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兵天子》中州篇

第363章 靜慮秘藏,困獸之鬥(一)

中州篇

第363章 靜慮秘藏,困獸之鬥(一)

楊昭眼利,早看出四周牆壁雕刻的,其實就是三阿僧袛劫中分別出世之佛。所謂三阿僧袛劫,分別是「過去莊嚴劫」、「現在賢劫」與「未來星宿劫」。每一阿僧袛劫中,皆有千佛現世作教化。世尊釋迦牟尼,即是現在賢劫中的第七佛。但楊素所按佛像,卻不屬於三阿僧袛劫中的三千佛,而是地藏菩薩像。因其「安忍不動如大地,靜慮深密如秘藏」,故名地藏。以其「久遠劫來屢發宏願」,故又被尊稱為大願地藏王菩薩,深受敬仰。恆以「地獄未空,誓不成佛」為誓願。因受世尊釋迦牟尼佛囑託,在釋迦滅度后、彌勒佛降生前的無佛之世,留住世間,教化眾生,度脫沉淪六道中的眾生。
「什麼都沒有,別要疑神疑鬼了。」楊素嘴角邊又泛起諷刺的笑意,可惜被封住穴道又受了微傷(之前被了空和尚偷襲所致)的他,現在就只是個體衰力弱的普通老人而已,連再要放聲大笑的力氣都幾乎提不上來。他喘了幾口氣,當先側身從門縫中擠了進去,頭也不回地道:「要拿回 那件物事,就進來吧。」
「這個可辦不到,」楊素的聲音,在黑暗中聽起來倍顯冷靜。淡淡道:「因為火摺子也是會燒完的。而燒完以後,就任何人也沒辦法讓它再亮起來了。放輕鬆點吧,小子。在這種情況下,老夫是玩不出任何花樣的,你不需要這樣捏著我的脖子啊。」
「快了。頂多不過還有二、三十極樓梯而已。這種距離,摸索著牆壁也能走到的。哈哈,不必害怕會摔跤啊。」楊素的語氣中,赫然竟非常奇妙地,充斥了一種以往從來未曾有過的輕佻感,以至於讓人聽起來,就會覺得非常怪異及不自然。但是……
楊素咳嗽了幾聲,道:「心急什麼?都到達這裏了,難道還擔心我會反悔嗎?這清心殿裏面另有機關,不過得先把殿門關上才能啟動。應該怎麼做,不必老夫指教你了吧?」
清心銅殿的兩扇大門,都高達一丈,厚度也有一丈,而且全是實心純銅,其分量至少也有二、三千斤之重。若非修為到達某種程度,普通人就連想要打開這兩扇門也有所不能。司馬荒墳和司徒雅,在江湖中已經可以列入一流高手了,但如今兩人合力開門,卻仍然顯得十分艱難。「嘰嘰嘎嘎~~」的聲響,隨著那兩塊沉重銅塊逐寸逐寸地往後移動而傳出,直令人聽得刺耳牙酸。這其中,由司馬荒墳和司徒雅分別推動的那半扇門扉,其移動速度就有非常明顯的區別。畢竟,「飛天」司徒雅最擅長的是輕功與追蹤術,內家修為實不及司馬荒墳。故此,當由「飛天」所負責推動的門扉才移動了不過四五寸左右時,由司馬荒墳負責推動的那半邊門扉赫然已經移動了足有一尺半左右。凜冽寒風從殿內呼嘯吹出,直使人渾身寒毛倒豎。首當其衝的司馬荒墳和司徒雅兩人,更產生了血液也快要凝固的錯覺。雖然光天化日之下,可是身在殿外的人無論怎麼瞪大了雙眼去看,都無法將視線探入殿中半步,就彷彿是有什麼力量存在於殿內,固執地隔絕了一切光線的入侵那樣。如此異狀,楊昭便忍不住眉頭扭結,凝聲問道:「楊素,你在裏面做了什麼?」
楊廣的魂頭被楊素禁錮收藏起來之事,屬於絕對機密。司馬荒墳和司徒雅兩人雖然已經算是河南王的心腹,但這種事情還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反正諒他楊素也玩不出什麼鬼花樣,楊昭當下便揮了揮手,吩咐兩人在殿外等候,隨即也跟著進入了銅殿。
楊素縱聲大笑,笑聲中極盡諷刺、不屑、囂張、以及侮辱之能事。但河南王卻明白,這隻是一個已經失去所有東山再起希望的遲暮老人,在通過這種方式,來刻意掩飾自己心中那份無法平服的強烈失敗感而已。所以河南王就擁有足夠的大方,可以容許楊素以如此近乎放肆的笑聲來稍微挽回些許失落的尊嚴,並不和他多作計較。靜靜等待到楊素的笑聲告一段落,楊昭淡淡道:「笑夠了么?既然夠了,那麼就走吧。」回頭轉身,率先走上白石廣場中心處的平台。司馬荒墳和司徒雅二人對視兩眼,急忙搶步趕上,四條手臂同時按在清心銅殿的大門上,一齊發力要將它們推開。
楊昭雙掌合什,向四方微微彎腰下拜以示禮敬。隨之站直了身體,問道:「我父王的魂頭呢?」
巨大山窟極高極廣,方圓至少也有上百丈。人若身處其中,自然而然就會因為察覺到自身的渺小,而心生敬畏之情。然而,真正讓楊昭感到震驚的,卻是位處於秘窟中間的那樣事物。他終於知道,為什麼秘窟中的氣溫竟然會低得如此離奇了。只因為在那裡正正就矗立著一座高達十丈,寬長也各有十丈的金字塔形寒冰。而這座完全透明的寒冰金字塔之內,更活生生地凍結著一個人,一頭虎!
眼前情景固然玄奇詭異,卻還不足以使人如此震撼莫名。真正讓楊昭身心俱寒者,乃因為……
在楊昭記憶之中關於清心銅殿的事,就是十多年後大隋滅亡,天下大亂,慈航靜齋取出了秘藏多年的稀世異寶【和氏璧】要挑選新天子,卻把【和氏璧】暫且收藏在靜念禪院的這座清心銅殿里。沒想到卻被個徐子陵闖入寺中盜去了寶物,最後由他和寇仲、拔鋒寒三人分享了其中的好處。但當其時徐子陵進入清心銅殿取得【和氏璧】之後,卻也只能選擇向外硬沖。所以小王爺也真從來沒有想過,清心銅殿裏面居然還有這種機關和地道。當下他忍不住問道:「這地道……通向哪裡的?」
楊素沉著答道:「沿著牆壁走十步,在距離地面大概七尺左右的地方是個石槽,裏面裝滿了燈油。旁邊另外還有塊打火石。用它點燃燈火,然後……哈哈,然後你就能找到你想要找的東西了。」
楊昭放開捏在這老狐狸後頸處的手指,冷冷問道:「距離山腹的秘窟,還要走多久?」
地藏菩薩雖然也是佛門中一尊極重要的菩薩,但畢竟尚未成佛。其造像混雜於三阿僧袛劫的三千佛之間,不知其中規矩的人或許還不怎麼在意,但在知曉其中典故的人看來,未免就會覺得頗為怪異了。果不其然,楊素出手按下,暗藏的機關立刻發動。「軋軋軋~~」的機械響聲之中,地面承載那兩個蒲團的地面自動移開,展現出三尺方圓左右,內里黑黝黝的地道入口。又是一陣寒風由下而上呼嘯倒灌,嗚咽聲聽在耳中,猶如厲鬼夜哭,難聽無比。
當火光燃起的一剎那,當楊昭的視線投向寒冰金字塔的瞬間,本是被牢牢冰封的楊玄感,其眼眶中雙瞳赫然竟微微轉動,移過來與小王爺的目光……正面相觸!
楊昭點點頭,然後隨手出指就點了楊素的軟麻穴,讓他連站立的力氣也失去地軟軟坐倒在地。做好防範措施之後,就按照那老狐狸的指點,去將打火石拿到手上,然後打出火花,點燃了石槽里的燈油。「烘~~」的聲音響起,有道耀目火線燃起,並且活似自有靈性般,沿著石槽所設定的軌道向前急速衝出,只在眨眼工夫,它已經環繞整座秘窟跑了一圈。驟然大亮的火光把山洞照耀得一片通明,而秘窟內所有的事物,也盡然全收眼底。電光石火間,楊昭下意識倒抽了口涼氣,渾身如遭電亟,竟是驚得僵住了。
「嗤~」的輕響,楊素已經取出隨身所帶的火褶子並點燃。搖曳火光之中,只見殿內空空蕩蕩地,除去兩個蒲團之外便什麼擺設也沒有。然而圓拱形的四邊殿壁之上,卻密密麻麻地排列著數以千計的佛像浮雕。每尊佛教都不過只有尺許上下,但盡皆雕刻得肌理豐富,表情生動,正如字面意義般「栩栩如生」。火光照耀中,便營造出了一種富麗堂皇的神聖莊嚴氣氛,使任何人到此,也不由得心生敬畏之情。
楊素似乎頗以小王爺眉宇間所流露的驚訝為滿足。他乾笑兩聲,悠悠答道:「剛才,你不是也提到過北魏太武帝嗎。太平真君七年(注:公元446年),拓跋燾因為大臣崔浩的建議而下詔滅佛,天下沙門皆深受其害。凈念禪院雖然名聲不彰,但傾巢之下,豈有完卵?自然也在被查封禁毀的名單上了。當時的主持方丈未雨綢繆,早幾年就秘密挖空山腹建造秘窟,把寺里所有重要的東西都運送到秘窟裏面收藏。等到拓跋燾駕崩之後才重見天日。之後凈念禪院又建造起清心銅殿,用來掩飾秘窟的出入口。所以說假如要收藏什麼秘密的話,世界上就沒有比這條秘道更安全的地方了。現在,小子你就跟老夫下來吧。」說話既畢,楊素更無半點多餘動作,拿起火摺子就當先而下。楊昭下意識地反手拍拍肩上所背負的神兵陰陽令,暗提真氣凝神戒備,然後也跟隨楊素著進入地道。
楊素這種說話的態度無疑相當無禮,但楊昭也不會跟他計較。河南王反手按上大殿的沉重門扉,發力將它們推回原位。沒有發出之前那種刺耳的難聽聲音,取而代之者,是一聲「轟~」的沉悶震響。殿門封閉,將內外徹底隔絕。楊素徐徐吐了口氣,徑直走到牆壁下,伸手在其中某尊佛像上按下。
人,是霸王再世;虎,是凶噬天地!當年無敵戰神蚩尤以天外異妖加上坐騎戰虎脊骨所鑄造而成的那柄天神兵虎魄,如今依舊扭曲為虎骨模樣,深藏於一頭神態桀驁不馴的冰虎體內。它張牙舞爪,以後腿人立而起,張開滿帶森森利齒的血盆大口,看樣子正要向楊玄感撲噬咬下。再世霸王則昂首而立,左手豎掌為刀格住冰虎雙爪,右手卻已深深破開冰虎肚腹,五指抓住了虎魄的刀柄。這一人一虎,雖然都被凍結在寒冰金字塔之內僵立不動,然而那股躍然欲出的凶狂氣勢和慘烈氣息,卻仍舊半分不減。
地道蜿蜒曲折,不住盤旋向下傾斜。有些地方是純粹以人工開鑿,但也有些地方似乎是利用了山腹中的天然孔道,故此通道忽闊忽窄,顯得非常不規則。寂靜的地道中,除去河南王和楊素兩人的腳步以外,便再沒有任何動靜。而走在石階之上,更彷彿一步步地通向黃泉地獄,令人不自覺地,就大感心寒。不祥的感覺逐漸泛上心頭,楊昭神情越來越是凝重,右手五指虛張,隨時也保持著出擊的姿態,而自己和楊素這老狐狸之間的距離,更絕不會超過三步。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忽然間……
「嘶~」的一聲輕響,楊素手中的火摺子,就在全無預兆之下熄滅。地道之內,立刻便陷入伸手不見五指的徹底黑暗當中去。只經歷了半個剎那,黑暗中傳出「喀~」的古怪聲音。楊昭沉聲冷喝道:「楊素,你在玩什麼花樣?馬上把火摺子重新點起來。」
好冷,不是那種來自內心的冷,而是真真切切,宛若三九隆冬一樣的冷。雖然山窟之內遠離地面,又沒有陽光照射,所以「冷」其實是理所當然的事。可是即使用這個理由去解釋,四周溫度之低,也已經超過正常範圍了。楊昭跨出半步,手掌再按上楊素背心「至陽」要穴,下意識地壓低了聲音,厲聲問道:「我父王的魂頭呢?」
這老狐狸就沒有說謊。摸索著再往下走了約莫二十幾級石階,兩人腳步同時為之一頓,地道終於到達盡頭,地勢從傾斜向下轉而改為水平向前,而儘管目不見物,通過以皮膚感受四周的空氣流動,楊昭更能感覺得到,自己已經脫離那狹窄通道,進入了一個巨大無比的山窟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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