足有百鍊之力,只不過一天的功夫,就完成了平日里需要三四天功夫才能完成的量。
特別是歐冶潭。
「豆腐比肉好吃多了。」
「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哈哈哈……」
李雲生邊笑著邊開心的在心底想道。
今天進度喜人,幾個人雖然身上都透著疲憊,但一個個神色都很輕鬆。
有了李雲生這個助力,這間小作坊開始有條不紊的運轉了起來。
一旁的歐冶潭看著自己孫女有些無奈道。
說著也跟在青蘿跟唐北斗身後出了院子。
但李雲生依舊面色如常,不動聲 色地喝了一口,隨即笑道:
「好喝。」
「你先去洗個澡,洗完澡就能吃飯了。」
「以前也不是很喜歡,不過現在想想,其實那段給他們做飯的日子是我最開心的時候。」
在李雲生看來不見得,他是在俗世生活過的,此時仙盟治下的十州,越來越像他所生活過的俗世了。
「好的。」
歐冶青蘿一面小口小口地喝著李雲生給她盛來的番茄蛋花湯,一面好奇地問道。
不過他掀開碗蓋時,卻發現碗里只是零星地飄著幾片茶葉,而且聞著那氣味明顯是去年的陳茶。
只不過現在歐冶世家門下弟子僕人都已經散盡,逼得歐冶潭這個老人不得拖著病體重新出山。
歐冶家的老宅。
其實若是放在以往,這批只是單純追求鋒利跟結實的兵器,根本不需要歐冶潭動手,這種事甚至他門下的家僕就能做。
李雲生笑看了一眼歐冶潭。
李雲生笑道:
李雲生心道。
「老爺子,我也先回去了。」
聽說李雲生要做飯,青蘿猛地抬起了頭,她眼眶紅紅的,看得出一直在憋著不哭出來。
他身後的唐北斗看了看李雲生,再看了看青蘿,然後欲言又止。
大概黃昏時分,隨著最後一桿鐵搶的槍頭「呲」地一聲被放入淬火的木桶里,四個人今天的工作算是結束了。
不過這念頭也只是一閃而逝,他很清楚李雲生跟他歐冶家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你們家,當真都是些怪人。」
歐冶家老宅不知道多久沒有出現過笑聲了。
歐冶潭問道。
但可惜的是這種感覺太朦朧了,讓李雲生就像是在泥巴中抓泥鰍一般,一不留神就被溜走了。
唐北斗道。
看起來歐冶家的確是山窮水盡了,一碗普通的茶都端不出了。
可讓歐冶潭驚訝的是從第一錘開始,李雲生下錘的力度就沒有變過,基本上他指哪裡就能捶哪兒,一錘都沒有出過差錯。
他有說一句看一眼青蘿,生怕對方生氣。
「姐姐想買些肉,稱的時候發現錢沒帶夠……就,就想讓那老闆切掉半斤,那,那屠戶卻說少了一斤不賣,還罵我吃不起就別丟人現眼。」
「不,不是……」
這鍛鐵的工序雖然不複雜有一把蠻力就行,但這都只是表面上的。
李雲生走到兩人跟前,他沒看渾身顫抖的青蘿,而是將目光落到了唐北斗身上。
不得不說,歐冶家的這間老宅住著確實舒服。
「啊,還是,還是我來做吧。」
「好嘞,走走走,趕快回去洗洗,我們一起上街買點菜回來。」
特別是在這黃昏十分,空氣中的暑氣漸漸散去,水涼的徐風拂過,讓人不由得生出了幾分困頓之意。
李雲生道。
特別是歐冶青蘿,她先是上前笑嘻嘻地拍了拍李雲生的肩膀,然後又一把勾住唐北斗的脖子。
「你們笑,我也笑,哈哈哈哈……」
「我不太喜歡給不認識的人做飯。」
他一邊拿著豆 腐往後廚走,一邊喊了一聲後面的唐北斗。
特別是這一頓飯之後,她剛剛心頭的委屈跟身上的疲憊一掃而空。
「大石今天乾的不錯,小北斗也很賣力!」
李雲生道,他當然知道歐冶潭口中的「家裡」指的是哪裡。
李雲生跟歐冶潭對視了一眼,然後一齊哈哈大笑。
不過還沒等他想清楚這件事情,就被一陣腳步聲打斷了,抬頭一看正是買菜回來的青蘿跟北斗。
如果不是知道李雲生的身份,歐冶潭此刻甚至動了將自己衣缽傳授與他的念頭。
歐冶潭也點了一鍋旱煙,笑看著李雲生問道。
李雲生點了點頭,頓時明白了為何青蘿一回來就是這幅神態。
只是這在所謂的新時代,就真的比那舊時代好嗎?
「你手上是什麼?」
「今天多虧小兄弟了。」
想想這個在十年前還顯赫十州的世家,不過短短數十載便已經淪落到這個境地,李雲生不由得心頭戚然。
「這樣啊……」
唐北鬥倒是沒有任何疑問,直接跟著李雲生去了。
……
李雲生假意不悅道。
「真好啊,你們雖然把這十州拖入了深淵,但仍然有人在掙扎著爬起來,仰望頭頂璀璨的星河。」
所以一天下來,青蘿跟歐冶潭爺孫倆看李雲生的神色,完全就像是撿到了寶一樣,偷著樂了好幾次。
青蘿拉著唐北斗就走。
唐北斗負責拉風箱,青蘿在一旁看著火候,歐冶潭引導著李雲生,一錘一錘 地鍛打著從爐子里拿出的鐵胚。
李雲生洗了個澡換了一身乾淨衣服,便在老宅前院一顆大棗樹下的躺椅上,舒服地躺下了。
「很明顯,他們只是在把十州拖入深淵,而且他們很清楚自己在幹什麼。」
幾個人在歐冶潭的協調下,配合得越來越默契。
「但目的是什麼?」
「是的,我師父師兄他們,以前有事沒事都會去我那兒吃飯。」
可要知道,這期間歐冶潭並沒有開口指點他一句,全憑他自己意會領悟。
雖只是一碗茶陳茶,卻讓將歐冶家窘迫的境地原形畢露。
而且隨著下錘的次數增多,李雲生漸漸地完全不需要歐冶潭的引導,每一塊鐵胚鍛打的位置依舊精確無比,就像是一個有著數十年經驗的老鐵匠一般。
但讓他奇怪的是,青蘿只是低著頭停下了腳步,但沒回話,看起來像是在發抖。
再說李雲生。
「哈哈哈……」
「怎麼了?」
見此,那老僕人才開心地轉身回了屋去。
「哎呀,你們煩死了,笑笑笑,有什麼好笑的!」
李雲生有些不好意思地擺了擺手。
「北斗來幫我生火吧。」
歐冶家此時的境地不過是十州世家與宗門的一個縮影,像歐冶家這樣被仙盟蠶食瓜分的世家十州不計其數,正如當初曹鏗他們說的那樣,宗門跟世家所代表的腐朽舊時代,已經被仙盟徹底推翻了。
青蘿有些不好意思直說,她是在看不出這個只有一把蠻力的男子會做飯。
在遇到李雲生之前 ,他從未想過,這個讓仙盟跟閻獄追殺了十幾年的秋水餘孽,居然只是個在秋水給幾個師兄燒飯,人畜無害的少年。
但就算他再怎麼強撐著,也沒辦法彌補一天幾千錘對他身體的消耗,更何況他這身體本就到了油井燈枯的地步。
不過現在李雲生的到來基本上把這個問題解決了。
「你們先回去吧,青蘿你跟北斗去買點菜回來。」
飯畢。
她沒想到李雲生不但會做飯,而且還做的很好吃。
青蘿雖然身上早已將沒有了世家小姐的嬌氣,但終究是世家出生,先在居然連一個屠戶都能欺負她,她哪裡受到了這種委屈。
「你們在說些什麼啊,我怎麼一句都聽不懂。」
李雲生沒有急著去安慰青蘿,而是指了指唐北斗手中的油紙包問道。
他又在心裏問道。
「豆腐。」
「你怕我做的不好吃?」
青蘿撅著嘴白了兩人一眼。
「你為什麼不去當廚子,反倒跑來我家當苦力?」
唐北斗猶豫了一下,不過最後還是開口了。
「以前在家裡也是你煮飯嗎?」
因為這種極其消耗體力的活計只要時間一長,人的體力跟注意力都會直線下降,這麼一來鍛鐵的質量隨之下滑。
歐冶潭吸了一口煙,然後哈哈笑道。
李雲生說著站了起來。
「謝謝老人家。」
一時間這處偏僻的院落小作坊里,只剩下呼呼的風箱聲,以及節奏清晰的鍛鐵聲。
看著眼前開始無拘無束、肆無忌憚地笑著的幾人,他只覺得這十州並不是完全無可救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