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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八章 喜慶

第一百七十八章 喜慶

她雖是張保二房的身份,但內心裡仍當自己是個寡婦,因此有些怕觸了端寧的霉頭,不敢到前頭去吃酒。佟氏也有顧慮,便不再勉強,只是特地托她照管后廚的事務。小劉氏卻很高興,事事都辦得很認真。
……
送妝的人一走,前院便有人撤下嫁妝,由二嫫親自帶人收好。長福會合大總管吳新達開始搭喜棚。梅院這邊便忙著調整傢具的位置,紮上紅綢,並在房間內外擺放鮮花。淑寧指揮眾人,在院中用花盆擺成大花朵形狀和拼出雙喜字來。這鮮花卻是京郊幾處溫泉莊子搭的玻璃大棚出產的,因為數量少,只有王公大臣才能弄到。佟氏是特地託了桐英,才得了這六十盆鮮花,除去折枝插瓶,有四十盆用來裝點新院子,又另得了四筐新鮮瓜菜,僅僅夠供應上等席位,卻已經是京里中等貴族人家極難得的體面了。
張保也在前門迎客,見兒子與這些朋友互相打趣著,有說有笑,便大大方方地不再把這些紅帶子黃帶子當什麼貴人般行禮,只吩咐底下人好生侍候,務必要讓這些爺們喝得爽快。而這些子弟見狀,便都覺得端寧的父親不是個俗人,高高興興地跟著人進喜棚喝酒去了。
佟氏早已從他他拉族中和佟家那邊請了幾位婦人充當「娶親太太」,料理新房裡的事務。不久,二房的萬琉哈氏到了,她因為美貌,被佟氏請來為新娘「填胭粉」,眼下卻閑得很,李氏忙完諸事,便陪她與族嫂在正房裡說話。
吉時一到,眾人又將花轎抬到榮慶堂前,鑼鼓喇叭等執事奏起喜樂,早有兩個僕役在轎前鋪下紅綢子,一直引到堂中。一個媳婦子將供在桌上的雕鞍取下,放在轎前不遠處。然後端寧被眾人擁到轎前,拿起一副弓箭,那箭頭早已截掉,又用紅綢包好。他拉弓搭箭,射向轎簾,射一箭便退一步,共射了三箭才罷。
反倒是一向與婉寧不對付的媛寧,表現得十分嫻雅端莊,一直微笑著小聲與姐妹嫂子們說話,完全沒有針對婉寧的意思,甚至還笑著與她打招呼。閑談時,她還一副語重心長地對婉寧說:「我近日聽說了些二姐姐的事,也為姐姐高興。只是我有一句話要勸姐姐,萬事收斂著些,等事情成了定局,再得意不遲。不然將來有個什麼變故,姐姐豈不是難做人?」
「怎麼會?爺待我極好的,那些姐妹們也不難相處。」玉敏用帕子揩了揩嘴角,轉了話題:「不過與其他府的福晉們相處,實在不是輕鬆的事。我一想到你將來會成為我的妯娌,心裏便歡喜。到時候我們又能像以前一樣常來常往了。」
婉寧撇嘴道:「這有什麼?我也是聽說他們早認識好幾年了才問的。」淑寧岔開話題,說起真珍喜服上的刺繡好,不知是哪家做的,然後又說她戴的首飾精緻,不知是哪家鋪子打的。芳寧與李氏會意,紛紛插話帶起話題,婉寧被引起了興趣,很快便加入了進來。只有媛寧瞄了淑寧一眼,彎了彎嘴角。
小劉氏有些感動,道:「前幾日才見過,沒關係。不過她若是不耐煩在外頭吃酒,便請她進來說說話也好。」淑寧點點頭,正要離開,卻遇上李氏路過,問:「三妹妹,劉姨娘,你們怎麼還在這裏?時辰不早了,再過半個時辰就要發轎了呢。」
四阿哥低頭想了想,笑道:「姨母別擔心,我心裡有數,會想辦法的。」
送親太太、官客與隨轎來的崇禮和一位表兄,便由慶寧順寧兄弟請入附近的屋子,裡頭早已備下酒筵款待。
萬琉哈氏進新房時,剛好看到一幫子姑嫂妯娌有說有笑,她心裏有些氣悶,想到自己怎麼就沒那麼受歡迎,看到真珍的美貌,她更鬱悶了。不過她很快就想到自己那冤家是六品侍衛,可今兒做新郎的小叔卻只是八品而已,便又得意起來,心想:女人嫁了人,一身榮耀都從自家男人身上來,任憑你父親官位再高,長得再漂亮,嫁的男人不爭氣,有什麼用?
端寧欲要大拜,卻被四阿哥攔住,道:「不用多禮了,算起來大家都是表兄弟,今兒是你大喜的日子,這些規矩就都免了吧,就當我是親戚來喝喜酒就好。」
拜過天地,眾人擁著新郎新娘前往梅院,一路上都有人鋪綢子,一塊一塊地換上來,務必保證新娘子腳不沾地。一進正房,便有一幫子太太奶奶們扶新娘上了炕,這便是「坐帳」了,又稱「坐福」。李氏等兩位全福太太還把桂圓、棗兒、栗子和花生這幾樣喜果兒撒到新娘子衣裙上,邊撒邊說吉祥話。
淑寧在一旁陪著,偶爾也搭幾句話。過了一會兒,二嫫過來在她耳邊說了兩句話,退出去了,她對玉敏道:「福晉,前頭傳話來,說是四貝勒喝多了,有些頭暈,已經換到預備好的廂房裡歇著了,請福晉過去瞧瞧呢。」
奇怪的是,索綽羅氏與媛寧對萬琉哈氏卻極客氣,一點要擺婆婆小姑架子的意思都沒有。淑寧聽其他人私下議論,得知她父親是一省總督,幾個哥哥官職最低的都有六品,果然是一等一的顯赫人家,真不知道誠寧前世燒了什麼香,居然討得這麼一房媳婦。
外頭的話傳進屋內,四阿哥笑著對佟氏說:「淑妹妹如今越來越能幹了,真不愧是姨母的孩子。」佟氏笑笑:「不過就是有些小聰明罷了。你瞧著她穩重,其實內里也是受不得拘束的。如今端哥兒成了親,我只望一家人平平安安的,女兒能有個好歸宿,賢哥將來有出息,就夠了。」
淑寧嘴裏應著,悄悄關注婉寧的臉色,只見她呆了一陣,神色嚴肅起來,對眾人道:「既然四福晉來了,我總要去打聲招呼。先失陪了。」然後起身出了房。
芳寧有些不安地勸婉寧別亂說話,婉寧卻只是哼了一聲,眼睛斜了媛寧一眼,又瞄向萬琉哈氏。淑寧見情形有些不妙,生怕她們又吵起來,便借口酒冷了,叫個媳婦子把她們姐妹幾個的冷酒撤下,另熱了新的換上。然後便拉著媛寧問起那家做衣服的裁縫鋪子,最近可有什麼新款式新花樣。媛寧倒也合作,說得津津有味,席上其他人也被引出了興趣,紛紛聊了起來。
康熙三十四年的新春,乃是伯爵府滿服后的第一個新年,照理說應該辦得隆重一些才是。只是那拉氏想到正月里還有三件喜事,包括端寧娶親、芳寧出嫁以及順寧長子永瑞的滿月酒,花費太大,所以想稍稍節省一些,便與佟氏及沈氏商量了,不請戲班子,也不放煙火,只是合家吃酒席便罷。
屋中眾人各有心思,淑寧心念電轉間,與佟氏對望一眼,連忙起身,打開一點門,閃身出去,又再關上。她笑著對婉寧說:「二姐姐也來了么?」然後轉頭對二嫫道:「方才您拿來的解酒藥很有效,四阿哥已經沒事了。」二嫫會意地道:「那就好,我先回席上幫忙了。」然後轉身走開。
婉寧一愣,臉色有些發白:「四福晉……怎麼會來?」
見過禮,眾人坐下說話。二嫫留在外頭守著。佟氏與四阿哥先是聊了些近來的家事,見四阿哥神色有些憔悴,人也瘦了,便嘆道:「四阿哥如今也是成了家的,怎麼反而瘦了呢?回頭我叫人送你幾個燉湯的方子,你記得叫人做來吃。」
「我記得三嬸是佟家人吧?四貝勒四福晉大概是看在這個面上才來的吧。」萬琉哈氏不在意地答了,轉頭去與淑寧說話:「我聽說前頭可來了不少貴客,有好些宗室,聽說都是四弟的舊日同窗?」
將軍府的人不到午時就把東西都送過來了,一路敲鑼打鼓的倒也熱鬧。整整六十四抬嫁妝一一擺在前院,供人觀看。除了新房裡用的雕花大床、梳妝台、八仙桌、三條案、大衣櫃等大件傢具,還有一箱箱的四季衣服鞋襪、金銀珠寶首飾、綢緞絹紗毛皮、琴棋用具、古董書畫,連被鋪枕頭碗碟盆盂拂塵掃帚之類的都齊全。
淑寧有些擔心,怕她在自家哥哥的喜宴上鬧出什麼事來,便找了個借口跟出去。來到招待女眷的院子里,問了婆子,才知道她在屋內的主賓席上。
淑寧與玉敏走到院門口,與等在那裡的二嫫會合,去到一處安靜的房舍前,進了門,四阿哥已經在陪佟氏說話了。他回頭見到妻子,便道:「快過來拜見姨母。」
到了院內,卻遇上妹妹淑寧,得知他要到前面迎客,便向旁邊的虎子使了個眼色,虎子會意,把端寧扯到邊上,耳語幾句。端寧一陣好笑,跟他到旁邊的屋子去了。
婉寧有些失望:「原來已經有人送葯來了么?我還特地帶了葯來呢。現在四阿哥怎麼樣?我進去瞧瞧吧?」她實在希望再見他一面。
卻說新房那邊,淑寧、芳寧、婉寧及媛寧等姐妹幾個正陪新娘子說話,李氏與族嫂也跟著湊趣。真珍雖是一臉嬌羞,到底是性情大方的姑娘家,並不像別家新娘子那邊扭捏,很快便得了一幫小姑妯娌們的好感。
將軍府來送妝的娘家人,卻是崇思的妻子。因崇思職責在身離不得廣東,所以讓妻子回京幫忙。這位大少奶奶,是個說話極爽快的人,圓圓的臉蛋,讓人看了就覺得親切。佟氏很熱情地問候了崇思父子,又說了許多好話,才把她迎進新房,由著她擺放小姑的妝盒去了。只是離開房間時,佟氏無意中發現幫忙安妝的人里有涼珠,略打量了她幾眼,見她仍是姑娘打扮,衣服首飾也僅比其他丫環略體面些,並無特別之處,便扯了扯嘴角,不動聲色地走了。
女家那幾位送親太太吆喝著,排開眾人,拿進三碗餃子來,口裡說著「吃子孫餑餑了」,然後遞給端寧與真珍。他們互相交換著吃了。淑寧明明看到哥哥吃第一口的時候,略皺了眉頭,但還是笑著吃下去了,便在那裡猜想會不會是那餃子煮得太難吃了。問二嫫,二嫫卻道:「那是用栗子、花生和紅棗包的,沒有煮熟,自然不好吃。」淑寧恍然大悟,有些可憐自家老哥,他幾時吃過這種東西啊?
……
淑寧忙上前拉著李氏就走,見李氏不停回頭看小劉氏,便道:「大嫂不必叫姨娘,她頭一回管事,自然會認真些。」李氏便不再提了,只是回頭路過自家院子時,特地抱了兒子德瑞一起,回到了梅院。
淑寧一愣,默然不語。她其實也發覺自己現在是越來越圓滑,越來越「賢良淑德」了,不知是因為在大家族裡生活久了,受了母親佟氏的影響,還是崔嬤嬤的教導起了作用。這樣的生活,的確是有些累。
他二人都有些不好意思,賢寧看了奇怪,便道:「姐姐,桐英大哥,你們說話怎麼這般古怪?」兩人這才發覺這種客氣的氛圍實在與往日相入的情形大不相同,互相對了一眼,都不禁失笑。桐英推過兩個孩子,說:「今兒府上事一定很多,你要多保重,別累著了。」淑寧應了一聲,又道:「你也別多喝了。」然後便帶了弟弟們掉頭走人。
伴嫂挽了新娘下轎,又遞給她一個小瓷瓶,裡頭裝了五穀和金銀戒指各一對,上頭蓋了紅綢,拿五色絲線捆了。新娘子把這「寶瓶」抱在懷裡,由伴嫂和送親太太扶著,一路踩著紅綢子,跨過雕鞍,又邁了火盆,來到榮慶堂內設的天地桌前,與端寧分立兩邊,拜起天地來。
端寧笑笑,輕咳兩聲,道:「我已叫人通知妹妹來領弟弟們回去,不知能不能勞駕小公爺,幫我帶這兩隻猴兒上二門去啊?」桐英立時頓住,轉頭看看他,過了一會兒才說:「舉手之勞,何足掛齒。」然後便拉起兩個孩子往外走了。端寧哼笑兩聲,桐英磨牙。
她一副「我很好心告訴你別不知好歹聽不得逆耳忠言」的模樣,婉寧沉不住氣,冷笑道:「多謝妹妹提醒了,我自有分寸。」然後瞧了瞧她身上的大紅旗袍,掩嘴笑道:「四妹妹身上的衣裳紅得真好看,不知是不是怕日後穿不著了,所以先穿個夠本啊?」
四阿哥沉吟:「崇禮么?的確是位君子。」佟氏暗暗冷笑,又道:「罷了,我們這樣人家,換親實在少見。我也有留意別家的,可你也知道,淑兒平日就不愛與別家往來,認得的人少,只有桐英小公爺與她相處得好。只是這位小公爺……簡親王府的水太深,我怕她會受委屈。我在大家子里長大,又嫁進大家子,實在不希望女兒也受那樣的苦。」
新房內的儀式這便算是結束了,送親太太們再說了一通吉祥話,又囑咐真珍明早之前不可下地,便告辭回女家,換要吃酒的賓客來。這時已是臨近傍晚了,二嫫提醒端寧要預備到前面迎客,他有些不舍地再望妻子幾眼,方才離去。
今日來的賓客,除去兩家親朋好友以及佟家、那拉家、沈家的親戚外,還有端寧的舊日要好的同窗,國子監和宗學的都有,其中不乏像桐英那樣的年輕宗室子弟。這些人本就年輕,雖然一個個都有高貴的爵位在身,卻都不耐煩別人向他們行大禮,只是嬉鬧著取笑端寧今日胸前掛大紅花的「蠢樣」。
婉寧還想說些什麼,冷不防有人在她身後問:「這是怎麼了?」原來是佟家的一位堂舅母。她看到淑寧姐妹二人站在這裏,轉頭望望隔得不遠的外院,皺著眉道:「這裏離外頭的大席太近了,免不了有男客過來。你們女孩兒家怎麼好跑這裏來?」她看了婉寧幾眼,又道:「定了人家的姑娘,更應該謹言慎行才是。外頭的客人酒喝多了,誰知會鬧出什麼事來,你們也太不小心了。」
淑寧過來見她,道:「姨娘,你瞧見小寶了么?他跟賢哥兒兩個不知跑哪裡去了。」小劉氏回答說:「方才他們還在這裏呢,這會兒只怕又回新院子去了。怎麼?有事么?」淑寧笑道:「沒事,只是阿瑪交待了,開席前讓小寶跟在他身邊見客人,讓他別光顧著淘氣去。」
這回來的卻是佟家兩位堂表兄與四阿哥,以及他們各自的內眷。
沈氏卻有些不高興,那三件喜事都與四房無關,憑什麼叫他們跟著少了熱鬧?不過她本是書香出身,倒也不會與妯娌在這種俗事上爭吵,勉強妥協了。所以最後新年酒宴的安排,戲班子免了,但煙火還是要放一放。
原來淑寧自打知道婚禮的程序后,便叫上端寧屋裡的丫頭幫忙,做出一條特製的皮褲子來。滿人娶親,有個敬「迎門盅」的規矩,新郎要在門口跪迎賓客,至少也得打千兒。這大冬天的,地上還有未化的雪水,就算打掃得再乾淨,這一晚上跪下來可不是玩的。所以淑寧設計的那條褲子,不但是用羊皮做的,還在膝蓋處做了手腳,縫得厚些,更塞了棉花進去,倒有些像穿前看過的某部清裝偶像劇中的「跪得容易」。她本來勸哥哥一早穿上的,但端寧覺得穿了這樣取巧的褲子拜天地,對妻子不太尊重,所以不肯。不過現在要去迎客,就沒這個問題了。
臨近中午,花轎回來了。伯爵府門房的人一看到儀仗,便關上大門,等女家的送親官客叩了門,方才打開。便有轎夫撤了轎頂轎桿,提著轎子進了大門,過了火盆后,換人抬到榮慶堂旁邊的小院暫歇,等待下轎的吉時。
佟氏倒沒什麼要緊,她眼下所有注意力都放在兒子娶媳婦的事上,所以並不關心過年是大辦還是小辦,只是對那拉氏提議將娶親的酒席由兩日酒改為當日酒有些不滿。不過因將軍府那邊也不願太過顯擺,所以才同意了。
端寧要掀新娘蓋頭了,他拿起娶親太太捧過來的秤桿,挑起紅蓋頭,露出一張嬌美動人的俏臉來。只見真珍頭戴鈿子,上頭插了四排絨花,一應釵環簪珥,俱是明晃晃的珠玉製成,襯著她姣好的容貌,越發顯得眉眼如畫。雖然方才萬琉哈氏沾在她腮下的兩團脂粉顯得有些破壞美感,但仍不減她的美麗。
轉眼就到了正月十三,正好是端寧婚事的前一天。新院子里裡外外都布置妥當了,只等女家送妝奩過來。
新房內現在只剩下新郎新娘和在洞房裡幫忙的太太奶奶們,佟氏稍稍揩了揩眼角,便催家中看熱鬧的孩子們出去,順便囑咐女兒要把該做的事情料理好。
婉寧應了,站直了整理一下服飾,往自己院子的方向邁步,心中明白,過去的都已經過去了,她要開始新的生活。
玉敏起初聽到佟氏的語氣,而四阿哥又是一臉低頭受教的模樣,略有些吃驚,但她聽完佟氏的話,心中一動,道:「爺可是有什麼煩心事?偏又不肯對我說。」
端寧一臉緊張地在外院的廂房裡等待,慶寧見了,笑道:「時間還早著呢,少說要到正午才回,你有功夫,不如先歇一歇,吃點東西,回頭有你累的。」順寧在一旁偷笑,借口說要回院看兒子,先走了。
婉寧本是認識真珍的,但長年不見,已經很陌生了,見她說話簡便利落,容貌又出落得比小時候更好,倒也歡喜,就不停地逗她。從她與端寧什麼時候認識,見過幾次面,到什麼時候定情,什麼時候談婚論嫁,都一一問了。真珍臊得滿臉通紅,便低了頭不說話。
婉寧臉色白了一白,只覺心如刀絞,只是勉強支撐著笑容:「那就好了,我還擔心你與那些小妾相處不來,會受委屈呢。」
新房中的儀式繼續進行著,送親太太們把真珍的鈿子取下,打散頭髮,用五色絲線絞了臉上的毫毛,分開鬃角,再重新梳了婦人的髮式,不過這回不再戴鈿子了,只是略戴些珠玉絨花便罷。旁人忙碌時,真珍就紅著臉低頭絞衣角,端寧則一直笑著望她,只覺得他老婆現在比剛才還要好看。李氏二嫫等知根知底的人,時不時地突然跑到外頭去大笑。當事人卻渾然未覺。
吃完餃子,小劉氏在後頭派人送了長壽麵來,端寧兩口子也分著吃了,然後便是喝交杯酒。那對杯子是當年從廣東帶回來的東西,是用一整塊青翠的緬甸玉雕成的,上頭還雕有龍鳳圖樣。眼下兩隻杯子由一根紅線系著,娶親太太遞一隻給端寧,送親太太則遞另一隻給真珍,各自喝了半杯,又交換喝了剩下的半杯。新房內外圍觀的人一陣叫好,便有人將賓客請到外頭院子吃酒去了。
新房外間擺了一桌酒席,請送親太太娶親太太和全福太太們吃酒。但眾人其實都多多少少吃過些東西,所以只是略略沾了些酒菜便罷。倒是端寧與真珍這對新人,方才已各吃了一碗半餃子和半碗面,都已飽了,卻還要再咬一大口饅頭,然後聽從一幫子女人的指導吃下許多「喜慶」的食物,早已快支撐不住了。
淑寧知道接下來是新娘開臉的部分,可能要花上一陣功夫,瞧了眼猶自對望傻笑的小兩口,忍著笑去看打賞的荷包準備好了沒有。
婉寧臉色更白,只是勉強笑著。不過玉敏很快便聊起別的事,她的臉色才漸漸好起來。
早已吃飽喝足的送親太太過來了,打開了轎門,裡頭正坐著新娘子,雖蓋著紅蓋頭,但眾人仍能看到她的好身段,紛紛說新郎真是好福氣云云。這時萬琉哈氏從旁邊的媳婦子手中蘸了胭脂白粉,上前抹到新娘腮上,一邊擦紅,一邊抹白,然後退開。旁邊有人小聲說這位奶奶好模樣,萬琉哈氏不由得嘴角含了笑,抬頭挺胸回後頭去了。
不過顯然當事人沒那麼好說話。屋外傳來二嫫的聲音:「二姑娘怎麼過來了?這裏可是通往外頭大席的。」婉寧的聲音響起:「我只是聽說四阿哥醉了,不知現在情形如何,所以來問一聲。二嫫怎麼還在這裏?」
她猶自想著,便湊過去說笑起來,眾人都對她甚是客氣。她聊了一會兒,便轉頭對婉寧道:「我記得二姑娘與四貝勒福晉是閨中好友是不是?方才在前頭看到這位福晉來了,二姑娘難道不去見見?」
玉敏心中有數,嘴裏埋怨著「怎麼喝那麼多」,便起身要走。婉寧眼珠一轉,咬了咬唇,道:「我陪你一塊兒去吧?給你帶路。」淑寧笑道:「還是我陪吧,那邊幾位太太似乎在招手叫姐姐過去呢。」然後便領著玉敏離開了。
淑寧暗暗鬆了口氣,正轉頭去與婉寧搭話,卻只見她幽幽望了自己一眼,嘆道:「三妹妹,你真會做人,只是你整天這樣兩邊討好,八面玲瓏,難道不累么?」
洞房中眾人一陣讚歎,便有幾位親戚家的太太向佟氏道喜,佟氏只是抿嘴笑著,輕咳一聲,上前在看得有些呆了的兒子耳邊輕聲說了兩句話,端寧立馬驚醒過來,有些不好意思地摘下新婚妻子頭上的兩朵絨花,打量了新房一眼,便將其中一朵放到旁邊的大衣櫃頂,另一朵放在角落的衣箱面上。真珍臉更紅了,把頭低了下去。周圍的人卻紛紛笑起來,小聲議論著:「新郎官真聰明,這下可就兒女雙全了。」
媛寧面上閃過一絲陰影,淡淡地道:「姐姐說笑了。」手裡卻用調羹攪著碗中的湯,把裡頭的肉塊都碾得糊爛。
後院的廚房外,小劉氏穿了一身寶藍袍子,正在看著請來的廚子熬湯,又有下人來問她盛長壽麵該用哪個碗。她還是頭一回領這樣的差事,有些忙亂,幸好事前她與佟氏和二嫫商量好了,所以還應付得過來。
她忙問:「二姐姐,你這是怎麼了?」婉寧抬頭,閃著一雙含淚大眼,看見淑寧,動了動嘴,便撲上來大哭。淑寧嚇了一跳,忙問是怎麼了,得不到回答,便猜想難道是見不到四阿哥所以哭了嗎?她見婉寧哭得可憐,心中有些軟了,便輕輕拍著她的背,安撫著她。
也許是因聽了婉寧這番話,引出了她的一段心事,她在宴席結束前一直很安靜,只是別人問起話時才回答幾句。佟氏遠遠望著,不知女兒是不是有些不舒服,遣了丫環過來問,得知無事,才放了心,仍舊與妯娌們搭話。倒是那拉氏打量了女兒那桌几眼。
淑寧進了屋,與眾女客見過禮,便坐到婉寧身邊。婉寧正與四福晉玉敏說話,玉敏道:「……真不是有意,是嬤嬤們攔著,皇家規矩大,我也只能聽從。後來我一直想請你來作客,可是又一直在忙。」
第二天正日子,端寧早早起床梳洗,穿好全套官服頂戴。全家人都紛紛忙碌起來。
玉敏來前已經聽他說過,也不擺架子,正正經經伏身相拜。佟氏忙扶道:「使不得使不得,你們這樣豈不是折我的壽?」四阿哥卻道:「我自小就蒙姨母多加照拂,卻是一點回報都沒有。如今我娶了妻子,按禮理當讓她拜見的。姨母莫推辭。」佟氏無法,只好略站偏半步,受了他夫妻一拜,然後又命淑寧來重新拜見。
婉寧笑笑:「你如今身份不比往日,我也不是小氣的,自然不會怪你。你大婚那麼久了,過得如何?四阿哥……對你好不好?」她聲音有些緊張,兩眼緊緊盯著玉敏。
除夕夜的家宴,二房也回來參加了,還帶了誠寧新娶的媳婦萬琉哈氏來見本家親眷。
玉敏臉上一紅:「都是我沒照顧好。」四阿哥卻道:「怎能怪你?我只是煩惱公事,無心吃飯睡覺罷了。」佟氏眉頭一皺,道:「公事再多也要顧好身體,你這樣大了,還不懂這個理么?我雖然不知道你們男人外頭的事,但到底是這府里的人,那些話我也聽說了些,你別太放在心上,日久見人心,十幾年的骨肉情份哪能說丟就丟?遲早會知道誰是誰非的。」
桐英摸摸頭,笑了笑,仍回前院去了。
誠寧的喜事,是在臘月前辦的,只因聽說了行四的端寧婚禮定在正月十四,加上新娘的父親要放外任,才加緊辦了。足足擺了三日酒,全城都知道他家娶親辦得體面。但興保只在第一天請了本家的親人過去喝喜酒,大多數時候只顧著招待其他達官貴人,晉保這邊覺得受了冷落,便也淡淡地,女眷中只有那拉氏與沈氏帶著李氏去了,其他姐妹妯娌都沒去。三房這邊,張保夫妻都在任上,所以只有端寧過去賀了,淑寧則一直在家學規矩,壓根兒就沒空理會這事兒。
玉敏略紅了臉,羞澀地道:「他待我很好……娘娘也很疼我……我過得很好,你不必擔心。」
淑寧卻搖頭說:「他現在睡了,四福晉正在裡頭陪他,我們還是不要打攪的好。」開玩笑,自家老媽還在裡頭呢,怎麼能穿幫?!
淑寧忙道:「已經服了解酒藥,不要緊的。」她頓了頓,降低了聲音:「四福晉正陪著他呢,我只是在外頭守著不讓人接近。」那堂舅母會意,卻有些好笑:「真是……不過新婚夫妻,難免……罷了,你一個姑娘家守在外頭,也不像話,我派人叫四阿哥的隨從來吧。」然後便往回走了。淑寧暗暗鬆了口氣,看到二嫫從附近的樹后閃出來,不禁好笑。
端寧見他堅持,佟家兩位堂表兄又幫著說話,便也不再推遲,照舊打了千兒敬酒,便讓虎子將他們迎到桐英所在的席位去,與一眾宗室及貴胄子弟坐在一處,而跟他們來的女眷們,則由婆子陪著進內院去了。
到了二門,原先守門的人忙裡忙外地來回傳話,桐英便帶著孩子在邊上等。不一會兒,淑寧到了。只見她穿了一身梅紅袍子,頭上扭著麻花辮子,戴了兩排小絨花,顯得格外俏麗。桐英見了,心中一動,笑著打招呼說:「許久不見了,近來可好?上回送你哥哥的梅花,聽說他轉送了一盆給你,不知淑妹妹可喜歡?」淑寧略紅著臉道:「花很好,你給的葯我也有吃,很有效。多謝你了。」
端寧在前門不停打千兒向來客敬酒時,膝蓋一次次地跪下去,深深感到妹妹這主意實在高明,乾脆讓人多做幾條,預備他們夫妻日後用得上。
四阿哥心中一動:「姨母,您可是……為了淑妹妹明年選秀的事煩惱?」佟氏嘆息道:「無論如何,都是皇恩浩蕩,只是我做母親的,總盼望女兒能嫁個好人家,別受什麼委屈就好。」
四阿哥問:「姨母可有什麼想法?只管說來聽聽,或許我能出點力。」佟氏看他一眼,笑道:「我能有什麼想法?她姐妹三個一塊兒選秀,她多半會落選的,我已看了幾戶人家。本來武丹將軍的二公子不錯,可惜……如今我們跟他家已是親家了,親上作親太少見了。」
四阿哥笑笑:「都是沒影兒的事,何必叫你知道?徒惹難受而已,你就別問了。」玉敏望望他,笑了,也不多說。
淑寧姐妹幾個是頭一回見三嫂萬琉哈氏,果然長得有幾分姿色,但那一雙吊梢丹鳳眼卻顯示出幾分厲害。結果談了一會話,事實便證明了誠寧早被妻子壓制住,變得老老實實的,連與兄弟們私下說話喝酒時,都不敢放什麼狠話,生怕有人傳給萬琉哈氏知道。慶寧對他有些恨鐵不成鋼,安寧他們卻暗暗嘲笑不已。
前院的喜棚里,僕役們忙著安放桌椅,擺放果子點心,並從窖中抬出好酒分瓶。
淑寧先前只是擠在眾女眷中從屏風后看哥哥拜天地的情形,現在新人進了新房,她總算可以光明正大的從門外看了。只是二嫫不停地在她耳邊提點,千萬不要踩門檻,還要她避著那些男客們。
正說著,桐英來了,看到端寧一身裝扮,笑道:「瞧著也是人模狗樣嘛。」虎子在旁邊道:「小公爺,今兒可不能說這些話。」桐英笑著應了,拉著賢哥和小寶,與他們一起取笑起端寧來。
府中上下人等經過前院,都讚歎新四奶奶的嫁妝豐厚,不愧是將軍府的小姐。那拉氏見了,暗暗氣悶,不過想到新侄媳出身比二房的媳婦更高,頓時順心許多,臉上也帶了笑。李氏招呼著將軍府的送妝使者,只是背了人才輕輕嘆了一聲。
……
李氏忙勸道:「二妹妹是從哪裡知道的這些?別讓人聽了笑話。」媛寧在旁邊扯扯嘴角:「可不是?端四哥與四嫂是皇上賜的婚,姐姐問這些怪沒意思的。」
德瑞在大人們的引導下拿了「蓋頭」,外頭二嫫讓人送來「離娘飯」,其中兩位娶親太太便辭行,各乘一頂綠轎,跟著要接新娘的紅呢官轎,帶著鑼鼓喇叭等執事,撐起牛角燈,擺開儀仗,時辰一到,便鼓樂喧天,往將軍府去了。
婉寧掉頭看到幾位舅母在喊自己,心中一陣埋怨,只好硬著頭皮過去應付幾句。
端寧有些不好意思,便真叫人傳吃食去了。冷不防看到賢寧與小寶兩個在門外探頭探腦地,忙道:「你們都跑哪裡去了?裡頭有人傳信出來說,姨娘正找你們呢。快回後院去!」
婉寧卻回想起方才淑寧出門時,她透過門縫看到四阿哥臉上帶著微笑,溫柔說話的樣子。雖然看不到他說話的對象,但屋中只有玉敏,一定是她了。沒想到他們夫妻居然這般恩愛,怎叫她心中不難受?
李氏讓兒子在炕上打鑼,接著便有預備去迎親的鼓手「響房」,然後點「長命燈」。接著她與一位特地請來當「全福太太」的族嫂,鋪起了炕,並在被角塞進桂圓、棗兒、栗子和落花生四樣乾果。其中桂圓是團圓的意思,棗兒取早生兒子之意,栗子是早立貴子,落花生則意為生兒育女、子女雙全。
那萬琉哈氏雖然厲害,畢竟是新媳婦,見了這一大堆長輩親眷,倒也顧慮著自家名聲,略裝得靦腆些。她早聞本家二小姑婉寧的美人之名,原有些不忿,見了本人,也有些服氣,只是心中難免有些妒意,所以只與芳寧淑寧這兩個好脾氣又長相平凡的說話,偶爾答理婉寧,說的話都帶了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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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氏與四阿哥夫妻的談話持續不久,因還顧慮到外頭還有賓客要招呼,她很快便離開了。淑寧本是跟著母親走的,中途想起大劉氏還在槐院,便與母親分開,一個人往後院走去。半路上卻聽聞有人啜泣,她順著聲音摸過去,卻發現婉寧在一處樹叢后哭。
小劉氏聞言大喜,忙道:「放心,我一定好好囑咐他。淑姑娘若見了他,就叫他來見我。」淑寧點點頭,想了想,便挨近了道:「姨娘,等會兒榮嬸子到的時候,我請她進咱們院里歇息,你們見一見可好?」
婉寧聽得臉色紅一陣白一陣的,嚅嚅道:「我先回去了。」然後匆匆施了一禮便離開。淑寧笑著對堂舅母道:「原本是在後頭的,只是四阿哥喝醉了,我帶四福晉過來照料,才會來到這裏。」那堂舅母這才明白,瞧瞧那房門緊閉的屋子,道:「就在裡頭吧?要不要緊?我去瞧瞧好了。」
不一會兒天便擦黑了,府里處處亮起了燈火。端寧見一時沒有客人來,便跟其他人說一聲,到旁邊的門房裡烤火休息去了。他剛喝了幾口熱茶,便聽到別人報說又有客來了。
她哭了好久,久到淑寧擔心起席上發現她們不在,會不會派人來找,才漸漸停下。她哽咽著對淑寧道:「三妹妹,你別告訴人去。」淑寧點點頭:「你眼睛都腫了,別人一定會發現的,回屋去洗個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