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4章 風起暗流，曼舞輕歌（下）
忽然，白練舞空，層層疊疊，密密麻麻，間有一佳人，單足輕點蓮台，身子滴溜溜地飛快轉動了起來。
三人之中，惟有張凡笑而不語，起身迎向二女，各自遞上了一方錦帕，眼中儘是溫柔的情意，口中道：「辛苦了！」
揉著曾孫女兒的頭髮，看著她猶如長不大的小女孩般舉動，寵溺之餘還有點擔心：「這可怎麼是好，不好嫁啊……誰敢娶呢……」
連雲山脈法相宗，東陽峰上日輪升。
在這方清雅不似人間的所在，一個白色的影子隨著清絕的簫聲起舞。
惜若一身元嬰修為，婉兒也不是凡人女子，一舞一歌下來，本不當如此。
……
就在他老人家沉浸入幻想，滿臉幸福慈祥笑容的時候，張凡已經一手一個，將兩隻截然不同卻一樣世間再難找出足以與其媲美的玉手緊緊攥住，帶到了身旁落座。
老爺子「呵呵」笑著，一手撫著承歡膝下的小孫女兒悠悠的腦袋，一手撫須而笑，滿臉的慈祥，一派滿足。
那隻鳥兒法相宗弟子都是知曉的，乃是東華道君從練氣期就開始帶在身邊了，這麼多年培養下來的妖禽。尋常元嬰真人都不夠其一翅膀扇的，自然也不敢多看，生怕惹怒了這小祖宗吃了掛落也沒處喊冤。
他當年的夢想，不過是張家再出一個大修士，不要被人瞧不起。他心目中的大修士，也就是如他老子那般，築基大圓滿，結丹一步之遙罷了。
老爺子就簡單多了，撫須而笑，恨不得拍手叫道：「娃兒好本事！」
「爺爺，孫兒做到了！」
也不知是說這人間所無的歌舞辛苦，還是那幾百年的等待讓人斷腸……
老爺子只能慈祥地笑著，將一切擔憂恐懼懊悔深藏，扮演好一個絕頂大修士爺爺的形象。
他怕引人發噱，怕給地位日愈崇高的孫兒帶來麻煩。
那一天，在傳承殿外，老爺子摸著少年張凡的腦袋，慈祥地說道：「爺爺一輩子沒本事，也沒有什麼大志向，只有一個願望。」
足矣！
這簡簡單單的三個字，彷彿帶著什
對此惜若也僅僅是嬌嗔地瞥了他一眼，隨即當作看不到一般，閉目享受起這難得的溫柔。
無論是什麼時候，不管是日出東方還是夕陽晚照，在法相宗內看去，東陽峰頂永遠懸浮著一輪紅彤彤的太陽，不變不更。
「我張遠圖的後人，能出個大修士，不要讓人瞧不起了。」
這般如空谷幽蘭，遺世而獨立的氣質，非叔我婉兒莫屬。
一點，一凝，美人如玉，在白蓮上翩翩起舞；
再無一個外人。
數百年光陰中，無數個日子里，那過去歲月里的遭遇與怨恨淡去，每一個午夜夢回時，老爺子都在後悔著那句話。
眼前絕色女子玉足如雪，語笑嫣然，說不出傾城之色，自是張凡道侶，內定的幻魔道下代宗主——惜若！
自從張凡回到法相宗，重返昔日的道場東陽峰后，在法相宗內就出現了一個奇異的景象。
故而，不曾有人近前，也就沒有人能聆聽到，此時從東陽峰上傳來的飄飄仙樂。
緊接著，一個柔美無比，說不出曼妙的身姿隨著白練飛天，借老樹之力輕盈地轉過圈來，徐徐從空中落下。
「嘩……」
這句話，哪怕在腦海中閃過無數次，沒一次到了口邊了，卻從來沒有對人講過。
……
子子孫孫，無窮盡也！
刻石為桌，雕木成椅，一派自然，融入天地。
「我張遠圖不想有一個大修士的孫兒，只想要一個平平安安的孫兒……」
一舞一曲，而使自然瑰麗失盡顏色，惜若與婉兒這一合作，堪稱絕世。
柔美的輕舞，極其自然地化作了劍器的健舞，剛柔並濟，賞心悅目。
他搖頭失笑，拿起手帕便在惜若光潔的額頭上拭去，同時不忘從婉兒的手上取回錦帕，做出了同樣的動作，倒是不偏不倚，一碗水端平。
霎時間，如夢如幻，如痴如醉，儼然天女，綻放出無邊的麗色，連遠近繁華
反正，論起「拼孫」，誰也敵不過他老人家，他是怡然不懼，穩居於不敗之地。
這麼個把月下來，每日與孩子們獃著，老爺子也有點靜極思動，又開始約起他的那些老友了。至於其中有多少是賞月品茗外順帶炫耀兒孫，那就不足為外人道也。
爺孫竟日長談，張凡一五一十地述說著，有過去、現在、未來，哪怕是燭九霄，即便是惜若等人，也沒有哪個如老爺子一般，聽完了張凡的全部計劃。
尤其是一月前，張凡帶著天下震蕩的聲勢回到法相宗，隨後單獨與他在一起時所說的第一句話。
「這是我張家的娃兒，身上流的是我張遠圖的血脈！」
「時候差不多了。」
當時，張凡「砰」的一聲，跪在了他的面前，抬頭說道：「爺爺，孫兒做到了！」
惜若一舞窮盡美之極，婉兒一曲唱絕世之音……
能不滿足嗎？
在這輪東陽峰紅日中，時不時地還有一隻通體金羽的三足鳥兒起舞，每當那時紅日便似活了一般，往外舔舐著金色的火焰，放出萬道光芒。
美之極也，莫過於。
只有老爺子自己清楚！
「刷……」
這一切的一切，一直積壓在心中，不得宣洩，直到張凡跪在他的面前，如當年一般臉上遍灑陽光，一字一頓，飽含感情地說道：
在這個時候，張凡彷彿才覺得對得起老爺子的期待，方才有了先前的那一幕。
老爺子想到高興處，一雙眼睛幾乎眯得看不見了。
一卷，一舒，白練盡而長虹現，一抹霜寒。
聞此清絕的洞簫聲，感受脫去洞簫如泣如訴的藩籬后，整個人都在仙樂中沉入或舒緩悠揚，或慷慨激昂的情境中，頓忘塵憂。
老爺子服用過萬載空青，壽命綿長几可與張凡並肩，只要安心享福，莫遇危險，看到他幻想中的那天，當真並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真說起來，他老人家現在是真正滿足了。
在這一刻，在這些人的面
「好本事啊好本事，說不準，還能給老頭子再添個孫兒什麼的。」
一條白練，如山舞銀蛇，似玉龍起陸，倏忽電射而出，纏繞在東陽峰頂一株老樹上。
玉足落下處，一朵晶瑩雪白的蓮花驕傲地綻放著，每一片花瓣上，皆有珍珠般的露水滾動，充滿著凝固的美麗與盎然的生機。
當然，也僅僅是想想而已，不然旁邊的新生代小妖女就放他不過，非拔他鬍子不可。
沒有人知道，那日將張凡留在了法相宗后，老爺子一路灑淚而回，至家不止；沒有人知道，在張凡第一外出冒險，前往無回谷時老爺子翹首以盼驚恐無比的心思；沒有人知道，每當聽外人驕傲自豪地講述孫兒事迹時，每當聽孫兒自己輕描淡寫地述說經歷時，老爺子臉上的笑容下掩蓋不住的心疼與擔憂；沒有人知道……
惜若與婉兒兩人的臉上、額上，都布滿了晶瑩如珍珠的汗水，頭頂上空處亦是霧氣蒸騰，雖然滿臉笑容，卻也難掩疲倦。
她們都是用盡了想心力，方才迸發出了傾世的光彩，這已經無關技法，乃是精氣神的演繹，發揮到極致的天然之美。
兩個氣質迥異，截然不同，卻一般世間僅有的絕色女子，共同演繹出了天上人間至美的一幕。
「好了好了，你們年輕人玩吧，老頭子去補個覺，今晚還約了幾個月賞月品茶呢……」
老爺子心裡頭是樂開了花，不由得就生出了這麼一個念想來。
再遠的，老爺子連想都不敢想。
觀此絕色女子的舞蹈，就好像在春夏之時，置身百花叢中，不由得便眼花繚亂，卻仍睜大著眼睛不忍錯過，貪看不止。
在這最瑰麗也最激烈的時候，纏纏綿綿似乎永無斷絕的洞簫戛然而止，代之的是如同黃鶯出谷般驚艷無比的歌聲。
那日的場景，猶自停留在老爺子的腦海里，歷久彌新。
現在的張凡，已經用不到他擔
那笑容靈動而狡黠，與一旁承歡老爺子膝下的悠悠相似，落在張凡眼中，卻是幾百年前無回谷中初見時一般的小妖女笑顏。
這一曲洞簫翩然起舞，不知持續了多久，那起舞者不知疲倦，吹簫者樂在其中，張凡等欣賞之人，更是恨不能如此以往，長長久久。
「滿足了！」
待得舞盡歌休，張凡等人再看那繁華幽林，鏡湖彩雲，頓覺少卻了幾分顏色，更沒有靈動的神韻在其間。
悠悠也不顧正依偎著老爺子，一蹦有三尺高，話剛出口好像又覺出了什麼不對似的，連忙吐了吐舌頭道：「二娘的歌也唱得好聽，要教教悠悠哦。」
老爺子心滿意足了！
此言一出，惜若與婉兒的神色，便有了些許的變化。
可若非如此，也不會那人間不可見，難得聞的驚艷！
「做到了！」
一直到今天，張凡終於走到了一個巔峰，彷彿泄洪一般，老爺子心中瀰漫了數百年的恐懼，終於一掃而空。
轉念一想，老爺子又釋然了：「不怕不怕，老頭子我等得起，等這丫頭再長大點，是曾孫女生曾曾孫……曾曾孫再生曾曾曾孫……」
此前的數百年，看著張凡一步步地走到超過他想象的地步，老爺子依舊擔憂，仍然恐懼，因為每一次，他的孫兒都好像在與更強大，更恐怖的敵手對敵，恍如隨時都處在生死的邊緣，讓他一顆心始終都吊著。
這一老一少眼中同時閃過異彩。悠悠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中，眼珠子滴溜溜地轉著，看看這個瞅瞅那個，似乎在琢磨著什麼似的。
……
目送著老爺子離去后，悠悠終於解放了，一蹦三跳地來到張凡與惜若婉兒他們身邊，眼眸間儘是狡黠之色，看看這個看看那個，似乎在計較著什麼。
這般溫柔，在這數百年來遇到的無數人中，也唯有他的幾個親人能夠享到。
往來匆匆，法相宗弟子們被宗門幾個突如其來的命
「爺爺說得是，娘你跳得太好了。」
親眼見得這一幕的，也只有老爺子和悠悠了。
隨著聲聲嬌笑，輕盈的嬌軀落下，赤裸的玉足閃著晶瑩的光亮，彷彿最上等的玉石精雕細琢，再加上好玉之家世代把玩，才能媲美的光輝。
她如瀑的長發漆黑如墨，筆直順滑，直垂落地，微微散開的劉海遮掩不住一朵紫色幽蘭。
張凡一笑，揮了揮手，道：「時候也差不多了，悠悠你去，迎你龍雲師弟還有叔通前輩進來吧！」
老爺子笑眯眯地站起來，揮了揮手拒絕了悠悠的攙扶，笑容滿面地回屋去了。
一句話入耳，禁不住的老淚縱橫，泣不成聲。
在兩人之外，東陽峰上這處本是專供張凡爺爺頤養天年的小院里，便只有老爺子本人在那笑得歡暢，悠悠依偎著老頭子拍手嬌笑，張凡自斟自飲眼中儘是溫暖。
「好，好得很啊！」
結果呢，張凡一步步攀登，每次都給他以驚喜，築基、結丹、元嬰、化神……終至了今日近乎天下無敵的地步。
一管簫音，穿過稀稀林地，引來枝葉和鳴；盪過波光湖面，帶起漣漪不住；越過似錦繁華，滲入融融霧氣，最終回過頭來，似倦鳥歸林，縈繞在一處壓制的庭院中。
出奇地，彷彿那一日的老淚縱橫將所有的擔憂流去，在聽聞張凡即將做得好大事情的時候，老爺子心中沒有恐懼，唯有驕傲、自豪！
面對張凡遞過來的錦帕，婉兒乖巧地接過，惜若則一動不動，微微側著頭，彷彿在等待著什麼似的。
但見，輕紗薄霧，絲帶環繞，直如天上仙女，起舞銀河，降下凡塵。
至於那簫聲的主人，只要循著簫聲望去，便不難見得一個一個嬌小玲瓏的女子盤坐在蒲團，素手白皙，輕按玉簫。
老爺子很知足，昏花老眼眯著，看著張凡給惜若和婉兒擦拭著汗水，一邊還不忘將蹦蹦跳跳的悠悠拉到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