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與天對弈
第968章 代天落子者常壽
許悠悠只覺得,這棋盤上的每一顆棋子,哪怕是同色的棋子,乍一看相似,但仔細一看又大不相同,就連那棋子上的划痕,也偷偷微妙的意蘊,一如人掌心的紋路。
這是蒼雲宗顏鈺忽然開口道。
「若是看完這殘局之後,諸位還有此種想法,貧僧可與諸位重開棋局。」
在一片沉默聲中,一粒粒透著古意的黑白棋子出現在棋盤上,安安靜靜地落在那縱橫交錯的棋路中。
在這盤棋中,白棋明顯一直處於劣勢,但每到山窮水盡之時,便有一步驚人棋路顯現。
「常壽師兄,這些都是此次前來觀棋的棋師。」
在他們看來,與其在前人殘局上接著下,不如自己另開一盤棋來得勝算大。
而再往前,依次擺著十三塊棋盤。
「阿彌陀佛……」
因為除了集古今人間棋師之力,再無第二種可能,與天道一起,完成此種完美棋局。
他們發現落在這棋盤上的每一顆棋子,都將代表著永恆。
而這殺戮的戰場,雖然極盡暴力與兇殘,但卻偏偏又讓人在驚恐之中沉醉,就好似在欣賞一幅完美的無與倫比,但卻是用鮮血繪製的畫卷,在這畫卷之中,就連殺戮都變成了美 的一種存在方式。
只這輕輕一拂,眾人棋盤上的落葉雜草便一掃而空。
許悠悠跟東方渝選了相鄰的一方棋盤,落座時二人相視一笑,然後便都認真地看向了眼前的棋盤。
顯然,這應該就是第一盤天道殘局的所在。
但在看完這一盤棋后。
這僧人眼皮凹陷,臉頰凹陷,整個人瘦得就像是一張皮包裹著一具骨架,讓那一身華麗袈裟看起來極不合身。
銅缽被敲響的金屬顫鳴聲,從石台上響起,令剛剛上到此地的一眾棋師不由得打了個激靈。
而在他說話的同事,又一枚黑氣「啪嗒」一聲落在棋盤左下角的小目上。
「這一局,天道執黑,十州修士執白。」
「謝法師。」
這讓包括許悠悠在內的眾人,不禁對著天道殘局產生疑問。
常壽和尚回答得雲淡風輕,似是早就料到這些人會這麼問一半。
常壽和尚一面說著,一面繼續落子。
雖然這僧人眼眶之中空無一物,但站在他面前的一眾棋師,心頭卻是湧現出一種心底隱秘被人看透的不安,一個個開始皺起眉頭來。
這一聲直接將眾人的視線給拉了回來,重新落到了那 枯瘦僧人身上。
「為何沒有棋子?」
「啪嗒。」
「叮!……」
試問如此完美的一局棋,這世間哪位棋師能夠拒絕得了?
顯然,剛剛敲這銅缽的,就是他。
「有勞師弟你了。」
眾棋師見狀,也都靜靜立在一旁沒有言語,只是一個個轉動眼珠,開始仔細打量起那僧人來。
常壽點了點頭,他的聲音格外蒼老沙啞,說話的語速更像是攪動漿糊一般。
不過許悠悠卻是極為坦然,她也像模像樣地雙掌合十,沖那僧人露出了一個微笑。
但緊接著黑氣十九手的連扳,直接給眾人頭上潑了一瓢冷水。
……
「諸位可先觀棋,不用急著落字。」
看完這盤棋后,不少棋師腦中都出現了「永恆」二字。
常壽和尚的聲音再次響起,而在他聲音響起的同時,一粒白子又落在了棋盤右下角的小星位。
枯瘦僧人似乎是「看見」了這個微笑,同樣不經意地沖許悠悠微微頷首。
「啪嗒!」
不止是他,其他人的棋盤上,也同樣多出了一粒黑子。
而對棋師而言,永恆則是棋盤上無可取代的一手。
隨著棋局的深入,眾人只感覺自己放佛置身於一處殺戮的 戰場。
「這盤棋棋路複雜,我先來為諸位復盤。」
但從白棋十六手在右下角對著黑棋的一個尖頂,以及接下一虎開始,棋局一下子變得兇險起來。
他們甚至開始因為先前生出那種念頭而感到慚愧、羞恥。
眾人一邊道謝,一邊選了一方棋盤坐下。
不過讓眾人感到意外的是,這棋盤上並沒有棋子。
視線隨著山勢一直往上,便又是一節節鑲嵌在崖壁中的石階,而毫無疑問這一節節石階的上方,將是……
就此開始,接下來的每一手,都變成了黑白棋子間殘忍的廝殺。
又一聲清脆的銅缽敲擊聲響起。
小和尚似是不願打斷那僧人誦經,只站在一旁雙手合十一言不發。
這局棋,初始的幾手都是定式,並沒有什麼特別之處。
他身下坐著一隻洗得有些發白的蒲團,身前有一方小案台,案台左側放著一卷經書,右側放著一隻金剛杵,中間放著一隻銅缽,銅缽裏面燃著十三炷香。
這一聲既像是對他們的歡迎,又像是對他們警示,更像是對某個看不見人物的稟報。
一處被一棵蒼勁古松籠罩的石台,出現在眾人視線之中。
而隨著常樂和尚 落在最後一粒黑子,並再次將白子逼入絕境,棋盤前的一眾棋師,已經被眼前這盤棋震撼得久久失語。
不過很快,她的注意力便被逐漸複雜的棋局吸引了過去。
也不知是不是錯覺。
對於修士而言,長生不死即是永恆。
很顯然,這是有新的修士加入了棋局。
「諸位請坐吧,棋盤就在諸位面前,隨意坐。」
在無盡的歲月長河之中,在縱橫交錯如諸天星宇的棋盤上,永恆這兩個字幾乎等同於謊言。
眾人抬頭望去。
虹光剎昝鴻文禁不住問道。
這時那常壽和尚又開口了,他說話的同時,伸手向前輕輕凌空一拂。
從底下望去,那石台則像是一雙從崖壁內伸出的手,將那棵蒼勁古松高高捧起。
此刻,他們終於明白,那無數先輩沒有另開一局,而是選擇繼續完成這一盤棋局的原因。
也許是年歲久了,一方方石頭棋盤上,已然爬滿了青苔跟藤蔓,棋盤面上更是落滿了松針,不仔細看,很難發現它其實是棋盤。
他們甚至可以相信,縱使時間流逝,星河崩碎,這盤棋都將永恆留存於這片天地。
「叮!……」
一眾修士雖然表面上不動聲色,但心中卻是禁不住為人間 修士的這一手喝彩起來。
其實她這句話說出了在場不少棋師的心聲。
「到了。」
而在石台上,一名僧人依著崖壁席地而坐,手中拿著一串念珠,雙眸閉合,口中低聲誦念經文。
這一刻,包括那蒼雲宗顏鈺,都已經將再開一局的念頭,徹底地在心頭掐滅。
也不知爬了多少節台階,常笑小和尚終於停下了腳步。
「既然如此,不如我們直接在棋盤上下吧。」
「謝謝高僧。」
眾人隨即跟著小和尚,一個個腳踏懸空樓梯,上到了石台上。
這時小和尚常樂開口了。
似是在說:他們來了。
跟在下方眺望時不一樣,這石台非常寬敞,那棵古松也非常大,根根遒勁枝丫,幾乎完全籠罩了眾人頭頂的天空,日光只能從樹枝的縫隙處落下。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終還是選擇看完這盤殘局。
枯瘦僧人雙掌合十,睜開了空無一物的眼皮。
常壽和尚抬起手做了個請的手勢。
而正是一位接著一位人間修士在危機關頭的前赴後繼力挽狂瀾,讓這局棋開始真正成為超越人間之上的存在。
只是就在他話剛落音的同時,一粒黑子猶若憑空生出一般,落在了他棋盤右上角的星位。
「啪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