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花春夢》目錄

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四章

卻在這時,聽外間的丫鬟進來稟報說藍楓貝勒來了。
他果然不肯原諒自己。
花舞咬了咬下唇,站起身來,行至屋中央,忽然向尚書大人跪了下去。
付雅冷靜回道:「刺入時用力較大,刺入一寸二分,幸好刺偏,未傷及心脈。」
舒什蘭滿手是血地抱著昏過去的花舞似丟了魂魄,尚書大人卻已驚醒過來,他對伍總管道:「速去找個大夫來。」並問付雅,「傷勢如何?」
付雅又笑出聲來,忽覺這兩人一唱一和甚是有趣。其實舒什蘭這人,霸道傲慢無理之餘還有些可愛。
舒什蘭一看到血面色大變,伍總管驚呼出聲,而尚書大人不敢相信地驚怔當場。
隔著竹簾,她只能看到他的側影。
花舞道:「那好,你隨我來。」
他們身後,付雅立在廊下望著二人遠去的背影,意外地看到花舞頓住了腳步,回身看向了他,揚聲對他道:「付雅大人,如果沒什麼事,麻煩你再送我回府如何?」
花舞垂眸道:「其實,我一點也不好。」
話一問出口,車中再次靜了下來,花舞很明顯感覺到了兩道不同的目光自對面射來,均帶著疑惑與探究。
舒什蘭驚訝地轉身望去,只見簾外正立著一個,不是付雅又是何人?不知道他什麼時候進來的,又聽到了多少。
而後聽到花舞說:「我要的你給不了。」
花舞被舒什蘭逼得紅了眼眶,艱澀道:「我……我好像一直徘徊在一個岔路口,前方有兩條路,一條我看得到未來,所以心中無懼,而另一條我看不到未來,或許會幸福也或許……會遍體鱗傷,我不敢……我沒有勇氣去走……」
付雅聞言哭笑不得,道:「貝勒爺,這馬車是區區在下的,貝勒爺的馬就跟在車旁。」
月上中天,他已有些醉了,貼身奴才扶著他出了酒樓回到住處,又伺候著他更衣睡下。他只覺頭暈得厲害,眼皮已重得睜不開,可腦中卻清醒無比,輾轉難眠之際,想到花舞要的是什麼,忽覺一陣心酸,她要的……他終究給不起。
外屋伺候的丫鬟被欒丫叫了出去,門關上后,屋內頓時又靜了下來。
「真的?」花舞一揚眉。
她的手在發抖,身體亦搖搖欲墜,舒什蘭扶住她,而在這一刻反應過來的付雅當即俯身已開始查看她的傷勢。
舒什蘭自然也察覺出了她的古怪,似有些討厭付雅的笑聲,先瞪了付雅一眼,方才問道:「你這又唱的是哪出?瘋言瘋語的,一點也不好笑。」
只是如今卻已今非昔比。
「那你呢?付雅。」花舞忽然揚聲問道。
這還是她重傷后,他第一次出現。
回尚書府的路上,舒什蘭很不待見付雅與花舞同車而行,也尋了借口棄了馬擠上了車。
「我喜歡對我喜歡的人好。」舒什蘭一挑眉,將手中削好的一塊火龍果放入花舞口中,花舞想接過自己吃,卻被他躲開,執意喂她吃。
欒丫見她神色舒緩了幾分,吩咐了外間的丫鬟仔細照料,便親自去看葯煎好了沒,挑起門帘時,花舞便看到了靜靜立在簾外的舒什蘭。
花舞還不能下地,這兩日靠在床邊無事做,便讓欒丫拿了幾本書來看。
花舞搖了搖頭,道:「在你們眼中,我是個怎樣的人?」
「尚書府。」花舞道。
「我要的是一生一世一雙人。」
舒什蘭不理他,只看著花舞。
付雅疑惑地看著花舞,忽聽身邊舒什蘭不以為然地一哼,道:「你好不好不是你說了算,我說了才算!」
她傷了所有人的心,除了舒什蘭和阿瑪或許沒人肯原諒她。她最想求得原諒的人,甚至不來看她。
一生如此漫長,要經歷的坎坷何其多,若有一人能與自己相知相守相持相扶而過,此生無憾矣。一世一雙人,之於他,其實不是不能的,相反,他亦十分嚮往。只是那樣的生活並不只取決於一個承諾或者一方……
花舞卻沒有吃下,又道:「我要的,你給不起。」
他暗斂眸光。
原來如此,花舞沒有注意到欒丫的神色,只是靜靜地想,他既然能來看她就說明他心裏還掛記著自己吧,等傷好后她會和他解釋一切,包括告訴他,她的來歷……
付雅點了點頭,道:「的確與在下無關,貝勒爺請繼續繼續。」
舒什蘭道:「你先前不是說了嗎?我又何須再問。只不過,不管你走那條路,那條路上只要有我就行。」
若在現代,她可以遊戲人生,可以不付出真心,便是一個人一輩子也無所謂。而這裏,卻完全由不得她,若然做出抉擇,便是一生,之於她再沒有第二次的選擇。
想她親帶著舒什蘭與付雅進了家門,當著阿瑪的面自殺,也難怪他會誤解。
花舞沉默地擺弄著一直抓在手裡的箭,舒什蘭問:「你喜歡這箭?」
「去哪?」舒什蘭問。
舒什蘭全身都在顫抖,抖得比花舞還要厲害:「你要幹什麼?你瘋了嗎?為什麼要傷害自己?為什麼?……」他試圖捂住她不停流出的血,卻只是徒勞。
「我的確給不起,雖然我想說我可以,可我不想騙你。」良久,舒什蘭放下了手中削了一半的水果,意興闌珊地道:「我將來會是察哈爾親王,婚姻本就由不得我做主,幸而我此番求娶你,阿瑪和姐姐都不反對,可將來我無法保證不會政治聯姻,我只能保證一生一世對你最好,娶你為正妃,絕不負你。」
一連三日被拒門外,出了尚書府,
舒什蘭重重點頭:「真的。」
這時便聽付雅的聲音幽幽響起:「一輩子的事情太遙遠,如果我承諾,我必然要做到,可我不想作守死規則的木頭人,如果我未來夫人和我心意,我自會一心一意對她。換言之,如果我的夫人不和我心意,那我很可能會另覓新歡三心二意。」
每當夜深人靜時,他都會想起花舞問的那句話。
半個月後,欒丫為花舞換藥,她怕小姐再輕生,一天天看顧的極緊,幸好,自從那日後,小姐一天好過一天,十分配合地吃藥上藥看起來再沒有輕生的念頭。
到了尚書府,付雅和舒什蘭先後下了馬車,花舞在臨下車前,將地上的斷箭藏在了衣袖中。
他在門外站了很久,她看了他很久,直到她鼓起勇氣喚了聲:「表哥。」卻見他轉身離去。
尚書大人給了付雅一個眼色,付雅一掌朝毫無防備的舒什蘭後頸劈下,而後好不容易分開了他與花舞緊緊相握的手,這才被付雅抗出屋去,丟在了客房。
數日後,當與惟禮私下飲酒時,惟禮問起這事,他悵然一笑道:「她心中沒我。」
舒什蘭又哼了一聲,道:「我有沒有意思與你何干?」
「嗯。」付雅悵然一笑,一份情,若然已經開始想要放手並不容易,但若一直不放手,便會一直痛苦,與其如此,不如早放開。
她沒想到舒什蘭會當著付雅的面這麼質問她,手被他緊緊攥住,沒有掙扎反抗的餘地,在他的怒視下,她頓覺無措。
除非真的再也回不去了。
舒什蘭挑簾走了進來,放下手中水果籃,拿起其中一個火龍果用刀子削了起來,邊削邊道:「這果子頭些日子才送進京,我姐那裡總共只有三個,我一嘗這東西挺好吃就全拿來孝敬你了,今天還被姐姐念叨著說我不孝,耳朵聽得都生了繭子,為了我耳朵上的繭子,你的傷也要快些好起來才是。」
付雅道:「你似乎存了求死之心。為什麼?」
「你究竟喜歡我什麼?」花舞停下腳步,與他大眼瞪小眼真的較起真來。
舒什蘭手一頓,刀尖刺在了指尖。他笑著掩飾了過去,又如常削了一塊火龍果喂花舞。
「一謝阿瑪生養之恩。」不待尚書大人回應,花舞已重重磕下第一個頭去,咚的一聲,尚書大人微微動容,舒什蘭見狀幾乎坐不住了,付雅目光凝重。
在她睜眼醒來的那一刻,有害怕有慌亂,但直覺告訴她,她可能再也回不去了。
思及此,再次堅定了決心。
舒什蘭似乎從未想過這個問題,也被她問得一怔,想了想方道:「你什麼我都喜歡,就算此刻你與我瞪眼睛我也是喜歡的。」
付雅望著她離去的背影,目露疑惑。
付雅道:「你人雖有些狂妄,但我發現有時候還挺有意思。」
「你要什麼我給不起!?」舒什蘭的笑已僵在臉上,「我給不起,在你心裏誰能給得起?」
舒什蘭追問花舞要什麼,馬車卻在這時停了。
尚書大人看向花舞,目露詢問。
花舞道:「舒什蘭,放手吧。」
隨後,舒什蘭一把奪走她手中的長箭掰成了兩段,丟在地上用腳踩住,道:「不許碰這些東西!」
車中一陣沉默,也不等二人回答,花舞便道:「其實我就是一個瘋子。」
花舞忽道:「有一天,如果我死了,你們會難過嗎?」
尚書大人目光一沉,便聽花舞大聲道:「阿瑪,花舞要向阿瑪磕三個頭。」
舒什蘭有些擔憂地問道:「你怎麼了?古里古怪的。」
下了馬車,花舞喚來一名家僕,問了阿瑪現下正在書房,便帶著舒什蘭與付雅同去了書房。尚書大人正埋首案前,聽伍總管通報后,放下筆墨,起身到了外間,便看到等候在外間的一女二男,互相見過禮,賓主落座。
舒什蘭意氣風發地跟著花舞回家去了。
惟禮驚訝問:「你就打算這麼放手了?」
付雅的有意提醒,舒什蘭只給了一記白眼外加一個冷哼。
舒什蘭便尋了處僻靜的酒樓獨自飲酒,他喜歡花舞,是明明白白真真心心的喜歡,也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對一個女人如此上心,他不明白為什麼自己的這份真心換來的卻是她的不珍惜不在意。想到這些,多日來被拒之門外的怨怒越發累積,令他怒也令他恨。想起姐姐連日來的勸慰,便是陣陣抑鬱難平。
她卻覺得此時此刻的自己有種從未有過的痛快和解脫,她對舒什蘭道:「我本就是……就是……個瘋子,我……不好的,我不配……你的……喜歡……」她帶著笑,在他面前閉上了眼睛。
舒什蘭卻已追了出去。
她忽然揚起了一抹微笑,輕聲道:「其實你們誰的箭術更厲害,對我來說都沒有意義。」言罷,她轉身離去,只是手中仍舊握著那根長箭,一直緊緊握著,沒有鬆手。
「你敢死!」付雅的話明顯刺激到了舒什蘭,他氣怒地坐了過來,不顧她的掙扎和付雅的戒備,緊緊地握住了她的手,在她的羞惱中兀自氣怒了半天,方才悶聲說道:「嫁給我就那麼難!?我對你全心全意的好,為什麼你就不能喜歡我!?」
舒什蘭這一回再不忍他,高聲質問道:「笑什麼笑?!」
舒什蘭跟在花舞身邊,見花舞不理他,他道:「就算箭術再高,可若目標是自己心裏在乎的人,也會亂了方寸,我並不覺得心志堅韌的人會向自己在乎的人射出手中箭,除非他根本不在乎。」
付雅已多日沒再去過尚書府了。
馬車原本就不寬敞,本可坐四人,但花舞不願與舒什蘭挨著坐,舒什蘭就只好與付雅挨著坐了,他二人坐在一處,怎麼看怎麼彆扭,就算是衣角似乎都不願意碰到對方的,哪怕不是故意的也不願。各自倚在一側車壁,完全是相看兩相厭。
自從她當著舒什蘭的面自殺,舒什蘭便再未提及彼此的婚事,不止如此,人也變得寡言少語,來了也多是沉默著。
花舞低著頭望著手中箭,神思恍惚。
付雅微微怔了怔,收回了注視著他們的目光,幽幽移向窗外。他看到了舒什蘭的苦,也感受到了自己心裏的澀。舒什蘭能如此理直氣壯地質問花舞,而他卻做不到。
如果註定要在這裏生存下去,那麼她便不能再逃避眼前的一切,必須有個決斷。
或許是死過一次的緣故,花舞不再執意逃避。
花舞握著箭羽,低頭望向胸口一片染血的紅,感覺到了利器刺入胸口的冰涼與痛,突然笑了起來。
舒什蘭又道:「你有心事不妨與我說說。」言罷,踢了踢身旁付雅,「你下車去,別在這裏妨礙我們。」
花舞道:「如果這一次,我……」她沒有說下去,只余馬車的咯吱聲。
那一天,舒什蘭說什麼都不肯放開花舞,是他抱著花舞回了房間,是他在大夫拔出箭時咬著牙死死按住花舞,待花舞須要上藥包紮時,他依舊不肯放手離開。
「我陪你!」舒什蘭毫不猶豫地道,「管它什麼路,從今往後,我走哪條路,你便跟著我走,我絕不會放開你的手,如果你走不動了我背你,即便都走不動了跌倒了我也給你做墊背的。」
惟禮說:「那你怎麼打算的?」
付雅再次看向對面二人,很清楚地看到了花舞動容的神色。
欒丫見她落落寡歡,怕她有什麼心結再尋短劍,一著急便道:「小姐不要怪藍楓貝勒,如今京城有傳言說原本大人是想將小姐嫁給藍楓貝勒,但小姐不肯,並以死相逼大人,鄭王爺得知此事後勃然大怒,對外宣布你二人之間並無婚約,亦不會讓藍楓貝勒迎娶小姐,還……」欒丫欲言又止,道,「一切都是誤會,等小姐養好了傷去和藍楓貝勒解釋清楚就好了,就好了……」說到此處,欒丫似乎也有些不確定,只是不敢再說下去。
花舞躺在床上,側頭望著坐在床尾的舒什蘭,道:「你怎麼不問,我為何自殘?」
而她?從沒想過這麼多吧,或者說,從未想過要陪他走這樣的路,她或許只是想聽到一個肯定的答案,或許,自己在她心中原本也沒有什麼分量,才會被她那麼輕易的放棄,甚至連追問都沒有。他微微一笑,心中惻然。
「為什麼你對我這麼好?」
「二謝阿瑪養育之恩。」花舞又一次重重磕下一個頭去,又是咚的一聲,額頭已微微泛青,舒什蘭已從凳子上站了起來,本欲阻止,卻又停住,而付雅目光已沉。
付雅微一揚眉,揚聲道:「榮幸之至。」
付雅噗嗤一聲笑出聲來,花舞今日雖處處透著古怪,但依早先花舞給他的印象,她絕不是一個自己肯承認自己短處的人。突然這麼形容自己令他意外之餘有些好笑。
付雅道:「既然努力了仍得不到,又何必強求。」
「三……不孝女愧對阿瑪生養之恩,對不起,阿瑪。」言罷,竟將一直反握在手中的箭狠狠刺入了自己的胸口。卻在最後一霎被舒什蘭抓住了箭尾止住了去勢。可畢竟事出突然,舒什蘭再快,也已遲了,箭已刺入花舞胸口,頓時血流如注,血染衣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