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什麼,說些什麼?」
第二天早上,木蘭花取下了那具攝影機,進入了她自備的黑房,半小時後,她取著一大捲電影菲林走了出來。
「別胡說!」
木蘭花雙眉微蹙,坐在樓下的客廳中,像是正在沉思著什麼。院子外面,傳來了「叭叭」兩下汽車喇叭聲,穆秀珍手上捧著一大包用舊報紙包成的包裹,跳跳蹦蹦地奔了進來。
「胡說!」木蘭花突然沉聲叱責,她沉著臉,樣子十分威嚴。
「我明白了!」穆秀珍揚著手。
「沒有什麼,好像有一個行跡可疑的獨腳人,正在窺視我們。」
木蘭花陡地站了起來,穆秀珍也站了起來。
她起先以為那是一個乞丐。可是,她才一步下石階。那獨腳人卻迅速地向後退了開去。
木蘭花拉著穆秀珍,向後退出了一步。
秋高氣爽,陽光明媚。
已將是午夜時分了,穆秀珍好幾次不耐煩,待要衝了出來,但是木蘭花卻又沒有發出夜鶯的叫聲來,她只得耐著性子等著。
叫的仍是德文,當叫出「七一〇計劃」這一句話之後,聲音也陡地靜止。木蘭花和穆秀珍兩人以最高的速度向前奔去。
「不貴,五十元一個。」穆秀珍十分得意。
「蘭花姐,你剛才好像在死人身上,取了一些什麼東西?」
她已準備放棄埋伏,她剛待發出夜鶯的鳴叫聲,招呼穆秀珍一齊進屋去。但是,也就在這時,黑暗之中,突然傳來了一聲怪叫聲。
在電筒光的照映之下,獨腳人死前的神情,更是可怖之極。木蘭花幾乎可以立即肯定,那獨腳人是中毒而死的,因為他的左頰上,還刺著一枚黑色的尖刺。木蘭花戴上了一副極薄的橡皮手套,將那枚尖刺小心地拔出來,放入一隻小皮袋中。
木蘭花也有些不耐煩了。她看了看手錶,已經是零時三十分了。
「好,可是沒有我的命令,你可不 能胡來。你記得,當我發出夜鶯的鳴叫聲時,你就和我一起現身。」木蘭花發出了一連串悅耳的夜鶯鳴叫聲來。
她又在那獨腳人的身上搜了一搜。那獨腳人的身上除了一些零錢之外,幾乎什麼也沒有,在一隻煙盒中,有著十來個煙蒂。木蘭花正想將之順手扔去的時候,忽然又看到,在煙盒的底部,似乎有一張殘破的紙片。木蘭花忙又將之收了起來。
自從她們從阿拉伯回來之後,已經平靜了有大半個月了,對於好動的穆秀珍來說,這幾乎是不能夠忍耐的事情。
那是怪不得穆秀珍的,而只是因為那獨腳人面上的神情,太恐怖了!他雙眼凸出,舌頭半吐,自他的眼中,鮮血點點滴出,在慘淡的燈光下看來,更是觸目驚心!
「怎麼?」穆秀珍嘟起了嘴。顯然她不高興木蘭花的指責。「我們不是還有許多錢麼?二百元。算得了什麼啊?」
木蘭花像是不怎麼感到興趣。
在搜索那獨腳人的時候,木蘭花更看到那獨腳人的左腕上,像是有著一個被刺出來的字母。字母的後面,連著一個數字。
那一天,她至少抬頭看了一千次,希望天色快些黑下來,而木蘭花則仍是如常地工作和自修。
「你是花多少錢買來的?」
「這個獨腳人,他想作什麼?」穆秀珍充滿了疑惑。
「沒有,」穆秀珍舉手作發誓狀,「我一點也沒有惱你,只是氣我什麼地方都可以去。偏偏想逛古董街,以致買了那六個木頭人頭。」
無可否認,它們的確是藝術品。
但在她一避之際,手臂不由自主,向上揚起,那身形高大的人,一伸手,又將木蘭花手中的紙片,搶去了一大半,穆秀珍怪叫一聲,「呼」地一掌,劈中了那人的肩頭,那人身子猛地向旁一側,打了一個滾,滾到了路邊的草叢之 中。
影片繼續放映著,那個獨腳人連續不斷地出現,照時間算來,直到午夜之後,他才離去。
別看他只有一條腿,他的行動,十分迅速,等到木蘭花到了門外時那獨腳人已經轉過路角去了。
木蘭花在門外站了片刻,返回到屋中,她取了一具自動攝影機每隔三分鐘,拍攝一格用的,放在鐵門旁的水泥柱上,鏡頭對準了大門——水泥柱上的燈罩,將攝影機遮了起來。
木蘭花在以前,從來也未曾見過那個人。那個人高而壯,但是卻只有一條腿——左腿。在他的右脅下,支著一根十分粗陋的拐杖。他面目粗糙,像是在條件十分辛苦的地方做過不少辛苦工作一樣。由於他的皮膚的黧黑粗糙,以致他的年齡,他是哪一國人都不易分辨得出來。
穆秀珍還待追了過去,可是木蘭花將之一把拖住。
這時,她們兩人已在向家中走去。照木蘭花行事的作風,她一定是要等到家之後,才去察看那紙片上寫著些什麼字的。
天終於黑下來了,那是一個陰沉的晚上。
木蘭花轉過身,穆秀珍才開始講得出來,道:「蘭花姐,我們……我們要搬家了。」
突然,木蘭花按下了暫停掣。畫面固定不動了。可以清晰地看到一個獨腳人,正在鐵門前,在向內張望著,他的粗糙的臉上,現出一種十分焦急的神情來。
那人在跌進了草叢中之後,又一躍而起,向前奔出了十來碼,扶起了放倒在地上的一輛電單車,騎了上去,飛馳而去。
木蘭花輕輕地嘆著氣,的確,以她的身手而論,要在市內一些暴發戶身上,取些不義之財,那是太容易了,但是她卻不屑為。她也不屑去向人求助,可是怎麼辦呢?五百多元是維持不了多少時候的啊!
「蘭花姐,蘭花姐,你看我買了些什麼?」她一口氣奔進客廳, 手中的紙包向木蘭花一揚。
「紙上的字,是毫無意義的,它是說——」
在鐵門外,有一個人站著。
木蘭花取起了茶几上的一張紙,向穆秀珍揚了揚,道:「你看,這是銀行月結單,我們本來還有八百元存歎,給你用去三百元,只剩五百元了,怎麼辦?」
「我也不知道,但是我料定他今晚一定還要來的,秀珍,你可有興趣埋伏在門旁的灌木叢中,恭候他的大駕麼?」
那種慘叫聲又發出了第二下,接著,便是一個人大叫了一句話。
「哼,他一定活得不耐煩了!」穆秀珍搖了搖頭。
在沒有冒險事情的時候,木蘭花和穆秀珍兩人的生活是十分正常的,木蘭花有著嚴格的時間表,她一天要學的東西,幾乎等於理科、文科大學生的總和,木蘭花對於一切新奇的東西。都有著濃厚的興趣,這也就是她為什麼會擁有那麼廣泛知識的原因。
她們兩人迅速地靠在一起。
「當然有!」穆秀珍興致勃勃地高叫。
「不必,明天一早,這具屍體便會被人發現,方局長和高翔兩人,因為上次市長夫人的失寶案,一直不好意思和我們見面,一定會趁此機會,來向我們詢問一些什麼的。」
但是這一部份的皮膚,顯是經過刺除手術,所以字母和數字,都已模糊不清了。
可是,時間一點一點地過去,卻不見那個獨腳人來到。
但是木蘭花卻並不現出欣賞的情形來,她的秀眉反倒蹙得更緊了。
那片紙片,只不過三吋見方,而且還殘舊之極,上面寫的字,也幾乎看不清了。木蘭花停了下來。她讀出了紙上的字,那是德文,穆秀珍看不懂。
「怎麼,蘭花姐,你不喜歡麼?」穆秀珍張大了眼睛。
木蘭花和穆秀珍兩人,在天一黑時,便躲在門旁的灌木叢中,等待那個獨腳人的再臨。
「別開……玩笑了!」穆秀珍 面色發白,「我們還是通知警方吧。」
木蘭花為了看清紙片上的字,她正是靠著電燈柱而站立的。
「噢,快著看,紙片上寫的是什麼?」
「沒有,」穆秀珍笑了起來。「但另外五隻木頭人頭可遭殃了。我一氣。將他們拋進了閣樓的最深處。」
「那不是更好麼?」木蘭花又好氣,又好笑,說:「你整天和人打架,幾時也和鬼打一架,該有多好?」
那是一句德文:「不要,不要這樣待我。」
「你看,這是真正的藝術品!」穆秀珍不等木蘭花回答,便將紙包拆了開來,包內的東西跌在地氈上,那是六隻木頭雕刻的人頭,看來有些像南洋一帶土人的雕刻品,線條粗豪,拙樸。雕的全是老人頭像,每一個人頭像的神情雖然各自不同,但是卻個個都是愁眉苦臉,在它們的臉上,可以看出生活對它們的折磨。
那人正站在木蘭花住所的鐵門之外,向屋子內探望著,木蘭花呆了一呆,便向門外走去。
但儘管她的頭腦十分靈敏,這時卻也猜測不出究竟是什麼的非常事情,和她又有什麼樣的關連。她在拉開了穆秀珍後,立即取出了一隻小電筒來,照射著那個獨腳人。
但穆秀珍卻十分心急,她連說了幾遍,木蘭花不得不將那隻煙盒取了出來。
「秀珍,你來看。」她將電影菲林放在放映機上,放映機軋軋地響著,在對面的一幅牆上,出現了跳動的畫面。由於影片是每隔三分鐘才映一格的原故,一輛單車在她們門前慢慢在駛過,看來也像是火箭一樣地快。
當木蘭花和穆秀珍兩人,奔到了他面前的時候,穆秀珍也不由自主,發出了一下尖叫聲,猛地轉過頭去!
「已經買了,那也就算了。」木蘭花安慰著她,走到了鋼琴前面,掀開琴蓋。一面彈出一首悅耳的小夜曲。一面欣賞著那表情愁苦的木雕人頭。
「你看,這獨腳 人死得那樣可怕,要是他……成了鬼,我們是最近的一家……」
獨腳人跌倒在路面,身子捲曲成一團。
「蘭花姐,你在作什麼?」穆秀珍站在客廳門口,大聲地問。
「唉。」木蘭花嘆了一口氣。「秀珍,你花錢太隨便了。」
再接著,便又是那種難聽、淒厲的聲音叫道:「火龍,是『火龍』,七一〇號計劃——」
「哈!」穆秀珍拍手跳了起來,「這世界上有的是不義之財,我們還怕取不到麼?」
她知道那獨腳人之死,一定和一件非常的事情有關,而且可能和自己有關。
木蘭花絕未想到在電燈柱後會有人!
穆秀珍不禁吐了吐舌頭,她不敢再出聲,匆匆收拾地上的木雕人頭像,向樓上奔去,可是才奔上樓梯,卻又走下來,順手將其中的一個,放在鋼琴上,又回頭向木蘭花扮了一個鬼臉,才向樓上奔去。
她站了起來,在客廳中踱了幾步,又向外走去,她剛步下石階,便突然一呆。
「是的,一枚毒針,那是獨腳人致死的原因,還有一小片紙片——」
那從電燈柱後面竄出來的人,身形十分高大,身手也非常靈活,他一拳擊向木蘭花的腰際,木蘭花應變極快,身子猛地向旁一側,避了開去。
木蘭花剛講到這裏,突然之間,在電燈柱的後面,竄出了一個人來!
他分明是已經死了!
「那你還是惱我了。」
木蘭花回到了屋子中,她看到了放在鋼琴上的那個木頭雕像,她在穆秀珍的肩上拍了拍。笑道:「剛才你沒有惱我吧。」
她們住的地方是郊外,要隔五十呎,才有一盞路燈。當她們奔過了兩盞路燈的時候,便在第三盞路燈的黯淡的光芒下,看到了那個獨腳人。
即便是木蘭花這樣,勇敢過人的人,聽到了這樣的一下怪叫,也忍不住毛髮直豎!這分明是一個人所發出的聲音,但是那聲音之淒厲,卻又不像是人類所能發得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