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部分 一九五三年二月二十七日～三月二日
第四十七章
他的腦子裡一片紛亂。
列寧山上一片皚皚白雪，路金將寶馬停在一個山崗上，然後鑽出車外。他沿坡狂奔著，直奔到山峰頂上。
那女人將侍應生叫過來，點了他們的飲料。當那侍應生走開後，她點燃一支香菸，並給她的同座也遞了一支。
這人才不會聽呢。
想想。
「這次不是。我們需要讓一個人祕密地潛入莫斯科，需要的話再回出來。我們要你辦這件事並給他提供必需的出入證明和證件。」
「我要安娜．克霍列夫。而且我今晚就要她。」
伊娃說道：「你好，伏沃亞。」
娜蒂亞。
史朗斯基想要做交易。娜蒂亞換安娜．克霍列夫。
俄國人眨了眨眼，然後身子往座背一靠大笑起來，「我親愛的伊娃，你需要冷卻一下你那漂亮的腦袋瓜了。它在中東的太陽底下烤得太久了。」
格萊切夫臉上的怒氣消失了。他的大腦又閃回到了將近十年前的歲月。當時他是個上尉，四三年在波蘭南部地區的上空被擊落下來，並被德國人俘虜。有四天四夜他是處在萬分害怕的狀態下，人被單獨囚禁。蓋世太保在當地警察局對他審訊，在這過程中他被打得死去活來。在第五天，一支游擊隊襲擊了這個警察局以營救他們的一個同志。
「你在塔林時的一個熟人，路金少校。我在你的家裡給你留了言。」
他焦切地呼喚著娜蒂亞的名字，當沒有得到回應時，他感到他的心直往下沉。
「我不是說笑，伏沃亞。」
「我不管可能不可能，今晚你把她帶到這裡來。八點鐘。就你和她。這一切你不許告訴任何人。我的人會一路監視你。就像昨天下午我們監視你把她帶進盧比揚卡一樣。有一點——你要不照我說的做，或者想動什麼愚蠢的腦筋的話，你就再也看不到你的妻子了。明白了嗎？」
那三個人帶著手風琴和齊拉特琴轉到這張桌子來了，笑容可掬地演奏著。
電話裡那個男的說道：「我們需要談談。」
三張笑容轉而變成面面相覷，樂師們忙嘿然離去。
「那好吧。但記住了。你要做什麼愚蠢的事，你就不會有第二次機會。」
這其實很明顯，他剛才是一時急昏了而沒有看清這點。
「摩薩德要求你的只是幫很小一點忙，伏沃亞。但要是你做了這一件事，我們就一筆勾銷，我們再也不來找你了。再也不。」
她問道：「你看到我的留言了。」
「別跟我撒謊了，路金。只要是你想做的事你都能做到。」
好好想想。
應該有一個對策可以來對付這件事——一定有的，只是他還沒有想到罷了。
那女人朝坐在她旁邊的麥西點了一下頭，「你的朋友今晚動身。」
「這些日子來，我更加喜歡美國的威士忌。再來上冰塊和水。」
他看著那女人，「那麼這是我們最後一次會面了？」
這個星期天的下午，維也納林地裡格林茲因老酒鎮的那些斜坡街道非常的繁忙熱鬧
但這根本是行不通的。
「站在原地。不許動，不許講話。」
那女人不禁咯咯地笑了起來，「我看你的脾氣性子和講話風度還是一點沒變。」
「這倒是事實。那麼這次又是為了什麼？」
格萊切夫扔了幾張鈔票在桌上，他們走到外面，然後一起散步到一個可以俯瞰維也納燈景的地方。格萊切夫停下了腳步。
「我就猜到了八、九分。」這個俄國人幾乎是怒氣沖沖地放下他的威士忌，「你們這些猶太鬼到底什麼時候能讓我安寧啊？」
格萊切夫的臉頓時轉紅，他緊捏著他的杯子，看那股勁，那女人心裡覺得杯子都要被捏碎了。
「是的。」
「她很安全。這是指到目前為止。但是她的安全完全取決於你。」
山谷底下，是如繁星點點的莫斯科夜景。他爬上頂峰，屈膝跪在雪地裡，大口大口地喘氣著。他渾身顫抖著。剛才是那樣靠近史朗斯基。靠得那樣近，他卻無法殺死他。他只覺得他都快要失去理智了，一想到娜蒂亞無辜地被牽連進來，憤怒便充斥著他的腦海，讓他思緒一片混亂。
上帝……保佑她安全。她可是我的全部。
要是她被傷害了怎麼辦？要是史朗斯基弄傷了她怎麼辦？
上帝，可千萬別讓她受到傷害。
他關掉引擎，熄掉車燈，然後跨出車外。
他檢查了臥室——空無一人——然後又轉到廚房。他看見了桌上那張紙條。他讀了紙條，臉色頓時變得更白，身子直打顫。他衝下樓梯尋找那大樓管理員。在鍋爐間他找到了那管理員，老頭正抿著他的伏特加。
史朗斯基小心地移近身，他那空著的手搜索著路金的身體。
什麼也想不出。
這狼真的是聰明絕頂。非常、非常地聰明。
「摩薩德的？」
他腦子裡湧出的是娜蒂亞被傷害的場面，娜蒂亞病倒了，娜蒂亞驚怕萬分，並被囚關在什麼地方，路金幾乎要被這些憂思弄得發瘋了。
「你想要什麼？」
他強逼著自己凝神思索著，這種凝神直弄到他的頭頂陣陣發痛。一陣寒風猛烈地刮過山峰。那刺冷的氣流直摳著他的眼窩，但是他的大腦被激發了，一個計劃開始在他的腦中形成。
在這同一天，他們深情地互相道別。到戰爭結束時，他已是一名空軍聯隊指揮官了，由史達林親自授勳，再過兩年，又躍為一名正級上校。
「你也明白一件事。等這一切過去後，我一定會找到你並且一定殺了你。」
當他來到河邊時，他看見河畔的一頭有一張長凳，便過去坐了下來。在他的後面有一片小小的白樺林，他心焦地扭頭張望著，但什麼動靜也沒有，只有那黑濛濛的樹影和灌木叢。
「要點什麼？伏特加？」
過了一會兒，一輛黑色的奧佩爾轎車停在路邊，那女人鑽了進去。坐在駕駛座位旁的那個
紙條上沒有署名，但他毫不懷疑這是史朗斯基。
「你今晚把我的妻子帶到這裡來。當我交出囚犯時我要得回她。你要不同意我就不帶那姑娘過來。」
「沒有條件可談。」
那女人掃了一眼房間裡四周。酒館裡是一片嗡嗡的談話聲還有音樂聲，有三個樂師邊彈奏著樂器邊在桌子間轉來轉去。沒有人對她和她的同座產生絲毫興趣。她掉轉頭來又看著這個俄國人。
「你是誰？」
他昏昏沉沉地衝出辦公室。十分鐘以後他大步跨上通往他公寓的樓梯。當他一打開房門，便聞到走廊裡有一股刺鼻的味道。一塊手絹被扔在地板上，旁邊有一個小小的咖啡色瓶子。
「是我們的一個人。」
路金驚得呆住了身子。史朗斯基在監視他。在莫斯科裡，在光天化日下，這個美國人竟然監視他。他的內心被激怒了，直咬緊著他的牙關。
格萊切夫從三十八路電車上下來，穿過街道。地上的積雪層已經變薄了，但空氣仍覺得寒意而乾燥。他走了幾分鐘，最後來到靠近這個小鎮邊端的一個小酒館門口。當他確認他沒被跟蹤後，他走了進去。
他回到樓上，坐在廚房間的桌子上幾乎有一個小時，苦思著下一步該怎麼做。
現在快要三點了，夜色已經降臨。
「只要你辦到這件事，沒有問題。」
很簡單，這是一份檢舉資料。那女人救了他但卻是為了利用他。他被要挾著通過蘇聯空軍飛往維也納的飛機幫助偷運猶太人，以踏上以色列的新國土。次數不算很多，但足以讓他晚上睡不著覺了。
路金深深地吸了口冷氣，再重重地吐出來。他竭力想要謀劃著對策，但他的頭就像一塊硬實的堅冰一樣。毫無反應。
等搜完後，史朗斯基退回身子。路金又問道：「我的妻子，她在哪裡？」
「哪裡？」
這當中許多是從華沙起義中逃生出來的猶太人，他們對那些被俘的蓋世太保毫不手軟，當場就槍斃了他們。伊娃．勃朗斯基是指揮的頭領。她問格萊切夫是否願意加入他們的行列，而他，正慶幸著能得以劫後逢生，當然是毫不猶豫地說是了。他們一起跟德國人戰鬥了有一年多，而他傾倒於她的勇敢和美麗竟深深地愛上了她，好似他從未愛上過其他女人似的，即便是他的妻子。當俄國人最終推進到南部並摧毀了德國人的防線後，她帶著他來到紅軍軍區政委那裡並且解釋說他在游擊隊地區的上空被擊落下來。她告訴那個政委格萊切夫幫助領導並組織起這些游擊隊員，她將他描述成了一個英雄，一個她所知道的最為勇敢的男子漢。她隻字未提他的被捕以及被蓋世太保審訊過，而這些足以讓他去蹲大牢，奪去他的軍階，甚至他生活的全部。
他頗含深意地繼續看著她的臉。他想要去吻她，然後看起來又改變了他的主意，只是用手撫摸著她的臉龐，「沙洛姆，伊娃。有空的時候多想著我點。」
升職後第一個月，他便被派到在維也納的蘇聯空軍基地。三年後，他坐在一個咖啡屋裡正忙著他自己的事，一個女人坐在了他的對面，格萊切夫的臉頓時僵住了。
他感到他徹底地失去了方向。
「閉嘴。」
他數到了二十。
那女人說道：「見到你真高興，伏沃亞。」
在寶馬車的前燈照射下，路金看見諾夫德維奇修道院那白色石灰牆。他將方向盤打了個轉駛到進口處並剎車停下，他的心臟怦怦直跳。
他怎麼去跟貝利亞解釋這一切？怎麼解釋？
路金閉上他的眼睛。四周一片寂靜。氣溫低寒。但他卻感覺不到寒氣；他的怒火渾身燃燒著，就像有一個火爐點燃在他的腦子裡。一陣寒風刮過，在樹杈上呼呼作響。
是的，一個男的早上很早的時候來過。說他認識你。是戰爭期間的戰友，他這樣說的。當你的妻子不在時，他說想等會兒再來，要給她個驚喜。怎麼了？沒出事吧，路金少校？你的臉看上去很白，路金少校。
他還沒來得及答候，她已經將一個信封輕推過桌子並要他打開它。當他打開後，他看見的是他被蓋世太保拘留記錄的翻印文件，一份他的審訊記錄謄印文件，裡面他的那些供詞足以讓他身敗名裂。
這個計劃還能給他們幾分機會。他必須去冒這個險。
他轉過身，朝回走向小鎮，徑往那個電車車站。
他得停止這樣。他走進浴室，往他臉上潑了些冰冷的水。他的情緒並沒怎麼平復下來。上帝，他真恨不得將史朗斯基碎屍萬段。
布蘭尼岡問道：「好了？事情怎麼樣？」
一個人從暗影下踱步而出。他身穿一件長長的黑色大衣，他的面目在昏暗的光線下依稀可辨。史朗斯基。他的右手握著一支托卡雷夫手槍。
這座廢棄的修道院的圓穹金頂高高聳入那已呈暮色的空中。修道院後面橫著一條凍結的河，他下坡朝河邊走去。血液如敲錘似地撞擊著他兩邊的太陽穴，他全身冷汗淋漓。
那女人笑了笑，「這裡所有的人都忙著喝個痛快，顧不上去注意兩個老朋友的談話。況且，你們的人在市裡監視得很嚴。」
格萊切夫的眼睛大張開來，「莫斯科？這不可能。」
「你就相信我好了。」
這件事不管怎麼看，他都死定了。
路金緊搖了搖頭，「不，沒什麼考慮的。你要麼同意要麼不同意。我不相信你的含糊。」
「外面，在街上。」
那女人停頓了一下，「要是你不肯幫忙，你的資料今晚就會被送交到特拉維夫的蘇聯大使館。」
布蘭尼岡的臉上顯出如釋重負的神情，他再側頭看著麥西。
然後線路斷了。
他直想要宰了這個人。要是這傢伙傷害到娜蒂亞頭上一根頭髮，他定要將他撕成兩半。
格萊切夫嘆了口氣，沉思了一會兒，「今晚六點有一架軍用運輸機從維也納飛
乙醚。
他拾起那手絹，進到房間裡。一個花盆和架子被碰倒了。顯然，這裡發生過一場搏鬥，路金毫不懷疑這一點。他因憤怒和憂懼而全身顫抖著，思緒陷於為娜蒂亞擔心的憂火之中。
「不經上面的許可我無法放她。這是不可能的。」
「鎮靜些，伏沃亞。我只是個遞話的。」
奧地利
「沙洛姆，伏沃亞。」
當他猛睜開眼睛時，那狼已經走了。
格萊切夫接過香菸，「怎麼會想到挑這個地方？」
「你這小娼婦！虧我當初還愛上過你呢。」
史朗斯基怎麼會知道他住在哪裡？他又怎麼會知道昨天早晨他帶著那女人離開過盧比揚卡？
格萊切夫嘆了口氣，「那麼這次一定是至關重要的事。告訴我你想要什麼。你又有朋友要運到維也納？」
「要是我沒看到我還會在這裡嗎？」他急不可耐地看了下他的手錶，「我想你專程前來不只是為了插科打諢吧，伊娃。我現在是裝作去看午後的交響樂會。它是五點結束，我得六點趕回基地。我得告訴我的司機我要去會一個女相識。這花了我一瓶伏特加來封他的嘴。而這樣還是有洩露的可能。所以快點告訴我為什麼你來這裡？」
路金說道：「我沒帶槍。」
史朗斯基咧嘴冷笑了一下，「那你要先抓得了我。」他將托卡雷夫對準著路金的臉，「閉上你的眼睛，好好閉上。數到二十。要慢慢地數。」
侍應生端著他們的飲料走了回來，當那女人為她的同座點燃香菸時她打量著他的臉。這是張飽經世故的臉。深深的紋線就像疤痕似地布在他的下巴、前額和眼角上。那雙狹細的斯拉夫人眼睛是眸子烏黑且莫測高深。毫無疑問，這是張典型的俄國人臉。深沉陰鷙，但當感到樂趣時，那人的嘴角邊便會因微笑而浮起數道皺紋線。但是此刻，他的臉上卻毫無笑容。
怒火頓時在路金的胸中燃升起來。他真恨不得衝向史朗斯基將他手中的槍奪過來。
當路金坐在冰河的岸旁時，他竭力使自己鎮定下來。那狼會親自來還是派另外一個人來？
這樣做是危險的，非常的危險，但這是他唯一的希望。要是這個計劃出了岔子，他和娜蒂亞就死路一條了。反正只要他把那女人放了，他們兩個人本就沒有活路可言。
「我是一個上校，但你要求的是樁危險不可行的事。那人是誰？」
他看了一下他的手錶。下午四點。在把安娜．克霍列夫從盧比揚卡帶到修道院之前，他有足夠的時間做他需要做的事。
「你說的是真的？可以讓我清靜下來。」
那女人朝前傾了一下身子，「我想請你幫個忙，伏沃亞。」
在他跟史朗斯基見面以前他什麼也不能做。
格萊切夫的眉毛揚了一下，「這話當真？」
為什麼？
俄國人驚疑緊張地用手指點擊著他的酒杯，「那麼
史朗斯基在莫斯科一定有幫手。這個人遠要比他原先估計的厲害得多。
要是史朗斯基傷害了她……
「是的。而且我們需要今晚就辦這件事。」
一開始路金還感到莫名其妙，然後一陣驚恐如閃電劃過點醒了他的意識，他只感到一陣冰冷的戰慄遍布他的全身——這是史朗斯基，這只能是他了。血液沸騰的他頓時只感到懼怒交加。
「你放心好了。」
「不會吧。你是蘇聯空軍的一個上校。辦這種事是不會無法可想的。」
「我的妻子在哪裡？」
路金感到背脊上滲出冷汗來。他搖了搖他的頭，「這不可能。我不能放了她。我沒有這個權力。你必須清楚這一點。」
格萊切夫看定著她沒好氣地答了一句，「我希望我也能說同樣的話。」
現在，坐在這個小酒館裡，格萊切夫嘆了口氣並站起身來，「跟我走一會兒。」
他將那手絹湊到他鼻前，聞了聞那刺鼻的味道。
格萊切夫冷眼怒盯著他們並脫口斥罵道：「為什麼你們不滾遠點吵別人去？」
格萊切夫沒好氣地哼了聲，「還記得這些混帳東西在前線拉著同樣的曲子嗎？都快讓我發瘋了。」
麥西沒有答腔。布蘭尼岡朝司機的肩膀上拍了拍，轎車駛離了路邊。
他聽到身後一陣沙沙響便忙轉過身來。
「我有一個條件。」
「不用說，你的人是講俄語的了。」
「諾夫德維奇修道院，」那紙條上寫著，「在東牆邊，河邊的第二張長凳，三點鐘。一個人來而且不得帶武器，不然你就再也看不到你活著的妻子了。」
然後另一個問題又冒出：史朗斯基怎麼知道他住在哪裡？他在盯他的梢的嗎？還是他只是從城市的電話簿上找到了他的住址？路金的腦子太亂了，無法好好思考問題。他將這些問題撇在一邊，現在關鍵的是娜蒂亞的安全。
「我想你是幸運的，傑克。」
「我會考慮的。」
他一眼便看到了那個漂亮、黑髮的女人獨身坐在火車座木欄包廂裡。他們上次見面已經有一年光景了，她那苗條而又飽滿的身子初見之下仍會讓他的身心產生衝動。當她一看見他，她便嫣然一笑，但格萊切夫並未以笑臉回應。
為什麼要帶走娜蒂亞？
不，這不可能！
放掉安娜．克霍列夫就意味著他在簽自己的死亡令，或許再加上娜蒂亞的。
他走了過去，將他那粗壯的身子重重地落坐在對面的座位上。他個子矮而壯實，再加上兩道濃濃的粗眉，像許多軍人終生穿慣了軍隊制服一樣，他穿著現在的這身平民服裝感到很不自在。
他轉回身，開始奔下坡去。
兩個小時後路金離開了公寓。史朗斯基挑了個非常合適的地方。諾夫德維奇女修道院沒有人居住，修女們早就被槍斃或送到勞改營去了。
隨即他便明白了。
路金神思恍惚地看著這老頭，隨口敷衍著，「是的……是的，這很好。謝謝你。我猜想他們一起到什麼地方去了。」
那個電話打到他辦公室後兩分鐘，路金像發瘋似地開車趕往他的公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