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回 第一次呼喚娘
玉簫郎君才愕然間，只見一條黑影已從古藤之上，向下溜來，而且身法快極。
他倒還能輕輕將娘平放地上，但一長身，立即有如瘋狂一般，向崖上撲去！
那知一言未了，陡聽嘩啦一聲暴響，方洪只道怪婦撲來，錯掌才一滑步，不料腳下一絆，登時一個踉蹌。
要知這一線天奇險之極。兩邊石壁，尤其中間那一段，不但有如壁立，而且平滑如鏡，便有絕頂輕功，亦難升到一半。
方洪一驚：「我心中所想，她怎會知道？」當下朗聲說道：「大丈夫恩冤分明，你救了我娘，我自當感恩圖報！雖是你四肢不全……」
忽聽身後洞外，隱隱又傳來笑聲，要知海潮之聲雖然震耳欲聾，但一波一波之間，卻有間歇，故爾能夠聽聞。
忽聽她冷冷地道：「誰要你的謝，別婆婆媽媽的。」只見她長髮飛揚，露出一張慘白得像死人的面孔來，向方洪喝道：「抱起她，跟我來。」
方洪奇道：「我何曾會罵你。」奇心才起，驀聽嘩啦啦一聲暴響，跟著當琅琅響連珠，他方聽出似是鐵練曳地之聲，陡見一團黑影已滾到他面前！
苗金鳳在方洪身邊低聲疾道：「洪兒，聽婆婆的話，千萬別惹惱她。」
方洪見他娘這般懼怕怪婦，心下好不惱怒，但想到娘身受重傷，現下救傷要緊，只得忍住氣，抱娘走到她那石床前面。
卻聽那人說道：「她內傷當真不輕，還好還好，那魔頭未用毒掌。」忽見他一抬頭，哼了一聲，怒道：「你這娃娃要找死。」
原來她是飛身出外，方洪這才放了心，但因這次他看得明白，這怪婦雖是沒有雙腳，但卻仍快逾飛鳥，心下更是駭然，皆因她身形飛起之時，見她只肩頭一聳，便已凌空，心道：「氣功到了巔峰狀態，不但能吐氣傷人，而且能馭氣飛行，莫非她已當真能飛！」
奔雷神劍天下無敵，這數日來又連得奇遇，武功倍增，心說：「你四肢俱廢，還這麼兇，若不是看在你救了我娘……」
方洪忙輕輕一滑步，移身到了苗金鳳床頭，忽見一物飛來，方洪才一翻掌！怪婦已喝道：「拿去！」聽出她並無惡意，忙變掌一托，陡覺腥氣撲鼻，著手甚是沾濕，看時，原來是半隻海龜。
方洪正自擔心，忽聽身旁傳來一聲輕嘆，方一掉頭，忽地大叫一聲：「娘！娘啊！」原來那一聲輕嘆，是他娘突然醒過來了，他掉頭之頃，恰見他娘的身軀蠕蠕而動。
說著深深施禮，那惶急之態，溢於言表。
方洪心下雖是懷疑，腳下可沒停，那洞入口不見高大但不到十來步，忽見右面光芒耀眼，現出個極其高大的石室來，那怪婦人已坐在石床之上，因是明如白晝，方洪也才看得明白，那怪婦其實有手有腳，只是軟若無骨。
忽見那怪婦目中奇光漸熾，突然吼了聲：「張口！」
這一聲喝，更是尖銳，像把尖刀般刺入心中，方洪登時覺得眼前一黑！暗道：「不好！」忙不迭鎮懾心神。同時心想：「糟啦，我冒認紫府宮中人，本是怕他囉唆，耽誤救娘時刻，那知他等的竟是紫府宮人，若然他再往下問！」
她顯然生怕方洪對她有忤逆之聲，連連對他使眼色。
那怪婦一晃頭將披散的頭髮拋到腦後，方洪就不由一怔！這怪婦雖然面白如紙，但卻十分姣好，眉目如畫，只是陰慘慘冷得怕人。
這人一再對他喝止，顯然對她娘是片好意，敵意消了大半，忙躬身道：「這麼說，家母並未喪命，是有救的了，還請老前輩賜助。」
苗金鳳忽地要掙扎著撐起身來，道：「洪兒，快謝過婆婆。」喘了口氣，又說：「婆婆，恕我身受重傷，不能道謝了。」
當下哼了一聲，兩眼瞪著怪婦，退到他娘身邊，那苗金鳳身上已是熱氣蒸騰，面色也漸漸由白轉紅，方洪忽地心中又是一動，忖道：「這怪婦顯然是以本身真氣為娘療傷，曾聽爺爺說
是方洪見這人被鐵鏈所囚，發長齊腰，可見囚禁在此已有不少歲月，豈有不要人相助的。
又聽同樣的聲音冷冷的說道：「你瞧瞧，你娘是死了麼？」
心念一動，即刻跪在她身側，忙將呼吸調勻，運氣於兩掌之上。
陡聽鐵鏈嘩啦啦響亮，眼前暗而復明，怪婦已是身在石床，當真來去如風。
那知方洪一言才罷，那人尖聲厲笑，道：「你這娃娃好大口氣，敢說助我。」忽聽鐵鏈一聲暴響，眼前陡然一黑，那人竟突然向他飛來！
方洪不知這是甚麼聲響，一時有些慌亂，他本想奔出石室之外去看個究竟，但又怕有意外，現下他娘又不能動彈，而且他娘現在緊要關頭，不敢移動她的身軀。
他心中在想，兩眼卻瞬也不瞬地盯著他，而且暗暗戒備，只怕這人對他娘突下毒手。
那玉簫郎君奪得寶刃，自恃有兩袖之助，無異脅生雙翼，立即貼壁騰身。
方洪不知她話意所指，但聽她話音又回復了幽幽細細，顯然並無惡意，只是不知該把娘放在何處。
就在他兩掌才要落下之頃，忽聽那細若游絲的聲音，又在耳邊響起，道：「還不住手，你要她的命麼？」
果然迎面有腥濕之風吹來，凝神一看，只見石室之外，右側深處，現出個黑忽忽的崖洞，先前進來之時，因被這石室之亮吸引，故爾忽略，未曾發現。方洪縱身到了那洞口，更覺聲響震耳欲聾，而且隱隱看見有白影起伏。就知適才猜想的一點不差，這崖下中空，與大海相通。
他也才再又仔仔細細打量這間石室，方發覺石室頂上和四壁，大大小小嵌有數十顆明珠，因為為數甚多，光華交相折射，明如白晝，故爾驟見之下，發覺不出。
只見那人披散的長髮中，目光閃了兩閃，道：「你適才分明施展的是紫府迷宗，想騙我也不行。」
方洪看了他娘一眼，苗金鳳緩一口氣來，在他耳邊輕聲道：「快進去，她沒惡意。」
方洪聞言一怔：「難道這三爻六變的步法即是紫府迷宗功夫。」隨閃電般想：「現下救娘要緊，我便承認下來，免他再囉唆。」當下說道：「老前輩既已認出，又何必再問，老前輩既是好意，能救我娘，懇請前輩即刻動手相救如何？」
不料這人撲來得快，退身也快，似乎見他身後鐵鏈一彈，他身形就不但退回，而且想是那鐵鏈的長度已到了極限，一彈之下，反而將他身形帶回了一丈，但他隨即向前一滾，眨眼又坐在原地。
那知這麼一句話，竟會令暗中那人大怒，道：「好哇，你這娃娃敢罵我，以為我不能現身麼？」
方洪心下駭然，不單是那鐵鏈奇詭，而是這怪婦不用手腳，顯然只是腰上使勁，竟會將那鐵鏈發揮出這般威力。
方洪心下一動，且不管說話的是人是鬼，奔回他娘身邊，伸手在她胸口一摸，果然有一絲熱氣。當真是他適才急痛攻心，只見她娘毫不動彈，竟以為她已死了。
怪事！怪事！這輕輕柔柔的語聲入耳，玉簫郎君的飛袖竟然往下一落，右臂之勁陡然間化於無形！心中惡念頓消，眼前卻是一亮！
玉簫郎君原想偷過對崖，仍由那條古藤攀上崖去，這時，那怪婦突在此時現身，只得隱身在那大石之上。方洪那時悲傷幾絕。那會想到玉簫郎君會回到原處。
方洪怕生不測，傷了她娘，正要抱她娘躲閃，那知兩臂才伸，一股勁風突然拂到，震得他身形一晃，同時一個尖銳刺耳的聲音說道：「你當真要她的命，給我站開！」
現下怪婦已然行功，可不怕她對他娘不利了，方洪早對外面生出奇大的好奇之心，尤其是那轟隆轟隆巨響之聲，早想出去看個究竟，
那怪婦忽喝問道：「我再問你一句，你說話算不算話！我救了你娘，今後我的吩咐，你萬死不辭。」
饒是這玉簫郎君眼高於頂，此刻更有寶刃在手，但他對方洪卻不敢有半分輕敵，生怕他追來，故爾兩袖交相振拂，初時那崖壁之上，還有著腳之處，那知上升不到十來丈，竟是寸草不生，提氣振袖，又豈能持久，勉強上升得二三十丈，即覺丹田之氣再也提不住了。
便是鬼魅，方洪也不會懼怕，他駭然，是因那句「你要她的命麼？」他替娘推拿，難道對娘不利？
玉簫郎君並不出氣，勁透袖尖，霍地飛袖上捲！
陡然恍然大悟：「這天姥本在東海之濱，現下存身之處，更是深在山腹之底，莫非洞後直通大海，這聲響乃是海潮漲落？」
只見她娘兩眼慢慢睜了開來，道：「是……洪兒麼，娘終於能見到你了。」那聲細若游絲，微弱得僅能聽聞。方洪強抑悲痛，道：「娘，我一步來遲，你……你傷得重不重啊！」
忽聽那人喝道：「呸，你這娃娃哭甚麼，你娘死不了。」方洪早已熱淚盈眶，恨不得抱住他娘大哭一場，但知他娘被赤煉人魔震傷了內臟，現下扶著娘，也是小心翼翼。
苗金鳳輕輕一嘆，道：「婆婆，要不是承你使了護心之法，今日我早死在那惡魔手中了。」
怪婦尖細的聲音又已入耳，道：「娃娃，我要行功了，你要是妄想逃走，我立即取你娘的性命。」
這一下方洪可看明白了，原來這人四肢俱廢，並無手腳，心下也恍然大悟，才知他現身之後，始終在地坐著之故，但這一發現倒更令他駭然，這人無手無腳，但滾來滾去，倒比常人更快！
方洪心中一動：莫非她是替娘療傷。若然不是苗金鳳說了聲「多謝婆婆」，方洪必會以為她是對娘突下毒手。只見她吐出的白氣突然一收，目光奇光頓減，隨聽她說道：「你娘內傷已治好啦，只要一個周天，即可復原，娃娃你說話要是不算話，小心，不但我隨時取她性命，你這娃娃也休想活命！快將她放到石床上去。」
方洪才拿樁站穩，一條黑影陡地飛起，已向他腰間襲到！原來是怪婦繫在腰間的鐵鏈，就知道適才絆他幾乎栽倒的，亦是這鐵鏈！
心有不憤，自然形諸於面，那怪婦目光好生銳利，忽然乾笑一聲，怒道：「好哇，你罵我四肢不全，敢瞧不起我！」
忽地他心中一動：「我祖師赤城山主，和她一般無二，也是四肢癱軟，怎有這麼巧的？」
還幸他新傳紫府輕功，腳下三爻六變，早又搶到石床前面！他是怕傷了他娘。
怪婦已冷厲地說道：「你還敢輕視我四肢不全麼？」
當下兩腳用勁，夾住進藤，騰出右手，上面那人已相距不到三丈。
忽聽那細細幽幽的聲音，呸了一聲，道：「好哇，老娘好心指點你，你這娃娃竟敢出口傷人。」
方洪叫得聲嘶力竭，他娘始終不會動彈，他眼中漸漸噴出火來，不料眼看將他娘救出魔掌之際，他娘沒死在赤煉人魔手中，卻被玉簫郎君……
那知方洪心中在想，眼珠自也轉動起來，怪婦陡然厲聲冷笑，道：「嘿嘿，你娘雖是再有一個時辰即可醒來，內傷也會復原，但我那真氣仍留在她體內，我不吸出，若敢妄動，她會立即喪命，娃娃，你可要小心。」
方洪已聽出那聲音來自左面，似發自崖壁之中，忙道：「那麼，你是人了，既然好心指點，何不現身一見。」
他那一驚，非同小可。幸是未見方洪追上來，才悄悄往下滑落。
方洪憂急如焚，道：「老前輩，我知你是位武林高人，我娘若有救，請你即刻相救如何？我方洪沒齒不忘大德。老前輩若有差遣，不論水裏火裏，我方洪必定萬死不辭。」
婆婆？原來這人是個女子！
驀地裏
他喝聲出口，卻不禁打了個寒顫，皆因他不相信此間還會有人，那聲音而且又細又冷。
方洪不敢離開石床，霍地一塌腰，翻掌一托，那鐵練呼地一聲，已自頭上飛過！
其實方洪那裏知曉，玉簫朗君何嘗是去而復返，原來他並未上得那百丈高陡的懸崖。
她沒惡意？她聲色這麼冷厲，會是沒有惡意？
他說得斬釘截鐵，那怪婦道：「我一十九年都已等了，倒也不爭這半天一日，你娘不用兩個時辰，就可復原啦，嘿嘿，小娃娃，你別自恃是紫府門中人，妄想生出異心，只要你不聽話，我先宰了你娘。」
那聲音細若游絲，但方洪聽得清清楚楚，即將前撲之勢收住，回聲喝問道：「是誰？」
方洪聽她對娘口出不遜，頓又心中惱怒，但想到這怪婦無手無腳，武功卻仍高不可測，現下腰上還痛得很，他是適才不防，倒不是怕了她，而是娘未復原，投鼠忌器，心道：「我且忍耐一時，大丈夫恩怨分明，有恩必報，但你這怪物若敢對我娘有半點不好，我可不依。」
兩人的一番談話，玉簫郎君聽得明明白白，尤其怪婦的非常武功，更令他吃驚，是以他隱著身形，連大氣也不敢出，待得方洪抱起他娘，隨怪婦入洞之後，他才急忙飛奔對崖。那寶刃光芒太強，玉簫郎君並未奪得劍鞘，早藏在衣底，即刻手足並用，由那古藤往上攀升。
方洪腳下三爻六變，愕然道：「老前輩，我是好意！」他施展紫府輕功，閃身已在他娘身側。這人喜怒太已無常，他豈能不防。
忽聽身後一人幽幽地說道：「人家已去得遠了，你這娃娃活人不救，倒去白費勁。」
只聽洞外鐵鏈之聲已止，跟著好半晌，未聞聲息，心想：「這怪婦幸好有鐵鏈困她在此，若她出了這深谷，必定為害江湖。」
方洪心念一動，越是覺得不差，想她四肢俱廢，任何武功皆已不能練，只有練她本身真氣。
但繼而又想：「赤煉人魔心狠手辣，一向殺人不眨眼，便對他的女弟子也下手不容情，若是這人是赤煉人魔所囚，倒大反常態，他殺了此人豈不乾脆。」
原來那鐵鏈自方洪頭上飛過之頃，忽地下沉，那怪婦快逾閃電般一帶一彈，而且力道奇大，方洪萬萬不防，怎不著她道兒。
那人尖聲細氣說道：「諒你也不敢。」只見披散的亂髮中，陡然有炯炯目光射出，那目光冷厲之極，方洪不由打了個寒顫。聽他又在說道：「看不出，你內功倒深厚。」
方洪才知是這麼句話，立即朗聲說道：「不錯，我已曾說過，只要救得我娘，不論水裏火裏，萬死不辭，有恩不報豈是大丈夫所為，我方洪一言已出，駟馬難追，絕不食言，只是在我娘復原之前，任何吩咐，在下萬難從命。」
陡聽嘩啦啦一聲暴響，怪婦身形突然飛起，直投石室門外而去，那鐵鏈拖曳身後，噹噹噹響個不停。
苗金鳳面如淡金，雙眉緊皺，顯然她在強忍痛苦，道：「洪兒，你來得不遲啊，老天爺有眼，我能見上你一面，我就心滿意足了，唉，你跪著也有這麼高了，站起來，站起來，讓娘看看你。」
就在這剎那間，便因他想起了赤煉人魔，不由心中又升起了疑團！聽這怪婦說來，她在這谷底過了一十九年，以她武功之高，必在赤煉人魔之上，那麼？赤煉人魔怎會以此作為他狡兔之穴，若說她與赤煉人魔勾結，怎生又會救娘，而且，他爺爺追逐赤煉人魔，更未見她援手。
苗金鳳在方洪懷中說道：「是，婆婆。」
方洪這次不已再驚悸，聽了半晌，忽然醒悟：「這是水聲啊！是水聲！是水聲！來勢澎湃洶湧，故爾有似萬馬千軍。」
「他說甚麼？一十九年，難道他鎖囚在此，已一十九年？」方洪才
苗金鳳道：「多謝婆婆。」方洪陡覺面前奇熱，那怪婦口中噴出一股白氣，已投入苗金鳳口中。
方洪怕她突施毒手，這怪婦性情太已怪僻，喜怒大異常理，豈能不防！
卻見那人也是一怔，聲調突然緩和了不少，道：「你是紫府宮中之人？」
方洪雖是大不願意，但卻不願違拗他娘，見石室左面還有一張石床，正要上前將娘放下，忽聽那怪婦喝道：「誰稀罕他叩頭。」
陡聽鐵鏈嘩琅琅一聲響亮，那怪婦身軀突然飛起，直向崖下投去！正是先前方洪所見石色灰白之處。
方洪一見，登時恨得切齒咬牙，原來那長衫飄飄之人，行走在前，他首先看得明白，竟是那玉簫郎君！
他越想越怕，偏是那轟隆轟隆之聲，再又傳來，腳下地底，頓又震撼起來，這聲響實是驚人！
好半天未見她返回洞來，方洪守著他娘，也漸漸心定下來，而且那苗金鳳面色也更見紅潤，顯然那怪婦所言不假。
那時方洪一見玉簫郎君，登時怒火千丈，先前只因救娘要緊，故爾容他奪劍而去，不料他竟去而復返。心道：「今番我可饒你不得！」
方洪知她已在行功，再說也是無用，而且她娘未曾醒來，體內真氣也不能先行吸出。回頭看時，他娘額上已然見汗，這怪婦所煉的真氣，不料竟有這般妙用。
方洪驚悸不已，不料那驚天動地的聲響，來得快，退得也快，不到一盞茶工夫，漸漸隱去，由近而遠，漸漸不再聽聞。
在在都令方洪疑團難解。越想，越如墜入五里霧中。
眨眼間，那響聲又一變而有似萬馬奔騰，宛若萬千兵馬，自四方八面衝來。
苗金鳳道：「洪兒，快叩見婆婆。」
和這怪婦同在一室，實是提心吊膽，她說行功，必有不少時候，只要娘內傷痊癒，可就不怕她了。
方洪忽地打了個寒顫，皆因他想到怪婦適才之言，若然她是要命自己去為非作歹，那麼怎好，不要說她對娘有救傷之恩，自己已有承諾，最怕的還是娘的性命，現下仍在這怪婦手中。
苗金鳳大駭，急道：「洪兒，快別作聲，她性情果然不好，但娘要不是她，早沒命了。」
看看上升了四五十丈，那株虯松已入眼簾，陡覺手中古藤微微一震。
那知在這一句話工夫，那怪婦身上已罩住了一層輕煙，瞬即由淡而濃，成了蒸騰的熱氣。
要知方洪正當血氣方剛之年，豪氣干雲，自這怪婦現身之刻起，只因他娘重傷，故爾對這怪婦的厲顏厲色，他都忍受下來，現下他心中一寬，回想到她威脅的語句，登時惱怒，哼了一聲，心道：「當真我怕你不成。」
這時，方洪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他，終於從赤煉人魔手中救出了娘，雖仍重傷在那惡魔手中，卻幸現下又已轉危為安，母子重逢，這不是天大之喜麼？忽又想起這怪婦的話中顯然含有深意，心道：「不知她要吩咐自己做甚麼，她這般怪僻冷酷，以她武功之高，她既不能辦到之事，想來必是個難題，若然她所吩咐之事光明正大，那也罷了，否則……」
方洪腰上好生疼痛，但他哼也不哼一聲，心道：「適才不敢離開娘面前，我又手中無劍，不然……」
她向苗金鳳看了一眼，冷冷地說道：「還好，你進境倒快。」
他正想間，忽見那怪婦似側耳在聽，跟著眼中奇光陡現！
這工夫，石室又在有似轟雷般的巨響中，震撼不已，過了約有一盞熱茶的工夫，聲響才又漸漸隱去，漸漸不再聽聞。
忽聽那怪婦尖聲冷冷一笑，喝道：「滾過來！」那鐵鏈分明已自頭上飛過去了，不料陡然腰上一緊，方洪身軀頓被彈起了落在怪婦面前！
方洪一怔：「我只暗作戒備，怎麼也瞞不過她？」忙道：「老前輩休生誤會，我娘能有救麼？」他聽說內傷不輕，登時惶急
方洪腳下已拿樁站穩，但心下大駭，他自葛衣人替他打通了玄關之竅，功力倍增，這人功力若非在他之上，豈會震得他立身不穩！
方洪心下大喜，道：「老前輩放心，在下決不離谷半步。」
方洪已探明究竟，那還怠慢，反身向洞外奔去，在洞口那石屏之後隱住身形，探頭一看，早綽綽發現了兩個人影！
他內功已具火候，忖道：「若然娘是一時閉過氣，只要推拿，即可使她回復知覺。」
方洪一時惶惑，心裏又急，再又叫道：「你是誰，是人是鬼！」
方洪心下大奇，只是現下那有工夫去探尋究竟，忽聽那怪婦在洞中叫道：「進來。」
他越想越覺不差，而且由此連想，更猜想到此間的出入通路，必也是在洞後，若其不然，先前他爺爺追趕赤煉人魔，怎會倏忽便杳。只可惜他不能離開娘，不能出去查看。
方洪就在這眨眨眼工夫，已探手試了試他娘的鼻息，仍然毫無，憂急得無以復加，說道：「紫府宮武林聖地，小子何人，怎配列身紫府。」
方洪一心在她娘身上，她娘不但已是渾身火熱，顫抖不已，而且口眼緊閉，忙將娘抱過去放在石床之上，他出自武林名門，見她娘這般情狀，就知怪婦所說不錯，這時才放下心來。忽然記起她適才最後的幾句話，奇道：「說話不算話？我說過甚麼話，我何曾對她有甚承諾？」
他娘顯然對這怪婦懼怕之極，方洪心下大是惱怒，想道：「這怪婦冷酷之極，我娘和她在這谷底，不知受了她多少欺侮，不然豈會這般怕她。」但他怎敢不聽娘的話，當下輕輕抱起娘來。
這谷底雖然昏暗，但他在此已久，已可看五七丈去，他現下身在谷底之中，是以兩邊的崖壁，皆在眼底，怎麼聞聲而不見人。
只見一人長衫飄飄，另一個卻身形小巧，兩人正向這面行來。
同時他已看得明白，這倏忽滾來的黑影，實是個人，只因這人一身黑衣，盤著兩條腿，披著齊腰的黑髮，連面目也遮住了，故爾適方近身，亦僅見黑影。
那人漸漸現出喜色，方洪雖看不見他的面貌，但從他聲調中卻可猜想得出，聽他忽然自言自語，慢慢抬頭，望著頭頂那一線之天，道：「果然來啦，一十九年，我等了一十九年，果然等來啦！」
苗金鳳又怕又急，幾句話出口，已又喘不過氣來。方洪那敢再言語，而且聽他娘這麼一說，敵意登時消了大半，忙抱著他娘跟了過去。才知那石色較白之處，是一塊大石，有如一座石屏風一般，後面現出一個洞來，那洞竟會比外面倒更光亮。
方洪忙跪下身去，將他娘扶了起來，剎那間，他心下已然明白，娘是在這人那裏銳裂心神的喝聲之下醒過來的，佛家的獅子吼能降魔，莫非……這是那人的甚麼奇異武功。
那人對他卻睬也不睬，忽然身軀扭動，挪前了兩尺，身後立即又嘩啦啦連聲響亮，方洪這才看清，原來這人身後拖著一條鐵鏈，登時心下一動：「莫非這又是赤煉人魔囚禁的一個武林高手。」
不料他右手才拂，忽聽頭上那人清脆之聲說：「你是那個！」
方洪心下奇忖：「這怪婦那來這多寶珠？」就在這瞬間，驟聞轟隆隆之聲自遠而近，有似悶雷一般，而且越來越近，不大工夫，似覺石室也震撼起來。
方洪又連叫了兩聲娘，苗金鳳仍然口眼緊閉，動也不動，但已知適才那聲音所說不假，他娘實是未死，既然未死，自是一時昏了過去。
方洪大驚，忙道：「老前輩，你……你……」
那知方洪心下也漸漸平靜下來，苦思這究竟是何聲響，疑團未解之頃，那轟隆隆的聲音又再入耳，漸漸又由遠而近，瞬息之間，又似萬馬奔騰！
他在大驚之下，心道：「不管這人是友是敵，先下手為強。」
方洪駭然住手，回眼疾掃，卻仍不見人！
方洪道：「娘，這怪婦是甚麼人，平日她欺侮你麼？」