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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4章 雜言民事,當呈龍前

第524章 雜言民事,當呈龍前

策論!
羅中傑順勢就道:「要不要先將封名拆掉,也好讓皇上安心,知道賢才之名。」
「這個考生,莫非是在投機?」一瞬間,兩人都生出這麼一個想法。
再看考卷,那一面密密麻麻,分明到了雜文一篇。
過了好一會,胡用吐出一口氣,懷疑道:「這考生是何來歷,怎可能知曉這麼多事?」
那胡姓官員的臉上一片鐵青,不是因為憤怒,而是驚嚇過度。
說完這句,胡用繼續看了下去,他對這個考生很是戒備,準備再找文中的一兩觀點,作為破綻,但沒想到這一看,竟是漸漸沉浸。
胡用和羅中傑,在這一刻生出了同樣心思,但接下來王甫的一句話,卻讓二人愣住了——
在這種大環境下,若是考生持著抑商之念,前程很可能受到影響。
聽了王甫的評價,胡用和羅中傑同時鬆了一口氣,知道過了一關,有王甫的這番話,以後在史書上就不會留下笑柄,甚至還有可能化為美談。
這話一說,胡用陡然色變,知道王甫有了決定,這雜文之中,蘊含樸素之感,感染人心,若讓皇帝看到,必有巨大影響,不得不防。
「這個不急,還要按規矩行事。」王甫將那考卷放到桌上,伸手翻頁,看著經義、墨義的部分,不由點了點頭,「不錯,不愧是能文染聖賢紙的人物,這手字已有神韻,彷彿蘊含體魄氣血,對經義和墨義的理解,也是堂堂正正,可見功底深厚,底蘊十足。」
那胡用便道:「此生既說出『貴賤皆傷農』的說法,莫非已有解決之法?莫非是要抑商?」
「此文樸實,與文枝楨的文風截然不同,我怕是要弄巧成拙了。」
「這考生的看法可謂奇怪,穀物便宜會傷農人,但若是價格很貴,一樣是農人受損?反之,無論穀物貴賤,商賈都能得利?此人何故會說出這般話語?」
除此之外,他同樣被文中之事點醒,心中沉重。
王甫看了他一眼,淡淡道:「若是一個考生都能給出解決之法,還要我等做什麼?」
「談及穀物,格局太小,翻來覆去的解釋、分析,也不一定能夠出彩,考生中聰明人,大概會以這句話為引,引申開來,加以發揮,其中的佼佼者,看得清形勢,又會和新法結合,但終究比不得我們高居廟堂之人看得清楚、高遠。」
此文不見多少華麗辭藻,多是描述的升斗小民的生活,用簡單的話語去記錄他們經歷的雜事,放在平時,在場的三人沒有一個人有閑心去關注這等文章。
胡用臉色陰沉,他從這篇雜文中聞出了一點危險味道。
王甫也不理其他,翻開了考卷的最後部分——
帶著這樣的想法,王甫凝神去看,入目的是四個字——
此話流傳甚久,胡用和羅中傑自是知道的,都能明白裏面道理,但從前的科舉,不會涉及到這種事情,多數是探究考生文采,即便涉及時政,也會是家國大事,考驗大局觀。
「若是一味去找弊端,也算有些能耐,但畢竟難見才幹,不好划入三甲。」
當然,深層次的原因,還在於商賈牽扯朝中利益。
王甫又道:「這事,要儘快告訴上報,聖上對這次會試,也是格外重視的,這等事情理該第一時間告訴宮裡。」
旁邊,胡用見羅中傑與王甫交談,似對這份試卷似乎很是看好,暗呼不妙,忍不住打斷道:「王相,這篇文章,真的生生將普通的考卷,侵染成了聖賢紙?」
一般的考生沒有相應經驗,寫出的策論必有缺陷,卻能透露出心中所想和政治傾向,即便是揣摩考官的心思、投其所好,但若沒有深刻的思考,又如何寫出能動考官的文章?
「你等對民間之事,知道的還不夠全面,」王甫適時開口,「不過,這名考生的這個解釋,是去除種種因素后,最極端的狀況,但亦說出了商人囤積糧食對農事的壞處!」說話的時候,他的眼中閃過一道寒芒。
越看,越讓人有種毛骨悚然之感,當真是弊病百出!
至於王甫,則是微微眯眼,露出思索之色,過了好一會,才出聲道:「這篇雜文,定要給聖上看一看!」
羅中傑默然不語,可臉色也是陰沉無比,心下有些不安。
之所以會有這等效果,蓋因裏面的內容,非是杜撰,而是源自邱言北上西行感悟人道、截取信民生活,每一點每一滴,都有真實依據,處處自洽,配合上文中幾個人物的悲歡離合,等三人看完之後,居然久久不能回過神來。
他能走到這個位置,可謂見多識廣,年輕時候也算一方才子,如何不知道聖賢紙的名聲?
但他不方便反對,只能道:「文中所言,有待考證,貿然呈給聖上,有些不妥,再說,這考生並未給出解決之法,又有映射之嫌……」
王甫搖了搖頭:「這倒不是,這紙只是具有了聖賢紙的特性,但裏面蘊含的,是那考生的心思和看法,能讓看文之人純粹心念,洗滌念頭,時常觀看能領悟其中深意,而真正的聖賢紙則近乎媒介,能讓人透過紙張,接觸人道秩序……」
但面前的這一篇言之有物,看似瑣碎,卻有一根清晰的脈絡聯絡,更不斷點出一個個現象。
只是,經過了雜文侵染,難免心中沉重,對策問部分也有了自己的猜測,認為會和雜文一脈相承。
不過,就是這樣殘缺不全的傳聞,卻以足夠震撼他人了,現在一聽王甫感嘆,胡姓官員和羅中傑,聯想起傳言中的片段,都有些后怕。
「穀賤傷農,貴亦傷農,賤則利末,貴亦利末?」
只是,聖賢紙的製作工藝看似普通,但部分環節卻一直秘而不宣,但世上哪有不透風的牆,關於聖賢紙的侵染之法,在士林之中早有流傳,只不過並不完整,都是一鱗半爪,而且真假難辨,就算有心要驗證,普通書生、官員,也沒有那個條件。
胡用和羅中傑豎起耳朵,他們聽得出來,王甫所說堪稱隱秘,似要涉及聖賢紙的隱秘,可正當二人著緊之際,王甫的話卻戛然而止!
短短四個字,卻好像一道閃電一樣,劃過心頭,令沉甸甸的心中生出一抹光亮!
與胡用想得不同,文中不僅沒有給出解決之法,反而描述了一個又一個問題,如物價上升、銅錢減少、苛捐雜稅、土地兼并……
現在,邱言的考卷因被糊名,在場的三人都不知曉考生的身份,看了雜文,對於策論部分,有著不同的看法。
這道寒芒令胡、羅二人一驚,突然想到,眼下那興京城內的諸多商賈,仗著身後背景,囤積糧食,要逼迫新法的局面。
利可言乎?
羅中傑投靠新黨,雖有政治志向方面的考量,但主要因素還是為了權勢,可看了這篇雜文後,投機念頭居然淡了幾分,生出了几絲變法圖強的想法!
要知道,大瑞對商賈的態度是很開明,與前朝相比,甚至可謂寬鬆,連反對變法的舊黨,對於商賈也多持肯定態度,馬陽其人則有「農儘力、工盡巧、商賈疏通」之說。
王甫咀嚼著這句話,而胡用和羅中傑一臉錯愕,顧不得其他,上前兩步,來到王甫邊上,也朝那篇雜文看去,緊跟著臉色不住變化。
策論,推而廣之,近似施政綱領。
王甫抬起頭,看了兩人一眼,注意到二人神態,便道:「胡用、羅中傑,這事你們兩位處置的不錯,沒有貿然將這份考卷罷黜,不然追究起來,怕是連我這個考官,都要受到牽連,這一次會試,能有人文染紙張,憑一己之力,近乎將普通紙張沾染成聖賢紙,這是國朝即將中興的徵兆!」
這次會試的雜文,是以「谷賤則傷農,貴則傷末」這句為核心。
「農人自己種糧,又怎會沒種子播種?」胡用提出一個觀點,倒將羅中傑給問住了,他們二人雖不是世家出身,但也算不上農人後代,對農事略有了解,但並沒有深入田間地頭,幾次查訪,還有胥吏陪同,常被欺瞞,因此在思索農事的時候,多數要靠常識,脫離實際。
這句話已經算是語氣很重了,胡用理智的閉上了嘴巴。
這次會試,他半途出手,搶下主考一職,為的就是選拔人才,經義、墨義且不論,那雜文也只是投石問路之舉,為的是摸一下考生的底,真正的重頭戲,還在策論。
羅中傑笑了笑,指著卷上的一個句子道:「這不是給了解釋么?收季之時,農家要還債、交稅,便會集中賣糧,糧一多,商賈便藉機壓價,是穀賤傷農而利末,但如此一來,農家手中糧食有限,想要照常播種的話,反而要找商賈買種,如此一來,商賈便能低買高賣,則是谷貴亦傷農而利末!」
這話一說,羅中傑神色稍變。
「怎麼回事?」心中一空,不上不下,二人抬眼再看,注意到王甫皺起了眉頭,正看著手上考卷嘴唇輕微開合,應該是在默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