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想應該有人過來看看。」
傑克伯．麥西
諾夫德維奇公墓座落在莫斯科城的南部，一座古老的十六世紀的東正教堂被一圈洗刷得發白的石牆所環繞，五個金色的園頂聳立在高空，其下方就是那通向公墓裡迷宮似曲徑的大門。裡面雜草叢生，密列著大理石的墓碑和年代已久的墓體。
「神要擦去他們眼裡所有的淚水；不再有死亡，也不再有悲哀，哭號，疼痛。所有的這一切都一去不回了。」
在俄國的公墓裡一般都會有張小椅子對著墓碑，這是為了那些提著伏特加酒瓶前來光顧的親屬們能夠歇坐下而跟他們的亡親傾訴心聲。但是在這兩塊石碑旁卻沒有小椅子，他們原本已被世人遺忘了，他們周圍的地上都已長滿了野草。
「四十年前，在你被判長期監禁以後，你從蘇聯的一個勞改營裡逃走，你是中央情報局的一次高度機密的行動裡唯一在世者。那次行動的代號叫雪狼行動。」
泰勒說道：「好了，我想該做的就是這些了。除了還有你的那位女士朋友，安娜．克霍列夫。她是早晨剛從特拉維夫飛來的，所以我這才來遲了。」
她應該是年近七十了，但卻一點看不出。她有著雍容華貴的風姿，她的臉是斯拉夫人的那種臉型，雙顴微突，而她的頭髮已經完全發白了，她看上去像一個還要年輕十歲的女人，身穿一件簡樸的黑色衣服，裹住她那仍不失為苗條綽約的身材；她戴著一副深黑色的墨鏡，披著一條圍住脖子的白色頭巾。
這下子輪到我霍地站了起來，「那麼他還要跟誰打電話？」
她開心地笑了並聞了聞那些花。「真香；要幫你來點什麼飲料嗎？咖啡？白蘭地？」
「在門廳口，就在你剛才進來經過的地方。」
德納霍瞟了維他利一眼，然後目光又回到我這邊。
「我發現了一些文件，是我父親保留下來的舊文件。」
「鮑博，我真的認為應該有人過來看看這些文件。」
於是，我整理完母親的東西後便趕回住所，徑直鑽到那個地窖裡。這個地方我很少光顧，裡面堆滿了久已遺棄的、曾屬於我父母的擺設品和雜物的箱子，這些東西我放了有好幾年了，一直準備等哪天有空就處理掉。聯想到書房裡那個保險箱的藏身處，我搬移著周圍的紙板箱和木箱子，首先檢查那硬邦邦的地面。
雪狼行動。
「抱歉我來遲了，在使館裡有事一時脫不開身，」他從口袋裡拿出一包萬寶路香菸，並朝我遞來一支。「抽菸嗎？我想這樣不會有什麼不敬吧？」
「我想這都是你在蘭格利的朋友告訴你的。」她微笑道，「還有呢？」
「美利堅合眾國總統。」
她讀了一會兒，然後慢慢地將紙放在桌上。
「根本不可能。我恐怕這想都不要想。」
她將香菸按滅在菸灰缸裡，似乎頗覺好笑地說道：「是的，我聽你的蘭格利的朋友講了這件事的經過，麥西先生。」
最後，德納霍霍地站了起來，看起來像要揍我似的，「我想你最好搞清楚，麥西，你要這樣做了，你就會發現是你自己攪上了一個大麻煩。」
泰勒還想再說什麼，但又遲疑了一下，回過頭瞧了神父一眼，神父都已準備停當了，點燃了一個小的熏香爐，然後朝我們這邊走來。
她似乎被逗樂了，興趣盎然地說道：「請講下去。」
我看著躺在地上的這兩個簡陋的墓，我父親的和插在它旁邊的那塊斑駁陳舊和飽經風吹雨打的墓碑。
「當然還有更多的，我可以跟你打賭。」
我探問道：「這行字是不是讓你有什麼特別的感觸？」
很少有人死後會被兩次安葬。當我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雨點滴落的栗樹下面時，我看見了那輛黑色的馬賽地轎車馳入公墓大門，慢慢地滑行過來，最後輕輕地剎車停在近旁。有兩個人跨出車門，他們中的一個中等年紀，頭髮略顯灰白；另外一個則是留著一大把連腮鬍鬚的東正教神父。
一塊嶄新的大理石碑被靠放在旁邊的一棵樹底下，我能辨出上面用西里爾字體鐫刻的幾行簡單的字。
不知是哪位有心人放了一個紅花編成的花圈在墓邊上，我對此銘謝不已。此時我看見叉狀的閃電橫空劃過，照亮那顏色灰暗的天際，隨即便聽到那轟轟的響雷聲。
我告訴他我發現的東西以及我是怎麼發現的，但沒講裡面具體內容。
「因為跟我談話的蘭格利的那些人在事過四十年後，仍然想要掩蓋事實真相，因為我父親捲入這個行動時，正是俄國和美國互相仇視的年代。而你是這世上唯一一個能夠幫助我的人，唯一一個知道我父親究竟發生了什麼不測的人，」我看著她的側影，「我說得對嗎？」
她的臉上閃過異樣的表情，那是一絲悲傷的浮現，她說道：「那是一個非常勇敢、非常出類拔萃的人物。」
德納霍強笑了一下，「麥西先生，我覺得你真會想像，而且簡直有點過頭了。」
旁邊那個人專橫地打斷了他的話，「麥西先生，我叫德納霍，是中央情報局的一個部門頭腦。鮑博說了你告訴他的內容。我可以看看你的那些文件嗎？嗯？」
她在一個百老匯的表演團裡當一名舞蹈演員，而對我父親的了解甚至少過孩提時代的我。我一直猜想他們從來就沒有融洽過。
泰勒打開話匣，「鮑博告訴我你是《華盛頓郵報》的記者，以前來過莫斯科嗎，麥西先生？」
在俄羅斯有一個安葬傳統，入土前先開著棺蓋，讓死者的親屬朋友們能有一個機會跟其作最後的吻別。但是在這個下雨的日子裡，對一個已死了四十多年的亡者來說，當然不會再去奉行這個傳統了，只有一個簡單的儀式來最後悼念他的故世罷了。
天下著雨，我現在正準備第二次安葬我的父親。
泰勒疑惑地說道：「這就怪了，我想冷戰時期莫斯科是從不允許美國人踏足的，除了那些在使館工作的人。你父親是怎麼死的？」
「好吧，裡面有些什麼內容？給我一點大概，我去查查看，看你發現的東西是否重要。你要清楚，這都已經過了四十年了。我敢肯定你發現的東西早已銷密了。我想你很可能是空激動
「這些問題的答案。我想知道真相，而且我還要見見跟我父親一起執行那次任務的那些人，不管是誰，只要還在人世。」
「你知道嗎？你很像你的父親，他是一個好人，非常好的人。你剛才講的都是事實，」她沉吟了一下，「你說得對，所有這些痛苦和隱瞞都應該得到一個解釋作為回報，這就是為什麼我來這裡。告訴我，麥西先生，你對約瑟夫．史達林都了解些什麼？」
「麥西先生，看見你真是太好了。」
出生日期：一九一二．一．三
「從誰那裡？」
我跟著她進入一個清涼無比的大理石大廳，大廳裡迴蕩著我們的鞋跟聲。
這個地方是沙皇時代的一個舊別墅。一個占地廣大而又有點破落的地方，帶有白色的尖樁圍欄和百頁木窗以及眾多放在屋前處的花箱，這樣使得別墅屋子可以避開外面的馬路保持一段距離。
當那女孩離開時，她說道：「是我的外孫女，她陪我一起來莫斯科旅行。」似乎要解釋她為什麼會在場。然後她微啟著嘴唇笑道：「我是安娜．克霍列夫。毫無疑問你已經知道了。」
她沒有回答，只是若有所思地看著我。
「最難猜測的不是將來的事，而是過去的事。」——俄羅斯諺語
當我跟著那女孩穿過那廊道，我看見一個年邁的女人坐在一張桌邊等著。她身材高挑，舉止優雅，有著一張輪廓清晰，五官端正的臉龐。
她帶我一直走到別墅的後面，室外花園裡的花色令人眼花繚亂，但是在明媚的莫斯科陽光照耀下，這個地方依然顯得有點陳舊破敗。爬山虎漫無次序地攀沿在牆上，整個地方看起來需要來點清新的色彩。
當她的眼光收回來時，她笑眯眯地看著我。「好了，麥西先生，我聽他們說你很固執。」
線路「咔嗒」一聲斷了。
泰勒微笑道，「我只是個中間辦事人，他告訴我的只夠我領會到不會把事情搞砸，能夠安排得周到有序，但是看起來他不願作過多的解釋，而如果你是為美國的外交使團工作，你就得學會不要問太多的與你無關的問題，我想他們把這當作必需的常識。」
「一點也不。應該是沒問題的。」
這一定是過了一個小時，我聽到外面突然響起輪胎尖銳的剎車擦地聲。透過窗子，只見兩輛黑色的大型房車停在外面，有六、七個人動作迅速地跨出車門。鮑博也在他們中間。他看上去臉色發白。當我走到門口時，他急促地說道：「我可以進來嗎？我們需要談談。」
然後一記淒厲的嘶喊聲從我的內心深處迸發出來，迴蕩在我的腦海裡久久不息。這是一場傷心欲絕的痛哭，我根本無法制止住那不斷湧出的眼淚。
「好了，我很想留下來接著談，但是公務在身。」他用鞋後跟踩滅了香菸，「我得送神父回去，要我載你一程嗎？」
大雨開始滂沱而下，當我佇立在公墓一角那溼成一片的樹底下面時，我看見那從馬賽地出來的灰白鬢髮的男子打開雨傘，跟那神父悄語著，神父點著頭，走到一邊，站在近處的一棵樹底下。
再等幾小時也無所謂。
「來過一次，五年前有過一次簡短的採訪，鮑博還告訴你些什麼？」
安娜．克霍列夫沉思了一會兒，「我想簡單的原因就是我非常想到你父親的墓地去看一看，我從來沒有看過他的墓，而這是我一直想做的事。」
我看見了當中一封我父親的信。信紙因年代長久都已經色澤褪淡了，四周修成花邊形，呈粉草色。
就在近旁有一塊從原墓地連根拔起的舊石碑，上面沒有任何字跡鑿印，只有呈綠色的青苔和經年累月的風雨蝕印。蹊蹺的是，旁邊的地上還插著另一塊同樣年久，同樣無字的石碑，表明在我父親的墓旁還有第二個無名墓。我的眼角掃到有兩個戴著鴨舌帽的墓園工人站在不遠處的樹下，等候著準備豎放我父親的新墓碑。
其他人守在外面的門道口，維他利和另外一個人走進屋子。那個人個子修長，可能有六十多歲了，一頭銀髮顯得氣度非凡。但是他看上去卻是驕矜無比，面孔鐵板。然後維他利開口說道：「比爾，我想你也猜到了我們此來是為了你發現的那些文件……」
去世日期：一九五三．三．一
安娜．克霍列夫點了點頭，我從口袋裡掏出一張複印紙遞了過去。
我現在一切都很好，希望你也是如此。還有一件事，要是我有任何不測發生的話，如果你能檢查一遍我那屋子，我將不勝感激；而如果你在書房裡或地窖裡那個老地方發現有任何存放的文件，就請幫忙把它們交給華盛頓的政府辦事機構。你會為我做這一切嗎？
這人就站在那裡，再也不吭一聲。然後我嚶嚶地哭了起來，但這個人卻沒趨上前來，拍拍我或哪怕說上一句安慰話。這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感到是那麼地孤苦伶仃。過了一會兒，我聽到樓梯木板又響起了那吱嘎吱嘎的腳步聲。窗外，寒風嗚咽狂掃著，一根樹枝刮擦著外面的牆壁，發出一記又一記咯吱聲和噼啪聲。我無助地哭喚著我的父親，但卻沒有他熟悉的回應。
德納霍沉默了。他的眉頭緊鎖。我看得出他的內心躊躇不定。
「過來看就知道了。」
「雪狼行動。」
「那麼我們就不要再想像了。我這就去找我的律師，我要掘出屍體，等棺蓋打開後，我想我不會看到我的父親在裡面。到那時，德納霍，你可真的是惹上麻煩了。我會把你和你的上司拖到公眾法庭上去解釋。」
我握了握她的手，並隨手將帶來的花束捧給了她。
德納霍語氣強硬地說道：「麥西先生，我們可以為此爭上整個晚上。但是你所擁有的這些文件現在仍然被列於絕密。所以，它們仍然屬於政府所有。」
我記得隨後就是一陣狂奔，一陣漫無目的的狂奔。奔出學校的櫟木大門，穿過潮溼、寒冷的維吉尼亞田野，悲傷沉重得像塊石頭壓在我的心頭。直到最後看見一條冰冷的河流橫阻在前面大地我才停下步來。我撲倒在溼漉漉的草地上，將臉埋在手裡，巴望著我的父親能回到我的身邊。
我僵坐在那裡，目瞪口呆，安娜．克霍列
泰勒說道：「看來我們就要開始了。對了，這個神父是講英語的，我想你一定是希望這樣一個人選。鮑博要求的所有的細節，我想應該是都顧及到了。」
「我們得做筆交易。」
我喝了口白蘭地，「直到一個星期以前，還幾乎一無所知，之後我才知道你仍在人世，住在以色列。」
「鮑博，還是過來看看這些文件。」
「只是致意。他們告訴我說俄國人都是喜歡花的。」
「那又怎麼樣？你發現的只不過是被老人家遺忘的文件罷了。當然，他是為中央情報局工作過，可那都是四十年前的事了。看你的方便，把它們燒了。」
傑克
「這正是我來這裡想要搞清楚的。」
我朝前傾著身子，「照我看來，我父親捲進了一個高度敏感的祕密事件裡，高度到他們到現在仍不願意談論，我所談的不是什麼普通祕密，我談的是一個非常非常特別的祕密事件。」
「我所能告訴你的就是我父親是為美國政府機構工作。他於一九五三年死在莫斯科。」
「一個為此陪淚的天氣，對嗎？」他伸出手，「布雷德．泰勒；美國大使館的，你一定是麥西吧？」
我將身子靠回椅背。「還有就是我發現的那張文件封面，你想看一下嗎？」
雨停了，太陽透過散開的烏雲發出溫煦的光芒，照在諾夫德維奇公墓那金色的圓頂上粼粼發光。
我痴痴地盯著這些字，直到我的兩眼都快要看出火花來了。然後我轉身離去，馬上將我發現的那些寫過字的紙頁複印下來，然後將原件封入一個信袋交給我的律師。
我記得當時我的心一下子怦怦地狂跳起來，揣摩著我會不會發現點什麼。或許我的母親早已照我父親的關照來此檢查過了，也或許她猶如往常一樣對我父親的事漫不經心。我探上身，抽掉了那兩塊磚，後面竟是一個很深的壁龕。我看見一個已經破舊變色的老式的黃皮面文件夾，裡面放著一本黃色的筆記簿。
男孩們離開了房間，校長也離開了房間。那個人抬腳跨進房，並把門合上。他身材寬闊，一張嚴峻的臉上嵌著一雙深凹的眸子，那平剪的髮型和那鋥亮的棕色高統皮靴在在顯示出他是一個不折不扣的軍人。
這些警言是約瑟夫．史達林於一九五三年二月十七日，也就是他死前的兩個星期說的；當時他在莫斯科同印度大使會晤時講了這番話。這也是他生前最後一次接見外賓……
德納霍面部的肌肉抽搐了一下，臉一下子沉了下來，他看了一眼維他利，然後慢慢地閱讀那些複印件。最後他滿面憂色地坐了下來。
「誰呢？」
那是一九五三年三月上旬一個寒風凜冽的夜晚，當時我才十歲。那晚我正待在維吉尼亞州里奇蒙寄宿學校的宿舍裡，聽見門外樓梯木板響起吱嘎吱嘎的腳步踩壓聲，然後是我們房門打開的聲音。我抬頭望去，只見校長站在那裡，另外還有一個男人站在他身後，但這個人不是學校裡的教師，也不是工友。他穿著一件長大衣，戴著一副皮手套，兩眼緊盯著我，轉瞬臉上勉強擠出一絲笑容。
「你想要什麼，麥西？」
她沒有回答我，只是走到陽臺邊。
我被這個突如其來的問題一下子弄得摸不著頭腦，我怔怔地看了她一會兒，然後聳了聳肩，「不算很多，我猜想對有些人來說他是一個偉人，而對其他的人來說則是一個惡魔，這要看你是站在哪一方了。不過可以肯定的是他是一個本世紀最大的獨裁暴君，他們說由他一手造成的死亡人數即使不比希特勒的多，也已經跟他一樣看齊了。戰後八年，他死於腦溢血。」
德納霍沒有回答，只是狠狠地瞪著我。
我已經等了四十多年想要知道我父親猝死的祕密。
絕級機密，重複，絕級機密。
十天以前，當我的母親去世後，我回到她住過的房子裡，收拾整理她的遺物。沒有掉淚，沒有傷感，因為我從來就沒有真正地跟她相依為伴過。我們有很長的時間沒有互相見面了。只是偶爾有一兩張問候卡，或一封簡短的信。我們之間從來就不像我跟我父親那樣來得親近。我的父母在我出生後不久就離婚了。我的母親把我扔給我父親一個人去照料而逕自闖她的人生道路去了。
德納霍是如此的驕橫跋扈。
「那麼你一定也知道，他們告訴了我，這一切完全取決於你，要看你是否會告訴我我想要知道的東西。」
「你在開玩笑？你打電話來就是為了這個？」
此時此刻，當我站在這個地方，我才意識到這所有的一切都是來得那麼的突然，那眾多錯綜複雜的幸運巧遇使你不得不信冥冥之中確有命運之神的妙手安排。一個星期之前，在五千哩以外的華盛頓，我接到了蘭格利打來的電話，他們告訴我將安排這場葬禮，還有那個安娜．克霍列夫，會在莫斯科跟我見面。我們化了三天時間議定細節。從那個時候起，我就一直按捺不住內心的激動。
出生日期：一九一二．一．三
我終於得以挖開了歲月的墓穴，重掘出那些往事。所以這過去一切的真真假假不妨就從一個墓地開始講起吧。
校長開口發話道，「威廉姆，這位先生是來這裡看你的。」他又頗帶示意地看了看房間裡其他兩個男孩，「你們可以讓威廉姆一個人待一會兒嗎？」
她在紐約上東城租了一個小小的公寓。那個地方給我的印象是很邋遢。一張凌亂不堪的床，一把單椅，一些空的杜松子酒瓶，還有一瓶金黃色的染髮劑，再有就是一些來自往日男友們和我父親的信，全部用橡皮筋紮在一起，扔在床底下的一個舊罐筒裡。
「不，事情的方方面面都是與此有關。當然，史達林早已經死了，但絕不是像歷史書上記載的那樣死去的。」
傑克伯．麥西
他朝我父親的墓點了點頭，「鮑博告訴我你的父親是在四十年前死的，你怎麼到今天才跑來這裡辦葬禮？」
德納霍沒有答話，只是臉
「俄國白蘭地？或許對你們美國人來說太烈了點？」
當她再抬頭看著我時，臉上並沒什麼表情變化。
「沒有什麼交易可做，麥西。那些文件呢？請交出來。」
我又好奇地讀了其他的信，但裡面都沒有什麼內容，無非是寫自於一些男人：某某人送到後臺的紙條，說看見她在伴舞群裡，非常欣賞她的秀腿，而想邀請她共進晚餐。有幾封是我父親的，但裡面毫無他們曾相愛過的跡象。我猜想要有的話也早已讓她燒掉了。
「當然，不要拍照，不要錄音，任何東西都不得記錄。」
來信只是讓你知道威廉姆很好，在學校裡表現不錯。我將離開一段時間，而如果我有什麼事情發生的話，我想要你知道（猶如往常一樣）在我的帳戶裡有足夠的錢，再加上我的職業撫恤金足以供你們兩人度日。我們正生活在一個危險的年代，不是嗎？我聽說他們在百老匯也修建防空掩體為了防備俄國人的威脅。
手握得緊而有力。鬆手後，我說道：「我還以為你趕不到呢。」
我按了一下門鈴，出乎我的意外，打開房門的竟是一個年輕的女孩，她穿著牛仔褲和汗衫，看上去只有二十出頭，身材修長，一頭黑髮，而且晒得很黑。
「威廉姆，恐怕我給你帶來一個壞消息，是關於你父親的……他死了。我很難過……真的很難過。」
「從來沒有聽說過。其他還有什麼？」
「很多什麼？」
「這根本不可能，他們都已經死了。」
過後我才略微了解到我父親去世的一些情況。他們從來不告訴我他究竟是在什麼地方死的，只說是在歐洲的某一個地方，而且是自殺。屍體已經在水裡浸泡了幾個星期了，所以實在不適宜讓一個小男孩去觀瞻。葬禮倒是有一個，但是對我的提問卻沒有更多的解釋和回答，因為沒有人會費神去跟一個小孩子細講這種事情。許多年過去了，但是這些未被回答的問題仍會時不時地在我的腦海裡浮起。究竟是什麼緣故？到底是在哪裡？很長的歲月過去後，我才發覺到了真相。
她沒有講話，我看著她繼續說道：「我可以告訴你一件事嗎？我失去我父親有整整四十年了，這四十年裡我沒有一個能與之傾述心聲，從其得到慈愛的父親，這就好像在我的人生裡長時間地留下了一個空洞，直到最後成為一種惆悵的回憶，我不得不生活在一個他是自殺的謊言陰影下。而你……你是知道他究竟是怎麼死的，是為了什麼緣故死的。我想得更多的是從情理上講，你欠我一個回報，一個解釋的回報。」
「鮑博沒有告訴你嗎？」
維他利嘆了口氣。我能想像得出他一定在電話的另一端抬腕看他的手錶。
他的臉色陡然一變，「怎麼是複印件？」
她咯咯地笑了，笑得是那樣地歡暢。然後她問道：「那麼告訴我，關於我你都打聽到些什麼？」
她遠眺著這座城市的景色，凝望著那通向克里姆林宮的紅牆，看起來她心裡猶自盤桓不定。她久久地佇立在那邊。終於，她轉過身來看著我，人一下子變得那麼地溫婉柔和。
「那第二個墓，緊貼著我父親的一個，上面同樣也是一塊沒有標記的石碑，那是誰的墓？」
「麥西先生，這些文件是屬於中央情報局的。」
「還有很多。」
那個東正教的神父邁向前來跟我握手，用一口純正的英語問道，「我可以開始了嗎？」
「這是什麼？」
泰勒又給我們兩人點燃了第二支香菸，「我想鮑博已經把有關的規矩都解釋清楚了。」
他邁向那墓地，那是一副陰鬱，消沉的身影，裹在黑色的帽子、雨衣和白色的法袍裡。他搖著那散發著芬芳香味的熏香爐，開始祈禱，為這個死在俄國的亡靈唱著平調的禱詞，泰勒和我肅立在旁邊，靜聽著那飄散在潮溼，甜膩的空氣裡的悼念聲，到最後，神父大聲唸誦著聖經裡啟示錄的一段：
安娜．克霍列夫情緒激動地猛搖著頭：「有兩千三百萬個死難者，這還不包括那些大戰中因為他的愚蠢而白白送命的人。兩千三百萬個人哪！都是他自己的子民百姓，就被他隨意屠殺了。男人，女人，還有孩子，被任意宰殺，有的被槍斃，有的被送到比納粹集中營想像中還要來得惡劣的勞改營裡去等死，這都是這個有史以來最殘暴的人幹下的罪孽。」
「不是。」
維他利嘆了口氣。「比爾，跟你講我會怎麼做，我會去問問這裡的一些老前輩，或者檔案室裡的小夥子們，看能打聽到些什麼，看看有沒有人知道這個雪狼行動。」我聽得出他已經沒有心思了，「聽著，我有電話進來。我會過後再跟你聯絡。保重，夥計。」
「這沒有什麼區別——機密仍然有效，這些特殊文件裡的全部內容永遠都不得公諸於世。文件裡所提到的那個行動是高度機密和高度敏感的，甚至我這樣講都不足以強調它的性質。那些原件呢？請拿出來。」
我也回瞪著他。僵持了片刻，我放緩了語氣。「如果你告訴我我父親究竟是怎麼遇到不測的，這又會有什麼傷害呢？我會同意歸還這些文件。如果它真的是那樣機密，事後，我願意簽一份隨便你們怎麼要求的沉默保證書。可是，不要再跟我談什麼麻煩，德納霍。不知道我父親的死因真相，給人不明不白地講他是自殺，已經給了我四十年的麻煩和痛苦了。」我執著地看著德納霍，「但是相信我，要是沒有人告訴我真相，那麼我剛才的那些話，會說到做到。」
「儘管問吧。」
「這是徹頭徹尾的謊言，你自己也清楚。看看這些複印件，德納霍，後面一頁上面有一個落筆日期，一九五三年二月二十日。這是我父親的筆跡。你們的人告訴我我的父親是在那天死在歐洲的，那個日期現在還刻在他的墓碑上——二月二十日。或許我現在是有點頭腦激動過頭，但是死人是不會作筆記的，除非他們是神仙，但即使是神仙也不能在同一時間分身兩處。中央情報局
但我卻思索著那封講到文件的信裡的幾句話。信中提到的那所屋子過去是我父親的，而現在則是我的住所。這是幢老式的木板屋，是我父親和母親第一次搬來華盛頓時買下來的。他死了後，這屋子搖搖欲墜了好幾年，直到我長大成人，才得以將它整修一新。我花了好幾年功夫才將它恢復成原貌。在我父親的書房裡，曾經有一個深藏在地板下的代保牌金屬保險箱。我父親經常在書房裡存放一些文件和資料。但是我記得他有一次說過他從來不相信保險箱，因為一個聰明、專注的人最終總能將它們打開。當然了，那個保險箱早已被扔掉了，這間屋子也被重新裝修過了。但是我以前不知道他還利用其他地方存放文件。
去世日期：一九五三．二．二十
「我想這或許是源自於記者的職業精神吧。」
那女孩倚在她身旁，幫我倒了杯白蘭地，然後遞了過來。
我打定了主意絕不妥協，「我想你最好先聽我說，德納霍。我的父親在四十年前死了，我一直不知道他究竟是在什麼地方，什麼時候死的，我要答案，而且我要確切地知道他牽涉進去的那個雪狼行動到底是什麼。」
「你想要知道什麼呢？」
很長的時間裡，他一直沉默著不說話。似乎他覺得將要跟我講的話實在是難以啟齒。
那女人將花輕輕地放在桌上，然後說道：「謝謝，拉琪爾。你現在不用陪我了。」
「這我聽說了。」
她的面色一下子變得凝重起來，很長的時間裡，她一語不發，只是透過那黑色墨鏡注視著我。然後她緩緩摘下眼鏡，我看見了她的眼睛，那是一雙大大的，深棕色的，極其美麗的眼睛。
人生裡總難免有一些插曲會給你的生活帶來突變的感覺。就像訂婚或離婚，或者在電話的另一端有人告訴你你的家裡某一個親人去世了。
太陽照耀在燕子坡上，一套寬大的圓木屋俯瞰著莫斯科河，花園裡鮮花爭豔競放著。
那灰髮男子已是快五十歲的人了，是個體形健碩的高個子，淋溼的雨衣裡穿著一套筆挺的藍色西服。他朝我走過來，和藹地微笑著。
「那麼說，當你讀到這個以及其他幾頁文件時，你意識到你的父親不是自殺，以及不是死在你被告知的那一天，你意識到了他的死或許藏有更多的內幕，而興起了念頭去尋找答案？」
泰勒笑了，「我猜這是要隱藏所有的談話內容。她逗留的地方在莫斯科郊外燕子坡裡，那是屬於以色列大使館的，他們騰出一間工作人員的房間專門給你們會面。」他交給我一張紙條，「這是地址，他們會等著你。會面是在今天下午三點。」他猶豫了一下，「不介意我問一個問題吧？」
我說道：「我還有一個問題，為什麼你要在莫斯科跟我會面，而不是在其他地方？我聽說你以前逃離這個國家，為什麼又回來了呢？」
「這是本子上第一頁頂端上所寫的。」
信的日期是一九五三年一月二十四日。
泰勒笑了，露出一口雪白齊整的牙齒，「剛好能讓我們相遇時不會把你錯過。他說你是他的老朋友，交情可以追溯到以前你們一起讀寄宿學校的時候，而且你還在越南他的部隊裡當過兵。他吩咐了，要確保你在莫斯科時幫你安排好每一件事，鮑博看起來對此非常重視關切。」
我久久地坐在那裡，絞盡腦汁試圖能從中理出點有趣的頭緒。最後，當我無意中睹見那紙頁上的落筆日期時，我的腦袋不禁轟然一響。
計程車把我載到別墅門口。當我走近時，看見有兩個穿著制服的以色列警衛站在一個崗亭邊。他們檢查了我的護照，當中的一個人仔細地檢查了我帶著的一束白色的胡姬花。然後，他們打電話到別墅裡面，過後又再為我打開大門讓我走近裡面屋子的門前處。
德納霍緩緩地說道：「我想我應該告訴你，這件事已經不是我能作主的了。我得給一個人打電話請示，麥西先生。一個非常重要的人，這個人還得要再打電話給另一個人。要這兩個人都同意了，你的要求才能得到滿足。」
我對這第二個舊墓充滿了好奇，但知道這種好奇也探不出個究竟來，儘管我的大腦百般推測，甚至有著某種預感，覺得這簡陋的第二塊墓碑跟我父親的死有著某種關聯。
「是的，不過我被告知這件事目前仍然屬於一項絕級機密，我必須簽一份擔保聲明書，要守住這個機密。」
她突然間莞爾一笑，「你知道嗎？這四十多年來，你還是第一個人聽我講述這事。」
這是一場夏季的雷陣雨，莫斯科的上空像放焰火似地不斷爆鳴著閃電，整個天色則是一片灰濛濛，這樣的背景場面倒頗為貼切地烘托著一場入葬儀式，烘托著我父親的遭逢，烘托著一場戲劇人生的戲劇結尾。
我父親是為中央情報局（ＣＩＡ）工作的。他的一生都是一個軍事情報人員。在二戰的時候，他在戰略情報局（ＯＳＳ）工作，活動在德國人的後方。在我發現這本破舊的黃色的筆記簿前，我所知道的就是這些了，其他的則一無所知。
過去，我了解的是那麼的少；現在，又有那麼多的疑團。我真希望安娜．克霍列夫能幫我解開這些疑團。
我回敬地盯著他，「這就是所謂的民主社會？或許我不能在這裡發表。」我冷冷地說道：「但是國外總有你控制不了的報紙。」
我把那些紙交給了他。
德納霍長吐了口氣，然後氣惱地看著我，嘴緊緊地繃著。「可以用一下你的電話嗎？」
「他是為我們這裡的大使館工作的嗎？」
這一回德納霍的臉已是白得嚇人，「你父親的屍體被埋在華盛頓了。」
我走回到公墓門口，叫了輛計程車，乘車穿過熱浪泛起、熙來攘往的莫斯科街頭，回到我的賓館房間，等待著。我躺在床上，
親愛的露絲：
「不會。再說我也正好想來一支，謝謝。」
「原件在一個安全的地方。」
她遲疑了一下。「是的，是有些感觸。」她神祕莫測地吐字回答。她沉默了好久，並轉首凝視著遠處，當她又回過頭來看著我時，輕聲說道：「告訴我你知道的其他情況，麥西先生。」
機要文件，中央情報局，蘇維埃行動處。
德納霍詰問的語氣裡不容置疑地要求一個解釋。我看著他的臉。
直到幾年前，這個公墓對外還是禁止開放的。赫魯雪夫的墓就在附近，矗立著一塊厚實的黑白大理石的紀念碑；史達林妻子則葬在右處，還有契柯夫、肖斯塔克維奇。那些巨大的大理石墓體建築都是獻給蘇聯的英雄、作家和藝術家，這些故世的男男女女都是在蘇聯史上留有青名的人物，而我的父親，一個美國人，就這麼奇特地夾雜在他們中間。
葬禮沒化多長時間就結束了，然後神父退回身子，走回到轎車裡去。兩個掘墓人走過來開始動手在我父親的墳墓上填土安插上那塊新墓碑。
「有什麼需要儘管說，」泰勒撐起了雨傘，「祝你好運，麥西。衷心希望你能如願以償。」
「俄羅斯總統。」
那第二塊墓碑上面沒有名字，沒有銘文記載，只是一片空白，跟我父親原有的那塊一模一樣。
「我是一名記者。我可以把這些文件發表出去，寫成文章，進行調查，看看當時為中央情報局工作的人能否記起點什麼。到時，等內情被抖落出來了，你或許會大驚失色。」
但是我對地窖裡那兩塊紅磚後面的東西所帶來的劇變感覺卻毫無心理準備。
泰勒顯得茫然不解，他還想再開口說什麼，突然間我們頭頂上空響起一記霹靂聲，他抬頭望了一眼。
我站起身，走進廚房裡沖了杯咖啡。我坐在那裡好像很久很久，心情依舊不能平靜下來，腦子裡只是在思索著那幾張紙和其中所可能包含的意思。我不想告訴維他利全部的內容，我要知道蘭格利掌握的內情。我的大腦裡思緒萬千，卻又不知道接下來到底該做什麼。
切記：所有有關這項行動的複製文件和記錄細節在使用過後予以銷毀，重複，予以銷毀。
她打量了我很久很久，然後站了起來，伸出她的手。
我不由得身子一凜，震驚於她那一下子變得悲愴的語調，「我不明白這跟我們現在討論的事有什麼關係呢？」
「為什麼說特別呢？」
他點燃了我們兩人的香菸，吸了一口，然後轉過頭去看神父，神父正聳著身子，在他黑色的雨衣底下整理著他的白色法袍，並從口袋裡掏出一本聖經，看來差不多準備就緒了。
最後，他終於開口了，「威廉姆，我叫卡爾．布蘭尼岡。我是你父親生前的同事。」他話語裡的用詞不由得讓我一怔。是他所說的「生前的同事」。我仰頭看著他，問道，「什麼事，布蘭尼岡先生？」
她衝我溫和地一笑，用英語說道：「麥西先生，請進來。」
泰勒說道：「這是個壞習慣，不過像這種乏人的天氣，來一支倒可以提一點精神。」
維他利有點不耐煩了，「比爾，我沒有時間再開車到你那裡去。給我點內容讓我先去查。行啦，看在基督的份上。」
她從菸盒裡抽了支菸遞給我，她自己也拿了一支，她為我們兩人點燃香菸後，顧目四盼打量著周圍的景色。她一定覺察到我在注視著她，不過我猜想她一定已經對男人們注視的目光習以為常了。
費了很長時間，我才發現進入後背對的牆壁，在地窖門的上方，高高地有兩塊鬆出的紅磚。
我把那本舊筆記簿帶到地面上開始閱讀。有兩頁紙是用藍墨水寫的字，都是我父親的筆跡。
我扔掉了香菸，「不用了，我會叫一輛計程車，我還想待一會兒，謝謝你的幫忙。」
「比爾，好久不見。」維他利興高采烈地嚷道，「可別告訴我又有什麼校友聚會了，是不是？為什麼他們總是要紀念那段我們巴不得快點過去的時光？扔在里奇蒙的錢已經使我的帳戶大大縮水了。」
「我父親死亡的真相，有關雪狼行動真正不摻假的內容，還有我父親在冷戰高潮期怎麼會最終葬在莫斯科的一個公墓裡。」
莫斯科
「就這些嗎？」
「紙裡面有四個人名字，它們出現了好幾次，你的名字，還有另外三個人名字：埃歷克斯．史朗斯基、亨利．利貝爾、依麗娜．德佐夫。有一張紙上最後寫著一行字，是最後的一行：『如果他們被抓住了，那就只有祈願上帝幫我們了。』我現在也希望你能幫我。」
什麼也沒發現。
整個事情說來話長。
然後我開始檢查四周牆壁。
德納霍的臉色又是大變，「我敢擔保，你要敢寫下我們討論的這件事的任何東西，你今後在這個國家連一個字都別想發表。中央情報局絕不允許這事發生的。你的調查只會走進死胡同。」
我看著他問道：「你要打電話的那個人是誰？」
我驅車直奔阿靈頓公墓。跑到那裡，我看著我父親的墓碑，久久地凝視著上面的碑文。
一個小時以後，我打電話給鮑博．維他利，他是為坐落在蘭格利的中央情報局工作的。
「它們是屬於我父親的。他只是在過去為中央情報局幹過。」
我掃了一眼那張紙，裡面的內容我已經唸過好幾遍了，不用看就能背出來。
有四個人的名字，一些日期，一些細節和粗略的提要，好像他在勾畫什麼東西，從中看不出很多名堂。還有一個代號：雪狼行動。
「可這是四十年前的東西。」
「還是來點酒好了。」
「不可能全都死了，一定還有人在。那記事本上四個名字中的任何一個：埃歷克斯．史朗斯基、安娜．克霍列夫、亨利．利貝爾、依麗娜．德佐夫，隨便他們當中的哪一個。我不想要轉手的資料，你可以告訴我任何你高興講的東西，而我要的是當事人，有血有肉的當事人。我要交談的是那個認識我父親，了解這個行動，知曉他真正死因的人。還有，」我加重了語氣，「我還想要知道我父親的屍體究竟怎麼了。」
「拜託了。」
「外面有一頭狼，正嚎叫著要吸我的血。我們一定要消滅這些豺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