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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兄弟

第111章 兄弟

苗缺一動作忽然澀滯起來……慢慢的轉過身,臉上的笑意驀然瞬間凝固在了嘴角。
從萬曆初年起到萬曆十年,李成梁用了整整十多年時間把蒙古幾大部落折騰的奄奄一息,時至今日蒙古諸部已是昨日黃花,真正讓朱常洛視為心腹大患的是女真一族,不是海西女真,而是建州女真。
久病成醫,自個的身體自個有數,朱常洛知道卻只能裝做不在意。
只有葉赫眼含笑意,坐看朱常洛吃癟。
朱常洛轉過身,不再看他的雙眼,沉默良久方道;「自我七歲中毒,如今已經三年,你師父沖虛真人給的天王護心丹也只剩了七粒啦!他老人家明見萬里,果然說的不錯,護心丹能護得我的心脈,卻不能解得毒性。從今年開始,我就覺得這身子忽冷忽熱,不是不故意不告訴你,真的只是一小會就好了。」
朱常洛轉身伏在榻上,忽然發覺眼睛酸澀的厲害。
蒙古鐵騎來勢洶洶,馬蹄濺起的煙塵遮天弊日,明軍望風而逃,一直到李成梁接手遼東的時候,當時的遼東總兵王首道已經死在了蒙古人的手裡。
當日赫濟格城沒有將這個禍害一舉除掉,朱常洛至今想起來猶是恨得咬牙。
「為什麼不讓我去!」
「扯力克不過是癬疥之患!說白了不過是有點為禍一方的本事,卻沒有問鼎天下的本錢,這種人不足為懼。」
將手中一隻瓶子放在案上,將剩下的一隻瓶子拔開瓶塞,慢慢對準案上那隻玉瓶口,一滴近乎妖異的藍液緩緩滴了出來,劃出一道細長藍線,注入案上的玉瓶之中。
小福子聞風前來,還沒張嘴就受了這麼一大頓話,頓時嚇得一腦門汗。
「原來是這樣,都說水火不相融,卻不知火上水下,水中火輕!」
葉赫寒星一樣的雙眸沒有任何笑意,「你的毒發作了?」
朱常洛凝視著熊廷弼,聲音不大,語氣平淡,卻勝過無數風雷大作。
這是歷史對熊廷弼的評語,也是朱常洛對他一直不象孫承宗一樣放心的原因,老天爺給了他一個可以重來的機會,那他就有責任決不讓這樣的悲情歷史重演。
一句簡單的承諾卻似有千斤之重,沉甸甸壓在朱常洛心上,本來口若懸河忽然啞了嗓子,好多想說的話居然一句也說不出來。
影子拉得老長,依舊擋在門口,對於苗缺一的言語一無所動。
這一番話不但讓熊廷弼瞪起了眼,就連孫承宗都提上了精神,蒙古鐵騎來去如風,極是難敵,黃金家族和火赤落部幾萬大軍駐在洮州,虎視寧夏,打不起來?不可能吧?
葉赫低嘆:「你是傻子么,難道不知道這隻是開始,隨著時間愈久,毒性發作的時間就會越來越長的,這……這可如何是好?」
眼下朱常洛做到的只能是未雨綢繆,伏子百步,以待來日。
熊廷弼絕望的覺得自已真是沒救了,滿滿一腔怨氣被人家一句話硬生生說成了一腔熱血。
這話若是從別人嘴裏說出來,或是聽別人說出這番評論,鐵定會讓在座一個人都當成一個笑話、瘋話來聽,可是這話從朱常洛嘴裏說出來,在座的沒有一個人有任何一絲懷疑,他說是那便是。
「生又何嘗生?死又何嘗死?死是生之始,生是死之果,你看佛門大聖說得多好,若都是象這你這個人一樣,又笨又不看書,生死看不透卻是一門鑽死腦筋,才是如何是好呢。」
朱常洛無奈地嘆了口氣,狠狠的瞪了某個幸災樂禍的人一眼。
從隆慶四年起,遼東的形勢已經極亂,鬧事的部落很多,總的來說以蒙古和女真為首。其中鬧得最凶的蒙古以插漢部、泰寧部、朵顏部三部為首;女真方面則是以建州女真王杲部和海西女真中的葉赫部、哈達部為首。
雖然不太懂得朱常洛這一番正色疾色說的話有什麼意思,但想到從認識他以來發生的這些事,熊廷弼不敢有任何疑問,臉上激動的紅潮疾水般退去,神智恢復清明,連忙站起來,「承王爺今天教誨,熊廷弼一定時刻放在心上,矢志不敢忘。」
「我已向皇上請旨,三日後熊大哥去兵部領了遼東六品副指揮使之職,便隨遼東總兵李如松將軍去遼東吧,從此天高海遠,任君遨遊。」
在別人眼中視同雄獅猛虎一樣的蒙古鐵騎,在這位小王爺的眼裡口中居然成了土雞瓦狗,當真能象他說的那麼容易,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
苗缺一一聲怪笑,頭也不抬地道:「宋一指,今來來得倒早,難道知道你輸了,是向我來求饒的么?」
一聲兄弟,一世兄弟,肝膽相照,相濡以沫。
以努爾哈赤之能,東山再起之時,只怕便是無人能敵。
動須相應,入界宜緩,這是安排熊廷弼入遼東的主要目的。
調侃之後放聲大笑,笑聲中那有半點妒忌的意思,一派欣喜開朗。
這個笑話一點不好笑,葉赫居然怒了,臉漲得通紅,低吼道:「若是我看不出,你打算瞞我到什麼時候!」
言者無意,聽者有心。
朱常洛目光深遠,嘴角有一絲莫名意味地笑,「這次和孫大哥前去甘肅,一者為了練練兵,二者想去拜望一個人,試探一個人,這兩個人無論拿下那一個,扯立克與火赤落不攻自破!」
嘆了口氣,舉起了雙手,「我服了你行不行?得啦,有什麼話就問吧。」
葉赫深不見底的眼睛里已經有了慌亂,從濟南回來后朱常洛的幾次異常表現一直讓他心裏隱隱不安,心底已經打定了主意,等晚上定要逼他說出實話來。
是夜,葉赫瞪著眼死力盯著某人,不言也不動,有如石雕鐵鑄。
莫江城一腔心思被孫承宗那一句蘇姑娘搞得翻來複去的神魂不定,想起月桂樹下的一抹清泠,就連天下聞名的金魚鴨掌吃到嘴中都如同嚼蠟,一顆心顛顛到倒,完全沒發現場中氣氛已經冷了下來。
看著這人一臉激動到要死的表情,朱常洛決定給他潑下涼水。
「熊大哥雄才大略,你翱翔展翅的天空決不在此!」
熊廷弼眼睛瞪大,又是委屈又是傷心。
某人先前還拿著本書裝孫,然後就覺得如茫在背,各種彆扭……書挪到左邊,又挪到右邊,最後直接背轉了身,片刻后朱常洛就覺得後背如馬上就要穿兩個孔般的難受……
這樣說決不是朱常洛虛聲恫嚇,想到歷史記載中王化貞大敗廣寧城后,若不是熊廷弼與王化貞政見不合,如果當時他聽了王化貞提兵守住寧遠防線的建議,結局可能完全不同。
人生大起大落要不要來得太快?熊廷弼幾乎不敢相信自已的耳朵,又驚又喜說不出話來。
怔怔看著兀自震動不休的門,朱常洛忽然怒道:「還長脾氣了都!居然敢摔臉給老子瞧,老子是王爺,你這是犯上懂不……」
山洞內一個頂著一頭亂七八糟頭髮的精瘦漢子正在聚精匯神的做著什麼,如果有人再靠近點的話,就可以看到他此時眼睛幾乎快瞪出眼眶,而鼻尖上的汗滴正一滴滴的滲出毛孔,讓人一看就覺得難受,恨不得替他拭上一拭,可是本尊卻絲毫未覺,聚精會神只管盯著手中兩隻瓶子發怔。
朱常洛緩慢但堅定的搖了搖頭,「我不怕死,只怕時間不夠用,如果在我死的時候,能夠完成心中願望,做上幾件事,到那時候死有何懼?」
朱常洛神情淡淡:「這都讓你看出來?」嘆了口氣,「你有這份眼光,若是跟著王之采混刑部,不出三年必定有大出息的。」
但熊廷弼做出了一件從來沒有人敢做的大事!將自明朝開國以來,穩固統治兩百余年的遼東,拱手送給了努爾哈赤!
葉赫怔怔看著他,眼中有莫名光茫閃動,不禁脫口而出,「好!你有什麼願望,我一定會幫你完成!」
「不過你放心,你沒那容易就死,我也不會讓你這麼輕易死掉!」說這句話的時候,葉赫的心裏似有火在燒,說完砰的一聲摔門而去,一路上叮叮噹噹聲音不斷,也不知踹了多少物件東西。
機會只有一次,打蛇不死的後果就是必被蛇咬。
但聽那隻玉瓶中忽然發出輕微不斷的嗶剝之聲,隨後一股奇特異香自瓶口溢出,苗缺一艱難的吞了一口唾沫,忽然直著眼哈哈大笑起來……
伸手拿起玉瓶,往掌心中一倒,一滴殷紅似血珠的液體滴落下來,在他的掌心滾動幾下,隨既凝固,化成一顆紅丸。
「熊大哥,非是我厚此薄彼,你願意帶兵立功,我只有支持沒有反對,但這次去甘肅,充其量也就是練練兵,打仗二字卻是談不上的!」
此刻夕陽的餘暉透過洞口,恰好將一道人影映射進來。
「熊大哥,路我已給你鋪好,依你才能必然勝任無疑,但是你的性格暴躁,好治氣又不悔改,如果不加以克制,早晚有一日會釀成大禍的。」
聽鸝樓一宴,賓主盡歡而散。
萬曆一朝,邊境之亂層出不窮,象扯立克這樣的充其量只能說是個小打小鬧,算得上心腹大患卻只有兩處,一是福建一帶的倭寇作亂,但那裡有戚繼光治軍有方,十幾年勵精圖治,倭寇已不象在嘉靖一朝時那麼猖獗,這幾年少有大的戰事。
雖然撤出的時候堅壁清野,雖然努爾哈赤得到只一片千里無雞鳴,萬里無人煙空地,但無論如何,熊廷弼都沒有理由、沒有道理那樣做!
江西龍虎山思過崖,依舊是雲遮霧繞,和下邊的青山綠水不同,這崖壁方圓百十丈內如同受了詛咒一樣光禿禿的寸草不生。
孫承宗艷羡之極,抬手捶了他一拳,「飛白,王爺對你的厚愛勝過我們在座任何一人,我真是有點眼紅啦!」
葉赫默然不語,忽然開口道:「咱們出海尋葯罷,十方靈芝雖然難尋,勝似在這慢慢等死!」
在朱常洛看起來,熊廷弼只是為了和王化貞爭一口氣而已……
作為熊廷弼自然不會想到這麼多,他只知道能去遼東很好,能見到所有大明人心中的英雄李成梁,並在他的帳下聽命,是他這輩子做夢都不敢的想的事情。
因為建州女真的首領名字叫努爾哈赤!
「但願熊大哥能謹記今天說的話,日後必定是我大明一代名將,就算那一天我不在了」,忽然自覺失言,連忙改口,「……就算我不在你的身邊,也可以放心了。」
「有膽知兵,善左右射,性剛負氣,好謾罵,不為人下,物情以故不甚附。」
孫承宗一臉的尷尬,他本來就是少言少語的人,此時更加不知說什麼好,只得沉默無言。
近乎悲憤的熊廷弼真的很傷心,試問熱血男兒生在亂世,那個不想志在四方,建功立業?熊廷弼的畢生夢想就是跨馬揚刀,耀武九邊,在鶴翔山看著孫承宗一手訓練三千虎賁衛已經讓他眼熱到不行,如今去甘肅居然又沒有自已的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