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兵天子》創刊篇

第010章 禪問

創刊篇

第010章 禪問

易經玄鑒巧運乾坤二卦,能取天地之氣為我所用,臨時加強本身功力。可這畢竟只是取巧的辦法,一擊之下不能壓倒敵人,過後立即無以為繼。而天竺僧爐火純青的冰火七重天卻源源不絕,力量無窮無盡。冰火螳螂凶威之下,乾坤卦相相繼光華黯淡,敗像畢呈。楊昭半邊身體像置身火山熔岩以內,半邊身體卻像被埋在南極冰雪之下,冰火二氣侵經蝕脈,鑽髓蛀骨,足以媲美世界上最殘忍的酷刑折磨!但明知自己已經敗定,楊昭卻仍然咬緊牙關,苦苦支撐下去。
天竺僧聽了這幾句,面上似乎若有所思,身體卻不由自主地微微顫抖,張嘴大口喘氣。喘氣聲漸來越響,彈指間竟演變為有若萬獸狂吼,簡直震耳欲聾。他皮膚再度變化為半透明狀態,肌肉骨骼血管,全像水晶造的一樣浮現出來,赫然是七重天已經催行到巔峰境界的異象。控制不住的寒冰烈火透體衝天激發,竟凝聚成一頭栩栩如生的——螳螂形相!
一身武功散得乾乾淨淨,往日看上去總是猙獰可怖的天竺僧,此刻赫然竟顯得寶相莊嚴。他勉起撐持,結迦跌坐。斷斷續續道:「如是……我聞,一時,佛在……舍衛國祗樹……給孤獨園。長老須菩提……在大眾中……即從座起,白佛曰:『希有!世尊!善男子、善女人,應雲……何住,云何……降伏其心?』」
「好徒弟。」摩訶葉收手負掌,目光改為望向橋下天竺僧,冷笑道:「坐井觀天,不自量力。沙也,去將他人頭取下。」
生平前所未有的嚴酷考驗就在眼前,楊昭腦海中所有雜念全部消失得無影無蹤,只剩餘一片空明。腳下三步踏出,身形也隨著先天八卦方位而奇異地連變三次。乾坤兩卦形相空前清晰地浮現掌心,收掌握拳,揚聲吐氣,天地齊動!
四拳相擊,立刻觸發轟然巨震。兩股滂湃力量一時間相持不下,當場裂土破地,激發無數拳頭大小的石雹如蝗急飛。蕭白郎和其餘幾名王府親衛驚慌失措下走避不及,剎那間連人帶馬被石彈砸中幾十下,當場筋斷骨折,腦漿並裂。連哼也來不及哼出一聲已經死於非命。餘波不盡,更猶如地震般從地下向四面八方不斷宣洩。以最堅固石料製造,甚至連十噸大卡車高速撞擊也絕對承受得起的躍馬橋,霎時間就像隨便堆砌起來的積木一樣顫抖不休,搖搖欲墜。
這個突然殺出來的救星,正是極樂正宗宗主,摩訶葉。極樂寺距離此地不遠,天竺僧當街引起這麼大騷動,會引出極樂正宗宗主來,倒也不足為奇。真正使人震駭的,卻是天竺僧全力催動的巔峰冰火七重天,在六神訣金剛解之下赫然竟絲毫無用武之地。而摩訶葉借楊昭身體傳功而打出的那著菩薩滅,更直截了當震斷天竺僧胸前經脈,將他捨生忘死才艱難修得的七重天內力徹底廢去。
這個風動幡動典故,以及菩提本無樹四句偈,在後世乃是家喻戶曉的故事,出自禪宗六祖惠能。六祖惠能是以後唐代高宗朝末期時候的人,和大隋朝相差了幾乎百年。楊昭這個穿越者借用典故,言下意思就是萬物皆空,魔障亦空。所謂心魔不在我身上,而在於你自己。所以即使殺人,照樣無濟於事。
大敵當前,楊昭心態反而更加平靜,有若古井不波。他橫臂虛架,示意身旁眾親衛退後。易經玄鑒默默凝聚,依照【艮山固】心法,同樣緩緩向前踏出一步。
摩訶葉提起按在楊昭肩膀上的手掌,隨即又輕輕拍下。素來深沉的他嘴角邊也漾起一絲微笑,糾正道:「不是國師,叫師父。」
寒熱相激,各走極端的兩股力量同時互相排斥而爆炸,進而推演出更具破壞性的駭人力量。天竺僧眼內的慈悲善意在一閃過後,隨即被兇狠戾氣徹底取替。他再不講究任何招式變化和速度,右冰左火,似慢實快。結結實實地當胸一拳轟出。
天竺僧聞言,心中猶如一道閃電劃破長夜,霎時間大徹大悟。卻解下腰間布囊,向楊昭一推。歡喜讚歎道:「善哉,善哉。謝居士指教。」合掌閉目,溘然長逝。
從今往後,這位曾經威震一方的天竺僧,即使僥倖不死,也已是武功全廢,比起普通人都還要更加不如了。
他的獵物只有一個:楊昭!
楊昭將目光從自己手掌收回,吃力地回頭叫道:「國、國師……」聲音顫抖,聽不出究竟是驚是喜。
橋下有人應聲而出,正是摩訶葉五大弟子之一的沙也。楊昭微一猶豫,叫道:「師姐,且慢。」回頭道:「師父,我想親自動手。」
「居士,貧僧心中,頗具疑惑,心魔亦因此而起。此惑不除,心魔不熄。居士慈悲,可否為我解惑?」
楊昭逆流向前,縱使兩人之間相距仍有整整百米之遙,卻已無異於隔空過了一招。天竺僧彷彿陡然為之一頓。然而,這也或許只是錯覺而已。剎那光陰間,天竺僧毫不猶豫,腳步依舊重重踏下。滔天殺氣卻不再無止境高漲,反而隨著他腳步間所帶起的某種極奇異韻律,轉趨內斂。
楊昭暗暗嘆口氣,當初拜摩訶葉為師,其實不過是想打佛祖法器和如來神掌的主意罷了。但自從與天劍通靈后,楊昭眼界開闊,心境修為也隨之提高,倒不再像以前那樣熱衷。這時聽摩訶葉舊事重提,也說不上是歡喜還是害怕。但仍然改口道:「師父。」
黯淡卦相轟然崩潰,再沒留下絲毫殘跡。威武猙獰的金剛形相卻代之衝天而起。冰火螳螂痛苦嘶吼,寒熱二氣竟被金剛身上衍生的某種極奇異力量急遽抽走化散。眨眼間金剛怒目,菩薩滅頂,冰火螳螂徹底被轟散破碎,勝敗之勢瞬息逆轉,天竺僧像斷線風箏被轟出好幾十步遠,「啪嗒~」遠遠摔在地下,渾身寒冰烈火二氣蕩然無存,胸膛伸伸凹陷,形成一個五指宛然的掌印,竟再也爬不起來。
「諸惡事已作,不能令不作。眾惡為根,應現六賊。明王忿怒,欲破迷殺賊。斷一切惡,可否?」
言辭固然不亢不卑,可是得到吐出最後幾個字時,楊昭的聲音,畢竟已經禁不住微微發抖。
楊昭微微一顫,眉宇間神情越益凝重。易經玄鑒行功加盛,八卦形相隱泛身周,盤旋急繞。用力咬咬牙,再度舉步。先天八卦步法踏下,整個人突然化形為虛。在旁觀者眼中看起來他就像一條影子。似左似右,或前或后地不住晃動。但假如再揉揉眼睛仔細觀察,則可發現殘留石橋上那兩行淡淡腳印,簡直就比用墨線彈出來的還要更加筆直。
他這幾句的意思,卻是說當初的事我不做也做了,已經沒辦法改變。本來沒人知道,一切都太太平平。但是現在秘密被你揭開,就成為了阻礙我的魔障。只有殺掉你,我才可以重新得到寧靜。
天竺僧的滔天殺意濃烈得宛若實質,矛頭所指之處,就有若一場心靈風暴。縱使並沒有實質性的物理破壞力,但只要陷身其中,心志稍微脆弱者都隨時可能被衝擊得變成神智全失的植物人。而楊昭非但沒有選擇避其鋒芒,反而知難而上。原因,只為他已經躲過了一次。
離卦亂火、坎卦淹水,兌旋大澤、巽風悠悠,四卦同出掌影翻飛。電光石火間冰火二氣如驚濤惡浪,卻在楊昭這塊岩礁面前不得不一觸即退。只聽見「砰砰砰砰砰砰砰~」連續七下爆破聲響過去,彷彿從來沒有過任何動作而依舊屹立原地的天竺僧,面上肌肉不住抽搐,似正忍受極大痛苦。沉聲再問。
卻是不能再躲,也不願再躲。
這番對答,其中甚具玄機,卻只有兩名當事人才能各自明白。
一隻強有力的手,陡然搭上了楊昭肩膀。
楊昭面色煞白。站在橋頭拱弧最高處的他儘管自覺渺小,仍舊不亢不卑,雙掌微顫合什回禮,仰望天竺僧,竭力凝聲道:「若此有則彼有,若此生則彼生;若此無則彼無,若此滅則彼滅。偈曰:諸法因緣生,緣謝法還滅,吾師大沙門,常作如是說。」
邪氣凜凜。殺意濃濃,天竺僧雙眸寒光四射,緊盯著楊昭邁步而前。每走一步,本來不算魁梧的身軀都彷彿更加膨脹一分;每跨一尺,縈繞周身的冰火二氣就益發滂湃高漲。左腳踏下,半邊長街似重歸三九寒冬,萬物盡遭冰封。右腳提起,半邊長街活像落入鋼鐵熔爐,長條青石板赫然融化為漿。此時此刻,這大興城中最熱鬧繁華的地段,竟彷彿變成了人間煉獄。而天竺僧就是從那煉獄中出來的凶狂惡鬼,正要擇人而噬。
楊昭又是一聲長嘆,合什道:「佛告須菩提:『凡所有相,皆是虛妄。若見諸相非相,則見如來。』更說偈曰:『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
摩訶葉亦無不可,當下點頭答應了。楊昭喘了幾口氣,慢慢走近到天竺僧身前,凝聲道:「大師,你還有什麼話要說嗎?」
不放棄,就永遠都還有一線希望。但要是自己先放棄了,那麼即使活下來,楊昭也知道自己將永遠成為失敗者,再沒有任何成就可言。
天竺僧虛辭問法,實質問的,乃是對方究竟為什麼會知道自己得到冰火七重天的秘密。楊昭所答,則為著名的《緣起偈》。意思是世間有因必有果,萬事都不能割裂對待。當曰你得到了冰火七重天的法訣是因,今日被我知道秘密就是果。因果相承,理所當然,又何須多問?
兩人逐漸逼近對方。楊昭腳印由淺而深,晃動速度相應越來越快,甚至叫人眼花繚亂,頭暈目眩。相反天竺僧的氣勢越來越弱,得到他終於越過長街,踏足躍馬橋頭之際,身上的冰火二勁,赫然已經衰減至若有若無之境。
冰火螳螂一式刁打七星,突破卦像護體罡氣防線,同時在楊昭雙臂留下了七個淺淺指印。雙臂經脈紊亂,令他幾乎抬不起手。楊昭竭力運功鎮壓,沉聲緩緩回答道:
儘管經七晝夜閉關入定之後,境界大大提升。可內力修為的提高,始終還是需要時間日積月累。此際楊昭又沒有天劍在手,單單倚靠本身易經玄鑒功力,和天竺僧爐火純青的冰火七重天相比之下,難免就顯得相形見絀了。
天竺僧嘴角牽動,不置可否。積蓄醞釀多時的冰火二氣卻驟然爆發,冷熱洪流由下而上撲面席捲而至。楊昭遽然失驚,瞬間只感覺四肢無力,滋生出必敗的絕望情緒。可是千鈞一髮之際,眉心卻又陡然劇跳。天劍殘留的靈力化為一陣針刺銳痛,楊昭及時如夢初醒,不假思索雙掌齊推。
「昔有法師說法,門前立有一幡。當時風吹幡動,門徒見之,起而爭論。究竟是風動耶?是幡動耶?法師卻道。既非風動,亦非幡動,全是汝等心動。即說偈曰: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竺法冉位居橋下豎掌為禮。在旁人眼中,卻似是個身高百丈的超級巨人。這巨人俯視楊昭,緩緩開口。語聲生澀,一字一句,猶如巨錘敲擊。
相距三丈,彼此各自停步。初春時節,冬寒未消,一陣冷風從橋頭吹拂而過,赫然竟仍帶有徹骨之意。楊昭緊咬牙關,背上早汗透重衣而不自知。「噼啪~」碎裂聲從腳下響起,本來平整光滑的腳印,在天竺僧越蘊越深的龐大壓力下崩塌散碎,再無法維持本來的完美無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