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八章 氣味
不僅有草，集裝箱的縫隙里還傳出了響亮的蟲鳴，蘇進這才意識到，已經漸漸要入夏了。
「……當然不是。」蘇進說。
從他上個世界到如今這個世界，他都無數次地、在各種地方聞到它們。
邊勇貴沒有問題，是個「乾淨人」。
聽見這話，他立刻深吸一口氣，混合著草木清香的金屬味道被他吸進了鼻腔，但是除此之外，比之前只少了一些化工製品的味道——這也正合了邊勇貴的說法，在C區，那個叫亮子的庫管很少像他那樣，勤于維護集裝箱。
蘇進會做這樣的判斷還有一個原因。
邊勇貴愣了一下，說：「哦，這個啊。」他說，「箱子風吹日晒的，容易出問題。每隔一段時間就要打一次塗料。上個月才打。」
與此同時，另一個聲音從他背後傳來，帶著隱約的驚怒：「門開著！誰走的時候連門都不關好！」
「這邊集裝箱基本上都是當倉庫用的，基本不會動，都長草了。」
辦公樓與貨場之間有一道大門，鐵閘森嚴，旁邊一個門衛室，門口站著三名穿著保安制服的門衛，正一邊看著控制塔的方向，一邊說著話。
蘇進循著氣味，在集裝箱排出的巷子里彎彎曲曲地行走。
之前的判斷完全沒有問題，在後場的這個C區，的確有文物存在，根據氣味的濃度判斷，文物的數量還不少。
他抬起頭來，看向前方，表情先是一喜——黑夜微光中，可以清晰地看見，
蘇進打量四周，細細分辨鼻腔里些微的氣味。
「C區全部都是亮子管的，一般我都不會過來。東西放在哪裡，我也不知道。」邊勇貴說。
「這邊！」他壓低聲音叫了一聲，越發加快了腳步。
門既然開著，箱里的情況也可想而知了。
這裡有路燈，但是相對還是比較暗。邊勇貴手裡拿著電筒，在各處掃來掃去。
他說，「我們剛剛走過的就是B區，現在馬上要進C區了。」
蘇進知道，在這樣的貨場里，一般對卡車貨車管得更嚴一點，人員出入只要有人帶著，相對是比較容易的。
還有別的什麼味道嗎，我怎麼沒聞出來？
無他，新出現的這兩種氣味他實在太熟悉了！
邊勇貴有些疑惑地看向前方，李延宇嘀咕了一句：「這麼淡的味道也能聞到，莫不是狗轉世的吧？」
什麼味道？
「這麼淡哦也能聞到？」邊勇貴有些吃驚，「是有清潔劑，無香型的。箱子空了要趕緊清潔，這都是規矩。」
松香、以及木炭。
蘇進點頭，跟著他一起走進那片區域。
「唔，好幾十條，全部做起來碎得很，但還是要做。每天做著做著就下班了。」邊勇貴說。
然而現在，蘇進再次聞到了它們的氣味。如果只有一種還好說，兩者相加，他就幾乎已經能夠肯定它們是來做什麼的了。
幾句話之後，他突然
但他從來都不會質疑周離的命令，這個時候他能做的，也只是跟蘇進跟得再緊一點，一方面是要保護他的安全——這也是周離派他過來的主要目的，另一方面他也要多做點努力，蘇進有什麼疏漏的地方，他也好彌補一下。
蘇進索性不再解釋了，加快了腳步，循著氣味找去。
「當然是我。」邊勇貴回答。
蘇進知道他是周離派來保護自己安全的，於是點了點頭。
「每個崗位都有每個崗位要負的責任，不守規矩，出現問題了，這個責任誰來負？譬如你剛才說的，集裝箱空出來要清理。如果沒有按規矩清理，下一批貨物被污染了，誰來負責？」蘇進問。
他聳了聳鼻子，空氣里浮動著草木與金屬的氣味，還有一些另外一種香氣，像是化工合成品的味道。他問道：「這是什麼味道？」
他知道蘇進在文物修復的專業方面非常厲害，但現在的事情雖然跟文物有關，但跟文物修復的專業也差了很遠。他不明白頭兒為什麼要讓蘇進負責這個階段的工作。
蘇進最清楚這樣的人最關心的是什麼，一句話就彷彿打破了邊勇貴心裏的迷障。他的表情瞬間開朗起來，重重點頭道：「嗯！」
過了好一陣子，邊勇貴才開口說話，一邊指給他們看。
正古十族傳承古老，他們不像國內這些修復世家一
要說規矩，還有比文物修復師規矩更重的嗎？不光是這個世界的傳統修復家族與門派，在他上個世界也是一樣。
邊勇貴手中電筒的光芒掃了過來。
「我老婆這樣說。上次跟劉向遠告亮子的狀，被劉向遠罵了一頓，扣了兩個月獎金。老婆也罵我多管閑事，讓我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邊勇貴悶悶地說。
他隨口列舉了幾條，都是平時做熟了的，還順便介紹了一下這樣做的原因。聽得出來，他對貨場的一切都非常熟悉，這些「規矩」對他來說全部都是刻進了腦子裡的。
蘇進語速極快地向著邊勇貴和李延宇解釋了一下，兩人不約而同地聳鼻子。但就算蘇進解釋過，他們仍然聞不到他說的氣味。
畢竟，在這樣一個巨大的貨場里，沒有機械的力量能做什麼事情？
話聲中，蘇進伸出了手。果不其然，集裝箱的門應手而來，露出了後面的情況。
邊勇貴看他一眼，意識到對方其實已經認可了蘇進的判斷。
這兩種材料從古至今，除了它們本身的用途以外，人們也一直都用來防腐去濕，保存物品。它們被用在墓穴中，也被用在倉庫里，是極為常規的材料。
李延宇一直沒有說話，他只是跟在蘇進身邊，警惕地看著周圍的一切。
兩邊的巨箱伏在黑夜中，形成巨大的陰影投在他的身上，幾乎把他整個人全部淹沒了進去。但是蘇進臉
這兩種古老的材料出現，無形中也證明了這裏存在著的是「正統」。
「你可以去問問你的妻子，是守規矩麻煩一點比較好，還是破了規矩出問題賠錢比較好，她心裏應該很清楚。」
電梯門還沒有合上，李延宇追了過來。他對蘇進說：「頭兒讓我跟你一起過去。」
最後，他說：「這裏的氣味最濃，東西應該就在……」
蘇進帶著邊勇貴走進電梯，他的腦海中停留著剛剛轉身時周離投過來的一個眼神。電光火石間，他明白了周離的意思。
他的表情越發凝重，就像剛才的清潔劑一樣，他從各種複雜的氣味中，分辨出了一些更加細微、更加不起眼的味道。而當他一旦發現它們，它就像揮之不去一般，緊緊縈繞在他鼻端，無法離開了。
三人一起下了控制塔，往貨場方向走。
之前漆萍也好，石梅鐵也好都曾經跟他說過，盜賣集團中的一部分人員是從正古十族裡叛逃出去的。
邊勇貴仍然是一副木訥的樣子，搖搖頭，又指指蘇進兩人：「支隊長讓我帶他們去后場看看。」
但是到了現代，一些更有效的材料、更有利的設備取代了它們，譬如空調、譬如除濕劑等等，科技的進步讓它們漸漸消失在了人們的日常生活中。
結果這個時候，他還什麼東西也沒
保安看了蘇進他們一眼，點點頭放他們過去了。
更加濃烈的木炭與松香氣味撲面而來，這一次就連後面的邊勇貴和李延宇也聞到了。
「為什麼不對？」蘇進正一邊走一邊聽他說話，聽到這句話，他愣了一下反問道。
但幾乎就在一瞬間，他臉上的喜悅又消失了。他毫不猶豫地走到一個集裝箱旁邊，伸手去推。
看見蘇進三人從控制塔出來，其中一人轉過身，揚聲道：「老邊，現在怎麼樣了？」
就算事態緊急，蘇進的身份也不對，這樣做，太魯莽一點了吧？
一進后場，周圍越發安靜了下來，隱約能聽見三人的呼吸聲。辦公樓以及碼頭的嘈雜聲這一刻都離得非常遠，隱隱約約傳過來，越發突顯了這邊的安靜。
味道越來越濃，蘇進的腳步也越來越快。
「慢著！」片刻后，蘇進突然出聲，叫停了他。他再次聳了聳鼻子，問道，「這又是什麼味道？」
穿過側門，又走了一段距離，路上三個人都沒有說話，蘇進則不斷打量著四周。
蘇進點頭說：「不止，應該還有清潔劑？」
文物歷經了無數歲月，大多非常脆弱，稍微不小心就會損壞，所以從一開始就要格外謹慎，堅決杜絕各種「不小心」的情況，久而久之，這就成了規矩，文物修復師的規矩。
「嗯。」蘇進聽著點頭，問道，「貨場的規矩很嚴嗎？」
毫無疑問，箱子里的東西消失得乾乾淨淨，一件也沒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