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醫的死亡筆記》目錄

第十六章 心裏裝著誰

第十六章 心裏裝著誰

「你心裏到底裝著誰?」有一次姍姍笑著問,「我應該變成一隻小蟲,鑽到你的心裏,看看那裡裝著些什麼!」
「看到了,很漂亮!」我說。
劉嫣後來說,每次和母親見面,兩個人都會吵起來。母親會用最惡毒的語言罵她。我們去見她的那次,她還算是好的了。
當我再次站到那個小島上時,劉嫣的表情又清楚地出現在眼前。
「整天抬頭挺胸,耀武揚威的樣子,像是有多了不起!」她拿掃帚朝一隻公雞戳了戳,嚇得那隻羽毛動物三步並兩步地跳開了。
那裡的杜鵑花應該開了吧?每當記起這個場景時,我心裏就會這樣想。
「你聞到香味了嗎?」劉嫣站在草叢裡興奮地問。
……
「嗯?」我有些意外,轉回身去看她。那個快枯竭了似的女人頭也沒有抬,盯著那些不停啄著地面的雞群。
「你到底是誰!」我沒來由地有些憤怒。
「你快樂嗎?」
那場景,細膩而具體,絕無憑空捏造的可能!只是,我想不起是在什麼地方了。
於是我們躺在草地上,靜靜地聽著。小草被微風撥弄得「沙沙」輕響,遠處的小溪柔聲淺唱,我的心也跟著吟唱起來。
於是,我開始想念那種簡單的生活,想念簡單生活中的那個快樂女孩。想得撕心裂肺!
「是的!」我明白她的意思后,這樣斬釘截鐵地回答,「我一定會對她好,一輩子!」
我心裏苦苦地笑了一下,很想說那裡裝著苦苦的滋味,還有想見不能見的痛!
「對一個人心不在焉,只說明他不在乎這個人,或者心裏有著其他的人!」
我突然覺得某些感官功能較之以往遲鈍了許多,這種遲鈍,消磨了喜怒哀樂之間的界限,讓人無法準確去表達內心的情緒。比如往往是很喜歡,卻表現出不屑一顧的神情;明明很憤怒,反而笑出了聲……諸如此類,種種裡外不一的矛盾糾纏著內心,發出尖厲的聲音。這是件很讓人痛苦的事情!
因為房子跟外界幾乎隔絕,附近的居民對這裏的情況不是很了解,除了知道這裏之前住過一個瘋女人,其他的一無所知,更別說房子里的人去了哪裡。
「當然!」她顯露出生氣的神情,「前者說明別人在你心裏不夠份量,後者只是一種先來後到相見恨晚的遺憾。我得知道,自己在你的心裏到底是怎樣的位置!」
「男人真是種沒有良心的動物!」姍姍假嗔道。
我們只是這樣相互問著,繞口令一般,誰也沒能回答誰。
「這個答案至少讓我不會有挫折感!」她笑了。
那是我唯一一次見到她的母親,後來我們要去見她,她都不讓。甚至我和劉嫣訂婚的那天,她也沒有出現。我父親說一定要把她接過去,劉嫣的母親托信說自己身體不好,說什麼也不肯來,還說她祝我們幸福!
「我是你!」它終於說道。
跟姍姍的聯繫方式,僅限於手機號碼,我們很有默契地不問或盡量少問對方的私人情況,甚至連對方住在哪裡或者經常會去什麼地方也不知道。往往接通電話之後就這樣說:「有沒有空?我們在某某地方見面吧!」姍姍很偶然地說過她來自農村,但沒說什麼地方,我也沒有問下去。因而,對於我們來說,隨時就有可能像擦身而過的兩個路人,因為手機關機或更改而再也無法聯繫。
「我也不確定。」我說,「這重要嗎?」
我還站在那裡發獃,劉嫣拉著我就走開了。
溫暖的陽光下,我們第一次接了吻。那是很純凈的吻,我們用自己的嘴唇輕撫著彼此,然後兩人仰面躺在草地上,看著藍得讓人沉醉的天空,踏實得像兩塊石頭。
「大自然是最好的調香師!」劉嫣揚著眉說道,「溫潤得當,淡濃相宜,沁人心脾,香得恰到好處!」
「不光清香逼人,還有音樂呢!你聽!」劉嫣微閉雙眸,揚著臉微笑著說。
高聳的顴骨、深陷的眼眶、無神的雙眸、乾枯蒼白的頭髮,以及從臉上曲折延伸至嘴唇的凹陷褶皺,這是我第一眼見到劉嫣母親時的印象,她根本不像一個才五十幾歲的婦女!如果這還是她精神狀況好轉時的樣子,我不敢想象她精神狀況不好時會是怎樣的!
「會吧!」我說,「但得先記起你才行。我怕到時候連自己是誰都不記得了!」
……
「河裡的水綠了,你注意到了嗎?山上的杜鵑花開了,你去看過嗎?」它在問。
此前,為了尋找劉嫣,我回過禪市幾次,去了所有她可能去的地方,但讓人失望的是沒有找到任何線索!她母親早已不在了精神病院,叔叔家的人也很久沒見著她們了,沒有人知道她們去了哪裡。
姍姍顯然也意識到了這一點,有次她這樣問我:「如果有一天,我們沒能再相見,你會不會想我?
「我說的對不對呀!」姍姍對我置身事外的態度表示了不滿。
「死娼婦,不去找男人,整天纏著我幹嘛?守靈啊!」
「死雞仔,又跑過來!」那個女人沒有理會我的承諾,拿著一把掃帚對著前面小雞揮了幾下。
「你好。」我這樣回應。
「最幸福的回憶,是撒在不幸傷口上的毒鹽,逾長久不化逾感痛苦!」當心理醫生張德生聽完我的講述時,他這樣說,「最快樂的時光,最讓人留戀。但是卻無法再回到過去,於是便有了一種欲求不能的痛苦!」
我笑了笑,未予置評。
「快看快看,杜鵑花!」劉嫣指著遠處的一抹艷麗的顏色喊道。
其實對於她來說,何嘗不是這樣。從沒見過她抽煙,卻見她經常習慣性地拿出一個精緻的打火機在手裡把玩,還放在鼻子下面嗅著。——那打火機上刻著一個人的名字。
劉嫣把我向她母親做介紹時,她始終沒有把頭抬起來,也沒有說一句話,彷彿我們根本就不存在。這讓我有些尷尬。
此時,那座老房子已是搖搖欲倒,裏面什麼東西也沒有,四周還長出了雜草,已經分不出門前的那條小道了。我取出一張殘破不已的凳子,靜靜地在那裡坐了一個下午,看著眼前的夕陽西下。
「別在我面前晃來晃去,我見著心煩,還不如去死了!」
「你好!」那張面孔對我說。
「你是誰?」我反問。
「咯咯咯咯,生了多少蛋?整天在自己男人面前扭來扭去,顯擺什麼!」劉嫣的媽媽罵完了公雞又罵母雞。
這種變了形似的夢境硬生生地把我揪回了現實,醒來後頭痛欲裂,久久不能睡著。
「走,我帶你去四周看看!」或許為了打破這種窘境,劉嫣挽住我的胳膊,轉身欲走。
劉嫣在學母親罵她的話時,臉上寫滿了悲苦。
那段時間,有一種失望的情緒壓抑著我,讓我無法安穩地入睡,只要閉上眼睛,就會做夢,夢裡出現一張模糊的面孔。
我去過那裡一次,記得是一個四周被小湖環繞著的地方,老房子就在湖中間的小島上。在那個地方,我第一次見到劉嫣的母親。當時她的精神狀況好轉了一些,醫生說找一個清靜的環境對她的恢復有好處,於是劉嫣就把她接了回來,安頓在那裡。
「聞到了!」我說,「空氣的香味!」
「好好待她!」劉嫣的母親終於說出一句,然後又調過頭去看地上的那些雞,沒再搭理我們。
「阿姨放心……」我還想說點什麼。
終於,有一副畫面從腦海里慢慢浮現了出來。劉嫣的身影在那畫面里。
「我們走吧!」劉嫣準備和我離開那裡,「她就這樣,別理她!」
劉嫣把我帶過去見她母親時,她斜靠在一張椅子上,看著正在地上覓食的一群大大小小的雞鴨。醫生說要盡量讓她過得簡單,過得踏實,感受生活中的一些小細節。於是劉嫣就買了一些雞鴨回來,讓她養著。
「屬於後者吧!」我說。
聽完那句話,劉嫣忽然就「嗚嗚」地哭了起來。
「我是誰?」它問我。
說到快樂,以前的快樂應該是什麼樣子的呢?於是,我不得不努力去搜索以前的那種回憶,搜索的過程緩慢而艱辛。
「不是沒有良心,只是有時心不在焉而已。」
停下腳步,轉過身去,有些驚奇地看著她。但她又好像突然忘記了自己要說什麼,嘴巴蠕動了好一陣,還沒有把後面的話說出來。
「你真的愛她嗎?」劉嫣的母親在背後毫無徵兆地說出一句。
看著眼前的事物,我的心裏忽然寧靜了下來。雖然沒有找到劉嫣,但我似乎感覺到了她的氣息,於是就有了在那裡住幾天的衝動!
簡單打掃了一下后,我帶著生活用品就在那裡住了下來。
在那些與劉嫣有關的場所中,有一個地方是必須要去的,那就是劉嫣外公鄉下的老房子!——外公去世前留給了她的母親。
我也不想如此複雜。可問題是,現在已無法簡單,無妄的過去如同荊棘一般,早已將我約束得無法呼吸!
一連幾個晚上,在那種簡單的環境下,我居然睡得特別踏實,連一個夢也沒有做!
「媽,鄧哲跟你說話呢!」劉嫣有些不高興,於是對母親說道。
「你快樂嗎?」那個聲音仍然還在耳邊迴響。
「我快樂嗎?」
「別刻意去追求已無法觸及的東西,別把自己束縛在虛無中。人們都說,越簡單越快樂!幸福存在於每個人心裏最真實的那個部分,只不過最容易被人忽視!」
「鄧哲!……」劉嫣的母親突然在後面叫住我。
劉嫣拉了拉我,示意離開那裡。但我沒聽她的,站在那裡等她母親把話說完。
「嚎什麼?又沒死人!跟你男人好好過,不然還不如去死!……」她母親突然就罵了起來,但還沒罵完,又把掃帚往地上敲了敲,忙著趕雞去了,「又來!找死是不?……」
我從沒見她那樣開心過,於是心裏也跟著無比快樂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