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九章 猶有過之
想到這裏，石梅枝突然心中一動，接著內心火熱。
剛剛接過，他的手突然一頓，看向他身後于琢等人，問道：「這些學生都是你教出來的？」
石梅枝現在已經把蘇進當成了半個徒弟，對他的印象非常好。他這樣一說，他就跟著拿起了那份文件，翻了開來。
蘇進倒是很習慣別人面對他時的表情了——驚龍會之前他見過太多，反倒是驚龍會上亮了次相，讓他在文物修復界以及愛好者的圈子裡有了不小的名氣，這樣的事情才漸漸少了下來。
之前序言里蘇進的修復思路在目錄里進一步深化細化，再次體現了出來。
這些年輕人當然也很不錯，但是石梅枝在路上已經考較過他們了。他們絕對沒有能力獨自做出這樣的方案來，還差得遠了！
之前石梅鐵就聽說了，蘇進什麼都會，並沒有專精的門類。對於石梅鐵來說，這就是半桶水。一個半桶水八段，在龍門石窟這種地方，讓一個石窟石像專精的八段說出「願附驥尾」這種話來，簡直有點離譜。
這個勘查很厲害啊，石梅枝這樣心想。
龍門石窟情況不妙，他們這樣不浪費時間，李會長當然樂見其成。他也不是什麼官僚，石梅鐵開始看方案，他也沒離開，在旁邊不遠處坐下，等著聽他看完后的結果。
箱子里是很多份文件，全部列印而成，裝訂得整整齊齊。
這種語氣，這種稱呼，石梅枝什麼時候對別人這麼尊敬過，更何況對方還只是一個剛成年不久的年輕人！
石梅鐵搖搖頭，沒有多說
後面的整體維修思路一共一千來字，要怎麼修，為什麼要這樣修，要多少錢多少人，要修多少時間，怎麼分段安排……全部都寫得清清楚楚，絕不敷衍。
他剛剛轉身，于琢已經先一步把箱子拎了過來：「都整理到這裏了。」
且不說數據是不是完全真實，它所囊括的這些方面，已經足以蘇進對石窟維修了解頗深了。
上個世界這方面的工作已經非常規範，連方案的格式也有所規定。
這樣的年輕人，不正是他想要的嗎？
每個部分有一個單體的闡述，下面是主次分明的目錄與綱領。
這方案無法是整體的思路還是細節的維修方法，都堪與他平輩交往，甚至猶有過之！
說得很有道理。石梅枝點頭，心裏又滿意了一分。
繼續往後面看，內容更充實，石梅鐵的表情也更驚訝。
更何況，這裏每個人了解的東西都不一樣，理解的途徑也應各有不同。
看完這一份，他把它放回箱子，拿起了奉先寺那本的方案——不需要額外的提示，方案封面上的標號跟目錄上的一樣，非常清晰。
「只是一部分。時間太短，我們把龍門石窟分成了十個區域，一個部分一個部分地來。現在做得比較完整的是奉先寺，其餘地方只大致規劃了一下思路。」蘇進解釋道。
「都在這裏了？」石梅枝掃了一眼，問道。
蘇進在上個世界主持了無數次這樣的大型工作，全部都是從頭跟到尾，對這種規
他已經打定主意了，先看看蘇進做的方案，如果沒什麼大問題的話，就收他當內門弟子！
石梅枝看得很慢，也很認真，那種感覺，就像他在認真咀嚼著每一個字一樣。
他笑了笑，對石梅鐵說：「石大師您好。」
「蘇老師客氣了，這些小年輕們懂個什麼，就是安排過來給您搭把手的。」李會長笑著說，他接著又對石梅枝解釋，「這幾天就蘇老師一個修復師在山上，帶著這群野孩子忙活。他啊，幾乎連山都沒怎麼下過，吃住都在山上，太辛苦了！」
但像這位蘇八段這種的，絕對是內門弟子的材料！就是他最想要收的那種徒弟！
過了很久很久，他終於合上這份方案，看向蘇進，非常認真地問道：「蘇先生，這份方案是您撰寫的嗎？」
念頭突然通達，石梅枝只覺得豁然開朗，看待蘇進的目光又有了一些不同。
石梅枝從頭到尾看了三遍，想要從中間找出一點可以修改的地方——甚至都不是漏洞了——硬是沒看出來。
這時聽見石梅鐵問話，他有些慚愧地道：「是，國家百廢殆興，我們這邊也保護不力，實在慚愧。」
他接著又看向田十六和石青喬，準確地叫出了他們的名字，問道道，「你們來之前，杜組長已經跟我打過了電話。石窟現在的情況比較緊急，我也不跟幾位客氣，我們這就開始吧。」
這樣一個年輕的八段竟然就能做到這樣……
一千多個字，沒一個字浪費，沒
李會長帶他們過來，本來是想讓他跟蘇進先打個照面，然後大家一起吃吃飯、開開會的。沒想到幾個人都乾脆利落，上來直接就進入了工作狀態。
他說，「這幾天，我帶著他們勘測了一下龍門石窟的當前情況，整理了一下初步方案，請各位指點一下。」
在華夏，就算是九段也不敢說收八段當徒弟，但是對於石梅枝這個梅級修復師來說，八段這個等級，再合宜不過了！
他語聲乾脆，但是石梅鐵和石青喬都還沒有回過神來，倒是路上一直沉默的田十六面帶微笑，主動向蘇進抱了抱拳，道：「驚龍會上得窺蘇大師的光彩，實在令人心折。如今能和蘇大師合作，是在下的榮幸，在下願附驥尾，供大師驅使！」
序言前半段是石窟勘查的結果總結，並不算太長，只有兩三百來個字，但是從最基礎的石窟佛像數量，到各洞窟的破壞情況，到整個龍門一帶的地質水文情況，全部都寫得清清楚楚，內容翔實、數據完善。石梅枝一眼看過去，竟然挑不出什麼毛病來。
蘇進按照自己最習慣的方式來，先寫總綱，總綱的開頭是一段序言介紹，後面跟著的就是目錄。
這次，他什麼問題也沒問，看完之後，他默默翻開後面的繼續。
前面幾行是龍門石窟當前的情況，他看得有點觸目驚心。
目錄非常清晰，就像蘇進之前說的一樣，把龍門石窟一共分成了十個區域，每個區域一個部分。
石梅枝沉默了，過了一會兒，他又點點頭，翻過只有兩頁的序言
田十六七段，蘇進八段，兩人之間只相差一段，年紀更是天差地遠……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他越看越是心驚，再次看完一遍之後，他抬頭問蘇進：「這是你一個人完成的？」
「當然不是。」蘇進的話才剛剛讓石梅枝鬆了口氣，接下來又讓他懸起了心。蘇進的手往旁邊一劃，說，「這麼大個石窟，我一個人當然忙不過來。他們從頭到尾都在幫忙，做了很多工作。」
蘇進對著他一笑，接過箱子，遞到了石梅鐵面前。石梅鐵深深看了他一眼，接了過來。
石梅鐵翻開總綱，首先看到的就是序言。
他所指的，當然就是于琢王玉枝這些年輕人。
蘇進本人也有些意外，但表現得還算平靜。他笑著對田十六說：「田大師在石窟石像方面素有研究，卓有長才，應該是我向您請教才對。」
這份目錄，石梅枝又反覆看了三遍。
但不管怎麼看，那都是一些裝訂好的列印紙而已，比家裡會做的那種招標方案簡陋多了。於是他又有些好奇，這方案里究竟寫了什麼？
我之前還想收這樣一個人當徒弟？
這一句話，同時驚了周圍一群人。尤其是石青喬，猛地轉頭看向自己的伯父，眼神跟見了鬼似的。
蘇進回頭看了他們一眼，笑了笑：「對石窟的了解是他們本來就有的，我只是幫忙把『了解』變成了『理解』而已。」
而且，文物修復師除了段位還講究門類。同門類的段位高低才能算數。
他們石家收徒弟，按照很古老的方式，分為內門與外門
文物修復師有多心高氣傲他們再清楚不過了——無論海外還華夏本土的都是如此，能讓一個文物修復師說出這樣的話來，非實力過人而不能。而且過一點還不行，得過很多才行！
他忍不住低頭看了那份方案一眼，懷疑那字裡行間是不是有什麼咒法，給他的伯父下了咒！
「基本上是吧。他們幫我一起勘查了周圍的環境，然後我寫了這份方案。」蘇進很自然地說。
「這一部分是修復總則，根據勘查結果，對石窟當前的情況進行了總體的歸納，整理了一些維修思路。」蘇進指著最上面的一份道。
奉先寺有一些臨時的桌椅，石梅枝也不挑剔，隨便選了一張坐下來，把箱子放到腳邊打開。
他完全不知道，此時石梅枝的心裏有多羞愧，有多驚濤駭浪。
又看了兩行，他臉上露出一些驚訝的表情。
石窟損壞的情況比他想象中的還要嚴重，尤其是佛像的損失……他估摸了一下，皺眉問道：「也就是說，這五十年來，龍門石窟的佛像又流失了兩成？」
海外修復師的傳承遠遠超過留在華夏的那些，因此培養出來的能力兩邊也不是一個等級的。
後面是這本總綱的目錄。
把「了解」變成「理解」，說起來簡單，做起來何其之難！
田十六聲音響亮，石梅鐵叔侄剛剛回神，又忍不住驚而側目。
他的目光觸到第一行字，立刻收斂起一切多餘的想法，表情變得格外嚴肅認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